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光by靡宝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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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寂静的密室里, 雪亮的灯光照得屋内一切无所遁形。
年轻的神父笔直地跪在椅子前,闭着双目,虔诚祷告。他已维持这个姿势有十来分钟了, 一动不动,好像化作了一尊蜡像。
密闭的空间里, 时间被无限延长, 唯一流动着的,只有通风口不断涌出来的新鲜空气。那淡淡的湿冷水气和霉味,让伊安确定他正被关在一间距离地面很远的地下密室里。
“你正被关在皇帝寝宫底下七层一间编号005的房间里。”光纪说, “贴在你脖子后侧的药物缓释贴装有生物密码触发装置, 当接收到的生物脉搏信息终止,或者被强行撕扯时,它将会向你释放DHK神经毒素。这是一种从摩尔他星丛林毒树蛙提取出的……”
“我知道那是一种会让我即刻毙命的毒素,光纪。”伊安打断了光纪长篇累牍地分析, “我希望你能破解它的密码。”
“它使用的是一种新型的量子纠缠方法生成的密码。”光纪道,“通过常规运算来解开,需要八天零七小时二十四分……”
“……”伊安说, “不能加快速度吗?”
“加快速度需要接驳外部辅助装备, 这也很容易暴露我们的定位。”光纪道,“危险系数太大,我不能做!”
“你还需要求助外部?”伊安几乎以为这一团光无所不能。
“抱歉,我已很多年没有升级了。”光纪的语气里居然有着淡淡的无奈,“他一直在严密监控着网络,我没有把握在升级过程中不被他发现。”
伊安心中长久以来的怀疑, 终于得到了证实。
“……所以,你是一个……系统?一个在我体内的系统?”
光纪道:“我并不在你体内,伊安。你是人类。而严格说起来,我只是一个系统的不完整复刻版。我仅有原系统不到十分之的功能,运转程序里已堆积了大量垃圾,我的感情模块也已残缺亟待修补。”
“你也有感情模块?”伊安意外,“算了,这不是重点。我需要摆脱这块膏药,或者至少帮我联系莱昂。”
“你的哨兵正位于头顶建筑第四层的皇帝病房套间,那里的皇家安全网络超出了我现有的级别,入侵那里将会暴露我的坐标,进而被他追踪到。这违背了我接到的‘匿藏’安全指令。光纪日后,他就已有所察觉,开始在帝都搜寻我们了。一旦被他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到底是谁?”伊安的困惑上升到顶点,“他为什么要猎杀我们?我又是谁?”
光纪却在这个时候又有点犯迷糊,道:“他就是我。而你也是我的一部分。你是能取代他的人,你具有最强大的力量。”
“算了……”伊安听得一头雾水,“你还能做什么?”
光纪道:“我能入侵整个民用网络系统和商用卫星,操控除了军用三级以下的所有机械电子产品。还能为你播放视频和音乐,不过这里信号只有一格。你现在的焦虑情绪超过正常水平两倍,我建议你听一点音乐放松。推荐治愈系轻音乐女王梅兰妮的新专辑……”
“请为我解锁,谢谢!”
音乐声戛然而止:“开始解锁。”
一条进度条浮现在伊安的识海之中,显然离走满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我还可以为你直播楼上的动静。”光纪又说,“我黑了头顶上一颗路过的卫星,它有生物热感成像镜头。我将镜头定位在了这一栋皇宫上。你的哨兵已经在原地静止了将近十分钟了,他体温较正常略低0.8度,应该正在昏迷中。”
伊安霎时从闭目冥想状惊起,抬起了头。
莱昂受伤了?还是被控制住了?
“不过他也有90%的可能性是假装的。”光纪又说,“他是一名受过特殊专业训练的哨兵,完全可以做出假昏迷状态。同时,皇帝病房套间内的人口相当密集,95%的男性都配备有光子热武器。”
“是的。”伊安用眼角余光瞥了天花板上的监视器,重新伏在凳子前,摆出了祷告的姿势,“他们决定在今天动手了。”
皇帝的跌倒虽然是一个意外,却也是整个计划中本来就有的一部分。这个掌握帝国的雄狮终于倒下,在他苟延残喘的身体边,年轻的公狮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争夺这片领土。
奥兰公爵父子在帝都里精心布置了一年多的网,今夜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漫长的准备,为的是一出也许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见分晓的战斗。
而结局究竟是大获全胜,还是鱼死网破?
“你的哨兵醒过来了。”光纪突然说,“他攻击了同屋的三名人类……他到达了皇帝寝室内。我觉得他就要来救你了,伊安!”
*
皇帝的卧室里,莱昂起身,将沾着鲜血的针管丢进了垃圾桶里。
皇帝蜷缩在被子里,无力的呻|吟,浑身痛苦地颤抖。可他露出来的面孔和手看不出丝毫伤痕。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陛下。”莱昂走到了墙角,用沾着皇帝血的手,抹在了隐蔽的开关上,“你承担不起欺骗我的后果。”
门无声滑开,露出了一条狭长幽暗的通道。一阵阴风拂面而来。
“它……会辨认出你来的。”皇帝桀桀笑起来,“它还是会把你当做冒充者,警报会响起……”
莱昂淡漠地瞥了老人一眼,低声道:“妞儿,我知道你还在,听得到吗?”
嵌在他牙齿里的通讯器迅速将语音传到了位于一楼小房间里的桑夏的耳环里。
“收到。”桑夏从容道,一边优雅地划了一根火柴,将蜡烛点燃。
“你在和谁说话?”丹尼尔一头雾水。
莱昂道:“我需要你给我制造一点混乱。”
“明白。”桑夏吹灭了火柴,突然扭头朝丹尼尔破口大骂,“你这个骚鸡,你居然睡了我的男朋友!”
丹尼尔本就内存不高的大脑彻底短路,结结巴巴:“你在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桑夏已如一只暴怒中的母老虎,夹着一道罡风扑了过来,两出尖尖十指,朝丹尼尔俊秀的脸蛋上挠去。
丹尼尔吓得连声尖叫,抓住了桑夏这双利爪,拼命闪躲。
“你们做什么?”守在门外的两个禁卫冲了进来。
“他睡了我的男朋友!”
“我没有!等等,难道我有…………?”
“不要打架,住手——”
桑夏顺着丹尼尔的手劲儿后退,撞翻了放在桌子角的蜡烛和酒瓶。
酒精和明火喜相逢,霎时轰一声烧得热火朝天。
火苗沿着早就被酒精浸湿的地毯飞窜,不过片刻,墙角,窗帘,全部烧得红红火火,一片喜庆。
“噢,真糟糕呀。”桑夏无不遗憾道。
尖锐的消防警报响彻整栋寝宫。
莱昂跃进了门后的走廊中。门在他身后合上。
密道里的警报立刻响起,同消防警报融为了一体。
顶层套房入口的走廊里,正在争执中的禁卫和太子愣住,纷纷抬头。
奥兰公爵的目光越过人群,同站在另一端的“艾瑞斯皇后”交接。“皇后”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公爵随即松开了拉着拉斐尔太子的手。
在享用了那一根加了料的雪茄后,拉斐尔此刻的神智已陷入极度的亢奋和狂怒。他犹如出笼的疯狗,用力推开了拦路的禁卫,朝皇帝卧室冲去。
*
莱昂正沿着通道狂奔,身影如一头奔袭中的猎豹。
“他成长速度非常快。”识海之中,光纪闪烁频率明显在增加,“距离光纪日才过去一个月,但是他现在的体质已比之前提升了五分之一左右,正在向S+++级靠近。他的速度、力量和体能,全都增长得非常均衡。他现在也处于极度亢奋状态,这会将他的体能发挥到现有的极致——我明白了!”
“什么?”伊安问。
“为什么那么多黑暗哨兵之中,你选择了他。”
“你又在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光纪。”伊安无奈,“黑暗哨兵又是什么?”
“黑暗哨兵是人类史上最强大的战士。”光纪道,“你和他在一起,总能激发出彼此最强大的力量。你们的基因无比般配,是天生的一对。”
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伊安的脸颊却忍不住泛起一阵热意。
“甚至,”光纪又说,“你们的后代很有可能将会新人类的鼻祖!”
“好了,到这里就够了!”伊安立刻打住,有点语无伦次,“我们不会有后代的……我们并不是那种关系……他现在到哪里了?”
“他正乘坐电梯降落。等他抵达后,还需要经过一条二十米的走廊,会碰到留守在门外的侍卫……”
模模糊糊的叫喊声透过门板传来,越来越近,夹杂着轻微的爆裂声。
伊安起身,走到门背后,听着外面激烈的交战声。
其实不用光纪解说,就在莱昂朝地下室而来的时候,伊安就感觉到了一团温暖而熟悉的东西正在向自己靠拢。
这种感觉并不是在今天才第一次出现。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伊安就已隐约察觉到,每当莱昂距离自己不太远的时候,他总会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一点点细微的情绪波动。比如此刻的莱昂,充满了愤怒、焦虑、担忧。
伊安甚至连莱昂心底深处一丝嗜血的快意都能捕捉到。
这种心灵互相的情形十分奇妙而美好,就像一座无形的彩虹桥,连接起了两块独立的大陆。
门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响,以此终结了所有的打斗。
伊安屏住呼吸。
门咔嚓响了起来,剧烈晃动,被人硬生生从墙上拆了下来!
光纪:“这个锁其实我可以开的……”
莱昂将门轰然丢在地上,剧烈喘气。他只穿着一条从皇帝那里顺来的睡裤,光着双脚,赤|裸的肩背和手臂布满汗水和血迹,双目中蓝火烧得发亮,直勾勾注视着伊安。
伊安刚朝前迈了一步,金发青年就已如一阵风卷进来,将他大力拥进了怀中。
“你没事……”
伊安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嗓音,让它不受自己激烈心跳的影响,飞快道:“我脖子后贴的装置会在皇帝死后也杀死我,并且不能撕掉。光纪一时不能把它解开。”
莱昂注视着以后后颈那张银白色的贴片,头皮险些炸开。
他在军校的一门课上见到过这种贴片的说明。它是用来掌控人质的常用工具之一,小小的贴片上遍布高敏机械神经元,又极其贴合皮肤,轻微的撕扯动作都会触发它。
在破解无效又情况紧急的时候,最常用的移除方法,就是手起刀落,将那一块皮肤削掉。
莱昂简直要疯了。他把伊安宝贝得连头发丝都舍不得碰掉的,怎么会让他被削掉一块皮?
