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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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欲再说些什么,恰这时,只听身后一沙哑至极的声儿道:“奴才叩见丞相,叩见王妃。”二人一同望去,正是费忠仁。

丞相望见德兮夫人神色如常,心下琢磨着,笑了笑先行离去。

*

德兮夫人见再无旁人便淡淡道:“起吧,方才的话都听清楚了?”

费忠仁一惊,连忙低头,不敢多言。

德兮夫人见他藏色宫服外罩了一袭青纱,面上苍白,再不以夸张描绘的黛眉、红唇示人,当真是换衣如换脸。

奚献帝喜青色,宫服皆以此为据;奚浩帝喜朱红,宫人又纷纷着大红,扮娇娘;奚云帝又喜青色,这便又折腾回去。绕了好大一个圈,兜兜转转,足见人心转变之快。

德兮夫人嘲弄笑道:“费总管不必怕,本妃那些话是说给丞相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

费忠仁“扑通”再次跪下,冷汗涔涔,诚惶诚恐:“王妃恕罪,奴才愚笨鲁钝,方才只听风声、鸟叫,其他一概不知,一概不闻啊!”

“你慌什么!本妃还未说完,再说费总管胆大包天,还怕本妃的三言两语吃了你么?”不等费忠仁辩驳,德兮夫人淡淡声,不紧不慢的抢了话。

只见她左右打量着,嘴里“啧啧”有声,倏地面色一正又道:“本妃知道你既非一心效忠于两位先帝,也非忠心服侍于当今皇上、太后、太妃,这些人看似权大如天,却在你眼中皆不值一文,不堪入目。谄媚趋奉也只因你包藏祸心,多次设计挑唆其中,令奚家众人互相猜忌,尔虞我诈,纵使昔日兄恭弟顺,父子相处融洽,亦难防你一番处心积虑,于暗处刻意生事之心……日积月累之下终酿成了如今天伦惨祸,父子相残,兄弟相煎,皆如你意了?”

费忠仁不觉一怔,隐约间仍犹疑不定,却被德兮夫人一手扶起:“本妃不管你如何对付奚家,决不干涉,但若是再有类似于巧琴辱及本妃名誉之事发生,本妃也绝不会再纵容,替你隐瞒。不过,兰贵人那儿也请费总管多多担待,有她的好,就有荥皇后的不安,有她在此,也可另你事半功倍,对么?”

说罢,德兮夫人淡笑离去,不说谜底,徒留一丝后话不点破,不道明,却有已看破一切的余味。

——此番,巧兰摇身一变,在德兮夫人的提点帮助下化名兰忻,拜朝中一武将为义父,得了户籍,提了身份,如此进宫便有名有份。

说起来,那日巧兰得知奚浩帝薨逝,几欲伤心昏厥,却被德兮夫人先一步叫到身前以话击醒。

经过德兮夫人查探,奚浩帝被困于萧乾宫,苦无良策,就连传国玉玺都被尹太后先一步掠夺,呈现给奚云帝,奚浩帝纵有不甘,也难以逃脱禅位的后果,却不想先一步暴毙于萧乾宫内,经太医诊断乃中毒以至七窍流血。

而当晚执行此时者便是费刑,费刑一向听命于奚浩帝,多次为他夺旁人性命,不想此次竟连主子都杀了。追其根由,该是费忠仁属意。然费忠仁却于当晚密告德兮夫人,他是受了荥皇后之命……

自那日乱军进城时,德兮夫人曾暗示荥皇后“尽早立威,立下大功”,便不愁位子坐不稳,因此至奚浩帝薨逝时,她便料到荥皇后为奚云帝夺位心切,为己立功心急,定然沉不住气,动手弑君了。

而如今得到费忠仁证实,荥皇后当真就是主使者。

巧兰从德兮夫人口中得知元凶何人,自是愤怒不甘,瞬间激起她报仇之念。后以兰忻身份随德兮夫人入宫觐见尹太后,尹太后见兰忻自然明白其中意思。

尹太后虽与德兮夫人有些纠葛,却更与荥皇后恩怨深远,一面不满后宫职权被人分瓜,一面才得知景太妃有孕一事,遂又多了牵制奚云帝的筹码,这次一见兰忻,更心中有数又多帮手,自然允诺赐封。

