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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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鸳鸯锦被,红纱暖帐,凤兮一见就气,恨不得扬手一挥全都烧去。

谈辛之有趣的望着,看那复杂多变的脸一阵晴、一阵阴,心里顿起一股暖流,纵使战场厮杀奋战,连日风餐露宿,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化作一抹相思,充了满怀。

“嘶!”烛泪滚烫滑下,侵染了葱白的指,立刻被一大手挥开,将那柔胰吻住轻舔:“痛了就叫出来,别忍着。”

谈辛之不安慰还好,如此温言软语竟瞬间惹了泪如断线软珠,晶莹划过面颊,她心里的苦涩撩起不甘怨怼,再忍不住的挣扎踢打:“你滚出去,滚出去!”狼狈不堪,愤恨恼怒,凤兮不愿示弱,不愿自己像个妒妇般丑陋。

“兮兮!兮兮!”他压了下来安抚轻吻,却又听道她伤人心的刻薄话:“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你若还记得当日允诺便该留点余地!能做到背信弃义,忘情弃爱的不止大丈夫,女人也可以,不过是割袍断发……唔……”伤透人心的话被堵了回去,声声呻吟尽皆吞咽。

趁着喘息,谈辛之抵住她的唇,声中带哑,语中带涩,竟有丝哀求:“兮兮,永远不要对我说绝情的话……那些都是权宜之计,我与连上瑾并未行周公之礼。”这番原委本想来日再谈,不愿破坏夫妻小聚,然而她的嫉妒令人心喜又令人心焦,此时不说怕是不得好眠。

凤兮愣住,望进他幽深眼中自己的身影,心扉撼动:“你……”

可还未等她连上来龙去脉,便隐隐嗅到一股焦味儿,二人转首一看,地上掉落的锦袍已被火星点燃,画出好大的洞,正嚣张的嘲笑二人玩耍。

谈辛之一脚踩下断了火苗,无奈此袍正是他的外衫,但听凤兮“扑哧”一笑,盈盈斜倚软榻,美目盼兮,一脸趣味盎然,十足幸灾乐祸。

“喝!堂堂王爷破衣烂衫,倒也潇洒,特立独行!”调侃几句,凤兮还嫌不够,脸上还挂着泪痕,嘴里带着笑,好一副不害臊样儿,可她未注意,径自奚落:“你留在这屋里的衣物我都叫人搬去了后房,你要是嫌弃这件赶明儿个就光着出去,我也好叫巧月撑个杆子把它挂上城门,叫天下人都看看偷吃抹嘴的色痞下场!”

谈辛之有些傻眼,有些哭笑不得,还不知这么一闹倒逼出了小悍妇的另一面,得理不饶人,调皮有之,狠毒有之,辛辣有之,可爱有之,遂不怀好意的走回床边,一把将人揽过:“是啊,叫天下人都瞧瞧本王娶了如何了得的女子,凶悍、狠心、销魂……”话音最尾端落上两片欲反驳的唇,坐实了销魂噬骨的真意。

天旋地转间,凤兮意识混沌,紧紧攀附他欺压的臂膀,呢喃阵阵,吟吟软语,情难自禁。

——好一个小别胜新婚,红帐翻滚浪滔滔。

疼痛挣扎间,她恼怒谈辛之的惩罚,对他蛮横的所求难以适应,一阵天堂一阵地狱,欲哭无泪,终忍不住启齿,化作声声讨饶哀求,却换来他更凶猛的掠夺。

风雨过后,谈辛之仍欺身不退,凤兮无力推着,啐了一句:“混物!下流!”却换得谈辛之朗声大笑,又听凤兮“嘘”了一声:“大半夜的,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你怎么不问我想不想你?”谈辛之蓦然忆起几日前拔营回京路上,一将领调笑,说是家里婆娘等得急了,每天夜里做炕头翻来覆去,就等着给她暖床的混物,打打骂骂先抱着滚,再听他说几句想啊念啊,立刻柔的似水,服服帖帖。又一稍显年长的将领抚须大笑,却说家里婆娘老腰经不起折腾了,不过一年到头折腾她几次下不来床,也算痛快,比多杀几个敌人还值得炫耀。

