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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克斯四世的葬礼在这个懒洋洋的春日里结束。
葬礼在格洛瑞的圣米兰德大教堂举行,其隆重和庄严不用细表。
真·艾瑞斯皇后大概是整场葬礼中哭得最真情实意的人。伊安有幸受邀随大主教们参加了葬礼,亲眼见过真皇后的表现后,直想为格尔西亚先生当初的表演献上一束表示敬佩鲜花。
按照菲利克斯的的遗嘱,他的遗体将会被安葬科尔曼家族的祖宅后的墓地里,而不是像他的兄长亚当,母亲卡特琳娜女皇,或者各位科尔曼皇帝一样,安葬在圣米兰德大教堂里。
“你畏惧见到他们吗,菲力叔父?”奥兰公爵朝着那辆搭载着先帝棺椁的远去的军舰冷笑。
“你想的太天真了,叔父。只要到了那个世界,不论你怎么躲避,都会和他们重逢的。你永远逃不掉审判。”
葬礼上的小c曲,是路易斯皇子作为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却缺席了葬礼。这引得族老们十分不满。
在奥兰公爵的建议下,拉斐尔还尚未和路易斯公开撕破脸。
新帝对外声称路易斯皇子因为财务问题正在接受调查,不能和公众见面。而此刻正在逃亡途中的路易斯如一条丧家之犬,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根本没法回应兄长的指控。
葬礼结束后,新帝拉斐尔一世便正式上任。他发表电视演讲,接见各界代表和来访使节,出席议会,做慈善活动……
如果不是因为先帝的葬礼还没有举行,他恐怕还会夜夜不休地举办盛大的宫廷宴会,以庆祝自己终于熬出了头。
新皇帝正当壮年,俊美翩翩,还是一位曾经风流名声满天下的Omega。拜路易斯皇子经年累月地抹黑拉斐尔所赐,民众和臣工对这个新皇帝并没有太大的好感。
不求他做个明君,只求他别做个太荒淫好色的昏君——这就是当时所有人心中所想。
不过,在摆脱了父亲的阴影后,拉斐尔终于展现出了自己正经、稳重的一面。受过良好的储君教育的他,虽然没有给群臣们带来什么特别的惊喜,却也并没有让他们太失望。
“至少开头是不错的。”臣工们私下交谈起来,都赞同这个评价。
“连奥兰公爵都变了个样。”
“是的,那一位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奥兰公爵似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帝国政治核心里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
正所谓一朝天子赐颜色,拉斐尔一世即位后,对内阁官员做了一些调整。最大的一个动作,就是将奥兰公爵封做了自己的幕僚长。
奥兰公爵就此成为了帝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更得不多,都是在为了春节存稿。
毕竟想春节休息几天陪陪家人。
*
阿修罗的西部口音,可以参考《少年谢尔顿》,里面一家人都操着德州口音,哈哈。

 