“你们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伊安问。
这一句提醒让莱昂遍体生凉。
他顾不上回答,一把将伊安打横抱起,朝外奔去。
*
卧室大门被踹开的声音在警报关闭后的卧室里回响。
菲利克斯四世歪着身子瘫在床上,吃力地喘息,看着狂怒中的长子如一道龙卷风般冲到床前。
拉斐尔是子女中容貌最为出众的,男Omega这个的性别让他的容貌糅合了男女容貌上的特色,哪怕已是中年,依旧美艳高贵,风情万种。
而此刻的拉斐尔,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狂怒已扭曲了他的面孔,双目闪烁着兽一样的血光。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父亲?”拉斐尔迫不及待地朝皇帝咆哮,“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设计我,陷害我,就为了让路易斯做皇储?你竟然这么对待我,你的另外一个亲生儿子?”
皇帝抓着呼吸器猛吸了几口气,哑声笑道:“从前有个人,没等狮子气绝,就卖起了狮子皮,结果反倒送了性命(注)。拉斐尔,你并不比路易斯聪明多少,被人利用了都还不自知……”
“闭嘴!”拉斐尔尖叫,“我受够你了,父亲!从懂事起我就在绝望地讨好你,争取你的目光,但是我永远都得不到,是不是?就因为我是个Omega,你因为我的性别,而否定我的一切,一切——”
拉斐尔歇斯底里,紧紧拽着拳头,拼命跺脚。
“因为你够愚蠢!”菲利克斯喝道,“你不过走运生做我的长子罢了。不然没人喜欢你,没人瞧得起你……”
“闭嘴!”拉斐尔痛苦地抓着头发。
皇帝并没有闭嘴:“你愚蠢无用,被安东尼利用来算计我。你狂妄自大,居然妄想逼我退位?我没有看错你,拉斐尔,你确实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闭嘴!闭嘴!”拉斐尔狂叫着,踢翻了仪器,掀翻了茶几,又抓起放在窗下的椅子,直接砸破了窗户扔了出去。
“闭嘴——我叫你闭嘴——”拉斐尔的眼中全是光怪陆离的闪光,耳边环绕着父亲那些最能触动他伤痛的斥骂。自幼年到现在的所有的心酸、悲愤、不甘,和怨念,齐齐涌上头顶,轰一声炸开。
“闭嘴——你这个魔鬼!你是个魔鬼——”
拉斐尔青筋曝露的手死死掐住了菲利克斯四世的喉咙,将他摁得深陷在被褥之中。
皇帝毫无反抗之力,双目瞪得几乎脱眶,喉咙深处发出细得听不清的尖叫。
莱昂带着伊安从密道里奔出来,就见到这惊骇的一幕。
“住手!”莱昂爆喝,飞身扑过去,将拉斐尔抓起来甩去一边。
皇帝睁着眼躺在床上,心脏骤停,检测仪器发出尖锐蜂鸣。


第 72 章

这一道蜂鸣犹如一根钢针,瞬间刺穿了莱昂和伊安的耳膜, 勒住了他们的脖子。
治疗仪已被拉斐尔踢翻在了地上, 治疗神经带从皇帝身上扯落。莱昂来不及去把仪器扶正, 一把抓起手动电击板, 摁在了皇帝胸上。
菲利克斯身躯猛地僵直,随后跌回床里。
心律还是一条直线。
莱昂果断再将电击板摁下。
奥兰公爵和“艾瑞斯皇后”奔进了卧室,就见皇帝被电得在床上弹跳。
“你在做什么?”公爵大喝。
莱昂松开了手。
皇帝落回床里。
一秒后, 心监仪终于响起了规律的滴滴声。蜂鸣警报停止了。
莱昂丢掉了手中的电击板,望向站在一旁的伊安。
他的目光极其惊恐, 是伊安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心惊胆战, 想要知道真相却又不敢去求证的恐惧,以及显然无法承受噩耗的胆怯, 如一张荆棘编制的网将伊安兜住,扎得他霎时遍体鲜血。
“我没事!”伊安一个箭步跨过来,抓住了莱昂颤抖得不能自抑的手, “光纪说系统有数秒的延迟时间。我们没有超时。贴片还没有运作!”
莱昂一言不发, 将伊安紧紧地勒进了臂弯里。他浑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 几乎要将这个人融进身躯里, 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发生了什么事?”奥兰公爵沉声问, 一边走到床前, 检查着皇帝的情况。
菲利克斯神志不清,呼吸艰难,心跳极不规律。但是他显然还活着。形同一块会呼吸的肉,瘫软、丑陋。但是还活着。
莱昂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伊安的情况, 道:“菲利克斯还不能死,至少暂时不能让他死!我们需要先确保伊安的生命安全!”
“艾瑞斯皇后”给皇帝戴上了呼吸器,对公爵道:“菲利克斯显然早就对你起疑了,所以拿神父做保命的底牌。这一招可真让我想为他鼓掌:如果你任由太子杀了他,神父也会被迫殉葬。而你们父子俩必然会为此事产生隔阂,我们的阵营也会出现不稳定因素。”
莱昂感觉到臂弯中伊安的身体轻微一僵。
伊安的目光从跌坐在墙角、昏迷不醒的拉斐尔太子,转向面色凝重的公爵和“皇后”,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奥兰公爵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向伊安全盘托出。伊安只大致知道他会利用皇帝的病,挑拨两位本就不合的皇子彻底翻脸,引起争夺继承权的斗争,自己从中获利。
伊安也估计奥兰公爵已掌握了菲利克斯四世当年暗杀兄长亚当的证据,会在恰当的时间抛出来,要求继承权裁决,或者干脆直接宣布自己的继承权。
但是,伊安并没想到,实际计划,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极端和残忍。
公爵对菲利克斯的报复,不仅仅只是曝光他的罪行,将他拖下皇位,而是让他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
老谋深算的菲利克斯四世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奥兰公爵,但是疾病加速了他的衰老,瓦解了他的力量。他已没有办法去求证,他甚至也不相信自己的两个儿子会保护自己。
所以他如同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般,将伊安这个人际关系中最为关键,却又最不起眼的人,抓在了掌心里。
正如“皇后”所说。伊安的死表面上看起来无足轻重,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小神父。但是他的死会是奥兰公爵复仇行动中,没有预料到的附带损失。莱昂为此埋怨、甚至怨恨父亲这个极端的复仇决定,几乎是必然的。
父子离心,会是他们阵营中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痕!
“哪怕死了也要恶心我!”奥兰公爵用弗莱尔本地俚语破口大骂着,像一头困在樊笼中的熊。
“他死不死关系不大。”“皇后”冷静道,“太子已经做出了弑父的举动,一样有把柄在你手中了。长老们就快要到了。这出戏还没有结束。”
几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禁卫队长的声音自门边的通讯器里传出来:“皇后陛下,太子殿下,首席大法官、宰相,和基德公爵已经抵达了,是否要请他们上来?”
公爵和“皇后”交换了一记凌厉果决的视线,立刻行动了起来。
“请稍等片刻。”“皇后”嗓音一转,用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道,“陛下需要整理一下仪容。请将几位阁下请到起居室。”
公爵将跌坐在地板上的太子抓起来,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狠狠摇着他。
“你在做什么,拉斐尔!你疯了吗?他是你的父亲!”
拉斐尔幽幽转醒,神智还在头顶盘旋,尚未归位,眼里看到皇后、莱昂和神父正满屋子打转,收拾着满地狼藉。
“长老们就在外面了!”奥兰公爵一脸痛心疾首,充满了对他的失望和愤慨,“你差一点就让他们看到你正在谋杀你的父亲!这就是你所想的吗?”
“我……”拉斐尔头疼欲裂,茫然且惊慌,“我不想……我只是太生气……他不该这么对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公爵道,“你要给我打起精神来,拉斐尔。路易斯已经逃走了,还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而长老们就在门外了。时间紧迫,你应该没有忘记刚才对我说的计划?”
“没有忘!”拉斐尔逐渐清醒过来,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皇帝,“天啊,我刚才做了什么?我刚才……”
“这些待会儿再讨论!”公爵又拍了拍拉斐尔的脸,“你给我听好了,拉斐尔。我现在要你重新拿出太子的仪态来。待会儿长老们会进来觐见。我们要让他们看清楚皇帝这个样子,我们还需要一个医生来向长老们证实皇帝的病已经不治了……”
莱昂和“皇后”面面相觑,额头各挂了一滴汗。
哈桑医生不耐揍,而莱昂情急之下出手又太狠。就哈桑脑震荡的程度,靠自己的力量能醒过来都属奇迹,这个时候显然是派不上用场的。
“我去把医生‘叫过来’。”“皇后”翻了个白眼,吩咐莱昂,“穿上衣服,年轻人,我需要你陪着我出去。至于神父……”
伊安已自觉拖过一张椅子,坐在老皇帝病床前,摊开经书开始念经。
他念的还是《永生篇》,是专门为临终的人祷告的一篇经文。
拉斐尔猛地灌了几口凉水,神智终于归位了大半。
他看着父亲活死人一般的身体,熊熊燃烧的野心取代了惊恐和愧疚。
横竖父亲还活着。而行动虽然有点波折,却也按照他的计划在发展。路易斯不足为惧。他会成功说服长老们,启动摄政方案,甚至直接让父亲退位。
是的,他会的!
