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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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无的不满,是已经泛出来了:人年纪大了,就听不进劝。就算是皇后女儿劝她,也要来个充耳不闻,王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她年纪大了,能多活几年?倚老卖老,也没有人敢认真和她计较。

陈娇却把大长公主的指控全盘认了下来。

“您本来就并不宠我。”她幽幽地说,“我还当这件事,我们心底都是知道的。”

大长公主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她略带清矍的面容上满是吃惊,也不是没有怒火在,“我还不够宠你?娇娇,你现在贵为大汉皇后,你以为这位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皇后的位置。”陈娇蓦地也坐直了身子,她死死地盯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是您为我要回来的,这不错,可我能坐到今天,您敢说这都是您的功劳吗?”

她毕竟正当盛年,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一怒之下,威仪外放,大长公主的气势顿时就落了下风。她不安地转了转眼珠子,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陈娇的皇后之位看似稳若泰山,其实也不是没有危机时刻。不说别的,就说她迄今无子的事,背地里她做了多少工夫?陈娇今天的宠后地位,是她一手一脚挣回来的,大长公主就是再大言不惭,也不可能把这个功劳给揽进怀里。

“娇娇。”她迅速又换了个说法,她恳切地望着陈娇,“娘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我死之后,董偃怎么样我是管不了了。这么多年来,为了陈家,为了你们几个,我是操碎了一颗心。我们家这泼天的富贵家底,你以为你爹有多少功劳?你两个哥哥不懂事,不知道为娘想想,你是女儿——”

她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你也是女人,你知道娘的不容易,你就不能放过娘这几年,让娘最后再开心开心吗?凭什么就只有你爹能三妻四妾的,我捧个男宠就不行?董偃虽然好权,但也知道进退,是不会为我们惹上多大的麻烦的。你就——你就——你就当他是头小狗,让他叫叫,他开心了,有心思服侍我了,我不也就开心了?”

陈娇望着母亲,她终于再忍不住了,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在眼眶底滚来滚去,越滚越多,她含着眼泪说,“您这一辈子就只管自己开心了。您想过别人吗?我知道您的不容易,这么多年我没有对董偃的事说过一句话,您想过我的不容易吗?您还有您的董偃,我呢?难道我要等到您这把年纪,把阿彻给等进了茂陵里,再去找我的审食其?您为什么要把我嫁进皇家,您为什么不好好教养两个哥哥,您真的是为了子女?真要是为了子女,您会不惜和儿子生分成这样,就为了区区一个男宠?那您也就不该怨哥哥们和您离心了。您真以为您是个好母亲吗?若是,为什么您的三个子女都过得不开心呢?”

大长公主一下就怔住了,陈娇的话,就好像一柄锋利的刀扎进了她的胸口,她一下连话都说不出了,再开口的时候,也再没有了大长公主平时那含蓄的、审慎的优越感,她期期艾艾地说,“娇娇,你,你还是不开心——”

“我又有什么好开心的?”陈娇一遍又一遍,反复地问母亲。“你以为大汉皇后,有那么好当吗?开国以来,几个皇后得了善终?就是外祖母,你以为她的日子就很好过?您把我送进皇宫到底是图了什么?我本来可以和您过一样的日子,以我的身份,谁敢和我作对?丈夫不合心意,我也可以有我的董偃,可您为了您的富贵……您问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我倒要问问您,从入宫那天起,十七年了,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大长公主答不上来了,她只能愕然又木然地望着陈娇,就像是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短处一样,有了几分手足无措,她轻声说,“我、我……”

98、告别

她猛地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遍体生寒,陈娇有片刻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里的风太凉,殿角的艾草香太烈,这不是她熟悉的椒房殿,也不是她已经渐渐熟悉的凉风殿。她转过头,望着窗棂前那一片水一样的月色,望着窗外那一株又熟悉又不熟悉的柳树,渐渐的她意识到屋内还有别人,她屏住了呼吸,轻轻地望着那月色中的女人,久久不敢出声。

是你吗?她想,是从前的你吗?