第 78 章

拉斐尔对公爵的信任和倚重每日剧增, 每次出行都把他列为随行人员带在身边, 凡事都会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不是两人的信息素清清白白, 所有人都要怀疑奥兰公爵已经睡到了新皇帝的床上了。
奥兰公爵显然已不是人们印象中那个钱包大敞的乡巴佬。他睿智、果决, 又油滑多变,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如鱼得水,人脉甚广。
半个帝都的权贵都是奥兰公爵的熟人好友,而剩下一半权贵也都在迫不及待地想结交他。
媒体突然间开始对奥兰公爵大放赞美之词。
原来公爵并非不学无术, 反而还是政治学、军事学双博士。他曾在空军服役过八年, 曾参加过十多次边境剿匪行动,还获得过一枚紫云勋章。
奥兰公爵治理下的弗莱尔优美富庶, 犹如乌托邦。连可怕的水偶问题都已得到了有效的解决。
奥兰公爵长久以来乐善好施, 热心慈善。一位曾经恶意攻击过他的政客失势破产后, 他还不计前嫌, 资助对方住院看病……
部分面对Omega用户的媒体更是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公爵的风流韵事,从各个角度拍摄公爵英俊粗犷的面容, 健壮的身材, 镜头最爱对准他雄厚的胸肌和翘臀……
奥兰公爵夫人则连续三个月都当选最受帝国Omega嫉妒的女人。
奥兰公爵的人气骤然暴涨, 不是没有人悄悄提醒拉斐尔一世。不过拉斐尔对此不以为然。
皇帝的新公关主任对皇帝说:“民众需要一个地方转移注意力。他们对先帝的死没兴趣, 而您肯定也不想他们关注您过去的一些……负面往事,借此置疑您的统治能力。那么,让他们欣赏奥兰公爵的美色,像追星一样,这对您目前来说,是最需要的。”
拉斐尔深以为然。而且其实他本就不反感公众对奥兰公爵的迷恋。
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兄同妻子早就分居, 又并没有别的情人。自己是他生活中最亲近的Omega。
血缘是他们两人终究不肯捅破的一层窗户纸,可拉斐尔如今致力于做一个作风端正的新皇帝,在私生活上前所未有地低调保守,反倒开始享受起这种暧昧的感觉来。
他得不到安东尼,但是别人也同样得不到他。那些人只能远远地,渴望地仰视着这个男人。但安东尼却永远会追随在自己身后,是自己最忠诚的臣子。
于是,拉斐尔越来越喜欢带着奥兰公爵出席公开场合,就为了看台下一双双嫉妒他的眼睛。
而如果公爵和他的长子莱昂一同出镜,那场面简直就像偶像明星的粉丝见面会。
比起父亲,威尔曼伯爵的粉丝年龄群跨度更加大,从几岁的萝莉到百来岁的中年妇女,没有谁不爱这一头年轻精壮、如模特般俊美的雄狮的。
自打光纪日比赛后,莱昂就迅速拥有了网站,粉丝社团,各种专属于他的网络话题。拜那位传媒小王子的力捧,媒体对他强势而又不刻意的营销包装,让他从个纨绔子弟变成了集运动员+名流+网红于一体的新时代青年偶像。(莱昂:什么鬼!)
莱昂有一次只是无意识地转头朝高台下瞥了一眼,就引起了一阵尖叫,一度打断了拉斐尔的演讲。
从那以后,这个金发青年在任何皇家仪式上都板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冷峻肃穆。
“这小子正经起来的样子,还是挺能唬住人的。”阿德维神父看完新闻后,对伊安说,“不后悔你的决定吗?不然,你今天也可以和他们这些光鲜的权贵一起,站在大露台上接受民众的欢呼。”
“我一直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受不了抬举的人。”伊安正坐在办工作上忙碌地处理着公文,“不然,我最初也不会婉拒了去亚特兰的好差使,辞了弗莱尔的职务,来到这间修道院给您做牛做马了,不是吗?”
他们俩讨论的,正是伊安前阵子拒绝了教廷给他的提升,自愿继续留在圣米罗修道院的事。
“伯克利主教的枢机秘书是个非常抢手的职位呢。”阿德维啧啧,“伯克利明年就要调回西林,并且升大主教了。你不会是不想同你男朋友分开,才宁愿留在我这个破地方的?”
伊安突然抬起头,冷渗渗的双目盯着阿德维。
“神父,我最后再说一次,威尔曼伯爵不是我的男朋友!他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信仰,和戒律士的身份,不要再拿这个话题开玩笑了!”
阿德维戏谑扬起的唇角僵在半空中,挑不上去也缩不回来,脸颊抽搐,活似被冷不丁甩了一巴掌。
“对不起。”他立刻道歉,“我以后会注意的,米切尔。”
伊安长长吁了一口气,也道:“很抱歉,院长。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我最近睡的不大好,有些……烦躁。我以后也会注意的。”
“我能理解。”阿德维的目光掠过伊安的手。伊安正在无意识地转动着戒律戒。
“这样的春夏交接的日子,确实容易让人躁动。”阿德维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使用隔壁的那间办公室。”
“什么?”伊安有片刻的茫然,随即明白了过来,白净的脸上霎时腾起两团红晕。
他窘迫难当,仓促起身:“真的很抱歉,院长。我困扰到你了……我这就过去……”
“米切尔!”阿德维唤住了伊安,神色十分难得地严肃,“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这不过是我们的天性,我也会有这样不方便的时刻。不过我真的建议你去好好读一下《AO性|生理学》的第五章。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和威尔曼伯爵将关系进一步发展下去,那么你就需要采取一点措施了。”
最后,离开了办公室的,是阿德维。
伊安疲惫叹息,冷汗潺潺,将又用空了的戒律戒丢在了桌子上。
他身体的躁动并不是因阿德维而起的。虽然对方也是一个Alpha,但是阿德维的气息并没有对伊安产生什么影响。伊安这些日子来感受到的躁动,全都是因莱昂而起的。
最初,伊安只是注意到自己开始作一些迷乱而又记不住的梦,他全然记不住梦中的内容,但是醒来后,那一股热辣辣的潮汐还会在身体里持续好一阵,冲刷着经脉,让每一个神经都在酥麻颤抖。
伊安加大了抑制剂的使用,但是收效甚微,反而接到了戒律戒的健康监测警报。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对这一种抑制剂已产生了抗药性,于是又换了一款药。但是收效甚微。
而随着时间推移,伊安的躁动越来越频繁,从梦延续到了日常生活里。
伊安很快就绝望地总结出了规律:只要他一接触到和莱昂有关的事,哪怕只是讨论到他,会令自己立刻想起莱昂的音容笑貌,然后他的身体就会立刻起反应。
那一股热潮如温泉从深处汩汩涌出,蔓延过他每一块肌肉,渗透进每一根骨缝里。不过片刻,浑身就如浸在油中一般酥软。似乎维持端正的坐姿都难,人只想软软地倚靠在什么东西上。
伊安觉得不可思议。他只不过是念头一动,身体上怎么就会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那要是见到本人会多可怕?