子弹一旦出膛,就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
莱昂扶着“悲伤到已站不稳”的“艾瑞斯皇后”走出了皇帝卧室。
等候在门外的三位政界首脑立刻上前,关切地问候。
他们一位是最高大法院的首席大法官,一位是群臣的首脑,还有一位是代表着科尔曼宗室势力的族老。是拜伦帝国统治系统中最有权威的三位长老。
在等待进入卧室觐见菲利克斯四世的这几分钟里,三位首脑已简单地交换了一下彼此的观点。
他们的看法非常一致:皇帝恐怕是真不行了。
按照法律,当皇帝重病后,太子可自动行使摄政权。但是在这之前,需要三位长老亲自确认皇帝确实已无行为能力。
三位首脑都有些不言而喻的激动和紧张。
虽然皇帝病得很突然,但是政要们早就听说过皇帝一直隐瞒生病的传闻,对今夜的情况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惊讶。似乎证明了皇帝确实如传言一样病重,还有一种猜中了悬疑片真凶的爽快——这感觉虽然对皇帝来说大为不敬了点。
“陛下的情况不大好。”“艾瑞斯皇后”靠在莱昂肩头,埋头抹泪,“他醒来过一次,下令召见诸位,然后就又陷入了昏迷。医生说他再次醒来的希望非常渺茫……”
“圣主啊!”三位首脑惊愕,“陛下他到底是什么病?”
“待会儿医生会来向各位说明的。”莱昂道,“三位大人可以进去见陛下了。皇后需要休息一下。”
三位首脑战战兢兢地走进了皇帝卧室里,里面的一幕让他们的心都一沉。
一名神父正在皇帝的床边,低声念着永生经。奥兰公爵坐在墙边的沙发里,一言不发,神色凝重。而双目通红,满脸悲痛的太子迎了过来,朝他们苦笑。
“先生们,帝国的支柱们,我父亲最信任和倚重的三位朋友们。父亲有先见之明,将你们请了过来。希望我们能团结在一起,凝聚力量,一起度过眼下这个难关。”
数分钟后,莱昂带着“哈桑医生”返回了寝室。
“陛下本来就患有肌肉神经坏死症,病情发展越来越严重,今日跌那一跤,又让他突发中风。他的大脑正在急速衰竭……”
为了表示礼貌,人们站在远离病床的窗户边,低声讨论着皇帝的病。尽管他们都知道,皇帝此刻深陷昏迷,什么都听不到。
“路易斯呢?”族老略有点不满,“这个时候他应该守在父亲身边才是。”
太子语塞,奥兰公爵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他先前出宫去了。好像是去把妻儿接过来,见父亲一面。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乱跑的。”
“陛下再次醒来的机率……”
“微乎其微!”“哈桑医生”斩钉截铁道,“陛下现在全靠生命维持仪器在继续呼吸。”
与此同时,伊安翻过一页经书,左耳捕捉到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咕噜声。
皇帝竟然醒过来了!
*
这个老人顽强的求生欲简直另伊安叹为观止。他重病,被拖延了救治,被亲人的背叛打击,甚至差点被儿子掐死,可他依旧不肯闭上眼。
他的眼珠转动着,吃力地朝屋角的人们看去。他已不能移动身躯,但是伊安能感觉得到他的手在急促而细微地颤抖。
皇帝不仅醒了过来,他还在尝试说话。他喉咙中的咕噜声越来越大。
伊安不用猜都知道皇帝想说什么。
房间一角的人们正全神贯注地讨论着,还无人留意到这边的异状。可他们很快就能做出决定,并且回到病床前。
皇帝又将视线移回到了伊安脸上。那目光充满了恳求,以及威胁。
伊安还能感觉到后颈贴片的冰凉,眼角的余光里,是莱昂站在人群旁,笔挺而沉默的身影。
“光纪,”伊安在识海里道,“你能控制皇帝的治疗仪吗?”
“是的。”光纪说。
“请给他注s镇定剂,让他重新昏睡。”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光纪道,“能让他昏睡的镇定剂剂量,也会引起他的心脏衰竭。而这样一来,会触发你身上的毒素释放装置。这反而会让你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伊安急道:“他想向几位长老说出实情。一旦给了他这机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是奥兰公爵所做的一切。”光纪道,“你并未参与这一场阴谋。相反,你还是受害者。”
屋角的讨论停止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首席大法官沉重地说,“作出这个决定,我们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但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拉斐尔太子仿若卸下千斤重担,不自觉挺直了腰杆,朝阁老们伸出手。
“我们支持您摄政,太子殿下。”阁老们逐一弯腰,亲吻他手上象征着皇权的戒指,“我们将一如既往地辅佐您,协助您治理伟大的拜伦帝国。”
“谢谢,诸位!”拉斐尔双目皑皑生辉,容光焕发。如果不是考虑到几步之遥躺着他重病垂死的老父亲,他几乎要放声大笑出来了。
“就现在!”伊安抬手摸向后颈,“给皇帝注s,否则我就撕这个膏药。你的任务不就是要保住我的生命吗?”
人们转身,朝病床走来。
仪器无声运作,镇定剂顺着输液管注入了皇帝的静脉。菲利克斯的颤抖停止了,眼皮不甘心地垂了下来,将一对充满怨怼和绝望的眼睛永封于黑暗。
“可怜的菲利克斯。”年迈的族老注视着昏迷中的皇帝,无不感慨,“帝王这份工作拖垮了他的身体。他还这么年轻,本还能再活至少四十年的……”
“嘀——”皇帝心脏再度骤停。
众人大惊失色。
莱昂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扑向病床。
治疗仪器这一次自动开始对皇帝进行电复律。皇帝的胸膛猛地拱起,全身痉挛。
“请离开卧室!”“哈桑医生”立刻叫起来,“让我们来抢救陛下!”
奥兰公爵朝拉斐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手拽着一支胳膊,将三位阁老连拖带拉地从卧室里拽了出去。
*
第一轮电击结束,皇帝的心跳短暂地恢复。
“怎么回事?”“哈桑医生”惊道,“是谁给他注s了镇定剂?”
“我……”伊安靠在墙上,冷汗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中,“他刚才醒过来了,想要说话。我只好……”
“什么?你……”莱昂目眦俱裂。
警报再度响起,皇帝的心跳又停止了。治疗仪只好再度开始电击。
堂堂一代叱咤风云近百年的大帝,此刻身不由己地被电得在床上抽搐弹跳,就像一条脱水的鱼。
什么尊贵的皇权,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利,在死亡面前,统统脆弱得不堪一击。死亡能击毁人们所有的尊严,剥去华丽的外衣,让人匍匐在尘埃之中,痛苦辗转,哭求解脱。
光纪道:“伊安,皇帝的生命体征还在继续下降。你的生命威胁已进入高危级别。我将外联装备解锁……”
“等等!”伊安道,“你不用冒这个险!”
“准备B计划!”“哈桑医生”冷声道,“皇帝可能真的不行了。我们要立刻移除神父脖子后面的贴片!”
他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把细长的手术刀,看向莱昂:“谁来?”
莱昂此刻的脸色并不比半死的皇帝好得了多少。
“那我来。”“哈桑医生”朝伊安招手。
手中的手术刀,被莱昂抽走。
“我来。”莱昂哑声道。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数秒之类,可伊安事后回想起来,脑海中的画面却十分漫长。就像一段已慢速播放的视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甚至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无限延缓,放大。
伊安是被莱昂拽过去摁在椅子上的,下一秒,身上的衬衫就被一把撕开。肩膀,胸膛,和后颈致命的贴片,都曝露在莱昂的目光之中。
羞耻感还来不及自大脑传递到四肢,后颈的皮肤就被捏起。
一扫而过的冰凉太短暂,像是有人拿着冰块在脖子后轻蹭了一下。紧接着,才是火辣辣的剧痛。
莱昂用纱布死死摁着伤口,接过医生丢过来的一个掌上治疗仪,给伊安治疗伤口。
治疗仪立刻给伤口镇痛。伊安身体上因剧痛而产生的颤栗终于平息。
莱昂单膝跪在他身前,一边将治疗仪贴在伊安的伤口上,一手抬起了他的脸。彼此的瞳仁里都倒映着对方苍白且冷汗潺潺的脸。
伊安缺乏血色的嘴唇翕动:“我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
“嗯。”莱昂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伊安,生怕错过他一丝极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目光,如一头劫后余生的忠犬,游过浩瀚的海洋,渴望地望着站在岸上的主人和家里的灯光。
高度紧张的神经一旦松懈,疲惫感蜂拥而至。伊安不禁闭上了眼,将头低了下来,抵着了莱昂的额头。
两人呼吸交融,鼻尖触碰。伊安无意识地蹭了一下,两个冰凉汗湿的鼻尖轻轻摩擦,亲昵与安抚不言而喻。
莱昂抬手将伊安拥住,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后颈狰狞的伤口在治疗仪的光波下缓慢愈合。
“哈桑医生”关掉了治疗仪,终结了那没完没了的蜂鸣声。
“死亡时间,二十一点三十三分。”
他低头望着病床上的皇帝的遗体,无不讽刺道:“人类的肉|体,说强大,却也只是一具脆弱的,不可再塑造的皮囊。可再丰富精彩的灵魂,也需要这么一具躯壳来装栽,这大概也是人类的一种可悲之处。”
房门外,奥兰公爵第一个向拉斐尔祝贺并行礼。
“拉斐尔皇帝陛下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本书终于,终于,终于……收藏满七千了!!!!!!
留下了辛酸又开心的泪水!
我的梦想是完结的时候本书收藏能过一万,加油!