那时,夏允干咳两声红透了脸,谈辛之则笑笑不语,心里凭回忆描画的可人此时正揽在怀里,也口出混物、下流之词,当真听的痛快,竟真的比多杀几个敌人来的满足。

凤兮咕囔一句:“还用问?多余!”遂冷笑翻身:“一回来就跟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地,就是想也想不出好事。”

这话嘀嘀咕咕的谈辛之没听清,但一想准没好词儿,打这平日冷艳的女人喝了点小酒,一晚上又打又闹,又哭又笑,嘴里骂骂咧咧,还指望她说些甜言蜜语不成?不过这三两句咒骂也听得入耳,有点撒娇耍赖,透着热闹。

一个翻身,谈辛之又问:“你刚才唱着什么调?什么姐儿俏……二来哎呦销魂笑……”他声音极低极沉,唱着词儿愈发令人羞恼,随着他嘴也跟了过来啄吻,骚扰着耳根更不得清净,一面想着这平日里多正经的男人也会犯浑的不正经,唱几句小调就透着坏水一肚子,好似逗弄的有趣,闲着没事!

面上一红,双腿一缩,她听不下去,只得捂住他嘴,埋着脸说忘了。

*

咳咳,小酒馆闹哄哄,凤兮听的脸彤彤,这词是这么来的:“姐儿俏,哥来笑,一来躬身摆小腰,二来哎呦销魂笑,三来扭身臀儿翘,四来吹灯掩面嗷嗷叫……”

33捂脸退下:“谁敢说我不会写H!!!”

第三十章

翌日,承奚王入朝面圣,呈报北方战况伤亡以及战后情势,奚云帝遂赞赏之,再许厚赐。

众臣私下交换眼神,亦有窃窃私语,无不揣度此微妙局面。那承奚王只道连家有意助朝廷重建北方十四城,倾家荡产在所不惜,却不言连家如今掌权者已是他承奚王之妾,确有博朝廷的名义为己办事的嫌疑,变相操纵北十四城。

早朝前,三五位大臣见着承奚王还上前攀谈,大有既为贤婿日后便该和睦相处的意思,哪知承奚王冷笑只道,已着人送回各闺秀,他一粗人不懂怜香惜玉,只怕怠慢委屈各位。几大臣无不诧然,顿觉颜面无光,还欲辩驳这乃尹太后懿旨,然承奚王又言明自会亲自禀报太后,且他王府喜事如何,丧事又如何,全由王府自行处理。

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灼灼彰显目中无人的自负自大相,令几人怀恨在心。

于是,趁着早朝议政涉及连家时,便有人指出以连家的身份背景,绝不适合留守北方。众所周知,连上瑾先夫北疆王乃乱臣,其逃逸小弟连上峰乃贼子,纵使她助承奚王平乱有功,二人于前线风花雪月,共谱良缘,却也难以改变连家财雄势厚,坐拥北十四城庶民百姓信任的隐患,她欲嫁人,牵涉的不仅是连家存亡,更是北大局乃至朝堂动向。

倘若承奚王不过是平民百姓,朝廷断不会如此担忧,又岂会料到本该已亡的连上瑾凭空出现,与承奚王先斩后奏,虽促成北方接连大捷,却直接为奚朝竖立了更强大的障碍。

南溪王窥伺众臣言行,又望向奚云帝,遂呵呵一笑道:“相比新夫人真如传言所云,绝世倾城吧?”谁人不知连上瑾样貌标致,背景富可敌国,便塑造出“绝世倾城”的艳名,然南溪王转而又道:“早先有位景氏,如今又增连氏,承奚王如此艳福当真另本王羡慕,不过身为臣子便该事事先为朝廷,岂可被美色迷惑,断错形势,危及国本。”言下之意,连上瑾不能留,甚至连家也不应姑息。