她是和她相伴着长大的,她知道她也应该有一张和她一样的脸,她明白她也有一头一样乌黑的长发,但她未曾见过自己,她所听到的只有声音。只有那尖利的、冷嘲的、不屑的、愤世嫉俗的女声,在她心底,前世陈娇应该有一张愤怒又沧桑的脸,是的,她给她留下的印象无非如此,落寞、嘲讽而又感伤,这是她的底色,骄傲、刻薄是她的面具,她想的是这样一个剑走偏锋的女人,她处处避免去做这么一个人,她觉得她们也许相似的只剩一张脸,芯子却完全不再一样了。

而直到此时此刻,身处阴影之中,望向月光中窗棂边那一道窈窕的、纯白色的身影时,陈娇才赫然发现,其实心终究未换,性格换了,本色没换,情绪换了,容颜也终究未改,气质是永远都变不了的。在她心中那本因霸道肆意骄横跋扈的身影,其实在月色底下,也带了从容婉约,带了宁静深邃。

她目注自己翘首望月,一时竟为那写意的姿态迷惑,也站起身来,徐徐走到床前,同她并肩而立,一道望向了那皎洁明月。

三十年月色不同,三十年月色依旧。亘古时光,总有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陈娇的肩头和她相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碰到了一团雾,一朵云,一泓沁凉的水,她想要偏过头看,又不敢偏过头去看。

最终还是她先动了,那莹白色散着微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下颚,她转过头去,发觉自己正对着一张极为熟悉的、盈盈浅笑的脸,她面上再没有愤怒,只有天真的好奇与喜悦,她轻轻地抚了抚陈娇的脸,又指向了窗外的明月。她轻声说,“看啊,月色多美。”

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宁静的声音,如此……快乐而从容的声音。

“是啊,”陈娇轻声说,“月色真美。”

她想,不论在天涯何处,月色想必都是一样的美。下一次翘首望天时,她又会在何处呢?在天涯?在海角?在椒房?在金屋?在长门?

“是啊,”那只手滑到了陈娇胸前,按住了她的心跳,声音里带了笑意,也有淡淡的叹息。“你又会在何处呢?”

她捂住了她的心跳,她喘不上气来,她渐渐地窒息,她开始挣扎……

“娘娘!娘娘!”有人在叫她,有人在拍打她,陈娇喘息着猛地睁开眼来,只觉得一身冷汗,把头发全都沾湿。

往窗边一看,明月犹自高悬,月色美景,和片刻前所见全无不同。而身边人正轻轻地说,“娘娘想必是做了噩梦,才从榻上掉下来呢,还在不断地翻身。”

陈娇按住胸口,品味着那激烈的心跳,她往深继续探索,却觉得心湖上空空荡荡,连自己说话,都能激起一阵回音。

也许她只是睡了,她想,她也不是没有睡过。也许,也许她只是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

不要说半个月,刘彻连三天都没让陈娇住满,第三天早上,从上林苑来接陈娇的车队就到了,还带了刘彻的口信来,“这些人不把你接到上林苑去,是不会走的!”

大长公主都觉得刘彻也实在是太粘着陈娇了一点,“难道还怕你会跑了?”

陈娇无奈得不得了,死拖活拖还是又拖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又有人带了刘彻的帛书过来,上头就写三个字,“尚未至?”

陈娇还要再拖,第三天早上又来了使者,带了刘彻的口信,“陛下说,三日未见我娇娇也。”

和当年窦太后惦念馆陶公主一色一样,数着日子,“一日不见我阿嫖,两日不见我阿嫖。”到了第三天不见,就要派人去公主府问了。

两母女只好又登车往上林苑去,旅途劳顿了一整天,陈娇到了凉风殿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洗了个澡就沉睡过去,半夜醒来,才发觉身边躺了个人。油灯还没熄——刘彻睡得晚,她都睡了一觉了,他还没想安歇。

陈娇就故意和刘彻开玩笑,迷迷糊糊地问,“谁?”

刘彻果然中计,横眉竖目,“除了我还有谁?”

在陈娇大笑声中,他欺上来轻轻地亲了亲她,又问,“长门园不好玩吧?”

“我觉得挺清静,”陈娇故意和刘彻唱反调,没想到刘彻从善如流,立刻改口。

“我也觉得不错!”他说,“以后有了空,我陪你过去住两天,我们两个人好好清静清静。”

“得了吧,”陈娇说,“哪里有了你,哪里就不清静了。”

她越想越气,不禁拍了刘彻一下,嗔怪地说,“我还没歇过来呢!你就来打扰我的清静!”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陈娇又看刘彻手里的帛书,这是从前线来的战报,她随手翻翻,见是捷报就又放下了。刘彻捡了一张帛书给她看,“主父偃上书请立年号,免得现在十几年十几年的,叫着很不方便。”

年号这件事,也早就有议论声了,陈娇也是赞同的,她嗯了一声,就着刘彻的手看,“始元、建元、立元、启元……”

“明年对匈奴大胜。”刘彻说,“正好立年号,始元、建元我都觉得好,你喜欢哪个?”