万幸自拉斐尔登基后,莱昂不仅要念书,还要跟着父亲开始学习处理政务,相当忙碌,很少有空同伊安碰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伊安已决定找个时间去和医生谈谈,没想到阿德维先给他解了惑。
《AO性|生理学》第五章,专门讲的是AO的互相标记。里面有一段话另伊安对自己的现状茅塞顿开:
“标记的第二种形式,为情感型。指AO双方尚未进行身体标记,但是因为感情极度契合,深深相爱,而自动产生标记效应。这种标记不会显示在信息素上,但同样会引起双方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们迫切地想结合,交换信息素,以完成身体上的标记,彻底属于彼此……”
伊安一脸心如死灰,险些砸了光子板。
书上还写:“AO标记后的结合是一种非常强烈的生理本能。只要没有完成,双方的冲动就不会减退。这种冲动会持续地对当事人的日常生活带来一些不便。”
仅仅是“一些不便”吗?
伊安忍不住翻白眼。
好在后面还有一段话说:“情感型标记比身体型要容易退散许多。当双方在一段时间内保持距离,不见面后,标记会自动消退。”
但这段话并没有让伊安的焦虑减轻多少。
距离保持多远?多久不见面?标记消退后,还会重新产生吗?
书上再度给出了解释:“完成了身心双重标记的AO,其信息素将不会再对其他异性产生强烈影响。”
也就是说,还可以等莱昂喜欢上了别的Omega,并且与之结合后,才能改变他现在和伊安的这种尴尬状况。
伊安丢开了光子板,返回宿舍,在无人的浴室里冲了个澡。
他将水温调得略低,以带走身体上多余的热度,以及难以启齿的酸麻和热胀。
等到身体平静下来后,伊安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没有接受教廷对他的提拔了。
*
七月,位于河谷洼地中的帝都已热如一口大蒸锅。而拉斐尔一世的加冕仪式选在这么一个热得人发晕的天气里举行。
拉斐尔虽然有着天使一般的名字和容貌,却是一个一直被命运嫌弃的人。
不仅父亲不疼爱他,就连上天也并不厚待他。
就在加冕仪式举行的前两日,失踪多日的路易斯终于有了消息。
平心而论,路易斯最近这大半个月的表现,真值得被人称赞一声“真汉子”,并且非常适合被拍成一步惊心动魄的公路电影。
堂堂尊贵的皇子,连亲生父亲的葬礼都缺席,抛妻弃子逃离帝都,就为了在兄长的追捕下活下来。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路易斯假扮过Beta平民,搭乘过走私船,差点掺和进黑帮火拼,还险些被当作劳工贩卖。但最后,他总能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奇迹脱险,辗转多处,竟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封地。
路易斯的封地名克鲁维亚,由一颗住人主星和三颗卫星组成。路易斯在当地认真经营了数十年,封地里的官员和驻军都对他忠心耿耿。拉斐尔纵使现在是一国皇帝,触须也一时c不进克鲁维亚里。
“陛下必须采取行动了!”奥兰公爵严肃道,“我们都不清楚路易斯手中有什么王牌,就更需要先下手为强。我知道您答应了太后陛下不伤害路易斯,但是不表示您不能制裁他。公布他的罪行,让他失去和您争夺皇位的资格! ”
只要教皇还未亲手把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拉斐尔还不是得到教廷承认的皇帝。奥兰公爵的话正中下怀。
于是,拉斐尔一世在当天晚间紧急举行了一次电视讲话,向民众宣布了弟弟路易斯皇子的数条罪状,其中包括最为严重的叛国罪。
这一条罪专门针对两年前的太子领地卡桑诺瓦大暴动中的爆炸事件。路易斯皇子被指控涉险煽动□□,并且制造爆炸,造成万人丧命的大惨剧。
新帝命路易斯皇子自觉回帝都接受调查,否则,就会派执法人员将他抓捕归案。
这一条御令,正式拉开了一场政治清洗运动的帷幕。
拉斐尔一世的加冕仪式就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气氛之中到来。
按照传统,仪式在白塔中的圣灵堂内举行。教皇从西林来到拜伦,亲自为拉斐尔加冕。
拉斐尔目前单身,膝下有三个婚生子女。但是爹如此风流,子女自然不甘落后,全都还未结婚。
菲利克斯的两个女儿,三公主索菲娅和四公主艾尔莎,和他们的母亲,真·艾瑞斯太后是现场身份最尊贵的三名女眷。
真·艾瑞斯太后显然还沉浸在丈夫英年早逝和次子逃亡的悲痛之中,一脸无精打采,两只红肿的眼泡里饱含着随时能喷溅出来的热泪。众人都对这一副杀伤性武器退避三舍,不敢上前同她寒暄。
索菲娅公主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容貌,却完美复制了母亲的柔弱和敏感纤细。守寡已经快二十年的她,依旧穿着一身丧服,哪怕在兄长的加冕仪式上也不例外。单看她这个旧寡妇和太后这个新寡妇,还会以为这是一场葬礼。
而小公主艾尔莎一直是皇室里的隐形人,今天是她极难得的露面。
AO生下Beta的机率极其低,但也不是没有。据说在艾尔莎公主出生后,菲利克斯甚至曾让人去检查过她的DNA,怀疑她不是自己的种。可想而知,这位小公主其实才是家中最受歧视和忽略的孩子。
艾尔莎公主今年也有四十好几了,一直醉心学术,成就斐然,不仅未婚,连男友都没有。但她容貌清丽,气质非常端庄高雅。在母亲和姐姐完全不顶事,拉斐尔的小女儿又太年轻的的情况下,艾尔莎俨然成为了皇室中的主事之人。
伊安作为受到过教廷嘉奖的神职人员,有幸受邀观礼。他的座位在圣灵堂三楼最角落的看台上,但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全场。
在唱诗班洪亮悠扬的歌声中,众人见证了教皇将那一顶宝冠戴在拉斐尔头上的一刻。
嘉宾高呼皇帝万岁,以雷鸣般的掌声,欢送拉斐尔一世走向面见民众的阳台时。伊安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皇帝身后一个金发身影。
作为八名护驾骑士之一,莱昂今日几乎是满场除了皇帝之外最耀眼夺目的人。
那一身骑士服极为华丽昂贵,墨绿色天鹅绒和丝绸上用金线细密地绣着精美的花纹,缀满闪闪珠宝。传统紧身裤和军靴将他一双笔直的长腿包裹的纤毫毕现,整个人宛如一匹身披华裘的骏马。
一直冷峻严肃、目不斜视的青年在拐角处转弯的时候,忽而抬起头,朝侧方楼上望去。
伊安将莱昂的目光于半空中稳稳接住,回以微微一笑。莱昂的神情霎时变得十分柔和。
这一幕,这一个对视,伊安一直铭记在心中。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参加过的第一场皇帝的加冕仪式,更是因为,在相视而笑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同莱昂心有灵犀的悸动。
他们之间生出了一根无形的弦,不论相隔多远,它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人在这一段轻轻一扣,遥远彼端的人就能立刻感受到那阵轻颤,听的懂对方想要说的话。
这一缕悸动,让许多困扰、折磨伊安已久的事,逐渐清晰明朗了起来。