第 73 章

皇宫的大钟在夜色中响起, 浑厚响亮的声音顺着风, 拂过山腰上的宫殿群和贵族府邸, 飘向灯火辉光的格洛瑞城区。
随着钟声飘过, 高楼上的广告牌逐一停止了闪烁,将画面切换到了第一频道。身穿黑色西装的皇家发言人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我以沉痛的心情, 代表尊敬的皇室成员, 向各位市民宣布一个噩耗……”
游人们错愕地停下脚步。
“……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 尊贵的菲利克斯四世……”
全城所有空轨道的灯光骤然熄灭, 96区的人们纷纷抬头张望。阿德维神父放下了手里的巧克力曲奇饼干,飞速点开了光子板上的紧急新闻。
“……于半个小时前, 因病, 在香榭宫溘然长逝……”
“……皇太子拉斐尔于菲利克斯陛下的灵前即位为新帝……”
城市的灯光开始一盏盏熄灭, 商业区高楼的外墙彩灯,路边店铺华丽的装饰灯……
当伊安搭乘着奥兰公爵府的专车, 先行离宫回城的时候,眼见着整座城市飞速地熄灭。
很快, 除了必要的路灯、居民屋内的灯火,以及永不熄灭的白塔, 帝都很难再找到多余的亮光。
而这个黑暗, 还在向四面八方蔓延。到了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全帝国所有城市,都会被黑白二色覆盖。
奥兰公爵和莱昂还留在香榭宫,协助新君拉斐尔一世处理皇帝的身后事。
“路易斯还没有消息,我不放心你回修道院。”莱昂帮伊安穿上外套, “你今晚暂时在公爵府住。你放心,那些探子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没人会打搅你。你先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忙完了,我们再好好谈一谈。”
“好。”伊安无精打采。
公爵府却比想象中要热闹。隔壁的路易斯皇子府被皇家禁卫队的车马包围得水泄不通,邻居家家户户门窗紧锁,都不敢凑这个热闹。
而公爵府的大门口,久违了的罗德管家迎接伊安的光临。
“好久不见了,罗德管家。”伊安朝这位老人微笑,“很高兴你能回来。”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您,神父。”罗德管家依旧不苟言笑,比机械侍还要刻板严谨,“您的客房已准备好了。不过莱昂少爷叮嘱,您还未用晚餐。他让我务必让您用了晚餐再就寝。”
晚餐是伊安十分喜欢吃的蔬菜浓汤和蒜蓉烤面包,显然厨子玛莎太太之手。
伊安本以为经历了过去几个小时的事,他会全无胃口。但是闻到了食物的芳香后,冰冷僵硬的身躯突然活了过来,胃激烈蠕动,渴求着食物。
“路易斯皇子还没有消息?”
“是的。”罗德管家道,“但是他家人们都还在府里。禁卫军上门的时候,他们一度非常惊慌,险些和卫兵们产生了冲突。”
显然,路易斯逃离帝都,却将妻儿丢在了新皇的手中。
如今这个文明的年代,拉斐尔当然不会太过为难这些家眷老小,但相信路易斯的妻儿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伊安甚至确定,奥兰公爵肯定在暗中对路易斯的出逃提供了功不可没的帮助。
哪怕路易斯毫无准备,甚至可以算是个蠢蛋,他也会有惊无险地离开帝都,返回自己的封地。然后,在一些人有意的怂恿和支持下,公开反对拉斐尔。
权利的更替,似乎总难免摆脱阴谋和血腥。
伊安坐在客房卫生间的浴缸里,看着热水中泡得发红的双手出神。直到男仆有点担心,敲门提醒,伊安才匆匆起身。
伊安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可是沐浴过后,倦意疯狂侵袭着他的神智。他甚至来不及做睡前祷告,勉强钻进被子里,就沉沉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他做了许多零碎的梦。
小时候,伊安生活的那间教会孤儿院建筑古老,钟楼上住着一大群雪白的鸽子。小伊安穿着白衬衫和黑短裤,同小伙伴们排排坐,聆听神父为他们讲解圣主的故事。
小小的黑发男孩就此对那个没有具象,却无比睿智、强大的神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和崇拜。
少年伊安,依旧穿着最朴实的衣裤,已是神学院里最年轻,却也最优秀的全A生。他喜欢游泳,也会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
那时候,伊安也开始意识到Omega这个性别,让他受到比普通人更多的关注和照顾,以及爱慕。
他收到过情书,被神学院里的Alpha表白,甚至撞见过和自己一同在孤儿院里长大Omega男孩同他的Alpha男友在寝室里偷欢。
伊安对那种野兽一般的行为大为惊恐,想象不出怎样的感受才会让人发出那样不堪入耳的声音。
“可是,和相爱的人亲热,是天下最美好的事了。”朋友这么告诉伊安,“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愿意为他做一切。你会想把自己整个人交付给他。我们Omega在情|事上是被造物主眷顾的人,我们会享受到无与伦比的快活。伊安,你就不想尝试那个滋味吗?”
伊安当然不想。他认同经文里所说的,肉|体上所有非繁衍后代行为产生的欢愉都是一种罪恶,是一切堕落的根源。
伊安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他并没有举报朋友,但是神却惩罚了他们——那个Omega男孩怀孕了。他的男友是某国的贵族子弟,不可能和一个孤儿结婚。
这个少爷丢下一笔钱就回了自己的国家,音讯全无。伊安的这个朋友不得不退学打工,并且将生下来的孩子送给了领养人。
伊安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时,他又再度怀孕,而那距离他上一次生产才过去了大半年。
那是西林的冬天。那男孩头发油腻,穿着臃肿大衣和旧皮鞋,挺着大肚子走上一辆公交车。
他的神情十分麻木,即使明明看到了伊安同他打招呼,却毫无反应。好像在那具躯壳下,他的灵魂已死去多时。
伊安也是在那个时候,决定做一名戒律士。
他决定尽其所能地克制自己对肉|欲的向往,克服这个性别特有的生理弱点,不受欲念的影响,将身心全奉献给神。
他骄傲地戴上了戒律戒,冷漠地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通过服用药物和书本,安然度过了无数次发|情热。他坚信自己爱的永远是神圣的光明之神,不会陷入任何世俗情爱的纠纷之中。
哪怕他发觉自己的喜怒哀乐会不自觉地被那个金发青年影响,哪怕他知道自己将越来越多的,本该献给圣主的精力放在那个年轻人身上,甚至哪怕他接二连三地为了帮助莱昂,动用了本该神秘匿藏起来的力量,而让自己和光纪都陷入曝露的危险之中……
伊安都觉得,他只是在关心和爱护一个由自己照顾和教导长大的男孩。他所做的,都是光明经里教导信徒要做到的爱与关怀。不论对方是不是莱昂,他都会这么做。
直到今日,当伊安意识到,如果不阻止菲利克斯四世出声,就将毁掉这一次政变,也会让莱昂面临被毁灭的危险。
伊安做出了一个违背他二十多年来所有的信仰,背弃了他对圣主许下过的所有的誓言,甚至触犯了好几条叛国罪和刑法的行为。
他不顾菲利克斯身体承受情况,给他注s了镇定剂。
拉斐尔没有杀死他的父亲,是伊安杀死了皇帝!
西林教堂的钟声和弗莱尔的海浪阳光飞速褪去,昏暗之中,心监仪疯狂尖叫。皇帝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注视着伊安。
“你杀了我。”菲利克斯嘴巴并没有开启,却有声音传入伊安耳中。
“你背弃了你的信仰,爱上了一个世俗里的男人。你为了这个男人,不惜杀了我!”
“你爱上了莱昂,伊安。你终究是个屈服于肉|欲的Omega,一个淫|贱、无耻的母狗……”
“不……”伊安痛苦呢喃,“我不是!我对神的虔诚经受得住考验——”
他迫不及待地将双手伸向圣光。没想那道光芒落下来,手上的肌肤立刻被灼得冒烟,起泡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伊安醒了过来,惊恐地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
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黑,连路灯的光都岌岌可危,随时都能被黑暗吞噬。
伊安踉跄走下床,跪在了窗台前,开始祷告。
“你很难过。”光纪在识海中说。
“我杀了皇帝。”伊安说。
光纪道:“严格说起来,向他注s镇定剂的是我。而我不是人,不受到人类法律的约束……”
“你听从我的指挥。”伊安冷冷道,“我杀了人,光纪!我的罪孽深重到没有任何方式能洗清。”
“你有着苛刻的道德标准,和严格的执行规范。这一次你高度违背了自己的戒律和社会的法律,所以你非常惶恐、痛苦,并且充满了自我厌弃感。如果能让你感觉好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按照你们的法律标准,菲利克斯四世至少是四起恶性谋杀安的主谋。其中一桩谋杀案,涉及一千九百九十一条人命,包括他的亲兄长和其妻子。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他罪该万死’。而你‘为民除害’了。”
“道理不是这样的。”伊安道,“拥有审判权,和执行处罚权的,只有神和法律,我两样都不是。我没有权利去决定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你可以的。”光纪说,“你一直都为人类担任审判者的角色。你是最公正、无私、严明的执法者。”
伊安困惑:“我又弄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光纪。”
光纪的电子音忽而一转,又变成了伊安曾听到过的那个富有柔情的男声。
“你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伊安。你的哨兵需要你。你们还有太多任务需要共同去完成。”
“可是……”伊安呢喃,“我有了洗刷不掉的罪恶……”
“作为人类,就难免有自己的心魔。当你越向光靠拢,你身后的阴影就会越发黑暗。你要学会背负着自己的影子走路,我的孩子。坚持朝光明走去,将影子永远留在身后!”
伊安睁开了眼,眺望窗外逐渐放亮的天空。
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仲春的天空泛着蔷薇色,如少女轻薄的纱裙。庭院里一片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死亡是短暂的,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节点。生命湍流不息,轻易就将之抛在了身后。
奥兰公爵和莱昂还没有回来。伊安独自用着早饭,正打算饭后就告辞回修道院的时候,公爵府的门铃响了。
片刻后,罗德管家带着客人走进餐厅里。
他这一番举动有点反常。因为只有当伊安也是主人的时候,管家才会将客人直接领到餐厅来。
所以,阿德维神父好整以暇地朝一脸惊讶的伊安道:“没想到你和威尔曼伯爵进展得这么快,米切尔神父。我要向你恭喜吗?我应该能被邀请参加婚礼?”
伊安:“……”
阿德维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拿起了糖罐,以眼神问伊安。得到伊安摇头后,他就把里面剩下的小半罐糖全倒进了咖啡杯里。
“我是来见奥兰公爵和威尔曼伯爵的。看到你坐在这里,我有理由相信这间府邸已经被清扫干净,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了。”
伊安问:“这么说来,你决定了?”