奚朝虽历来便有罪臣女眷再嫁为妾的惯例,但此身份特殊之女再嫁重臣确属头一遭,难免颇受争议,甚至牵涉深远,不得不拿上早朝来议。

承奚王笑而解释,连上瑾饱读诗书,深谙忠孝仁德,此次戴罪立功便是希望将功抵过,此乃连家之孝心,亦是北十四城民心所盼。此言一出,大有威胁暗示,若朝廷一意孤行将连家治罪,势必掀起北方动荡。

南溪王欲再争执,不想奚云帝却发了话,淡淡的语气不紧不慢,只道承奚王、连氏续此佳缘,既是为朝巩固时局,亦令朕就此放心北方后续重振。然此话背后别有他意,以连家之财休整因连家摧毁的北方十四城,使尚待充裕的国库得以喘息,即便减免北方赋税几年,日后赋收亦大为可观。且,那日风云楼听西平王几言,便知他已调转枪头欲站在丞相一派,做荥皇后最有力的盟友,如此南、北、西兵马、财势已成三足鼎立,承奚王断不会贸然起事。

除此之外,奚云启尚有私心:“连氏孝心可嘉,忠心可表,朕甚为心悦,赐号淑瑾夫人。”再行赏赐布匹珠宝,风风光光,也算为凤兮多添点堵。

当夜秋雨如刀,风声嘶嘶攒动,皇后殿中阴冷透骨。

荥皇后叫人添了软褥、火盆,遂歪道榻上经由旁人抚额推拿,自那次受了刺激,她便落下头风症,逢刮风下雨,老天作怪,那头痛便如针扎,更遑论时不时心悸阵阵。太医嘱咐断不可操劳过甚,然后宫之大,争名逐利本就身不由己,她一日不得大权在握,一日难安寝食。

“娘娘,皇上来了。”一宫女跪于外殿轻声唤着,望不见内室的荥皇后懒散挪身,媚眼如丝,竟添三分妖媚之气,又听一沙哑干涩的声回道:“知道了,就说娘娘安寝了。”

宫女一惊,颤颤分辨这不是费刑么,只觉一阵风来,却见龙纹皇靴已越过身直入内室,身后一股力量将她拖出,但听费总管蹙眉不耐:“里间是谁,怎么皇上来了也不知通传!”

宫女啪嗒跪下:“总管大人饶命,是费公公。”未及注意费忠仁明显一愣,径自又道:“近日娘娘总说头晕,令费公公整治推拿,今日……今日再犯,直到这会儿……才……”

“行了!你下去!”费忠仁心凉了半截,嘱咐宫女三缄其口便将其挥退,深吸一口气连忙闪身入内,停在外殿几步已听到谈话声。

“这香能安眠,缓解头风,费公公也是听了臣妾的吩咐,他哪知什么禁忌不禁忌,皇上要是怪罪就怪臣妾好了。”荥皇后的声音淡淡懒懒,好似未睡醒:“不过也唯有这香配上推拿手法才能救救臣妾,皇上就忍心看着臣妾受苦?”

近日荥皇后鲜少明里与三妃抗衡,大多吃斋品香,却愈发变得妩媚多姿,然不知因人而异,还是因外物所扰,言谈举止间亦更显端雅从容,似是收敛了戾气多了平和。

却听奚云启叹气令左右退下,就见费刑一路躬身倒出,却被费忠仁一把擒住手臂带出殿外:“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皇上驾到哪容你代娘娘回话的!你是有几个脑袋还是有几条命啊!”费刑径自低头不语,任由费忠仁啪啪的敲打后脑,眼里一派阴冷。