“我更喜欢建元。”陈娇随口说。

刘彻又和她唱反调,“好,那就用始元。”

陈娇不免又要嗔他,两夫妻在灯下就着昏暗的灯光又看了几行帛书,刘彻才把绢帛丢开,和陈娇一道躺到了枕头上。陈娇好奇地又问了一遍,“怎么想到这么急催我回来?”

虽说天气暑热,但夏夜风凉,她还是蜷缩到了刘彻怀里。刘彻抚着她的背轻声说,“想你了不行吗?”

“就只是为了想我,不至于这么着急吧?”陈娇是有几分疑惑的。

刘彻一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是小小王有身孕了,这种事我安排不来,我也不想让她自己安排,让别人帮着她安排,还是只有你来安排,我才放心。”

陈娇这才恍然大悟——这还是不希望王夫人恃宠而骄,仗着皇后不在,就胡乱给自己安排排场。没准还不想自己出面得罪宠姬,所以才着急上火地要把她找回来,按旧例办事,扮个恶人。

刘彻还是和从前一样,拈花惹草之余,究竟还是透着几分疼她。

她心中一片舒适清明,也不再泛酸,只是微笑着说,“好事,也该给她晋个位分了。等明天起来我再安排吧!”

刘彻如蒙大赦,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他搂紧了陈娇,轻声说,“其实也真的是想你了!一天见不到你还好,两天见不到你,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这十多年来,两夫妻也只有在刘彻最忙的时候,才会两三天都见不到面了,不然一天两天,总要在一起消磨一段时间的。刘彻这话,也许是有几分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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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陈娇发话,这位王美人又的确是当红得宠,没有多久,她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王夫人,在上林苑里的宫殿,也距离阳明殿更近了一点,方便刘彻随时前去看望爱妃和爱妃肚子里的孩子。

从来宠妃是多了,得到刘彻这么看重的却很少见,除了大长公主之外,连刘寿和刘宁都有几分忧心忡忡。刘宁和陈娇咬耳朵,“要是个男孩,哥哥肯定就更不舒服了。”

刘寿都快二十岁的人了,去和个还没出世的婴儿置气?陈娇也不知道说他是未雨绸缪好,还是过分胆小来得好。她只好把刘寿叫来开导他,“你是你父亲的长子,虽然不是嫡出,和嫡出的也没有太大差别,不要做无谓的担心。你的心思要是被有心人看出来了,那才叫弄巧成拙。”

见刘寿若有所思,就又点了他一句,“这句话,不止说你这件事。”

打发走了刘寿,又把刘宁喊来,问她,“嫁妆准备得如何了?等你表哥回来,怕是就要办你们的亲事了,怕不怕?”

刘宁双颊晕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陈娇不免失笑,她叮嘱了刘宁几句新嫁娘的话,又说,“到时候,我派个宫人去,先教教他怎么做,才不至于弄疼了你。”

“他还不知道怎么做?”刘宁满面红晕,低声嘀咕,“他可荒唐的很呢。”

话虽如此,她看起来也还是很喜欢这个荒唐的表哥的。陈娇不免抿嘴一笑,这才放过了刘宁,把楚服找来说话,问刘寿的起居。

大家说过几句话,陈娇就感慨,“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多年了。倒是耽误了你的青春!”

楚服和她年纪仿佛,今年也有三十出头了,虽然也经过人事,但和一般女子终究不同,没有成婚生子,人生是有一定缺憾的。

“不如,就把你许配给东方朔好啦。”陈娇又提出这个建议,半开玩笑一样地说,“夫妻一年就一年嘛,一年以后你再找个男人,以你的陪嫁和身份,不愁没人来娶的。倒是比在宫中蹉跎要好得多。”

楚服还想推拒时,陈娇又似笑非笑地说,“我可就问这最后一次,这一次不出去,以后恐怕就出去不了喽。”

就算是再忠心的奴仆也有自己的算盘,楚服自然也不例外,她犹豫了一下,望了陈娇一眼,见陈娇似乎大为认真,便慢慢地说,“那……奴婢就多谢娘娘多年来的照拂了。”

说着,就跪□来给陈娇磕头,陈娇却又一摆手,不紧不慢地止住了她。

“这些年来你为我做了太多事了,”她说,“有许多事都是只有你能办不可,在我跟前,你无须这么多礼……”

她就望着楚服,轻声道,“现在,你能再为我做一件事吗?”

