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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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年没去文帝庙,刘彻就有几年没到长门园了,暮春时分,这里的爬山虎看着阴沉沉的,倒是没有夏日时到此的阴凉。不过陈娇惊喜的笑容足以补足,她几乎是扑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就扑进刘彻怀里,她说,“我才想你,你就来了!——怎么来了?”

“不是说了,”刘彻笑道,“朕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妇人,可一日无妇人,不可一日无陈娇嘛。”

他在夕阳底下看着陈娇,觉得陈娇的笑靥从来没有如此轻松洒脱,她搂着刘彻的脖子,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就把嘴唇压上来,在刘彻耳边轻声说,“我也一样,一出未央宫,我就很舍不得你!”

刘彻哈哈大笑,心甜意洽之余,便抱着陈娇直吻了下去,在众人说笑声中,他低声道,“娇娇,我好爱你!”

陈娇也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到了他肩上,久久都未曾抬头。她让刘彻直接把她抱进了屋里去,热情地拉下了刘彻的脖子,用唇封住了他的唇瓣。表现得要比从前更热情、更投入得多了。

当晚,也不知是谁开头,夫妻两个缠绵之余,又还说了不少心底话。有很多碍于政治、碍于局势的安排,两个人都摊开来讲,刘彻觉得自己也就只有在陈娇跟前,才能够这么坦然了。他永远都不用害怕陈娇会不理解他,陈娇会不支持他,陈娇会选择支持自己的娘家,损害刘彻的利益。他说了很多心里的担忧,甚至还说了对刘寿的担忧,“阿寿心思太深沉了,有话不喜欢往外说,也不知道像谁……”

陈娇只是很认真地听着,又劝慰刘彻,“时日还多,慢慢教就好了。”

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又说起往事,陈娇很感慨,“一转眼,夫妻二十年了。”

回首二十年,真是前尘如梦。刘彻摸索着陈娇的鬓角,想起来明天带着陈娇回京的时候,要带她绕到那处山林边上,为她摘一朵牡丹花。他要告诉陈娇,这一片林地他没有划进上林苑里,就是因为年年暮春,他都想着带陈娇过来载歌载舞,簪花而归。他觉得这件事,还是能令她快乐的。

他忽然间又觉得自己依然还是没有看透陈娇,不像是他身边的所有美人,二十年了,他还是不明白她到底为了什么而不快乐,又为了什么而快乐。

“娇娇。”他低声问,“还记不记得成亲之前,我来看你……”

没有得到陈娇的回应,他低头一看,才发觉她已经趴在他胸前,睡得沉了。

刘彻就收紧了手臂,轻轻地吻了吻陈娇的额角,他心不在焉地想:是该敲打敲打王夫人,不要让她有不该有的念头,免得将来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卫青和霍去病很快就要回来了,总不成大功臣回来了,大功臣的恩人还比从前受更多的委屈。这对舅甥都是可靠、可用的人,淮南王之乱后,列侯的土地又集中到了朝廷手上,我可以……我应该……

不知不觉,他也睡得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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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陈娇还是不肯和他回去。

“我就住了一天!”她说,“才过了两个晚上!现在折腾回未央宫,没有几天又要去上林苑,舟车劳顿,太累了,不去。”

她就央求刘彻,“我知道你事情多,你要回去,但我真的很累……阿彻,你就让我在这多住几天吧,再三天,再三天我就回来——好不好?或者,再过十几天,我直接从这里去上林苑!”

刘彻看陈娇难得地露出了恳求之色,就算三十多岁的人了,依然还有少女般的娇憨,他微微犹豫了一下,便改了主意。

“好吧,”还是有几分舍不得,“到了那时候,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十天后你就先去上林苑,我马上也就过去了。”

陈娇便笑逐颜开地将他送到了宫门口,趴在车边看他上了车,她笑着轻声说,“阿彻?”