而稍后,德兮夫人又领兰忻再见过景太妃。

哪知景太妃一见此二人便勃然大怒,摔了瓷器过去,谩骂不已,不乏斥责承奚王联合奚云帝架空奚浩帝,令她作了寡妇等等……此时,却不知德兮夫人轻声说了些什么,令景太妃一阵恐慌,遂紧闭殿门,三人于内密谈良久。

景太妃身边宫人不明所以,只知待德兮夫人出来时,景太妃面上一派欢欣之色,拉着德兮夫人口口声声“不愧是本宫的好妹妹”,又拉着兰忻既赐钗环,又赐翡翠。

自然,荥皇后得知这些回报气愤异常,心知她们可能一连成一气,但也不想束手待毙,遂连忙令内侍监呈上秀女册子,希望从中挑选几人为己所用,却不想,因焦虑过甚而头晕耳鸣。

荥皇后特宣太医过宫请脉,本以为开几服药的功夫便可了事,却见太医支支吾吾,诚惶诚恐。

被太医此状闹得心一急,荥皇后一拍桌案,大喝“本宫到底怎么了!快说!”

太医一吓立刻脱口而出,荥皇后受药力影响,体寒虚亏,此生怕是再无子女缘了。

可想而知,荥皇后接连几番打击,又遭受左右觊觎窥伺之忧,再也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待奚云帝得知此事,立时赶到,连连安慰,哪知荥皇后嚎啕大哭,不依不饶道:“景凤兮那贱人称心如意了!我抢了你终于遭受报应了!她一定得意了!”

奚云帝软声安慰,仍不能将其安抚,又听荥皇后碎碎念,诸如“想她整日如履薄冰,处处谨慎,规行矩步,事事以他为先,纵使景凤兮百般刁难,纵使她被人当扯线木偶,任人愚弄,依旧对他不离不弃”此类的抱怨。

奚云帝一听遂感怆然,顿觉有些对不起荥皇后。

——奚云帝早于以往偷偷下药在荥皇后药汤中,令其绝孕,以防他日荥皇后之子继位,被丞相外戚弄权,祸乱朝纲,且若他有心从丞相手中拿回大权,定不能因此子嗣瞻前顾后,这才痛下毒手,以绝后患。

可,奚云帝只以为此事是他作孽,却不知早在新婚之夜,德兮夫人已悄悄点燃断孕之药,先他一步断了荥皇后的后路。

然而,不论德兮夫人,还是奚云帝,如此双管齐下,荥皇后防不胜防,绝孕已属必然。

此时,奚云帝一面经太医证实,得遂心愿,一面更加卖力安慰,只道定要追查下药之人,还她公道。

——然而,宫中秘辛颇多,丑事不断,却独独没有公道,不问对错。一切不过取决于权、力二字,祸福恩怨,是非对错,亦逃不过当政者的一句话。奚云帝若要推卸责任,自可随便找人替罪了事。

荥皇后于恍然间断了子嗣之念,竟突然想起景太妃怀中胎儿,不由更为心慌,遂更加坚定了她多收己用,以便过继皇嗣的念头。

想荥皇后初为一国皇后,不过几日已连遭祸事,心力憔悴之下亦感忧郁,对人对事更多了几分猜忌,遂与此时继续念叨奚云帝,以期他更多怜惜,其中所说不乏将她所做一切化作委屈、忍辱,直言不讳,讲到其中一件更令奚云帝大惊失色。

只听荥皇后声色泪下道:“若非为了你,为了帮你夺得皇位,我岂会犯险除去奚云浩……”

此言一出,再多的愧疚,再多的柔情均烟消云散,奚云帝哪还有心情温言耳语,促然惊吓后,片刻只留斥责:“想不到朕步步为营,精心谋划,以为可顺利继位之时,不料皇兄暴毙,竟是你干的!你可知这么一搅和,朕不但枉担了弑君谋位的嫌疑,于天下难以澄清,更对世人、朝臣无从解释!天下悠悠众口,皆会以为朕等不及才会悖论纲常,丧心病狂,不择手段!原来都是你!”

荥皇后不料奚云帝不知感激,还恶言相向,不由的反击:“就算追究也是我东宫氏所为,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怕成这样,难道是我连累你了么!难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么!”

奚云帝见她不知悔改,不思过错,更心痛道:“你做的跟朕做的又有何分别,旁人只会以为是朕指使!妻有错,夫之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荥皇后气的耳中嗡嗡,火冒三丈,方才哀伤之情顿时化作硝烟:“好你个奚云启!当了皇帝就翻脸不认人!简直狼心狗肺!我有错?我有什么错!我苦心为你,你不知道感恩,你还骂我……当初若不是得我垂青,得我父亲相助,你能有今天么!”