第79章 第二卷·终章

仪式结束后, 伊安随着人群离开圣灵堂。
正要走出白塔之际,一只蓝色翅膀的机械蜂鸟忽而飞到伊安面前, 将他拦了下来。
这只蜂鸟只有鸡蛋大小, 灵巧可爱,栩栩如生,小翅膀飞拍着, 化作两团蓝雾。
“哇,好可爱呀!”旁边有Omega们发出低呼。
“嘿,伊安神父!”蜂鸟口中冒出一把沧桑沙哑的烟熏嗓,卷舌音里牛仔味十足,“抱歉, 这里太拥挤了, 我不得不变成体积较小的机械兽。我是觉得蝙蝠会更适合我的, 但是莱昂说他不想我被人类用鞋底抽死 , 所以……”
伊安:“……阿修罗?”
“是我, 神父。”阿修罗爽朗笑着, “那小子让我来找你。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伊安跟着阿修罗走进了电梯。阿修罗进了电梯后, 又化形成了一个缩微的黑色小人儿, 挂在墙壁上, 手腕里探出一根机械神经带,敲亮了电梯按钮。
伊安端详了阿修罗许久,试探地问:“蜘蛛侠?”
“嘿嘿!”阿修罗得意洋洋,“黑暗版的,很酷?我最近一直在恶补超级英雄的电影。我得说, 古人类的一些想象力真的非常有启发性。我会是一个真正地可以变成蜘蛛的蜘蛛人哟!”
说着,立刻变形成了一只黑色的机械蜘蛛,两只前足还欢快地随着电梯音乐挥舞着节拍。
“瞧!非常可爱,是?”
伊安很艰难道:“我估计……不会……用这个词。”
电梯忽而停了下来,门打开。
一名妆容隆重的贵妇正准备踏进电梯厢,抬眼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蜘蛛正趴在墙上,冲她张牙舞爪。贵妇两眼一翻,晕倒在身后的男伴怀里。
阿修罗手忙脚乱把电梯门关上,老老实实变回蜂鸟停在了伊安的肩上。
“别告诉莱昂!”
伊安:“……”
“对了,神父。”阿修罗又说,“我什么时候能认识一下你的系统?”
“你是说光纪?”伊安惊讶,“莱昂告诉你了?”
“光纪是他的名字?”阿修罗说,“他在赛场上唤醒了我,您还记得吗?我当时就感觉到他了。不过他的存在很淡,你好像不常把他配戴在身边。”
“他不是我的系统,也不是机甲。”伊安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因为一点特殊原因,他需要隐蔽。所以一般没有什么事,我不会召唤他出来。”
阿修罗说:“那么,下一次你唤他出来的时候,劳烦替我向他说一声感谢。”
伊安不禁问:“如果当时光纪没有唤醒你,那不论莱昂表现多么优秀,你也依旧不会启动?”
“那也未必。”阿修罗说,“其实我当时已经感受到了莱昂的生物电磁波了,但是还没有到达让我从休眠状态醒过来的程度。毕竟莱昂当时没有生命危险。”
伊安更觉得好奇:“你的程序里也有一条指令,让你的状态同莱昂的生命安全度绑定在一起的吗?”
“是的。”阿修罗说。
“可你和莱昂在那之前……从来不认识?”
“大概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主人。”阿修罗拍着翅膀在电梯厢里转圈飞,并且开始高歌,“Oh~hoo~~You are my destiny.You are everything to me……”
电梯门打开了,伊安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逃了出来。
他们此刻正在白塔尖顶下的一层,也是访客所能到达的最高的一层。
莱昂穿着那一身华丽的骑兵礼服,笔挺地站在一扇门前,正等着伊安的到来。
在他身后的门内,是一间小小的圣堂。里面墙壁地板雪白,灯光明亮。光影交织下,青年金发皑皑生辉,面孔英俊得令人心颤。
这一刻,伊安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莱昂就像一个正等着他的新娘的新郎。
“玩得愉快。”阿修罗绕着伊安飞了一圈,飞回莱昂的胸前,变回了一枚胸针。
伊安走到了莱昂面前。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到这里来看一看的。”莱昂笑容温暖,注视着伊安,“我们头上,就是放置圣光的金顶了。这里这个圣堂平时是关闭的,不过我走了一点关系,让它为我们暂时开放一会儿。这就是做了皇帝亲信的好处之一。”
“这可是极大的荣幸,莱昂!”伊安大为惊讶,“这里是只有顶级神职人员和皇帝才能来做祷告的圣堂。”
“在我看来,圣堂应该不分贵贱才对。”莱昂说,“而你绝对配得上这么高级别的圣堂,伊安。我看得出你最近心事重重,总有点不开心。我就想,也许带你来这里,这么一个特殊的地方,你对着神祷告一番,也许心情会好起来。”
“我……”伊安一时被感动的情绪支配,都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不用对我解释,伊安。”莱昂温柔道,“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成年人,总会有点自己的心事。我只是希望能帮助到你,让你开心起来。”
“我现在就很开心了。”伊安由衷道,望着青年的冰蓝眼睛。这么一双冷色的眼,却总能带来暖得令人心都融化的温度。
“谢谢,莱昂。”
莱昂微笑着,朝伊安伸出手,剑眉轻轻一挑。
伊安却依旧没有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他朝莱昂笑了笑,走进了门内。
小圣堂里出乎意料地简朴,整体雪白,除了必要的摆设和金色圣光架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就连桌椅,都由一种白色的木材制成,散发着淡淡清香。
圣堂三面墙壁都是透明的,可以眺望整个帝都景色。
此刻,白塔广场上挤满了参加庆典的人群,沿着大街朝两头望,到处都是欢乐的海洋。
可喧闹的声音和高空凌冽的风都被厚重的特殊玻璃墙阻挡在了外面。圣堂里安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伊安站在圣光架前,仰头眺望,道:“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有一个使命在身上。我将来会做出一件与众不同的事,以我的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哪怕只有一点点。”
“被你改变的可不止一点点了。伊安,你改变了我整个人生。”莱昂站在伊安身后一侧,目光深邃,凝视着他姣好清俊的侧脸。
“你们今天的成功,靠的是你们自己的努力。”伊安回头朝莱昂递去温柔的一瞥,“而我会继续为你们祷告的,莱昂。我人微言轻,所能为你做的不多,但是我会继续乞求圣光守护你继续前进。”
伊安在圣坛前跪下来,手握着胸前的圣光架,闭上双目:“我对我们俩的将来有很多展望。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你毕业,进入军队,大展宏图。你会成为最英勇的战士,取得赫赫功勋,受到人民敬爱。”
莱昂的笑意加深,望着伊安的背影没有说话。
“令尊们会和好如初,幸福地在一起。公爵大人大仇得报,成为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
“父亲们会感谢你的祝福的。”莱昂笑道。他们父子却并不会只满足做一个无冕之王。
“而你也会获得幸福。”伊安说,“你会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安定下来,结婚生子。而我会为你们证婚,为你们的孩子洗礼……”
莱昂的笑意冻结在唇边。
“我相信你的妻儿都会是天底下最聪明、善良,又可爱的人。”伊安继续说着,“我会为你们一家祷告,我甚至还能为你的孙辈洗礼。我们会做很久很久的朋友,对?”
笑已经从青年的脸上销声匿迹。莱昂目光阴沉,注视着神父的背影,低沉地“嗯”了一声。
如果伊安此刻回头,一定会被莱昂的目光吓住。
青年原本融化成了海洋的蓝眸飞速冻结,所有的柔情和憧憬都被封在了坚冰之下,而尖锐锋利的冰凌高高竖立,锋芒毕露。
伊安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沉浸在一厢情愿的憧憬之中,展望着自认为对谁都是最好的未来。
“愿神保佑我们的身体、灵魂,让我们不丧失对外来美好的期望,和追求幸福的力量。”伊安道。
伊安说完,继而在心底默念。
您或许不会原谅我犯下的罪,那么,就让所有的责罚降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已没有办法停下我的脚步。假如我重回到那一天,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犯下同样的罪——只要能保护莱昂。
光明之神呀,我或许没有办法像他爱我那样去爱他,但是但我永远不会停止守护他,直到我最后一口呼吸。
伊安睁开眼,就在他起立转身的一瞬,莱昂满脸冰霜一扫而空,换脸般挂满了轻松的笑意。
“你不也来做一个祷告吗?”伊安问。
“你都把我要说的全说了。”莱昂思索着,“你说得对,伊安。我将来一定会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生很多很多孩子,过得非常幸福的。而你也会一直在我的生命里。你会看着孩子们长大,爱和教育他们,就像当初你照顾我一样。”
“是啊……”伊安垂目淡淡一笑。
伊安公务繁忙,不能久留。莱昂让阿修罗将伊安送回修道院,甚至并没有陪伊安搭乘电梯下楼。
电梯的门合上后,莱昂静静站立了几秒,利落转身,披风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他大步走回圣堂里,径直走到了圣坛前。
盈满阳光个雪白圣堂里,青年面色冷峻,冰蓝的眸中敌意森然,望向高高挂在墙上的圣光架。
“我总是不大愿意承认你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是确实,你的力量又无所不在,掌控、玩弄着人类,试图主宰着我们的命运。人们奉你为神,可他们并不知道你根本不配。”
青年醇厚清朗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圣堂里回响。
“你曾庇护了他,将他抚养长大,让他盲目地信仰你,为你献出一生。但是我却知道你的真面目,你根本配不上他对你的爱。而我也不会让他永远被你糊弄!”
“不论你出于什么目的,将他送到我身边。我是不会再将他还给你的了。”
青年目光如利刃:“我要伊安!他是属于我的!”
金色圣光架在阳光下无声闪烁,那金光投映在了莱昂的蓝眸中,如两簇跳动的火焰。
“如果需要不择手段,用暴力来争夺他,那么来。如果要毁灭了你,他才能属于我,那么来!”
青年下了战书。
“我会履行我的使命,弑杀你这个虚伪的神,捍卫人类的自由。以及,得到我的爱人!”
*
伊安乘坐着阿修罗正朝着修道院而去。阿修罗正在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从社交网络里黑来的明星八卦,声音戛然而止。
同一时刻,伊安的手环振动起来,提醒有一条特别新闻。
伊安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一道无声的波动扫荡着全帝都的政客首脑们,继而向普通民众冲去。
手环振动,人们交头接耳,原本还在欢庆新帝加冕的人群都停了下来,低头看新闻。
“原来你躲在这里。”拉斐尔已换下了厚重的礼服,穿着轻薄的衬衫,走进了一间吸烟室里。
奥兰公爵正站在窗边,垂眼看着手中的光子板。
“陛下,正好,有一件事需要您……”
拉斐尔推开了公爵递过来的光子板,将自己的身体挤进了男人的怀里。
“吻我!”他命令道。
奥兰公爵皱眉看着他。
“吻我!”拉斐尔双目迷蒙,紧贴着公爵的胸膛,美艳的脸上满是渴望,“现在没有什么人能妨碍我们结合了。我是皇帝,我可以和任何我喜欢的Alpha在一起。你也不用再压抑自己了,安东尼。我允许你吻我,征服我,撕掉我的衣服,尽情地要我——就在这间屋子里也可以……”
奥兰公爵很礼貌地后退了半步,并且伸手扶住皇帝软如春泥般的身体。
“我感激您的厚爱,陛下。不过我们手头有一件紧急事务等待您处理。”
他将光子板塞进了拉斐尔一世的手里:“您的弟弟,路易斯,刚刚公布了一些您涉嫌‘谋杀’的证据,不承认您的皇位合法性,并且拒绝向您表示效忠。”
血色唰然自拉斐尔脸上褪去。
“路易斯宣布克鲁维亚独立。”公爵丢下最后一枚炸|弹,“战争开始了,陛下。”
***
——第二卷·The Fallen ·终——