刘彻又从车里探头出来看她。

陈娇从来都没有这么俏皮,这么没有皇后仪态,她翘着脚,双手扶着车沿,头枕在前臂上微微一侧,笑靥如花,竟有了几分青春洋溢,像是山野间的少女,她从怀里竟掏出了一朵还带着露珠的野牡丹,倾过身为刘彻别在了鬓边,她笑着轻声说,“你这个小坏蛋!”

一边说,一边解下车帘子把刘彻关回了车里,自己笑着回身跑进了长门园内。

刘彻不禁失笑,想要下马把陈娇逮回来,又觉得过分轻浮。他心不在焉地想:以后恐怕是要真的和陈娇多来长门园住住了,在上林苑里,她总是要端出皇后的架子,是比较累……

回到宫廷中,他又被无穷政事,无尽美人给分去了心神,只是每天临睡前,想到今天还没有见过陈娇,心里就有微微的不舒服。过了几天,就派人去催陈娇,“陌上花都开了,这时候走风景正好,你也可以到上林苑去了!”

到了第七八天的时候,陈娇派人回信,言说今天上路。刘彻于是也就命人收拾行装,准备去上林苑和陈娇会合。

他没有亲自去见王夫人——确实有些不大敢,而是派人送了口信。“这一次,你在未央宫好好养育皇次子,就不要过去了。”

帝驾在上林苑,未央宫里肯定是冷冷清清的,这和打发王夫人关禁闭,其实是一个道理。王夫人当晚就吓得过来求见他,刘彻狠了狠心,没见。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吵醒——还以为是王夫人闯宫来见,正欲发火时,却见春陀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奔进屋内,一下就跪倒在了脚底。

“陛下!”他尖声尖气地说。“昨日、昨日娘娘回京路上,因遇阴雨,便下车避雨,在渭河边赏景。不料春汛水涨,娘娘脚下一错滑落山坡,当、当即就被水冲走……寻了一路,都、都未能……”

刘彻根本都没有听懂,他又问了一遍,春陀又说了一遍,他再问,春陀抱着他的大腿又再说了一遍。但他还是不懂,每个字的意思他都明白,但话的意思他没有懂,他反反复复的问,问到最后,春陀忽然嚎啕大哭,叫嚷起来。

“陛下!”他说。“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娘娘恐怕是……是凶多吉少啦!”

100、疑惑

这一年暮春时分,大汉政局忽然有了几分异样的紧绷,除了身在前线的兵将还一无所知,只顾往前进军之外。长安城内外已经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安生了,经过淮南王之乱,城中列侯但凡有些势力的,几乎全都被梳理了一边,余下的富贵人家也犹如惊弓之鸟,一个个都很安分。可就算如此,在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也有些人互相使着眼色,壮着胆子窃窃私语,交流着从宫中泄露出来的小道消息。

这也不能全怪权贵喜事,的确今年宫中动向是有几分蹊跷,往年这个时候,圣驾早就出发到上林苑里避暑去了,可今年非但刘彻死死盘踞在未央宫里没有动静,甚至连城中羽林军都被频繁调动,城外的老百姓常常能看见兵士出城,自然也好奇打听,但究竟宫中是出了什么事,却始终只有流言,没有确实肯定的消息。

韩嫣星夜回京时,遇到的就是这一副阴云重重令人忧心的景象,他在自己家里只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先到窦太主府上拜望过了,窦太主哭得眼睛都肿了,话也说不出来,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谁都没有想到,听说她就是在河边站了站……”

韩嫣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被刘彻提溜到了清凉殿里。就算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不禁被刘彻的狼狈给吓了一跳:在对抗匈奴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在密谋发动政变把太皇太后赶下台的时候,刘彻都没有失去过自己的风度,可如今他是全然不像是他了,他瘦了许多,双眼锃亮,看着极度亢奋,倒是并不太愤怒又或者悲伤。

“我就是想不明白!”韩嫣一入座,刘彻就说。“她到底是去了哪里!”