楚服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紧张,她似乎明白了过来:这件事一定也非同小可,陈娇才会拿自由和男色来和她换。陈娇望着她阴晴不定地沉思了片刻,安然地等着楚服的答案。

她了解楚服,就像楚服也了解她,这个女人的胆子,始终是要比一般人来得大的。

“娘娘请尽管吩咐。”

片刻后,楚服果然低声说,“以娘娘深恩,任何事,楚服都会为娘娘去做,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陈娇于是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快乐的微笑。

99、五次

一转眼就又入了冬,这几年朝廷连年都在打仗,连上林苑都不修了。新年自然也就过得敷衍了事,谁都没有闹腾出什么动静来,刘彻也就是安排了几个方士为王夫人肚子里的胎儿祈福,还想喂她吃一点民间秘方,号称是可以包生男胎的。要不是东方朔等人誓死阻止,说不定还真就被他喂进王夫人口里了。

陈娇对此也是很感到无奈,两夫妻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她罕见地对刘彻说了重话,“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你怎么会信?什么长生不老、羽化登仙,真有神仙,会在乎荣华富贵,到你跟前来奉承骗钱?从始皇帝起,没有哪一任皇帝是不想着长生不老的,你觉得又有谁是真的羽化登仙了?”

刘彻被她问得无言以对,自己生起闷气,“以后得了道,我也不来渡化你……唉,娇娇,你别这么扫兴成不成?”

陈娇只好也不再提这件事,而是又问刘彻,“淮南王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倒是牵连颇广。”刘彻说,“你再也不会相信的,不知有多少大臣、列侯牵连进来,那个刘陵,能力其实一点都不弱。要是她生为男儿,说不定淮南王还真能造起反来。”

是的,这一年的朝廷因为淮南王谋反的事,实在是闹得鸡犬不宁,一百多个列侯起码有几十个被刘陵牵连,就连武安侯都被扯出来:据说当年连他都和淮南王眉来眼去暧暧昧昧的,直说淮南王才是继位天子的好人选。刘彻气得弹着竹简对陈娇抱怨:“那是我的亲舅舅——他这还好是死的早,放在今天,那就是族诛的大罪!”

就算是母族又如何?冒犯皇权,全家也就只有一个死字。就是现在,武安侯都去世那么多年了,盖侯一家也还是吓得闭门不出,简直不敢被刘彻撞见,免得又招惹起他的怒火来。

朝廷里这么热闹,后宫也不宁静,睽违多年之后,王夫人居然不负众望,为后宫中再添了男孩的哭声。这孩子和之前几个男孩比就要健壮得多了,现在都半岁多了,长得敦敦实实的,一点都没有夭折的迹象。刘彻喜欢之余,对王夫人自然也就更加宠爱。王夫人虽说还没敢恃宠而骄,但有个皇次子做宝贝,管陈娇要这要那的时候也更多了起来。陈娇自己还没如何,刘寿已经不胜其烦,陈娇只好把他安排到宜春苑去,免得他和王夫人发生摩擦。就连刘宁,她也不许她去看弟弟。“不要给椒房殿惹上不该有的麻烦。”

也因此,小皇子都长到半岁了,陈娇也就是见了他几面,大长公主着急起来,频繁暗示陈娇,“是该把孩子收到椒房殿里来养了。”

陈娇却不置可否,母亲逼急了,她只说,“今时不同往日,阿彻很宠她,明知道不成的事,何必多提,反而惹得阿彻不快。”

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后宫,终于似乎掀起了一丝波澜,大王姬和李夫人等人,也增添了到昭阳殿走动的脚步,宫中也是多年没有经过事了,一时间竟大有风云诡谲之态。陈娇再怎么淡然,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到了春天,她又和刘彻提出来。“宫里事情太多,烦死人了。我想要到长门园清静几天。”

陈娇是因为什么事心烦,刘彻不至于心中无数。他也确实颇为宠爱王夫人,就有点舍不得敲打她,可见到妻子面上隐隐带着的无奈和疲惫,心中不禁怜意大起,对王夫人的喜爱不禁就少了几分。他本想留住陈娇,可转念一想,又说,“好,那你也就只准去住几天!”

陈娇倒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得到许可,一时不禁露出微笑,又靠到刘彻怀里,和他温存了片刻,久久都舍不得分开。

去长门园的路上,她还特地绕到城里去看楚服——又去找隆虑侯、堂邑侯说了几句话:兄弟们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进宫来看她了。消息送到宫里,刘彻不禁会心一笑:别看陈娇似乎娴静,其实私底下她野得很。这几年,带她出宫次数毕竟还是少了,难得出宫一次,就和小鸟出笼一样自在。

他等了一晚,第二天便将公事交付给丞相,想来近日边关也不会有什么消息送来,便带了几个从人而已——可惜没有韩嫣,韩嫣已经于去岁出镇洛阳——轻车简从,直奔长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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