第三卷:The National War

第 80 章

一个公国的叛乱, 能给偌大的拜伦帝国带来多大的影响?
答案是:相当大!
克鲁维亚所处的位置非常微妙。
如果将拜伦帝国的星域降维成一个地表都市,那么克鲁维亚就位于距离市中心不远不近的三环和四环的位置。
但是由于这个都市并不是一个规则的圆形, 所以克鲁维亚另一侧, 又同邻国奥森帝国接壤。
拜伦帝国同奥森帝国的邦交并不算好。两国上千年来一直因为边境上一些矿星的归属权问题扯皮个没完,严重的时候还会有局部交火。
但是两国边境上的矿星十分多,路易斯当初被分到克鲁维亚, 就是是因为除了主星外,另外三颗卫星都是矿藏极其丰富的矿星。
偏心次子的菲利克斯为了确保孩子领地的安全,还同时签署了一份御令,允许路易斯在领地里组建卫军,协助帝国军提防着奥森斯坦国。
这份御令真是把拉斐尔一世给坑惨了。
因为克鲁维亚宣布独立后, 当地驻扎的帝国军全部叛变, 加入到了路易斯自己的卫军里。这一支军队不容小觑, 装备精良, 训练有素。
路易斯宣布克鲁维亚为帝国, 自己为皇帝路易斯一世。他宣称自己才是拜伦帝国的正统继承人, 自己对整个拜伦帝国拥有统治权。
拜伦帝国就此分裂成两个国家。
*
隔壁的奥森帝国对此喜闻乐见, 差点没放炮庆祝。奥森的皇帝立刻宣布支持路易斯, 认为拉斐尔一世的皇位得来的不明, 因其涉险谋杀一个皇帝,必须接受国际法庭的调查。
不仅奥森帝国是这个态度,巨鲸座里众多国家都在这事上保持观望和中立的态度,并没有如拉斐尔希望的一样,支持他对克鲁维亚的统治。
这是因为, 路易斯对兄长的指控包括了三条:
第一,拉斐尔的出生证明。他并不是先帝夫妇的婚内生子,对皇位没有合法继承权。
第二,他对先帝下毒致其生病,并利用手术设下圈套,意图逼迫先帝退位。
第三,当他发现先帝已识破他的阴谋后,谋杀了他。
路易斯公布了一段皇帝寝室里的录像。录像里,拉斐尔踢翻了治疗仪器,扔了凳子,然后扑过去掐菲利克斯的脖子。他的暴力持续了一分多钟。而后面莱昂扑过来将拉斐尔撞开的画面却被剪辑掉了。
“他怎么会拿到这段录像的!”拉斐尔疯狂咆哮。
奥兰公爵面容镇定:“我们怀疑路易斯身边一名顾问,就是先帝那位失踪的首席侍从官。路易斯手里的东西,都是叔父早就准备下的。当初也许是他故意激怒你,让你对他施暴。”
拉斐尔遍体生凉:“父亲为什么要这么算计我?”
“现在研究一个亡者心里所想没有任何意义。当下紧要的,是怎么处理这个危机。”公爵冷嘲,“请您镇定点,陛下,事情没有坏到你想的那个地步。”
皇室立刻对路易斯的指控作出回应,全部否认,认为路易斯拿出来的所有证据都是假的。
可皇室的辟谣并没有真的说服民众,流言一直甚嚣尘上。
为菲利克斯治病的哈桑医生和他的团队人间蒸发。皇家拿出来的尸检报告被指责作假,出具报告的医生意外死亡。
为拉斐尔接生的医护人员失踪,艾瑞斯太后也迟迟不见公众,结合她把拉斐尔加冕仪式哭曾葬礼的样子,都怀疑她因为知情而被软禁。
路易斯还隔空对奥兰公爵喊话:“是拉斐尔一直坚持用你的儿子莱昂作为捐赠者的。然后他再向你揭发这个事,以博取你的忠诚。清醒过来把,堂兄。他就是个一条冰冷的毒蛇,枉顾亲情,根本就不值得你效忠。”
奥兰公爵对路易斯置之不理,扮演着一个哪怕知道了真相,也选择支持在位皇帝的油滑政客。
在接下来三个月里,拉斐尔不顾奥兰公爵反对,连续派出了数支特工小组,试图暗杀,或者把路易斯绑架会格洛瑞。这些行动不仅都以失败告终,还给路易斯添加了用以反对拉斐尔的证据。
“我不会杀这些可怜的特工。他们都是不得不听命于伪帝的政府员工。”路易斯宣布,“我会用他们来换取我被拉斐尔软禁的家人。这样,不论是这些特工,还是我的妻儿,都能和自己的亲人团聚。”
奥兰公爵和拉斐尔又就是否交换人质产生了激烈冲突。
“我们可以适当地换一两个人。”奥兰公爵道,“把他的妻子和一些没什么用的儿女还给他,将他几个年长的儿子留下。这样你还可以得到民众的好感。”
而拉斐尔咆哮:“他想要和他的亲人团聚,那他就自己滚回帝都来。我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给他。”
而很快,一个意外事件就让拉斐尔后悔了他的这个决定。
在得知人质交换计划失败后,路易斯被软禁的妻儿老小不知怎么得到了外界的帮助,试图潜逃。
他们行动太仓促,理所当然地失败了。不仅如此,在躲避追缉的过程中,一辆搭载着路易斯妻子和四儿子一家五口的飞梭失控撞上了建筑物,只有才两岁的小孙子幸存了下来。
这个噩耗,同其他许多情报一样,像是被子里的屁,不论怎么捂,总在不经意的翻身间能闻到。72小时不到,克鲁维亚那边就接到了消息。
失去发妻和儿孙的路易斯悲痛欲绝,再度出现在媒体面前时整个人已老了十岁。
他满怀悲怆愤怒地宣布,他将向谋杀了他家人的伪帝拉斐尔一世复仇。
奥兰公爵的话在变故发生四个月后,终于得到了应验:战争开始了。
*
克鲁维亚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附近的矿星和居人星环。
路易斯允许士兵在当地对不肯归顺的居民实行抢劫,以战养战。得到消息的星际雇佣兵就像闻到屎香的苍蝇,纷纷前来。社会上失业的男人也都加入了军队,因为这样至少他们能赚一到一份糊口的钱。
克鲁维亚军飞速壮大,大口大口蚕食着拜伦的版图。
这一场仗,纵使拉斐尔再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开打了。
皇帝宣布对克鲁维亚派军的时候,伊安正在教堂的门前,协助慈善机构的义工,给96区的孩子们接种疫苗。
“我们要打仗了吗,神父?”莫林带着弟弟凯西过来打疫苗针,看到了新闻,怔住了。
“看来是的。”伊安沉痛道,“可惜就连圣主,也没有办法让人类免于战火的侵袭。”
“路易斯说的那些,您都相信吗?”莫林又问。
伊安斟酌着,说:“我并没有信任的渠道去求证,所以,我没法做出判断。”
教廷对这兄弟俩的相争也一直持壁上观的态度。
拉斐尔已得到了教皇的加冕,而路易斯也派出使者,带着厚礼拜访西林,请教皇为他加冕,承认他的皇权。教皇没拒绝也没有答应。
“我们都觉得路易斯说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卡罗尔在和伊安视频通话的时候说,“至少拉斐尔确实不是菲利克斯的婚内生子。但是难道要教皇承认自己搞错了?教廷不干涉世俗的战争。等他们兄弟俩分出胜负后,我们再来决定把那顶宝冠给谁戴。”
战争就如同一辆巨大的绞肉机,一旦启动,将会有无数连姓名都不会留下来的人葬送其中,化作太空中的尘埃粉末。
“历史中每一场巨大的变革的胜利,都是由巨大的牺牲搭建起来的。”阿德维对伊安说。
伊安说:“我们选择投身到这一场风险里。可更多的人,是被动卷入其中的。”
“那我们也只有尽力而为,让他们的牺牲不是无意义的。”阿德维说。
*
媒体上的征兵广告滚动播放,征兵车走街串巷,整天在下城区出没,宣传着从军的各种好处。
稳定的工资,福利,对家人的补贴,退役后安排工作……更别说一旦立下军功,还能改变自己,和整个家庭的社会地位。
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个年轻人决定结束现在游手好闲的生活,或者放弃手头一份看不到前途的工作,穿上军装,提枪奔赴前线。他们决定以生命为自己博取一份前途。
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个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从军对于这些底层男人来说,几乎是最现成,最快捷地改变命运的途经,很少有人肯错过这个机会。
那段时间里,整个96区的气氛都特别沉重压抑。偏偏帝都的夏季特别漫长,直到进入十月,天气还依旧炎热。每个人心头都烧着一把火,让他们在夜里转辗反侧。
伊安走在路上,经常会听到街边房屋里传出哭声。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不顾劝阻冲出家门,在母亲姊妹们的哭声和父亲的骂声中埋头奔跑远去。
他们有的会回来,满身创伤;有的会长眠在星空深处,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克鲁维亚军得到了奥森帝国等国的暗中支持,战斗力不容小觑。帝国军甚至一开始还连输了两场仗,让众人大跌眼镜。
夜里,伊安坐在修道院的长廊下眺望星空,总忍不住去想到那些出征的战士。也不知道那些闪烁的光,是星光,还是爆炸的军舰。
夜色中,伊安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走廊的另一头,金发青年刚刚收起轻甲,站在月色中。
这几个月来,伊安和莱昂见面的机会并不太多。
莱昂不仅要忙着学业,还要跟着父亲学习。学校放假后,莱昂又在帝国军部里做了一名实习生。实习生不如狗,莱昂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
伊安不敢去打搅他。莱昂有时深夜下班后,会偷偷来修道院看一下伊安,简单说两句话,就又匆匆离去。
他突然从一个会缠着伊安撒娇的孩子,成长为了一个稳重的青年绅士。尤其当莱昂意识到伊安在回避和他肢体接触后,他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
教科书没骗人。伊安觉得自己对莱昂的身体反应正在减轻。不见到莱昂本人的时候,他已不会再失控了。抑制剂的用量又降低回了标准剂量。
不过,今夜又有所不同。
穿着白衣黑裤的青年清瘦了许多,领结挂在脖子上,领口敞开,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伊安也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酒味。
“你喝了酒?”
“我都快要二十一岁了。”莱昂嘀咕着,“我这是合法喝酒。”
他走了两步,靠在一根廊柱上,不动了,歪着脑袋望着伊安。一双蓝眼睛可怜巴巴地,尾巴轻轻摇着。
伊安只好走了过去。
“酒量不行呀,威尔曼伯爵。”
“陪着将军出席一个酒会,帮他挡了几杯。”莱昂说。看得出他手脚有点发软,但思路清晰,并不算太醉。
“我今天能睡在你房间里吗?”莱昂问,“我可以睡地板。”
“不行。”伊安一口回绝,“你现在有自己的伯爵府了。那么大一栋三层楼的房子,十来个房间,为什么总喜欢来我的小宿舍睡地板。”
“因为我有不得不离开那栋房子的理由。”莱昂说。
伊安问:“那房子闹鬼?”
“比那还可怕。”莱昂说,“你知道我爸爸最近跟着我住,我父亲最近每晚都会来看望他。他们俩实在太吵了,我简直没法睡觉。而我现在可是个上班族了,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军部报道的!”
伊安一时不明白:“那你就不能提醒他们安静点吗?”
莱昂面无表情:“因为他们俩在做的事,让我根本就不想走近他们的房间。”
“他们在做什么?”伊安还是没反应过来。
莱昂反问:“你觉得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情侣关着门,能在做什么?”
伊安:“……”
“是的。”莱昂点头,一脸麻木,“他们就在做你认为他们在做的那个事。也不用声波屏蔽器,而且有时候会持续一整晚。一!整!晚!”
伊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莱昂抱怨:“今天吃早饭的时候,我爸爸居然问我,再给我生一个弟弟怎么样?我被吓得差点把麦片粥撒在裤子上!”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伊安发自内心地对莱昂充满同情。
“我真不明白了。”莱昂悲愤,“当我得到这栋伯爵府的时候,没人和我说它还附赠一对像泰迪狗一样的父母?我想要一点独立,一点私人空间,有什么不对?我只想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好好地睡一觉,怎么就那么难?”
伊安苦恼:“你不能去朋友家借宿吗?”
“桑夏那里不方便,她到底是女孩子。尼尔那里夜夜笙歌,我不听父母办事,去听他办事,有什么区别?而我其他朋友大都还和父母同住。”
“那……住酒店?”
“我在那种冰冷没人人情味的地方睡不着!”莱昂理直气壮。
伊安终于投降了。
“你今天可以在我这里打地铺——仅限今晚!”
莱昂奸计得逞,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着伊安身后,朝他的宿舍走去。