他把一大沓凌乱的帛书全都拍到韩嫣胸口,“你自己看!”

韩嫣只好一张一张地看起来。

“她自己的府库这些年来支出不多,结余应该是很不少的!她为人处事又不奢侈,这么多年来留下的千万铜钱去哪里了?”刘彻倒背双手,在几前来回踱步,春陀苦着脸在他身后给韩嫣做手势——又是一天没吃饭了。“随行的仆从倒是一个都没有带走,但也不是椒房殿里的老人,这一年多里,她陆陆续续把老人嫁的嫁放的放,现在全都散落到民间去了,抓了几个来审问,谁都不知道她的主意!”

真正被陈娇遣到外地去的心腹宫人——如果真有——自然也就被这动静给遮掩过去了。韩嫣吞了吞唾沫,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他有点相信了:也许陈娇是真的没有遭蒙不幸,也许她是真的……

“楚服——”他犹豫地说,“这位大宫女,可算是她的心腹了吧?”

“楚服现在是东方大夫的妻室,身怀六甲,已经快要临产了。”春陀尖声细气地说。“东方大夫以项上人头担保,楚服自从过门以后,便深居简出,和宫中毫无联系,除了之前得到娘娘探视的殊荣之外,已经很久都没得到娘娘的消息了。”

“不会是楚服的。”刘彻一摆手,断然道,“楚服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她肯和她走?不肯走她必定就要卖了陈娇,她这是故布疑阵,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哼!以她作风,真正要带走的心腹,恐怕早都已经到外地去了。”

韩嫣想到楚服那幽幽的双眼,一时间不禁有几分发冷,他不敢再多说了,又翻看了几卷丝帛,便小心地道。“自从收到消息,我就封锁了洛阳九城城门,每天命人在城外等着入城的民众中着意查看,又使人打扮成贩夫走卒,梳理了一遍洛阳的街道,盘查新近到此居住的年轻少妇。不过……虽查出了一些以假符信入关的女子,但却没有什么人是和娘娘有关的。”

“不奇怪。”屋内另一人沉声道,韩嫣望了他一眼,刘彻见了便道,“这是江充。你们还不熟悉,江充,你继续说。”

“以娘娘本事、人脉,如要弃宫出走,必定能布置得天衣无缝,符信过所这种东西,对平常人来说难以得到,可娘娘万乘身份,这样的小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江充便望着韩嫣,目光炯炯地道。“再说,出了函谷关再走几天,路上除了洛阳,也不是没有热闹的市镇,我们的人马又很有限,网太大了,网眼就很稀疏,娘娘一行人能有几个?查出来的可能,实在是比没有查出来的可能小得多了。”

他第一句话,似乎在暗示韩嫣有包庇陈娇的嫌疑,这使得韩嫣极为不快,但下一句话又似乎是在为韩嫣开脱。韩嫣想到这位绣衣御史‘直爽’的名声,心下多少是有数了:看来,刘彻是打算靠他来查陈娇了。

感到刘彻鹰一样的眼神在他头顶略一盘旋,韩嫣一个机灵,立刻跪了下来,朗声道。“陛下,我出镇几年,都没有见到陛下,对天颜十分想念,如陛下允许,嫣愿辞去太守身份,回陛□边做个侍中!”

这是用行动在表明自己对陈娇一事根本毫不知情,也根本不敢包庇了。刘彻稍微满意,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道,“这么大的事,还是要经过朝议的,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又吩咐江充,“你也累了,退下休息吧。还有很多事要你来办呢!”