不反驳还好,一反驳更令奚云帝暴怒,倏地一个巴掌过去,将荥皇后打翻在地。怒极之时本就没收力,奚云帝又是习武之人,这一下着实令她好受,当下便晕了过去。

奚云帝依旧悲愤,只拂袖而去。

待到宫人进来时,只见荥皇后跌倒在地,不省人事,连忙再传太医。

太医诊断过后连连叹气:“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又多番历经刺激,若再不能悉心调养,只怕会留下心悸的病根啊……”

然而,还有后半句太医未对荥皇后明言,反而一转告知了尹太后:“就算日后调养得当,也再受不得惊吓刺激,不然轻则头风、心悸,重则扰乱心智,还会短寿。”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太医一早看准形势,收了尹太后的好处,行事之间自然尽心竭力,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

不日,宫中流言四起,传言有三。

其一,奚云帝因荥皇后断孕一事,暴怒不堪,当下大打出手,非明君所为。

其二,据宫人听闻,争吵中还有几句关乎先帝,散播开来后,众人揭揣测莫非先帝真丧命于奚云帝之手,亦非明君所为。

其三,荥皇后断孕,奚云帝恶言相向,此事传入丞相耳中大为震怒,且更有人说奚云帝急于树立威信,遂过河拆桥,要以东宫氏开刀,大有铲除异己,杀一儆百的意思,更非明君所为。

第二十五章

皓齿青蛾,螓首蛾眉,却见蹙眉闻声轻叹,凤兮强颜一笑,淡淡道:“天下之争,庙堂之谋,这日子要熬到几时……”

谈辛之微启半阖的眼,不答话,只一手轻轻撩起她的发。

“哎……”凤兮无奈一笑:“景太妃有孕,我知道这孩子留不得,纵使你肯,荥皇后、尹太后也不肯,皇上更不会允……那个未出世的生命,注定是颗棋子,是姐姐一生一世的遗憾。”

那日她领着兰忻去见景太妃,蓦然惊觉景太妃已非昨日骄横跋扈的景贵人,毅然决然的姿态,警觉谨慎的双眸,都令她一再暗叹。她不知景太妃对奚浩帝的情感几分用心,几分利用,却也因景太妃双手紧护腹部的动作怔了一下。

一向自私自利的景太妃何时竟也有了母性的光辉,圣洁不容侵犯,高傲坦然。在那亮堂堂的太妃外殿中,凤兮只是静静回视,目光灼灼的企图将那层伪装看穿,然最终仍是妥协,只得自嘲一笑。

直到凤兮哑声道出一件秘密,景太妃防备的神态才瞬息变了,目光渐渐飘忽,直至再度望来,笑道:“你真可帮我保住孩子么?”景太妃于此时怀孕,是福是祸一望便知,也难怪她疑神疑鬼,不信旁人。

那一刻,凤兮明白了,那个未出世的生命不但是奚浩帝的骨血,亦是景太妃的命。然而,那注定是个生来不祥,不容于世的孩子……但她最终未将情势坦言告知,她不知如此做是给了景太妃一抹希望,还是给了她铺上了不归路。

凤兮将兰忻引荐与景太妃,她们二人本就认识,曾为情敌,彼此不合,不想然而时至今日却要携手共进。

当景太妃听清来意,想透原委,终于笑了,那抹笑容温柔、恬淡,饱含着对未来的畅想,以及对过去的怀念。

“你不开心?”谈辛之的问题将她拉回现实。

“呵呵,我该开心么?我明明一早知道姐姐的下场,依旧骗她……我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孩子会平安,她也会平安,她们母子将一生安泰……”可是,棋局已开,棋子均各就各位,待命而发,却不是一句舍不得,或一句不要便可罢手的。

不知何时,谈辛之已起身揽她入怀,似抱个小孩子般将她团团包裹,徐徐热热的呼吸吹拂鬓发,伴随着声声低语:“你怨么?”