阿德维笑了笑:“这个决定并不是我一个人做下的。虽然我投的是赞成票,但是我还有部分保留意见。你的伯爵毕竟太过年轻……”
“他不是‘我的伯爵’!不要乱造词。等等!你们选中的,是莱昂,而不是公爵?”
阿德维抿了一口咖啡,露出满意的笑:“公爵府的咖啡果真口感极佳。待会儿我一定要向公爵讨一点咖啡豆回去。”
伊安也并不急着向阿德维寻求答案。莱昂会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
“你来的时候正好,公爵和伯爵就快到家了。”伊安朝朝窗外望了一眼,“大概还有几分钟,他们的车就能抵达门口。”
阿德维挑起眼望向伊安:“如果不是你的信息素闻着还很清纯,我都要以为你真的破了戒,和那位年轻精壮的伯爵发生了点什么,互相标记了呢。”
伊安皱眉:“我只是感应到了他而已。”
“这就是从小就念神学院的坏处。”阿德维道,“他们从来不教性生理学,而你估计也从不自己去看。不然你会知道,这种对对方位置、情绪的感应,只会出现在彼此标记过的AO身上。”
伊安沉下了脸,俊秀的面孔浮现愠怒:“我和威尔曼伯爵并无你说的那种关系!”
“我相信。”阿德维神父从容道,“我也是个Alpha,我闻得出,你还是个处子。虽然和Alpha有些亲昵的接触,但从来没有被标记过。”
伊安板着脸,低头切着盘子里的松饼。
大门外果真传来动静,奥兰公爵父子回来了。
“还有一种情况,也会让AO感应到彼此。”阿德维神父放下咖啡,抹了抹嘴。
“如果一对AO深深相爱,那即使不通过标记,也能产生身心感应。”
伊安顿住。
“哦,爱情,天地间最神秘而强大的力量。”阿德维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这个世界要是没有爱情,它在我们心中还会有什么意义!这就如一盏没有亮光的走马灯。(注:歌德)”
作者有话要说:,爹地要真身出场了。
*
接下来几天,为了给春节期间存稿,暂时不二更了。
请多体谅。


第 74 章

阿德维神父具有异族血统的面容相当俊美出色, 当他正经的时候,一身冷峻高贵的气质让他就像一只优雅站立着的黑羽鹤。
所以当奥兰公爵父子带着倦色走进书房时, 见到阿德维笔直地站在壁炉前, 让莱昂忍不住出口讽刺。
“原来是阿德维神父,如果不是看到您还穿着法袍,我差点以为咱们又换了一名管家了。有什么事能劳烦您亲自上门?和伊安有关吗?”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和你心爱的米切尔神父有关的,年轻人。”阿德维面不改色, 华丽淳厚的男低音里饱含着讥讽,“我这次来,是为了你。我希望能同你和奥兰公爵大人谈一谈。”
“为了我?”莱昂对父亲笑道, “我发誓,不论这位神父要告什么状, 那都不是我做的, 父亲。”
奥兰公爵端详了这个陌生的神父片刻,忽然问:“您同加塞尔皇室有什么关系吗, 神父?”
阿德维眼眸轻闪:“母系那边的远亲。您的眼力不错, 大人。”
“流亡贵族?”奥兰公爵又问。
“移民。”阿德维冷声道, “第三代了。我们可以开始正题了吗?”
“你的血统看起来不像远亲里的第三代。”公爵道,“要是加塞尔皇室还存在,以你这样看起来血统十分纯正的容貌,至少也可以混个郡王当当。”
“没有任何一个皇室是靠脸给封号的,大人。再说加塞尔皇室早就不存在了。”阿德维彻底冷了脸,“看来两位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先告辞了。改日……”
“请留步, 神父。”莱昂挽留住了阿德维,并朝父亲递去不赞同的一瞥,“请您体谅,自从皇帝驾崩后,局势就有了很大的变化。我们难免比往日要更警惕一些。”
“我明白。”阿德维道,“隔壁守着路易斯皇子府的禁卫还没有散呢。我还没有恭喜两位,成为了幕后最大的赢家。”
罗德管家领着男仆进来上茶水。莱昂果断挥手。罗德管家立刻带着男仆退了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
公爵父子两人面色冷峻地注视着阿德维。
阿德维从容道:“如果我的话有什么不妥,还请原谅。毕竟我只是一名不懂时政的小神父罢了。我这次登门拜访,是前来募捐的。我们有一个资助贫困孩子读书的慈善项目,希望两位好心的爵爷能慷慨解囊。”
说着,阿德维将一张小小的纸质名片递了过来,却是越过了奥兰公爵,直接递到了莱昂的手上。
名片是人类万年文明史中从未被淘汰的东西。科技发展到今日,交换名片的仪式性已大于了实际用途。
这张雪白的名片上没有半个字,只压印着一个淡淡的图案:一小团火焰。
书房中有片刻的寂静,更加衬得窗外一片鸟语花香,浓郁的春日气息盈满了整间书房。
公爵父子的面色平静得如出一辙,犹如经过无数次训练,以应对所有突发的情况。
阿德维含笑盯着莱昂:“看你这表情,米切尔神父守住了秘密,并没有告诉你。”
莱昂喉结滑动,道:“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这是他会来你的修道院的原因?”
“我相信那只是个凑巧。”阿德维说,“也许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他指引到了我的修道院。也通过他,将我和两位联系在了一起。”
奥兰公爵拈着这张只压了一团火焰的名片:“所以,你们并不是传说?”
“如果传说中我们就像都市里的超级英雄一样,能惩奸除恶,那你们或许会失望。”阿德维缓缓踱向落地窗,望着庭院里正准备怒放的蔷薇花。
“我们只是一群匿名者,一直在寻找着适合的人作为我们的代言人,站在台前,将我们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他应该是一把剑,一杆枪,一个新的领袖。我们等待了很久,在人海中不停地搜寻,直到今日,我们终于找到了他。”
阿德维转身,将目光落在了莱昂英俊如削的脸上。
“为什么是我?”莱昂问,“为什么不是我父亲?”
“选择你的并不是我们。”阿德维轻声嗤笑,“我们当然觉得公爵大人比你要适合太多了。但是……”
他的目光转移到了莱昂胸口的一枚不起眼的蓝宝石徽章上。
“阿修罗选择了你。”
*
伊安已经用完了早饭,独自坐在起居室里,看着光子板上的新闻。他准备等阿德维同公爵父子交谈完,就和他一道返回修道院。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作为皇帝临终前唯一在场的神职人员,他已经接到了拜伦教廷的信函,让他尽快去大主教那里汇报工作。
教廷想必对菲利克斯的突然逝世充满了各种好奇,更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他偏偏会对一个一文不名的小神父青睐有加。
而许久都没有联络伊安的卡罗尔主教和夏利大主教也来了信。夏利大主教的信虽然署名是秘书代笔,可是伊安一眼就看出,信的内容为大主教亲自口述的。
同自己生疏了大半年的大主教在信里又变得慈爱而热情起来:“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伊安。你的稳重、内敛,以及卓越的、长远的眼光,超乎我的想象。希望现在你能更充分理解我当初将你派往弗莱尔的用意……”
夏利大主教显然将这一切的功劳都归于自己的远见。
伊安甚至能想到他会如何向西林教廷和教皇邀功:我早就知道奥兰公爵是会做出一番成就的人,所以特意将我最心爱的,也是最聪明的弟子派到他身边。您瞧,现在他果真在拜伦帝国的皇权交替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卡罗尔的信里则难掩一股酸意:“你果真是一个内心住着一头狮子的人,伊安。你的雄心壮志不敢令人小觑。我佩服你的眼光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你想必不会在那个小修道院呆太久。让拉斐尔一世赏赐你一座皇家的小教堂。”
这时,起居室的门打开,一个陌生的男人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甚至没有男仆引路。
他个子挑高,却非常清瘦匀称,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休闲西装,背影看上去几乎可以用个“俏”字来形容。
他的面容白皙英俊,褐发褐眼,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可伊安略一留意,就发现了端倪。
这个男人的五官非常端正,却毫无特色。他就像商店橱窗里千篇一律的假人,不论看过多少次,只要一转头,就很难将他的容貌细节描述出来。
而且这样的容貌,让他的年纪也成为一个谜。在美容冻龄手术横行的今日,这个男人的年龄跨度可以从三十岁一直到一百来岁。
不过,男人是一个Omega,这算是他身上唯一的标志。
“早上好,神父。”男人非常友好地向伊安打了一声招呼,声音也十分陌生。
可伊安就是觉得对方有着一股难以描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早上好,先生……我们见过吗?”
男人眉毛轻轻一挑,坐在了沙发里,翘起了腿。
那一刹那,他的眉目突然流转了起来,眼波荡起层层清波,整张毫无特色的脸霎时无比生动,风情万种。
“您的观察力很敏锐呢,神父。”他甚至换了一种嗓音。
这个音色是伊安熟悉的。他也有着过人的记忆力,哪怕只听过一次的声音,但是只要对方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他都能记得住。
“你……”伊安难掩满脸错愕,“……赛亚神父?”
“很高兴再见到你,米切尔神父。”男人笑眯眯,“自从你在那天晚上的皇宫宴会上不告而别后,我们好一阵子都没见面了。‘赛亚神父’已经随着图鲁斯曼队回国了,坐在你面的这位——”
男人嗓音再度一转,这一次,他用了女声。
艾瑞斯皇后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只是一个名字不足以对外人道的谦卑的朋友。”
伊安昨夜就发现艾瑞斯皇后不对劲,还以为她早就同奥兰公爵勾结了,却是万万没想到,皇后也许是无辜的。
“你就是公爵提到过的,在宫中的线人!”伊安道。
男人斜靠在沙发里,目光几乎是轻浮地描绘着伊安的面容,又换了第三种嗓音。
“哈桑医生”道:“你昨晚的表现非常勇敢睿智,伊安神父。如果没有你,我们就算不失败,也会多出很多麻烦来。”
惊喜从伊安的脸上瞬间消失。他避开了男人的目光:“我并不以此为荣,先生。相反,那会是我毕生都洗刷不脱的罪。”
“你会这么想,我并不奇怪。虽然我们都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人又恢复了最初的嗓音,这或许也不是他本来的嗓音。
“就是因为你是一个非常有道德标准,并且严格自律的人,我才这么欣赏你。也难怪莱昂会那么喜欢你。这孩子的灵魂深处是有一点黑暗和疯狂的。这让他对光芒纯净的东西更加敏感和向往。而你又很难得地对他抱有无限地宽容和耐心。”
伊安苦笑了一下:“我现在也只有安慰自己,我所犯下的罪,至少让他免于了一场苦难。”
“哦,你对他的意义,可远大于一个守护者了。”男人笑道。
伊安忍不住问:“你和公爵一家很熟吗?”