韩嫣忽然间又觉得刘彻的确是要比他出京时显得更深沉了,虽然他自幼和刘彻相熟,但看刘彻对江充表现出来的信任,就知道这个人得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他在外头的名声,也不过是一个愣头愣脑的直臣而已。

天心似海,刘彻已经不是那个会和他一起放歌纵酒,打马簪花的少年天子了。他的心思,也不再是韩嫣可以看得透的。

但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韩嫣能懂得他的痛苦和迷惘,两个人隔着一室的阳光相向而坐,过了许久,刘彻忽然一拳砸在桌上,发狠道,“我不把她找出来,我——”

可两个人又似乎都觉得,一个像陈娇这样沉静而神秘的女人,一旦消失在了人海之中,似乎就再也不会泄露痕迹了。她一向是这么神秘,似乎从来没有人能走近她的心底。韩嫣曾经觉得刘彻毕竟是很了解她的,但到最后,她还是用自己的行动,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窦太主那里……”

“比谁都要吃惊,比谁都要伤心,比谁都要害怕!”刘彻把头顶的玉冠拔下来,一把摔到了地上,几下就抓乱了整齐的发髻。“成天到北宫找刘据说话,和刘据一起害怕!”

韩嫣不禁默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的怒火,自然最可能波及到陈娇的亲人,他们肯定是不敢帮着藏匿陈娇的。

至于陈娇的两个哥哥,那就再不用说了,陈娇和他们本来也就一点都不亲近。卫家两个主事者远在关外,留在京城的也就是一些妇孺了,她们是帮不上陈娇什么忙的。而除了她的亲人之外,她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朋友,似乎谁都不可能帮助她。可她又分明还有谁都没有看透的底牌……毕竟,她是实实在在地消失在了人世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巧合得就好像……

“会不会也许是——”韩嫣低声说,心跳得比什么时候都快。“娘娘是真的——”

“人人都这么说。”刘彻低声道,“都说我疑心病重!但我知道她,我明白她。”

他一下栽倒在了自己的双臂里,声音都发着沉。“我早该觉得不对劲了,那天她那样开心,就像是一只出了笼子的鸟,处处都显得反常,她还送我花!她还叫我……她说她一出未央宫就舍不得我……”

他的声音低微了下去,化作了自嘲的笑声,他说,刘彻困惑地说,“我是真的不明白,她到底……”

他没有说完,但韩嫣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陈娇是怎么走得如此天衣无缝?她又为什么要走?

“是否……”他犹豫着说,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便问得过于明白,但话才出口,刘彻就又抬起头来,眼神精光四射。

“太子是国之根本,当然不可能随意废立。王氏近年来虽然得宠,但也还远远比不上她,她也颇为知道进退,并未曾提起过废立的事。我倒是想看看,我要废了太子——”

见韩嫣大为惊讶,他又苦涩地一笑,颓然道,“可她人都走了,她会在乎这个吗?刘寿虽然是她养大的,但却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儿子!”

陈娇在这世上除了刘彻之外,也真的就只在乎她母亲和两个哥哥了。可按卫家和陈家那密切的关系,按陈家和太子那密切的关系,刘彻除非要同时拔掉三家,否则也不能把陈家怎么样吧?馆陶大长公主怎么说,还是刘彻的亲姑姑!

韩嫣忽然间流了一滴冷汗,他意识到在以陈家为核心的联盟中,也就只有韩家没能和太子扯上关系了。

“微臣——”他又说。

刘彻又打断他。“你找一个族妹,先送到刘据身边吧!”

他冷哼了一声,“她不顾儿子,我没她那么无情!”

皇后走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太子的身份肯定一下就尴尬了起来,内有宠姬幼子,没有几个强劲的外臣支持,太子难免不惴惴自危。刘彻毕竟还是顾惜这个长子的,否则,也不会安排得这么爽快。

韩嫣忽然间又意识到:刘彻还是需要一个皇后的,这个皇后也最好不要是王夫人,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天子说得不错,太子毕竟不是皇后亲生的儿子……

然后他发现自己也实在是太迟钝了一点,他发现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只有劝刘彻接受现实了。

“皇上。”他说。“娘娘——”

“我知道!”刘彻第三次截断了韩嫣的话。“你们全都是一个样,都劝我先发丧了再说。我难道看不懂你们吗?你们的一举一动,全都瞒不过我——”