点点余香燃尽,内殿空寂只闻衣裾簌簌声,青丝缭绕暖枕,却见东宫荥懒懒背过身去,奚云启自行更衣,无声侵占她刻意留出的一丝余热。

“臣妾还以为皇上忘了今儿是十五……”肩颈不经意的颤抖,无人窥伺她心底的兴奋,眼下的疲惫以及面上难以察觉的温柔,无不显露一丝过早的成熟,算起来,东宫荥也才过十七。

月逢十五月半帝后共寝时,奚云启迟来了三个月,此时不言半句,却似醒未醒般以修长的指轻撩她颈后的发,惊起一阵轻颤,顺势轻吻透出的白皙,一路沿着线条,随着手中摆弄而褪的金色寝袍,滑至背部凸起,腰间凹陷,尾骨小沟……

东宫荥细细嗅着,除了暗香未有点点自他身上侵扰而来的檀香,二者丝丝交缠,困住一味温柔,一味甘甜,一味浓腻欲溺的□。

那手一路往她并拢的双腿间探去,轻柔抚顺,极有耐性。

奚云启的面上一片潮红,唇下毫不放松的巡视柔软姣好的胴体,灼灼膜拜,如甘霖中一抹火苗,似燃似衰,折磨出一阵阵吟哦喘息。

“荥儿,其实朕一直是喜欢你的。”他的吻寻到她的气息,灌入索求。

“为什么你总要与朕作对。”齿间濡湿的痕迹一路蔓延胸颈,勾着一颗娇红玩弄不休。

“你这样是将朕越推越远……”呢喃念着,浑然不觉扭动腰身难耐不已的东宫荥,已落下一滴哀求欲辩的泪,迷蒙了双眼深陷□,凄苦璀璨迸发。

“你还不知错么。”更低沉的声消弭于细白无力的腿间,惊扰一脉矜持,凌乱溃败,任君采撷。

一阵力道袭来,略带粗鲁的闯入,伴随东宫荥的哑声尖叫,浮浮沉沉,热流激昂燃烧,欲卷最极致耀眼的春意,淹没焚烧予取予求的女子。

但于力道越行越猛越重时,薄情的话豁然而出:“如果你肯收手,你还是朕最喜欢的荥儿,否则……朕只会叫你生不如死。”话音落下刹那时,倏地欲流涌入,令她饱尝痛并快乐的极乐,尖叫宣泄,双腿紧勾震颤,背起痉挛。

这夜,帝向后撂下最后警告,是宣告日后权与情,恩与怨,孰重孰轻,亦是令东宫荥陷入左右摇摆,进退维谷境地的分界点。

翌日,三妃先后于皇后殿请安,巧言笑语,好不巴结献媚,东宫荥欣然领受时,首次在三人前端起皇后威严,亦明白若她一心一意,三妃尊之,若她父执意与西平王联手,三妃敌对之,立于奚云启身后的南方之势亦将他们父女视为敌人。

——然而,是否与西平王划清界限,如今又岂是东宫荥说了算?

西平王奚云绶少年英发,不甚落下病根,致使一腔志向胎死腹中,幸得唯一良朋知己,西属将军程远不离不弃,代为奔波劳碌,才许了奚云绶才略得以施展。若说奚云绶智谋过人,那程远便是最值得信赖的实施者。

当此朝局看似稳定,实则半跟错节之际,奚云帝绝口不提西属欺压桑国、欺瞒哄抬关税一事;荥皇后闭户几日拒不见丞相,遂有变动心思的意味;承奚王府内看似一派祥和,德兮、淑瑾二位夫人相处融洽,一派祥和。

此时,奚云帝旧事重提“调军集权”,再次牵动朝野,然出乎意料,此次针对之人并非承奚王,而是看似最无威胁的西平王。南溪王奉旨草拟奏折,但凡西属封地军事规划,粮草军备分布储备等,无不巨细靡遗,遂于朝上当场诵读,令满朝文武哗然——但这番调查之精出自谁人,无人可知。

谁料一向安宁平和的西属经拥兵数十万之多,粮草军备富于朝廷,倘若谋反自立门户,便是顷刻间的事。

奚云帝道,念及兄弟情谊,念及西平王几年励精图治,成绩彪炳,若心知悔改便应立即行使“调军集权”,将西属强兵强将重新分配,划入禁军,分散势力以消拥兵自重的嫌疑。西平王接圣旨,当即令程远反西执行。