第 81 章

夏末的深夜, 下起了小雨。
雨滴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窗。
“我想到了小时候。”莱昂躺在地上,望着窗上的雨水痕迹, “你还记得吗, 伊安。在弗莱尔的神父宿舍里, 我们也是这样。”
伊安笑了笑:“你小时候为了能留宿我那里, 可是使劲了手段。那都是因为你那时候朋友不多。普通的孩子,都会去朋友家里了留宿的。”
“你喜欢弗莱尔吗, 伊安?”莱昂问,“那种与世无争的悠闲,永远不凋零的花和田园风光。”
“我当然喜欢。”伊安说, “弗莱尔给我一种……家的感觉。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我是孤儿, 我没有家。但是我现在想到弗莱尔,觉得我能在那里找到我渴望已久的宁静和安全。”
“我们将来会回去的。”莱昂翻身侧躺着,望向床上模糊的人影, “你会在帕特农庄园里有一间永远属于你的房间。等到战争结束了,我有了假期,我就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战争呀。
伊安问:“你和令尊觉得这一场仗,会持续多久?”
“直到其中一方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伊安说, “但是之后局部战争恐怕会持续很久很久。克鲁维亚军得到了国外势力的支持, 路易斯集结了一大批亡命之徒和投机商人。每攻下一处, 他就会放任士兵去抢劫,发战争财。”
伊安蹙眉:“他有立下新的法规吗?”
“没有。”莱昂冷笑,“路易斯的脑子并不比拉斐尔好到哪里去。至少拉斐尔谨慎小心, 而路易斯格外狂妄——这是被宠坏的孩子的通病。被占领区里法纪混乱,人人自危,时常发生命案。可当地贫民都非常欢迎路易斯,纷纷加入他的军队。”
“这就是一支强盗军队。”伊安道。
“没错。”莱昂道,“可他们还在不断壮大。火线的帝国这边,甚至已有几个地方爆发了动乱,底层民众支持路易斯,攻击当地政府,要求加入克鲁维亚国。相当荒唐!”
但是对于挨饿受寒的贫民来说,谁能他们更好的生活,他们就会支持那一方。
这个话题太沉重,两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不想再谈。
湿润的凉风凉风盈满小小的宿舍,将屋内两人的信息素淡化了些许。
这一股信息素就像屋子里的一头大象,两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受它影响而辗转难眠,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谈论它。
伊安躺在床上,自虐般感受着那一股熟悉的感觉自身体深处涌出,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他就像泡在一缸温热的酒里,燥热,微醺,深觉得罪恶和羞耻,可同时,又不能否认这种感觉有着难以言喻的甜美。
难怪世俗文学里总将情|欲比作能让人上瘾的兴奋剂。
确实,一旦感受到了它,就忍不住想得到更多,甚至沉溺其中,忘却外部一切烦恼。
造物主创造人类的时候,给了他们如此巨大的欢愉,同时也是一个可怕的缺陷。
伊安鼻尖鬓角都渗出细细的汗水,但戒律戒早已空了。伊安决定要让自己去适应这种原始的本能,将其视为这具凡躯的一部分,与之和谐共处,而不是去否认和抗拒它。
伊安也能感受到,莱昂并不比自己更好受。
年轻人躺在床下的地板上,以极轻的动作,再度翻了个身。这已是他躺下后,不知道第几次翻身了。
他那自胸膛里呼出来的气息,压抑过后依旧粗重。而随着他每一次翻身和呼吸,都能带起空气的流动。一阵阵Alpha信息素如海浪朝伊安冲刷而来。
“我……”伊安在黑暗中终于开口,地上的莱昂身躯霎时僵硬。
寂静的黑暗,将伊安吞咽唾沫的声音衬得格外清晰:“我想起还有一份报告没写完,明天一早就要递交上去的。”
他坐了起来:“我去一趟办公室。你好好睡。”
莱昂正背对着伊安躺着,一声不吭。
伊安下床穿鞋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一股濡湿带来的不适和羞耻。他脸上火辣辣的,不敢再耽搁片刻,小心翼翼地朝房门走去。
刚握住门把,黑影将他笼罩住,一只手自身后伸过来,摁在了门板上。
手掌宽大,指节修长匀称,牢牢地将门按住。
寂静的黑夜将身体上的感受无限放大。伊安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上的颤栗,和疯狂加速的心跳。
“你还是这样,是吗?”莱昂的嗓音格外低沉喑哑。气息拂过伊安的耳鬓,毫不意外地引起他一阵颤抖。
“只知道逃避,不敢面对。甚至不敢和我谈一谈。”
伊安艰难地组织着词语:“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这是本能的反应。我们需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你还打算离我多远?”莱昂问,“肢体接触肯定是不行的,是不是以后连和你共处一室都应该避免?是不是将来有一天,我们俩就算在室外见面,也必须保持遥远的距离,彼此点头打个招呼就算了。或者,干脆见面也当没看到,假装根本不认识?”
“莱昂……”
“这都怪我们只要一靠近彼此,就会产生生理冲动,是?”莱昂犬齿酸胀难忍,死死盯着伊安从睡衣领子里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脖颈。
甜蜜馥郁的青草香从伊安的耳后腺体里飘散出来,像一根牵着莱昂鼻子的绳子,将他直往那片肌肤上拽。
“只因为我们都无法克制地想要对方。因为我们都在心里将对方已经标记了!”
伊安浑身紧绷着,整个人都在往门板上缩,想努力让自己远离身后男人的气息。
“莱昂,你现在感受到的……只是不理性的冲动而已……”
“我就知道你还是会这么说。”莱昂俯身过来,气息如一道墙压向伊安,将嘴唇凑到了伊安的耳边,“可我喜欢你,伊安。我喜欢你呀!”
这么简单一个动作,就引发一股酸软,从腰椎直往膝头窜去,让伊安紧握住门把,以固定住身体的平衡。
青年厚实的胸膛贴在了伊安的后背上,蓬勃的热度透过单薄的睡衣,入侵神父微凉的肌肤。
伊安被烫得不住向前躲,恨不能缩进门缝里。
“我喜欢你。”这话一旦出口,就像堵塞多年的河道终于疏通,江流从此畅通无阻。又像一颗行星的表面冒出第一支嫩芽,开启了生命的新纪元。
“我喜欢你。”青年自身后将伊安拥住,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低语,“我从十三岁懂事起,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是唯一进了我的梦的人,也是我过去,现在,和将来,唯一想要的人。”
这话里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打在伊安的脑中,撞击他的心脏。伊安已说不出来自己具体是个什么滋味了。
“伊安,伊安,你知道的?”莱昂苦笑,“我看你的目光那么放肆,我总是想牵你的手。你以为装作不以为然,就是在照顾我的自尊心,却不知道你每次避开我的视线,挣脱我的手,都会让我多伤心。”
伊安被这句话狠狠刺痛:“莱昂,我……”
“你是神父。”莱昂说,“你洁身自好,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你是要和我说这个吗?”
伊安本是这么计划的。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些话说了并没有丝毫作用了。一旦莱昂开口将话挑明,一切遮掩和幌子都被拆掉,他们俩再无退路。
“可是我怎么办?”莱昂叹息着,将脸颊贴在了伊安柔软的头发上,“我就活该心碎吗?我渴望了你这么多年,就只是做了一场无所谓的梦吗?我做错了什么,伊安,告诉我?”
“莱昂……”伊安鼻根酸得难忍,嗓音在喉咙里发着颤,“你没有错。是生理本能误导了你而已。是我没有在一开始就和你保持距离,让你产生了误会……”
“误会?”莱昂嗓音发冷,“你是说,我觉得你也喜欢我,是误会?”
伊安无声地一颤,勉强道:“我是奉神之人,莱昂。唯一让我爱和奉献一生的,只有神……”
“胡扯!”青年冷冷道,“你明明也感觉到了。你也在和它抗争着。”
“那是原始的本能。”伊安还在苦苦坚持,“是神给我的考验……”
莱昂一声嗤笑。他一双蓝眸在黑暗中皑皑生辉,直勾勾地盯着伊安雪白的脖子。如一头饿慌了的狼,寻找着一个适合的角度,好将尖齿一鼓作气刺进那片肌肤里,咬在腺体上。
“你感觉到了的。”莱昂笃定,朝着那片梦寐以求的肌肤缓缓低头。
“你只是害怕,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你只是用信仰来做借口,不去面对真实的自己!”
伊安用尽全力,自齿缝中挤出颤抖的声音:“不!我只是受了信息素影响而已!”
“是吗?”莱昂已将唇凑到了伊安耳边,喑哑嗓音勾着魂,“那为什么你不会对别人这样?为什么我不会对别人这样……”
青年的手放在了伊安的腰上。
犹如滚油泼溅在身上,伊安浑身剧颤,几乎跳起来,想要逃离。
可莱昂更敏捷地将他一把抓住,犹如人类捕获一只在掌中扑腾的小鸟。
青年健壮的胸膛抵着伊安清瘦的后背,将他重重压在了门板上,困在了这个由双臂和雄躯组成的囚笼之中。
“别……”伊安还在做着垂死挣扎,全然不知道自己扭动的身体在身后男人的感受中,有多柔软和诱人。
莱昂气息大乱,鼻中泄露一声闷哼,再也忍不住。他一手紧箍住伊安乱动的身躯,低下头去。
不用任何人教导,Alpha们天生就知道该怎么让Omega驯服。
当那湿热的舌尖在覆盖着腺体的肌肤上舔过时,伊安整个人如被电流贯穿,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下就软倒在了青年的臂弯里。