这一次是他没有说完,但韩嫣也不需要他说完。

只是全天下都瞒不过他又有什么用,他的枕边人,就完全成功地瞒过了他。在天下人跟前他再成功又如何,在陈娇跟前,他就是一个失败的夫君。

101、建元

这件事又拖了三个月,拖到韩嫣已经把洛阳的事情交待清楚,拖到江充都去了一次洛阳又无功而返了。真的是有点拖不住了。

东方朔、韩嫣等人身份敏感,刘彻不提发丧,他们也不敢提,这件棘手的差事,还是着落到了平阳长公主身上。

“人去了就是去了,不论是去黄泉还是去洛阳,总之是不会回来了。”和缓地劝,刘彻就装聋作哑,长公主到最后也只好挑明了说。“阿寿、阿宁,你问了。韩嫣你问了,卫青、霍去病你还算有点脑子,没问,是把公孙贺叫回来问了。连楚服生完孩子,月子没做完你就拉来问了,全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都比你还怕她跑了。他们的富贵都还指着她呢!我看那就是巧,她其实就是倒霉,赶上春汛人就没了。那么多人一口咬定她栽进河里去了,河水那么湍急,一下人就冲不见了,那还有假?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人都走了,以她的气性,还会和你回来?”

一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看还是自己掉进去的有多,钱少了,恐怕是私底下补贴娘家。人散了,她身边那群人有的都五六十岁,能不散吗?阿彻,我知道你和她少年夫妻恩深爱重,但有些事你不能钻牛角尖。我要是她,我恨不能再多活几百年,她还急着走?陈——娇娇是怪,可也没有怪到这个地步吧!”

见刘彻不说话,她又换了口气,“西边正在打仗,朝廷上下不安,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也是一国之君,因为一个女人闹成这个样子,要是动摇了国家根基,你这算什么?女人多得是,陈——”

刘彻投去一个眼色,她便不敢再说了,只是悻悻然转动着眼珠,态度也很明显:长公主是觉得刘彻已经不能再更宠陈娇了,她要是命薄坠水,那没得说,要是自己忽然肋升双翅飞了,那也是陈娇自己的问题。刘彻是没什么好自责的,更不需要去找。人家连皇后身份都不要了,就是去找,找的回来吗?何必自找这个无趣?

也有四个月时间,记性差一点的人,恐怕都不记得陈娇的长相了。可刘彻一闭上眼,眼跟前还是陈娇在晃,从小到大,他对陈娇是太熟悉了,现在她忽然间就这样不见了,要说是命运弄人跌进河里去,那也就算了,毕竟是没办法的事。可……陈娇主动出走,那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了。就好像两个人之间的情深爱浓全是假的,就好像二十年夫妻,刘彻还是没能推开陈娇的心门一样。他就是不懂,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但他毕竟还是个帝王,他有他的天下需要考虑,刘彻不可能永无止境地将这个消息瞒下去,是生是死,必须要有个结果。

四个月都没有找到,从长门宫往洛阳一条线,不知查了多少遍了,还是一无所获,洛阳家家户户几乎全被盘了一遍,就是陈娇早有布置,也不可能早得过十年吧?十年内迁移进来的家庭,全都被一个个查过了,江充办事,他还是放心的,连这样都找不到,恐怕陈娇是……

刘彻越想越烦躁,忽然坐起身来,喝令道,“备马!”

春陀就颠颠地跑进来,问刘彻,“陛下是要——”

刘彻沉着脸说,“我去馆陶公主府坐坐。”

才一进门,刘彻就看到他姑姑。

窦太主多年来威风八面,自然养就了她的一股霸气,就算是粗衣素服,穿得和个下人一样,看上去也和一般奴仆有显著的不同。不过,她的表情也还从没有这么忐忑过。——她也有很多年没有这么慎重地给刘彻行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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