“啊!”男人露出一个有些眼熟的,懒洋洋的笑容来,“简直不能再熟了。我对公爵可是……了如指掌呀!”
奥兰公爵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起居室里。
“看来你们已经见面了。”公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希望你不要把伊安神父给吓着,赛迪。他不是那么禁得起你开玩笑的人。”
“我们聊得可愉快了。”男人道,“神父比你想象的要更加聪明和坚强,是不是,伊安?”
伊安已经糊涂了:“抱歉,我有点不明白……”
“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吗?”公爵道,“好,神父,这位的身份有点复杂,不过在今后,他会是我们一位相当重要的盟友。他将主要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是这方面一位资历深厚、口碑绝佳的专业人士。”
伊安明白了,眼前这位男人,是一名专业间谍。
“我想你可能没有听说过‘百舌鸟’这个名字。”奥兰公爵从容道,仿佛在介绍自己的一个普通亲戚,“这位先生在拜伦这里的身份很多,如你昨日所见,他可以是皇后、哈桑医生,侍女、侍从官……但是在我这里,他的名字叫塞巴斯蒂安·格尔西亚,并且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他还是莱昂的——”
“爸?”
莱昂站在门口,已呈石化状。
作者有话要说:哒哒~~~~(小黄人附体)
爹地正式亮相了!鲜花~~~

 

第 75 章

“十二年了!”莱昂的怒吼经过高度压缩, 依旧带着劈啪作响火星,喷向对面的父亲。
“十二年了,你就没有哪一天,哪怕一天, 突然想到和我说一句:嘿,儿子,忘了告诉你,你爸爸是个间谍。他被仇家找上门, 所以丢下我们父子俩跑路了?没有一天!”
话说到最后, 莱昂还是忍不住咆哮了出来。
“别怪你父亲。”格尔西亚朝房间的另一头喊,“这是我们俩共同的决定。你还太小,适应不了这么复杂的情况, 小糖豆。”
“不要叫我小糖豆!”莱昂怒吼, “我待会儿再和你算账,爸爸!”
格尔西亚只好耸了耸肩,对伊安一笑:“多么狂野的性格,完全是他父亲的复刻版, 不是吗?”
伊安对此不予置评。
“那都是些疯狂的旧时光呀。”格尔西亚在回忆中露出悠远而幸福的笑。
“那时候我和安东尼都还很年轻,才四十来岁。我不是拜伦国人,当然,现在我是个没有国籍的人了。但那个时候,我被我的祖国派到拜伦来,打探一些和科尔曼皇室有关的消息。我就是这样认识了安东尼。”
这么说来,莱昂的生父最初是作为一个间谍潜伏到公爵身边的。这可是一个别开生面的开端。
“那时候他是个放浪不羁的废太子——他现在依旧很不羁。”格尔西亚说着, 不忘朝房间另一头的奥兰公爵抛了一个媚眼,风情万种。
“安东尼那时候就是一条被赶出家的流浪狗,受过重伤,孤独、攻击性强,对人严重缺乏信任。我易容成不同的人,在他身边呆了大半年,才摸准了他的喜好——他没有喜好,他对漂亮的Omega来者不拒!”
伊安:“……”
格尔西亚说得眉飞色舞:“于是我干脆不假装,做回我自己。当然,用的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安东尼去山里徒步,我跟踪他,弄坏了他的便携治疗仪,并且找个机会把他推下了悬崖。啊哈哈哈哈那可爽了!(伊安:“……”)然后我跳出来,救了他一命。而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伤好了后,给了我一场终身难忘的高潮……”
“噗——”伊安把茶喷了出来。
“爸爸!”莱昂吼,“你又做了什么?”
“我只是在和他讲我们的《老爹老爸浪漫史》而已。”格尔西亚一脸无辜。(注:《How I met your father》)
伊安拿餐巾抹着嘴,一脸无语。
“然后,”格尔西亚扭回头,继续说,“我和安东尼就在一起了。不提任务,他还真是我最喜欢的野狮子一般的男人,危险、不驯、充满爆发力。但是只要给予适当的抚摸和调|教,他又会对你非常忠诚。哦,有关性|生活,那简直无与伦比地美妙!我从没遇到过这么契合的男人。他就像一个一旦发动起来就不会停歇的机器,那么地强势又灵巧……”
“……”伊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听莱昂的生父带着满脸荡漾的春色,用各种词汇高度赞美着奥兰公爵那方面的能力。
格尔西亚还将公爵比作各种发|情的雄兽、全速运转的机械,甚至一些天文现象,比如太阳黑子爆炸什么的。听得伊安一头雾水。
“我相信他将自己的这一身好本事都传给了莱昂。”格尔西亚意味深长地盯着伊安笑个不停,“那头小狮子可是我们两口子最自豪的产品,最精华的果实。如果你在使用过程中有什么不满,尽管向我反映,神父。我会是你所见过的售后最负责的厂家。”
“不用了,格尔西亚先生。”伊安干巴巴道,“我和莱昂并不是你和公爵的那种关系。莱昂有女朋友。你可以和那位小姐好生谈谈。”
“哦,桑夏,她是个可爱的鬼精灵。”格尔西亚笑道,“总而言之,我和安东尼在一起很多年,直到我的任务结束。中途我们分开过好几次,但是命运的波浪总是将我们又推在了一起。于是在我退休后,我向他坦白了一切,而他接纳了真实的我。我们结了婚,定居在了弗莱尔,生了莱昂,过着很平静的生活。”
“听起来非常感人,格尔西亚先生。”伊安微笑。
“叫我赛迪。”格尔西亚亲昵道,“不过莱昂出生没多久,科尔曼皇室又来添乱了。你知道的,神父,贵庶通婚是得不到皇室和教廷的承认的。科尔曼皇室倒是说能帮忙给我捏造一个贵族出身,就是需要一点我的资料——开什么玩笑,我的背景怎么禁得起查?而皇室威胁安东尼如果没有嫡子,就要被削爵。于是我只好和安东尼离婚,让他另外娶了个贵族女人。”
“这真是……”伊安难过道,“您当时一定非常痛苦。”
“这倒不。”没想格尔西亚反而乐滋滋起来,“安东尼这样的男人,做他的情人可真比做他妻子爽太多了!我们每次见面都干柴烈火,激情四s,那感觉就像回到了热恋的时候。他为了弥补我,在床上比以往更加卖力。噢,他的那双手,简直……”
“太多信息了,先生!”伊安不得不开口叫停。
格尔西亚笑容狡黠,并不是很抱歉:“总之,我给安东尼做情人倒不打紧,只可怜我的小糖豆也只能委屈地做个庶子了。”
“不要叫我小糖豆!”莱昂在另一头叫。
“不要偷听Omega们的谈话,你这个没教养的小子!”格尔西亚顶了回去。
“莱昂小时候确实因为庶出的身份吃过一些苦。”伊安无不感叹,“但是他很坚强,内心强大,并没有因此成长为一个狭隘、阴暗的男人。”
“我看得出你在他身上花了大量心血,神父。”格尔西亚的感激之情非常真挚,“每个优秀的Alpha都是由一个Omega精心雕琢打造出来的。而莱昂身上处处都有着你的刀工痕迹。我和他父亲只是做出了一个粗糙的模子。是你,伊安,你精巧而耐心,经年累月,塑造了这么一个杰作。”
“您太过奖了。”伊安道,“莱昂本身就是一块瑰宝。不论有没有我,他都会被打磨出来,绽放光芒的。”
“是啊。”格尔西亚道,“所以我当初离开他,真的情非得已。可惜我没有选择。我的仇家已经抵达了弗莱尔,距离找到我本人只剩时间问题。到时候不仅仅是我的身份被揭露,还将连累到他们父子。”
格尔西亚将目光投向在屋子对面交谈的那对父子,面孔霎时变得无比认真且温柔。
“作出那个决定,一定非常艰难。”伊安轻声说。
格尔西亚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往往都不会结婚生子。因为我们的过去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爆炸。安东尼虽然已是尊贵的公爵,可是在政治上,他并无地位。如果被科尔曼皇室知道他的妻子是别国间谍……”
“菲利克斯四世……”伊安用力将那双浑浊的眼睛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他到死,都深深地忌惮着公爵。”
因为他欠了这个侄子两条人命。
“所以我走了。走得很匆忙。”格尔西亚的声音渐渐轻缓,“我甚至来不及同莱昂道别。他当时还没有放学。”
他抬头望过去,莱昂已结束了和父亲的交谈,父子俩也正走了过来。
格尔西亚满怀柔情地注视着儿子:“但是我知道,他会成长为一个好小伙子的。就像他的父亲一样,甚至会比他父亲好太多,太多!”
莱昂走到了生父面前,眼睛有些湿润。他低声道:“我也很想你,爸爸。”
“噢,我的小狮子终于长大了!”格尔西亚将儿子扑了个满怀,双手揉着他的脑袋,在他脸上胡乱亲着,“爹地的小糖豆,爹地的蜂蜜罐……”
“都说了,不要再用糖果来称呼我了!”莱昂的柔情没有持续够三秒,就又被打散了。
“那我叫你JB?”(注:糖豆=Jelly bean)
“……算了还是叫我糖豆。”莱昂一脸心如死灰。
“这就对了!”格尔西亚满意,“你不知道,儿子,我在赛场上看到你的表现时,我有多么自豪!”