凤兮心底猛然一痛,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那痛却仍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却被谈辛之以手扳开,慢慢抚平指印,一下一下有力且缓。

“不……我不怨,我只是恨。”过了许久,凤兮淡淡道:“我恨奚家的一切,我恨父亲的牺牲,我恨自己的无用,更恨自己明知道他们该死,却没由来的生了同情之念……”

荥皇后断孕一事简单直接,不过是徐徐一点香,暗暗浮动,袭人肆意,却可断送一生期盼。凤兮不管荥皇后是怨,是恨,也不论荥皇后如何反击,因果报复循环了了,纵使她不动手,难保别人不会……皇后那位子岂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但是景太妃不同,虽任意妄为,虽性格张扬,却从未害过人……

蓦然的,凤兮犹豫间有了决断,遂望进谈辛之沉静幽深的眸子中,望见了等待,望见了笃定,她心口一颤,仍是开了口:“如果我开口,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景太妃腹中胎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宫斗硝烟祸及她们母子……可以么?”

谈辛之不语,眯了眸子透过她看向远处,一阵足令人窒息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散开,僵持不去。

凤兮似有为难,却仍是道:“我们不是亲姊妹,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两位兄长跟她都是将士遗孤。其实,我们之间一直争吵频频,和睦相处本是妄想,我也时时心中气恨,对她生过怨怼。可那天看到她的样子,看到她誓死坚定地保护……我却想,若是能为她留下一丝血脉,也算是对得起她。子晟,我知道你胸怀九州万方,我知道你无兄弟,无姊妹,一心系着天下功业,亲人之爱、兄弟姊妹之谊,于你陌生,但请你体谅我为挽救这微乎其微亲情的苦心,父亲去了,兄长去了,一旦再失去姐姐,我真不知还有何是不能抛弃的……”

也许,她是怕自己会变,亦是怕他会变。若真连这最后的亲情联系都可毫无姑息的断了,她还剩下些什么,只怕到时候亦会变得同奚家人一般了……

烛火映照出斑驳的影,映照她恳求痛苦的神色,直至男子的气息逼近,才阖上眼细细叹息,心底有股期盼盘桓不去,她在等,在等一个口头答复,却已足够。

“你要我,我都会给你。”低低的,他终是应了,灼热的指腹缓缓摸索她的颊,轻柔划过,触着那颤颤抖动的睫毛,当她忍不住张开眼望来,一派盈盈若若,瞬息俘获所有目光,引来炙热的吻。

“这样你会快乐么?”谈辛之将她的五官逐一吻过,如蝴蝶扇翅般似有若无,直至颌上的削尖处,遂以手轻捏,迫她直视:“奚云浩等于是害死护国公的元凶之一,我可以放过他的子嗣,可这样你真会快乐么?”

“也许……寻个村落,觅户人家,只要远离京城,下令永不的入京,眼不见为净吧。”凤兮眼神飘忽闪烁,低头嗤笑,骨子里的倔强令她强撑到底,隐忍着父仇。这样是否会快乐,她不知,但起码是心安理得的……斩草除根,以防春风吹又生,这番道理凤兮明白,却依旧耐不过心底徒留的一丝悲悯。

她想,父亲也会谅解吧。

不愿再想,不愿再折磨自己,凤兮一转伏脸入他胸前,蜷缩的更紧,隐隐呜咽低低溢出,却不料被他反身压在榻上,密密热热的吻立刻夺走所有气息,将她一同拉下囫囵欲望中,心中再无暇思旁骛。

一转眼,已是中启元年的五月中旬,伴随这个花香四溢的季节,紧接而来的却非风月,而是一场骤风急雨。

奚献帝在位晚期,曾年年面临国库空虚匮乏,愁眉不展之余亦无从下手,皆因与此事相关者均居于要处,分别染指户部、吏部、兵部、礼部、内侍监等决策之位,比方说奚浩帝、丞相以及各部曾有份参与的挪用军费,调换军备,陷害护国公一案,类似的污秽勾当比比皆是。

而到了奚浩帝期间,不过数日朝中又再被揭发另一要案,便是以奚云帝为首,北疆王、南溪王共同参与的谎报灾情,瞒报上供赋税、粮草那件,致使一直无银可收,无粮可讨的户部暂时有了推脱责任的借口。

不想,转瞬间奚云帝已即位,而当权者最担忧的除了军权在手,便还有这掌管户籍财经的机关,此二者令他忧虑数日。

为暂解燃眉之急,缓解战后百姓之苦,奚云帝已着手令南方调运物资北上,国库暂得喘息,却也令重臣明白,南方作为奚朝最重的经济财源,已牢牢握在新帝手中,这番筹码一摆,也称得上下马威了。