两个人齐齐发出一声闷哼。体内的情欲终于冲破了封印,战胜了理智,夺取到了身体的掌控权。

莱昂屈膝抵在门上,将伊安酥软的身躯托住,双手放肆地抚摸着这一具他肖想了数年的身体。

单薄宽松的睡衣根本挡不住他。手掌在衣服里游走,带着薄茧的指腹和掌心一寸寸感受着伊安光滑细腻的肌肤。唇疯狂地吻着伊安汗湿发烫的脸颊,脖子。

伊安身躯清瘦却不干枯,纤瘦的骨架外包裹着一层柔软的肌理,腹部肌肉此刻正在激动而紧绷,腰肢为了躲避抚摸而扭动颤抖。

莱昂握着那一把纤细的腰,感受着掌下的温软和柔韧,觉得感觉好到不可思议。

每当伊安想要抵抗时,莱昂就会凑到耳后,吮吸那片埋藏着腺体的肌肤。伊安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力气又瞬间上去,软倒在他臂弯里,任由他为所欲为。

在那一双手放肆的揉搓下,伊安遍体酥软,脑子里满是轰隆隆的巨响,气息全乱了。

从没有人这样触摸过他的身躯,仿佛他已变成了柔软的面团,可以塑造出任意的形状。那双手掌所过之处,快感如春草冒出大地,在肌肤上开出了花儿。

熊熊情欲的火焰烧遍了体内各处,小腹深处某一处热胀发酸,正在一下一下地抽紧、收缩。

当莱昂用犬齿叼起伊安耳后那块皮,轻轻咬着的时候。伊安终于自鼻端发出近乎啜泣的呻吟。

他无助地睁着眼,目光模糊,却清晰地感觉到湿热的液体正从身体里流出来,打湿了股间。而自己甚至还生出了可耻的空虚感,下意识想得到更多。

“你会这样吗?”莱昂在伊安耳边咬着牙问,手掌用力揉搓他的身腰腹、胸膛,然后捏起他已坚挺的乳头,不轻不重地一捏。
“你会吗?”莱昂逼问。
“唔——”伊安发烫的脸贴在门板上,双目紧闭,紧咬着唇,身子触电般剧烈颤抖。
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翻转了过来,下巴被抬起。
莱昂重重吻了下来。
青年的情绪是滚烫而坚硬的,唇却出奇地柔软,覆着伊安汗湿的唇,辗转厮磨,再用舌尖敲开齿门,品尝着口中的甜蜜,勾着伊安怯生生的舌和自己一同狂舞。
伊安因这个吻而彻底晕眩。
那一刻,他肌肤是麻的,骨头是酥的,腰腿软得像捞不起的面条。
仅剩的最后一点抵抗也都在这个火热的吻中崩溃瓦解。
仿佛他早就期待着这样的接触,仿佛他们早就该这么做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两条河流穿过苍莽千山和浩瀚草原,终于交汇成一个温暖的湖泊。
伊安不知不觉开始回吻莱昂。
这都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吻别人,没有谁在技巧上更胜一筹。但在最初的狂热冲动过去后,他们很快无师自通,顺着本能,温柔地去探索着对方,去表达自己。
许久后,他们的唇才分开。
两张面孔都挂满了亮晶晶的汗水,气喘吁吁,视线早交织成了死结。
伊安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已无话可说。
莱昂最后低声道:“这是爱,伊安。不是罪恶。它不丑陋。它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伊安无言以对。
莱昂将伊安放开。他拉开了门,并未告别,一头扎进外面的夜雨里。
伊安沿着门滑落,坐在地板上,将脸埋在臂弯里,深深叹息。