一转眼,已过了半月有余,在此期间西平王与丞相依旧来往甚密,且荥皇后一如既往疏远二人,足令丞相痛心不已。

西属来报,点兵划分正紧锣密鼓的进行,遂于数日后可至京师。

十二月,兰贵人怀孕已足六月(实际八个月了),再观望那肚子,大而圆滑,哪似六月怀胎,恰有流言蜚语传出,此胎疑似入宫前便有的。传入兰贵人耳中,心急如焚,传了德兮夫人问话,然德兮夫人冷颜回道谣言并非她所为,后招了太医前来,令其想个法子平息谣言。不日,太医上报,兰贵人此胎极可能为双生子,奚云帝听后大惊大喜,当下便问为何之前不知,太医又道,兰贵人此胎中有一味脉象时缓时促,不易察觉,反而另一味滑促有力,将其掩盖,如今胎儿日渐茁壮,脉象亦清晰可辨。

兰贵人之孕时喜时忧,反观景太妃那厢倒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据闻胎稳母体安康,平日进补得当,起居按时,为人也变得谦和有度,行事不紧不慢,令旁人挑不出毛病。只每日向尹太后请安,闲话家常几句,便是见见甚为体己的德兮夫人,再无其他琐事。

纵观古今,但凡子嗣之筹皆尽人事听天命,得一子乃血脉延续,其父乐哉,其母有所寄托,于夫家地位更为稳固。这在宫中、民间皆是一个道理,荥皇后眼巴巴瞅着等着寻摸机会过继兰贵人之子,而宫外承奚王府,同样为子嗣筹谋者还有凤兮。

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日一向深居简出,不问府中事务的淑瑾夫人才听了来人汇报北方形势,正欲前往书房告知承奚王,不巧刚步出内院,寒风阵阵袭来,伴随一股熟悉的暗香,令她心头一激,立时提高警觉。

不远处,巧月脚下不稳,才踩了地上一块水冰滑了个结实,手中香炉的无辜掉落一旁翻滚数下,灰烬洒出大半。

淑瑾夫人犹疑不定,直直望去,但见巧月见了脸上一僵,遂连忙行礼抱着香炉走远,这番心虚更坐实淑瑾夫人某些想法。

直至凤兮回府,旁晚将至,地卷寒风盘旋直上,簌簌带起片片雪花,然玉手轻抬托起点点晶莹,融化间微微凉意入心。侍女抱了更厚实的狐裘迎来,却见衣袖翻飞,蹙眉不语的凤兮盈盈站立风中,淡淡似滑不开的愁透着雪肤与愈为削尖的下颌,与往日冷艳有所不同,竟有三分苦愁,三分羸弱。

凤兮进了屋,闭目深吸一口气,欲唤巧月,却听内间一声阴阴冷冷的问话:“去哪了。”

入内一瞧,正是谈辛之,她笑着上前:“入宫,早上不是跟你说了么?”

“我是问,入宫后去哪了。”谈辛之一脸高深莫测,深邃的眸中似冻实的冰川。

凤兮静静回望,良久不躲不避,挑眉反问:“你派人跟踪我?”

谈辛之不答,一把捉住她肩胛,紧紧扣住:“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何谓避孕香!”

谈辛之是军人,久经沙场,不谙宫廷药香学问。避孕之香,重下可绝孕,少量可暂避,长期用者于己身无益。除非是频繁出入宫闱的凤兮,再无旁人可从太医手中带出此香。

第三十一章

谈辛之质问的神态,逼迫的眼神,冰冷、痛心、不解,令凤兮哑口无言,心焦难耐。她想解释,想辩驳,但话到嘴边却无端哽咽,声不成声,难以成言。

子嗣,子嗣,她日日夜夜都盼着能怀上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活泼、聪慧、徳孝,继承他们一身希望,承载骨血,延续未来……

但……但在这动荡时局,连己都难自保的时刻,孩子可以有么,可以寄托么!