另外,奚云帝一早便对朝中贪污纳贿之事知晓颇多,心中有数,为此,以丞相为首的贪官污吏,则只能暂时休兵,伺机待动。

重臣皆观望,看看奚云帝是要进一步稳固民生经济,还是先从军权下手……

这日早朝,承奚王、尚未返回的西平王、南溪王、丞相、各部、内侍监皆到齐,就连尹太后、景太妃亦稳坐新帝左、右两侧,各人神色迥异,有人阴沉严肃,有人轻松闲适,亦有人如老僧入定般悠然在在,仿若事不关己。

奚云帝一早便与几位心腹大臣套了词,由刑部侍郎齐泰起头,提出兵力稳固的意向,再由兵部尚书呈上奏折,其中详细建议朝廷可于各地募兵,则精壮者入京为禁军,老弱者调度留守地方,着重训练京师部队,令兵力节节上升,且既可杜绝先前京城内战,禁军不堪一击的类似事件再发生,亦可防患地方拥兵自重的隐忧。

随即,以奚云帝为首的诸大臣纷纷附议,一一上表,皆暗指京中军马应重新划分,以便尽早分归各地,再行征收富有强壮体魄者入伍,与各地入京的军马汇合,重新编排列队。

如此一来,承奚王此等军权在握者便等同虚设,再不会危及皇室。

却不料,此议案才摆上台面,奚云帝兀自心喜,静待承奚王的反应。若他不肯便有欺君犯上的嫌疑,若他肯,等于自废认输。

承奚王、丞相、西平王却暗暗互换了眼色,不过刹那,未等奚云帝起疑警惕,西平王已率先出列,朗声道:“启禀皇上,今日兵部来报,北方封地自北疆王伏法后,已有反乱之相,皆称朝廷不仁,遂有意为北疆王复仇之意。如今,那北方十四城民心动荡,探子回报官府正密谋拥护连上峰为王,脱离本朝。”

连家坐立北方,实乃奚朝大家,祖上靠营商为生,主经布匹、粮食、钱庄、酒肆等行业,左右逢源,财源广进,一揽北方经济命脉。这代,连大小姐嫁与北疆王,这便可以说是政治、经济的联姻。连大小姐连生二子,令连家一面有了官府撑腰,一面更不断将钱银送与佳婿。

连上峰乃连家次子,为人狡猾多变,足智多谋,一心为展连家更广阔的抱负拼搏,可称为北疆王左膀右臂,亦是北方数一数二的首脑人物,人称“小皇帝”。

但自北疆王伏法后,牵涉其中的连大小姐等家眷皆伏法,那连上峰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且连家背后财大势大,朝廷一时间不足以扳倒,只得徐徐善诱,以便安抚收归。不想此时再闻连上峰踪迹,却已公然反叛……

“什么!”奚云帝大惊,随即一个瞪视直逼兵部尚书:“这么大的事,为何方才不奏!”这厢儿,那还顾得上架空军权一事。

兵部尚书扑通跪下,肩膀颤悠悠,四肢皆抖不停,心底一时没了主意,根本不知如何回话。今日,丞相一早就守在兵部外,不仅将那折子劫走,还撂下一句话:“新帝登基,一切应报喜不报忧,更何况大战初定,民心急需安定,兵部可不能在此时给皇上添堵啊!”

兵部尚书一思量确实有理,便问道此事如何决断,丞相答:“待本相谋个良机,自会亲自呈上,也省了你碰一鼻子灰。”

兵部尚书感恩戴德,一面谢了一面放下心口大石,前日深夜,他因这道折子卷起的担忧立时消散,遂以为由皇上的老丈人担待一切无碍……

却不料,丞相明面如此,暗中却另有打算,着实另人防不胜防。然,兵部尚书本不想与丞相为敌,且互相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他不会自打嘴巴拆穿此事,只得咽下这口气,料想丞相为保己,也会为他开脱罢。

果然,奚云帝欲再行责问,丞相却先一步出列回话:“启禀皇上,兵部尚书本想一早告知,怎奈他一心上不辜恩,下能安民,行事谨慎,自不敢莽撞私自定夺,遂先一步问过臣,连夜商讨对策……兵部尚书既有心为皇上排忧解难,又急于可缓解北方危局,此番苦心实乃忠臣,请皇上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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