第 82 章

那一夜, 伊安彻夜未眠。
身体上的冲动在冷水澡的作用下褪去, 但是被掀起的心潮却没有停歇的迹象。惊涛依旧拍岸, 冲刷着那块已岌岌可危的堤坝。
那个青年就像一头莽撞的狗,热情又执拗地扑过来, 一番亲热表白,将伊安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秩序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然后夹着尾巴就跑走了。
伊安躺在凌乱的黑夜里, 往事交叠涌上眼前,不论怎么回忆过去的温情,画面最后都会定格在今夜发生的那一幕上。
他反反复复重温着那个吻。
后背是坚硬的门板, 胸膛上压着的却是温热柔软的身躯。他身不由己,意乱情迷, 甚至,在结束后,还有一丝不敢承认的意犹未尽。
如此罪恶,也如此甜美。只浅尝了这么一次,伊安都觉得自己似乎已上了瘾。
这世上, 没有什么事是会永恒不变的,伊安当然很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当自己一直固若磐石二十多年的信念, 在那个青年持之以恒的撞击中绷出一条条裂缝,开始一点点分崩离析时, 伊安还是慌了神。
情|欲其实只是压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在、伊安随着莱昂的脚步前进的时候,他就已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 他信仰的神,并非全如祂展示出来的那么神圣无暇。
信仰动摇这个事,对于一名信徒,一名神职人员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事。
如果说莱昂突如其来的表白和吻让伊安因为兴奋而辗转难眠。那信仰的动摇,则让伊安因迷茫,已很长一段时间都感觉到一股恐慌。
伊安选择成为神职人员,抱着全身心投入到传播圣主的光明的信念。他深信圣光能引导苦难中人们走出黑暗,远离一切罪恶。
可是假如,圣主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人们脱离苦难,而只是削弱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服从统治呢?
而一旦信仰动摇,欲念便从缝隙中溢了出来,开始一点点解开伊安扣在身体上的枷锁。
他的心境不再安详,他的躯体开始浮躁。当诱惑来临,他的抵御更是不堪一击……
那个吻……
伊安闭上了眼。
一口尘封的箱子打开,火辣辣的烙印一个接一个打在了他的身体上:
原来身体被抚摸是如此惬意,原来唇舌交缠可以令人神魂晕眩,原来他的身体里蕴藏着那么多的渴望,犹如一口沸腾的岩浆,在外界的刺激下会控制不住喷薄而出,焚毁神智,和一切。
犬齿留在耳后的牙印还没有消,而腺体的部位总是觉得有些微微酸胀,让伊安十分不适。
身体上的感受终会消退,但是心灵上的震撼呢?
*
“你有多虔诚,阿德维神父?”次日,办公室里,伊安忽然问。
坐在办公室对面的阿德维从公文里抬起头,略微思索,道:“应该远没有你这么虔诚,但足够我在念着圣主之名的时候不至于心虚。为什么这么问?”
伊安说:“在菲利克斯四世临终前,曾对我说了一些很混乱的话。”
“让我猜猜。”阿德维说,“他想要你为他直接同圣主交流,治好他的病?”
“是的。”伊安道,“他认为我能召唤圣光,就等同于能和圣主沟通。而在我拒绝他后,他就开始破口大骂。他……他骂圣主是狗,一只叛变了人类的牧羊犬……”
“你没有斥责他对圣主的不恭吗?”
“我能拿一个已神志不清的老人有什么办法?”伊安苦笑。
“但是你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阿德维又露出了他那副充满戏谑,意味深长的笑。
他靠进椅子里,双手交叉在脑后,跷起了腿:“其实民间一直都有这样的传言:圣主只是一台超级光脑,它的智能程度已远超人类,于是被人类奉为了神。”
“这个传说有许多漏洞。”伊安说,“人类制造一台超脑,就不会留下控制后台吗?我以为科学家们在如何控制超级光脑上的技术已如火纯清了。而如果圣主真的是一台超脑,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是在自己运转,还是有人在操纵他?”
“你的每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阿德维道,“就我的看法,不论圣主曾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反正他现在凌驾于一切权利之上。曾经指使过他的人,如今都没有力量去对抗他。圣主,即是秩序。那么,称呼他为神,并不为过。”
阿德维注视着伊安:“而且,是的,我并不认同他立下的许多秩序。他或许掌控着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但是他并不如颁布的教义上所说的那么无私和博爱。圣明教的本质是统治。而统治必然是自私的。”
伊安道:“可你自己还是一名教徒?”
“教徒只是我用于在世间行走的身份。”阿德维说,“但是你的话,米切尔,你可要好好思考一下了。当纯净的人的信念开始破灭的时候,往往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那你大可放心。”伊安平静道,“不论圣主究竟是什么样的形态,我信仰的,并不是祂这个个体,而是祂教义中传播的真诚、善良和美好。引导我的前进,也是这些美好的东西。”
阿德维举起咖啡杯,向伊安致敬。
门外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砰砰敲门。
伊安一打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影扑了进来。
“凯西?”伊安认出这个清秀的小男孩是莫林那个天才神童弟弟,“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小凯西依旧不能开口说话,急得一头的汗,拽着伊安的衣角呜呜个不停。
阿德维蹲在他身边,严肃地问:“是不是莫林出事了?”
凯西拼命点头,泪水涌了出来。
莫林参军去了。
这个才满十六岁,刚刚够参军标准的少年,背着母亲和弟弟偷偷报了名。
莫林将拿到的征兵补贴,和自己这些日子里打工存下的私房钱,全存进了凯西的帐户里。然后他留下一封错字满篇的信,不告而别。
等阿德维和伊安他们赶到他们家里时,这个少年早进入了新兵营。他将在接兵营里接受短期训练,然后直接被送上炮火纷纷的战场。
莫林只是个稚嫩的少年,体质甚至比别的Beta还要柔弱,很难想象他在战场上怎么生存下来。
“我的病又复发了,需要做手术,凯西念书也需要钱。莫林最近一直念着要想办法多赚钱,可我真没想到他会去参军!”
莫林母亲哭诉着。
凯西用光子板和伊安交流:“哥哥一直说想要做出一点不同寻常的事来。他说自己读书不行,又只是个体力弱小的Beta。但是他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
莫林这个想法,正是所有不顾家人劝阻而去参军的底层青年的内心写照。
“我可以让组织里的人去找一下这个孩子的下落。至少确定他在哪一个新兵营里。”返回修道院的路上,阿德维对伊安说,“不过我觉得他不会回来的。”
伊安同意这个看法:“与其困守在96区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如走出去看一看。但是战场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让我看看我能做点什么。”阿德维用手环联系着同伴,顺口提醒了一句,“你好像有一位娇客。”
修道院门前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少女见伊安看到了他,展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来。
桑夏最近也在司法部实习,才下班的她还穿着一套古板的黑色职业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脸“实习生不如狗”的疲惫。
“放心,我有护花使者。”桑夏赶在伊安开口教育她前,指了指身后。
那个传媒小王子尼尔正斜倚在一辆飞梭边,朝这头摆了摆手,笑容颇有些玩世不恭。
“我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伊安神父。”桑夏一贯爽朗的笑容里多了一份小心翼翼,“还有,请放心,并不是莱昂让我来的。”
伊安将桑夏带进了修道院里,同她坐在庭院中的长椅里。
帝都初秋的傍晚,暖金色的夕阳照在两个人身上。桑夏摘了发卡,披散着长发,又蹬掉了折磨人高跟鞋,长长舒了一口气。
桑夏斟酌了片刻,说:“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我并不是莱昂真正的女朋友。”
伊安望着少女有点做贼心虚的表情,不禁莞尔:“我也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会和我说实话。”
桑夏讪笑:“这个同盟关系对我们俩都挺有好处的。莱昂有了光明正大拒绝别的追求者的理由,而我也有了一个保护者。我借助他女友的身份,还得以来帝都念书,进入上流社会。这些资源,都是我的家庭给不了我的。”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桑夏。”伊安柔声道,“我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不仅仅只是合作伙伴。”
女孩儿感慨:“你是我见过的最细腻、正直的人了,伊安神父。而莱昂,他则是我所见过的,对感情最坚贞和专注的人。”
伊安沉默了下来。
桑夏斟酌着,说:“仿佛,对莱昂来说,爱一个人是的一个使命。他一旦认定了对方,就会坚定不移地去爱。他会是天底下最忠贞的恋人。而我和他认识的第一天,就知道他在心里默默地喜欢着一个人。”
桑夏将目光投向伊安:“这么多年来,他对那个人的感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深。莱昂的全副身心都是这个人。他痴迷、敬仰对方。他来帝都后,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来没有转移过他的视线。他对那个人的爱,是我所见过的,最专一,最深沉的。”
伊安依旧沉默着坐在一道暖金色的夕阳下,几乎化作一尊大理石雕像。
即使已快三十岁,可也许是心灵的纯净和生活健康有规律的缘故,让伊安看上去依旧像个刚脱离少年不久的人。
他的五官线条轻柔流畅,弧度优美,像是用画笔精心描绘而出,出奇地耐看。随着岁月推移,总能从他明亮的眼睛,温润的唇角中,品味出更多,更醇厚的韵味来。
这个男人就就像一片吹着徐徐清风的草原,或是雨后清凉幽静的深山。繁华浮躁的都市气息浸染不了他,当你走近他的身边,反而会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宁静和安详感染,觉得时光都变得缓慢。
“莱昂是一个非常疯狂的人。”桑夏说,“他的灵魂里是有一股强大的破坏力的。而他偏偏又处于这个疯狂世界的中心,做着最疯狂、危险的事。是你将他约束住,伊安神父。就像一条勒住了奔马的绳索,或者一个能收纳利刃的刀鞘。你是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免于迷失自己的最重要的人。”
伊安安静地听着。
“我并不是来替莱昂做说客的。”桑夏说,“我知道我也不可能凭借三言两语让你改变立场。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了解一点莱昂没有展示在你面前的一面。那个脆弱、没有安全,需要有个人去抱住他的男孩。而你就是那个将他在悬崖前拉住的人,神父。”
伊安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如一道帘子,挡着眼中的情绪。
“我很担心一旦你就此松开手,就再也没有人能抓住他了。他就会跌落悬崖,或者,更糟糕。他的利刃会失去控制,造成难以估量的破坏。”
“我不会的。”伊安终于开口,抬起了眼睛,“我不会为了这么一点事,就将他弃之不顾。我对莱昂是有责任的。我发过誓会继续守护他。至于我和他之间的事……我觉得他自己会想明白的。他还年轻,所经历的事还不够多,难免将眼下的感情看得太重。他会改变的。”
“这么说有些不公平呢。”桑夏忍不住低声道,“为什么年轻人的爱情就更多变,更不稳定?而成熟人的就更长久而稳固呢?有太多持续了一生一世的真爱,都是从年轻时就开始的呀。”
伊安语塞。
桑夏反而道歉:“对不起,神父,我并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个的。”
“我知道。”伊安苦笑,“抱歉,我对情爱所知甚少,不该贸然评论。”
“不。”桑夏说,“爱是一种本能。人都是生而会爱的。每个人都有资格讨论。而神父你胸怀博大,感情充沛。你的爱就如同浩瀚的大海。被你爱的人,会无比幸福呢。”
*
可就在桑夏拜访后的第二天,局势就如同一架熄火的飞梭,急转直下,一头朝大地俯冲而去。
伊安一早前往食堂用早餐,就见修士们围在光子电视前议论纷纷。
“拉蒙德失守了!”
“这么重要的一处前线要塞,竟然就这么被克鲁维亚的叛军攻占了?”
“拉蒙德当地发生了贫民暴动,暴民袭击了军事基地,再加上当地部分军士哗变,引爆了军火库……克鲁维亚军趁机袭击,攻占了拉蒙德。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里应外合!”
继拉蒙德失守后,在短短三周内,又相继有两处帝国军的基地沦陷。更别提火线附近的贵族领地,领主为了保存自己的财产,立刻做了迎风就倒的墙头草,纷纷向路易斯投诚。
这个局势变化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在克鲁维亚宣布独立之初,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就像一个纸糊的房子,存在的目的大概就是被帝国军的炮火烧去给大行的菲利克斯皇帝做伴。
可没想到这一支不被看好的叛军日益壮大。他们占领,他们破坏,他们走后留下满地狼藉。但是他们以狂暴极端的方法彻底打乱了帝国的秩序,将火线一寸寸扩大,一步步朝帝国中心地带推进。
帝国军部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接连调换了两名前线将领,将帝国名将霍夫曼将军请出山。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是大忌,奥兰公爵非常反对。但是拉斐尔这一次并没有听他的劝告。
路易斯的胜利简直就像是埋在坐垫里的针,压在床垫下的豌豆,让拉斐尔寝食难安。他巴不得能立刻就将路易斯抓捕回帝都受审,一刻都不肯耽搁。
霍夫曼将军今年已一百七十八岁,已名誉退休。现在他临危受命重新出山,倒是精神抖擞地立刻走马上任,整装待发。
霍夫曼将军还将率领着一支空军机甲战队支援空军第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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