深吸口气,凤兮微侧过脸,闪躲他的逼视,稳定着声:“我知道,皇上极力推行‘调军集权’……但是西平王何许人,我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趁此再掀内斗!届时……”

“我问的是你我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谈辛之极力控制手中力道,生怕伤着她半分,但怎知她自己不爱惜,却一味自残,这如玉般的人,曾娇柔蜷缩在怀,懂得如何轻语抚慰,撩拨他理智尽失,但却也能在顷刻间,令他心揪痛彻。

“不!当然有关!”凤兮回道,眼眶莫名的泛红:“自程远离京,你日日晚归,调兵遣将,当真是为京师防御奔波么!西平王要反了,天下又要大乱了!是不是!”一股腥甜蓦然冲上喉咙,眼底的酸涩镇痛尚不及其一,然她只得使劲吞咽压制那苦涩,钝痛袭来,滚烫的泪再难抑制,奋勇而出,声已哑,泪成行。

“你从不对我说你的难处,将在外,纵然辛苦也从不对我透露半分,你怕我担心,我明白,可作为你的妻子,我更是时时刻刻为你挂怀,为你担忧!我不要做在你身后的小女人!所以我不能任性,不能妄为,听着兰贵人整日念叨孩儿如何,心里羡慕,可却不能有……”

凤兮哭的伤心欲绝,低垂了头欲躲开谈辛之的钳制,却反被拉入怀,只听他隐忍的声竟也有丝哽咽:“兮兮,别哭,别哭……”他曾暗暗发誓,决不让她再留一滴泪,然而他却先做了这狠心的侩子手,令她心神难安。

“如果可以,我只想作景凤兮,只作谈辛之的女人,我不要做王妃,我只要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但是……但是……”她哭的泣不成声,耳中嗡嗡听到他声声安慰,心里碗大的伤口却愈来愈深。

她要长长久久,她要一生一世,但是时局动荡,天下不安,他身系兵权,身负高位,如此时刻,正面临着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岂能被儿女私情羁绊,她不愿做负累,更不愿令旁人有威胁害他的把柄,唯有燃点一抹香,暂断子嗣。

然而谈辛之,胸怀抱负,野心勃勃,一向自负游刃权势、玩弄官场有余,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从未想到有一日为一小女子牵肠挂肚,肝肠寸断,甘为绕指柔,甘愿为她一笑费尽心。可,情乃两面,既爱入骨髓,又恨入血液,他遭遇凤兮,爱之、恨之、怜之、气之,却因不善言语而苦苦难于表达,只盼解语花盈盈绽放于他的怀中,一生一世。

然而,谈辛之如何都未料到,凤兮为他牺牲,为他周全,为他断了后患……

“哎!兮兮……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他的眼里透着千言万语,声中情绪复杂,交融爱恨,听在凤兮耳中,竟没由来的心慌意乱,莫名恐惧涌上心头。

“子晟……”她欲再解释,却被他掩住口,只听谈辛之一声轻叹:“那香别再用了。”

一句话似做了了断,却又似留下无穷无尽的隐忧,凤兮怔怔回望着,难以置信他眼中的淡漠孤寂,以往温柔缠绵皆烟消云散。

头一次,凤兮心慌不知如何是好,那丝恐惧越来越深。

钳制她的手臂终于缓缓垂下,谈辛之依旧一副军人凌然的冷漠姿态,就如昔日初见,冷、呛、辣味一并涌来,充斥她酸涩的味蕾。

他不再发一言,默默转身,默默出门,冷冷寒风吹打衣角,锦袖,盘桓忧愁不去。

“噗”的一声,那腥甜之味终于汹涌而出,一口血豁然喷出,凤兮颓跪在地,说不出话,只觉钝刀割喉,任凭指甲扣进掌心亦难抵心中痛伤。

这日后,谈辛之居于军中处理要务三日之久,府中流言蜚语,下人纷纷议论,然凤兮病痛在身,再无心思理会琐事,几次令侍从带衣物送去军中,却被一次又一次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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