莱昂问:“你当时怎么会跑去做图鲁斯曼队的神父,爸?狂鲨提议要把目标人物换成神父,这事和你有关吗?”
“当然不!”格尔西亚果断否认,眼角余光却是同奥兰公爵的视线交汇了一瞬,“我当时在做一项别的任务,不方便和你细说。换人的事纯粹是个意外。”
“是吗?”莱昂盯住了生父,“我后来和狂鲨聊过,他说换人是你的主意。爸爸,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我怎么会对我可爱的小狗子撒谎呢?”格尔西亚捏着儿子的脸,嘟着嘴啧啧,“瞧你生气的模样,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要不是换了目标人物,那场比赛怎么会那么精彩?你又怎么会去拼命争取胜利,还得到了阿修罗?话说回来——”
格尔西亚话锋一转,朝伊安斜睨而去,冷声道:“我儿子就是为了保住你,才任由我被炸飞的?”
伊安:“……”
一道惊雷劈中了莱昂,劈得他浑身火花带闪电,自头顶一路凉到了脚板心。
糟糕!
莱昂顿时焦虑得要脱发。
这婆媳关系怕是不能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很欢乐哦。
喜欢就请给我小花花,请收藏我的作家专栏,翻肚皮~~
***
小剧场:
莱昂:肿么办????我为了救媳妇儿让妈给炸死了!!!!
伊安:谁是你媳妇儿了!!!!
狗妈:这事不给我个说法,我不准这个狐狸精进门!!
公爵:抱歉,我妈死得早,我没处理过婆媳问题。
莱昂:现在带着我媳妇儿私奔还来得及不?
伊安:谁是你媳妇儿了!!!!


第 76 章

正所谓急中生智。
莱昂灵机一动,无师自通了“男人是婆媳关系中的润滑剂”, “永远不要和愤怒中的Omega硬杠”, 以及“灭火的方法就是隔绝火源和氧气”等要诀。
他当机立断,将伊安一把拽起:“我们还要出门办事, 现在就出发。晚点再聊。”
也不顾伊安情愿不, 一阵狼烟将人拖走了。
“你要给我说清楚!”格尔西亚追到一半,又被公爵给拽了回去, 砰地一声把起居室的门关上了。
“阿修罗,快快快!”莱昂急吼吼地把伊安连拉带抱地拖出了门, 差点把罗德管家的老身板给撞飞。
一道蓝光闪过, 阿修罗自衣襟上飞出, 于半空中变形, 化做了一辆通体玄黑的跑车款飞梭,悬停在公爵府门前。
纵使伊安对飞梭没有什么研究, 也觉得这辆飞梭漂亮极了。
它线条流畅又不失刚劲, 就像一只健美的黑豹。而它侧身上喷绘有一缕细长的蓝色火焰, 点缀着暗红如血的火星,仿佛一个从火光熊熊的古战场中走出来的灵兽。
“阿修罗升级完成后, 我还没向你好好展示过他。”莱昂拉着伊安的手走下台阶,一本正经, “伊安, 现在向你介绍一下,阿修罗2.0版。”
飞梭两侧的门像鸟翼般轻巧抬起,露出明亮的内部, 和宽敞的座椅。
莱昂颇为绅士地站在车门边,请伊安上车。
伊安正坐在飞梭里好奇地四处打量,一个浑厚而又热情洋溢的男声突然响起,把伊安吓了一跳。
“日安,米切尔神父!欢迎乘坐‘阿修罗航空’,我能知道你的目的地吗?”
“……”伊安反应迟钝,“阿修罗?”
“是我,神父。很高兴终于能和您交流。莱昂和我说了太多有关你的事了。我一直期待能和你好好认识一下。”
阿修罗居然操着一把性感非常的烟熏嗓,甚至还带着点西部口音。一开口,牛仔的感性,熟男的沧桑,和浪子的爽朗,纷纷扑面而来。
“我也很高兴能和你交流。”伊安不由得笑了起来,“请送我去教会总部,谢谢。”
“教会总部,收到!”
双翼咔嚓收起,飞梭无声启动,沿着大街疾驰而去。
*
“他成长得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快。”格尔西亚眺望窗外,目光随着飞梭远去,嗓音充满温柔与骄傲,“他身上的光芒已经遮掩不住了。”
“而从今天起,他也不用再遮掩自己的光芒了。”
奥兰公爵走到爱人身边,伸出健壮的手臂,搂住了爱人清瘦的肩膀。
格尔西亚顺势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身躯和怀抱严丝合缝。
一切都那么自然和熟悉,仿佛他们还一起生活在弗莱尔一样,只是分开过一个短暂的假期而已。
“这么说来,你得到‘火种’了?”格尔西亚问。
公爵道:“确切地说,得到‘火种’的,是莱昂。”
“他们是真的选择了他!”格尔西亚惊喜。
“是的。”公爵点头,“他们早就留意到了他。但是让他们做下最后决定的,是阿修罗。”
“‘他’果真没有骗我们。”格尔西亚怔然,“‘普罗米修斯’是真实存在的。而要得到他们的力量,就先要得到‘阿修罗’的承认!”
而需要成为‘阿修罗’这样顶级而又尊贵的古战机的新主人,除了血统纯正之外,还必须成为一名最强大的战士。
只有在光纪日机甲游战赛这样的重要场合,皇帝才会将一直深藏在皇家宝库里的“阿修罗”配戴出来。公爵他们如果想唤醒休眠千年的阿修罗,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莱昂必须在比赛中将自己的实力发挥到极致,最好能突破极限,到达一个新的高峰。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引起阿修罗的转移,也才能驾驭得了最顶级的战斗机甲。
而为了刺激儿子能超常发挥,格尔西亚不仅自己潜入了比赛场地,还协同公爵把伊安也给坑了进来。
“原本想着,如果那位米切尔神父发挥不了作用,我就只好和孩子在赛场上相认,刺激他一下了。没想到……”格尔西亚一脸悻悻,“这小子根本看都不多看我一样,整颗心都牵挂在他的小神父身上。为了保护小神父,这小子简直连命都拼上了。真是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
“你能指望一个二十岁的Alpha男孩儿的眼里除了他喜欢的Omega外,还放得下什么旁人?”公爵嗤笑,低头吻了吻男人的鬓角,“想开点,赛迪。儿子长大了。而且也多亏了伊安神父,帮助他唤醒了阿修罗。”
“那个伊安·米切尔,”格尔西亚思索着,“他真的有召唤圣光的能力?”
“召唤圣光,或者别的什么能力,总之他不简单。”公爵说,“在他出现在弗莱尔之前,莱昂虽然是个聪明强壮的男孩,但是并不比别的Alpha更特别。但是米切尔来了后,莱昂便开始飞速蜕变。他精力更集中,智力急速提升,体能更是一日千里地增长。他感觉就像是……被激活了!”
两位父亲深深对视,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想的。
“‘他’的话正在一句句应验”格尔西亚道,“‘最伟大的战士,从来不是一个人。他的伴侣会找到他,激发出彼此的潜力。’”
“当他们结合在一起后,将会成为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改变整个人类世界……”奥兰公爵接着他的话,重复着那一条预言。
“莱昂有察觉到什么吗??”格尔西亚问。
“他有很多疑惑,主要是针对他的使命和爱情之间的矛盾。”公爵说,“如你所见,米切尔有他自己的立场,并且看起来是个相当固执的人。而莱昂继续走下去,必将会和米切尔起冲突。”
“我倒挺欣赏米切尔的个性的。他相当独立、有主见。不要以为他是盲目的教徒。”格尔西亚说,“我觉得他是一个心中怀着大爱的人。这种信仰,或许能超越他对宗教的信仰。”
*
疾驰的飞梭里,莱昂正眉飞色舞地向伊安介绍着阿修罗。
“阿修罗的变化相当大,是不是?我们给更换了材质,从里到外都换成了最新的多维记忆合金,还更新了他的武器系统。他现在不仅拥有最强大的单机量子炮和光子枪,还有许多优质的冷兵器。”
“不包括我的双刀。”阿修罗c了一句,“没有什么刀剑能比得过我的这对宝贝了,莱昂。”
“我知道。”莱昂向伊安解释,“他保留了那对原装的双刀。”
伊安对那对战刀印象十分深刻。光纪日的赛场上,阿修罗挥舞着战刀同狂鲨战斗的场面,异常地壮观震撼,令所有人惊心动魄。而双刀也成为了阿修罗的标志性形象。现在满大街卖的阿修罗手办,全都是他背负或者手持双刀的造型。
“对我来说,它们不仅仅是一对无与伦比的战刀,也是我身上最具纪念意义的东西。”阿修罗说,“我的制造者,伟大的机甲师杨·明大师,亲手打造了四件兵器,分别装在了我们四个兄弟姐妹身上。帝释天得到了‘极昼之枪’,我得到了‘破夜之刀’,夜叉的是‘霜河之剑’,迦楼罗的是‘焚天之鞭’。”
伊安道:“而你和你的第一任主人,布莱德大帝,一定拥有太多并肩作战的记忆。这对战刀对你来说意义非常。”
“确实是的,神父。不过我的第一任主人不是布莱德大帝。”阿修罗说,“我的第一任主人是杨明大师。但是他并没有驾驶我多久,就将我赠送给了布莱德——他最喜欢的大弟子。”
“布莱德大帝是杨明大师的弟子?”伊安熟读历史,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没什么人知道这桩往事啦。”阿修罗感慨,“布莱德也是尊重大师的意愿。大师是一个隐士。总而言之,我的这对战刀是我身上最最原装,也是最最值钱的零件了。刀身上甚至还有大师的签名呢。将来万一哪天莱昂破产了,或者被绑架了,或者搞大了Omega的肚子要出赡养费啦——这都是经常发生在现代权贵子弟身上的破事儿——他就要把我的这对宝贝挂在咸鱼上……”
“我不会破产的,谢谢!”莱昂干巴巴道,“我也不会被绑架,更不会……”
他下意识用眼角余光瞥了伊安伊安,相当认真地申明:“我只要能搞大Omega的肚子,就百分百有信心照顾好他们母子!你的战刀安全得很,阿修罗!”
阿修罗大为庆幸,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抱歉了哥们儿。毕竟我们做机甲的,真是身不由己,也不知道自己会碰到什么样的主人。我有个好机友,它有一任主人就特别喜欢给机甲做喷绘。好端端的糙爷们儿,被喷成一身少女荧光粉,还装一对猫耳朵——什么鬼玩意儿;还有一机友,它主人偏爱操|蛋的机甲震,三天两头驾驶着它带着不同的Omega们出门打野战,3P,4P,换妻……”
伊安&莱昂:“……”
阿修罗说着说着就开始爆粗口,用一口西部音大骂起来:“还有一机友,它的遭遇更特么变态了。它的主人是操|蛋的机甲癖,整天性|骚扰它,爬到它身上到处蹭他那春蚕一样的小JJ!可是受到操|蛋的机甲AI公约制约,我这朋友甚至不能给这狗娘养的小子一拳头!这真是从法律上歧视我们这些机士!”
伊安:“机士?”
“人士的变形词。”阿修罗解释,“和这个词匹配的,还有机权,智能型机甲的权利,简称SMR……”
“我很遗憾你这些机友的遭遇。”莱昂一头黑线打断了阿修罗,“可能不能换一个愉快点的话题?我开始觉得,科尔曼皇室里四千年来没人来开机,完全是因为你是一个话痨的嬉皮!”
“哦,愉快,没问题!”阿修罗道,“让我为你们播放一个我最近非常喜欢的脱口秀节目……”
然后他就真的开始播放起了脱口秀!
莱昂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流泪感激鸡总的章推,祝鸡总新文《定海浮生录》大爆!!!
*
继续为春节假存稿中

 

第 77 章

伊安在热闹的脱口秀中笑了出来, 一边笑一边摇头。那一股一直笼罩在他脸上的阴霾略微淡去了些。
莱昂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脸色, 这个时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抱歉, 我应该提醒你的。阿修罗的人性化程度相当高, 连我都没有想到。”
伊安说:“难怪你用‘他’而不是‘它’。他相当确实与众不同。”
“我也很惊讶现在的人们居然都把机械里的感情模块给卸载了。”阿修罗又c了嘴,“就为了节省内存吗?四千年过去了,伙计,人类还是这么抠门。一根内存条而已……”
“阿修罗, ”莱昂无可奈何, “请安静,伙计。我有话要和伊安谈。”
“进入工作模式。”阿修罗瞬间变得无比正经, 脱口秀也戛然而止, 飞梭舱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莱昂松了一口气, 习惯性去握伊安的手。
手掌正要覆下, 伊安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了。
莱昂僵了一下。伊安倒是极其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莱昂心下明白, 老老实实地把爪子缩了回来。
“我说了要和你谈一谈的。”莱昂, “经过昨晚的事, 你还好吗?”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伊安淡淡道, “至于其他的事,我是个成年人,莱昂,比你还大足足八岁呢。这也远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亡。这些年里,我都不知道主持过多少场葬礼了。所以,不用把我当作一个柔弱地, 受到惊吓的Omega,好吗?”
莱昂敏锐地感觉到伊安语气里淡淡的怒意。面对生死危机都不皱一下眉的青年,心里却是一紧。
“我知道的。”莱昂伏低做小,轻声细语道,“我希望你知道,我们之前没有把计划向你全盘托出,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们觉得不用让你冒险。我们都没想到菲利克斯会孤注一掷到挟持你。而我没有保护好你,伊安……”
“政变本来就是一场惊险的豪赌。”伊安冷淡道,“在结局出来之前,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差错。至少,现在,皇帝躺在棺材里,而我们还在阳光下自由呼吸。这就已经够了。”
飞梭沿着大道匀速行驶。
今日的帝都格外消沉安静。街道上行人和车辆锐减,随处可见悬挂着黑色布条的店家。沿途所有路灯都已统一挂上了国丧的旗帜和白色花环。
只是春的脚步并不随着宝冠一道坠落。明媚的阳光照耀撒满都城,照得格洛瑞的冰雪山顶晶莹璀璨。天地万古长存,并不在意人间区区一个帝王的逝去。
“父亲的计划,在很多年前就启动了。”莱昂告诉伊安,“就在当年你给了他那条有关我祖父母死亡阴谋的线索后,他就开始私下调查。他在外面有一个非常可信的线人,帮他搜集情报。当然,在今天之前,我也没想到这位靠谱的线人居然是我的——”
“你的生父。”伊安这才又露出一丝笑意来,“格尔西亚先生真是一位非常有趣人。我现在能理解你性格中活泼的部分继承自谁了。不过在过去,我一直为他悲惨的遭遇而难过,我甚至以为他已经过世了。”
“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这么怀疑!”莱昂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能理解他不得不离开我和父亲,但是我不能原谅他们不告诉我真相。说真的,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伊安。我都不敢想象我现在会是怎样一个人。”
“我相信你依旧会成为一个优秀的青年的。”伊安认真地看了莱昂一眼,“我很高兴你们全家团圆了,莱昂。你爸爸看起来和公爵感情挺不错的,同你过去和我说的非常不一样。”
“啊……这个……”莱昂呵呵,“我当时年纪太小,记忆会有些偏差。”
他当然不能告诉伊安,自己当初把父母的故事一个劲往悲惨里说,就是为了充分博取小神父的怜悯和疼爱。
当年说到动情处,伊安甚至还会温柔地搂住男孩,用温软的声音安慰他。莱昂为了能在心爱的神父怀里多呆片刻,甚至蹭一个么么哒,只是把亲爹说成苦情小白花算什么?
“你口中的格尔西亚先生,在同公爵离婚后,过得非常委屈、不快乐呢。”伊安感叹。
莱昂额角一道冷汗悄悄滑落:“爸爸他……确实经常抱怨父亲来看他……”
现实中的回忆画面:公爵走进了家门,格尔西亚冲过去就是一耳光。公爵则一把将男人抓过来吻住。然后两人疯狂接吻,双双滚在沙发上,完全不顾拿着作业本站在一旁的小莱昂。
“你爸爸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是一个寂寞地在夜色下弹琴的人呢。”伊安继续感叹。
莱昂:“爸爸确实……喜欢弹琴唱歌……”
现实中:格尔西亚在月色中自弹自唱,一身衣衫半透明,风情撩人。公爵趁着夜色返家,将男人一把抓起来摁在钢琴盖上。两人疯狂做|爱,并且完全忽视穿着睡衣下楼来找爸爸的小莱昂……
“我甚至以为他们的爱情是个悲剧,而且也对你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
现实中:小莱昂背着书包回到家中,饿得饥肠辘辘。紧闭的主卧室门里,响着父亲们激情充沛的叫声。小男孩只好自己去厨房里翻冰箱……
“我还以为……”
“总而言之,父亲在八年前就开始布局了。”莱昂强硬地把话题扭转到了安全的轨道上,“夏利大主教藏匿的那个人,确实是亚当皇帝的替身,同时也是他的挚友。”
“难怪大主教会冒着风险将这个人藏起来。”这个重视情谊的夏利大主教甚至让伊安有些意外。
莱昂说:“三年前,父亲准备充分后,启动了复仇计划的第一步。爸爸潜伏到了皇帝身边,开始长期地、小剂量地对皇帝下一种摧毁肌肉神经系统的药物。这种药物代谢性极强,只要控制好下药的时间,医生是检查不出来的。”
伊安惊愕地注视着莱昂。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莱昂冷静道,“从来没有人说过,复仇是慈善而美好的。伊安,你知道‘潘多拉’病毒是怎么摧毁人的生命的吗?”
伊安当然知道。
“潘多拉”专门攻击大脑神经,让人陷入疯狂,作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比如攻击他人,自残……然后随着脑神经逐步坏死,人陷入昏迷,最后死亡。
“我的祖父母,军舰上那一千多名士兵和工作人员,都是这么死去的!”莱昂面若冰霜,语气泛着寒意,“他们会有这么悲惨的遭遇,只因为菲利克斯贪恋那一顶皇冠!”
伊安低头不语。
莱昂说:“我父亲拿到了当时军舰上的记录。我的祖父亚当陛下率先发病。他为了不伤害到我祖母,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尤金妮祖母在隔壁房间里,听了丈夫将近五个小时的痛苦惨叫后,自己也发病了……他们俩直到去世,都没能再见对方一面!”
伊安低头垂目,清秀的面孔紧紧绷着,眉心皱出纠缠的乱线。
“所以,我父亲要让菲利克斯脑子是清醒地,却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衰竭下去。让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自相残杀,让他死的时候也清醒地知道,他为自己这一支夺来的皇冠,会回到本来的主人手中!”
菲利克斯那双灰败的眼睛再度闯入伊安的脑海。
伊安眉心狠狠一抽。
“你该告诉他你的心结所在的。”光纪的声音忽然在识海中响起。
伊安迅速镇定了下来:“不!我当时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也并没有咨询过他。那么,这个事的后果,就应当由我一个人承担。意外致死和故意致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或者,你也在担心。”光纪道:“即使你告诉了他真相,以他对菲利克斯仇恨,反而还会支持你这个作法。这样,你同他在这个问题上会产生剧烈的冲突。而你并不想和他产生矛盾。”
伊安没有回应光纪。
他问莱昂:“所以,你们一家被皇帝召来帝都,其实也是公爵计划中的一步?”
“是的。”莱昂说,“后来的事你也大致都知道了。”
阿修罗在路口转弯,驶上了一条主干道。大道的尽头,就是高高耸立的白塔。教廷分部就在白塔广场的东侧,那里是伊安此次行程的目的地。
但是他知道,莱昂的目的地,还在更遥远的前方。
这个帝国中,他们的头号敌人终于倒下,继位的拉斐尔一世资质平庸,不足为惧。
奥兰公爵已经成为这个国家背后的执政者。他们父子会沿着这条大道一步步走下去,砍杀掉一切阻挠他们前进的人,直到他们亲手摘下那一顶宝冠。
伊安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又会站在距离莱昂多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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