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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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口的茗烟一声喏，一溜烟的去了，众人随意入座，果然廊下十分清洁凉爽，黛玉扇子都止住不摇，靠在太师椅上笑道，“终于是可松散一回了，就咱们几个，多舒服，就连惜春妹妹来了都不得这么放肆的。”
探春道，“可不是？被奶妈子说呢。——长日里二哥哥说这家好，我尝尝，若是不合意，我可是不依的。”
“随你！家里的饭油腻腻的，哪里如这里清爽？又清静，不是这儿，我还不敢带你们来，若是不喜欢，下次可就没地儿去了。”宝玉一边看院门，随口说，迎春问，“这儿就这么好？”
宝玉左右看了看，凑过来低声道，“是魏叔叔在背后打点，能不好吗！”三人都惊了，迎春忽地满面笑容，原本还坐直的，现就瘫软到椅背上了，紫梨、司棋和侍书把四个冷盘上来，水晶肘子、肴肉双拼，泉水河鲜拼盘，木樨枣、最稀奇还有一碟四个炸得焦黄的豆腐，旁边一碗红酱一碗黑酱，黛玉捡了一个，点了点红酱要吃，宝玉忙道，“妹妹小心，这红酱味儿怪！”黛玉却已经闻到了辣椒的香气，笑道，“我不怕，怪香的呢！”一口吃进嘴里，居然是炸臭豆腐！她一下开心了，捂着嘴闷笑，宝玉还当她呛着了，连紫梨都过来看，迎春探春也是好奇，点了红酱吃进嘴里，都是狼狈。探春呼吸吐纳了好几下，喘着气，“真怪！但也真香！”
几年没吃辣了，黛玉也有点受不了，赶忙吃了个木樨枣，又吃了片泉水泡藕，鲜嫩脆甜，忙让探春吃了解辣。那水晶肘子也是晶莹剔透软红鲜香，三个女孩子都说不错，尤其是那一碟子豆腐有趣，吃了开胃。
说话间，小方小跑着托着木盘子上来，放了四个热菜到桌上，宝玉一一解说，是翠盖鱼翅、盐爆肚仁、糟蒸鸭肝和桂花皮炸，量少而精，四个人下筷不过一二箸而已。翠盖鱼翅鱼翅有荷叶清香，软烂入味，盐爆肚仁嚼劲十足，难得清淡。糟蒸鸭肝更是出色，鸭肝做得不沙不软，带着一股清香，却全无鸭子的骚味，黛玉指为最佳，桂花皮炸则别出心裁，是炸猪皮，软烂清香，四个菜顷刻而尽。空盘子出去，茗烟又端来四个功夫菜。
这前八道都是铺垫，做得再好也不能做招牌菜夸口，功夫菜才是饭馆卖弄手段的时候，宝玉指一盘菜，这是同和堂仅此一家的独家招牌天梯鸭掌，不到年底封灶酒不做的，但贾家和魏家是通家之好，又是女眷到，同和堂也就破例了。天梯鸭掌是玉兰片、火腿片、鸭掌捆在一起蒸，火腿的鲜味全煨进玉兰片、鸭掌中，鸭掌已经骨肉分离，软烂无比，又抹了蜂蜜，非常香甜，黛玉捡笋片吃了好几块，把鸭掌、火腿都给紫梨。
糖醋瓦块，取大鱼鱼肚做成，胜在鱼是现杀，肉极鲜嫩，周围焙了一圈细土豆丝是精华所在，你来我往很快就不见了。另有一盘虾馅镶冬菇，鲜甜无比，更是清淡，居然只有八个，众人均感意犹未尽。然而精华还是一钵佛跳墙，一人也就是一小碗，黛玉回味无穷，最难得分量拿捏极准，众人至此不过半饱，撤下杯盘，上了四道下饭菜，糟炒笋尖、烩两鸡丝、红烧蹄参和一碗口蘑汤，菜浓淡有致，糟炒笋尖为人激赏，口蘑汤居然没有沙子！每人吃一小碗饭，至此菜尽而众人饱足，于是上茉莉花茶，黛玉独不喝，闭目养神百息之后才喝一碗茶。
大丫环们下去吃饭，四人到屋里去，屋里却是大户人家摆设，正堂里疏落有致的摆了几把太师椅，一个条案，东边房间里一张大床，靠窗一个大炕，西边墙一张极大的软榻，均是洁净无比，被褥则车里自带的有薄被，丫鬟们早取出来安放了，黛玉和探春上了床，迎春在软榻上斜卧，宝玉伏于炕上休息，木窗一合，房内顿时幽暗，四人酒足饭饱，均酣然入梦。
黛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才睁开眼，宝玉已醒了，坐在炕上打棋谱，就是落棋声扰了她的清梦。她伸了个懒腰，袭人正好进来给宝玉倒茶，见她醒了，把茶递给宝玉，含笑过来低声道，“姑娘睡得香——小心脚下。”说着要搀黛玉下床，黛玉笑着轻声说，“劳动你了。”
下床稍事梳洗，宝玉自炕桌上递过一个小瓷盒，笑道，“妹妹试试这个粉。”黛玉便到炕上坐在宝玉对面，揭开盒盖一看，果然是拿花种研的粉装的三根玉簪，那粉轻白红香四样皆美，黛玉闻了闻，果然带着一股茉莉香味。这时紫梨也进来了，就着黛玉的手闻了闻，轻声笑道，“这个果然不错，姑娘先搽点膏。”说着拿了个小玉瓶，黛玉伸手刮了一些膏状物抹在脸上擦了，宝玉早凑过来看，见这膏做深红，但擦到脸上却是细腻无比，不由讶道，“这是何物？我竟不知道了，是姑苏时兴的么？”
这时探春迎春也都醒来，听宝玉说得奇怪，便凑过来看，黛玉又掏了些给二春抹上，都是赞叹滑腻香浓，前所未见。紫梨站在一边道，“这是时新物儿，姑娘从老佛爷处得的，说是外国贡来的，也就只得这些了，东西倒真是好的。”
众人各自称羡，宝玉也抹了点，连连称好，黛玉随口道，“这东西不难做，我回扬州琢磨琢磨，做出来好的，给你们送过来。”
——什么外国东西，那是孝庄自己做的土制雪花膏！
畅春园宫女逢宫妃
《再梦红楼之春上春》御井烹香ˇ畅春园宫女逢宫妃ˇ——晋江原创网[作品库]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大家说过笑过，到院子里的软榻上重新坐了，倒上茶来，吃着果子，宝玉冲司棋道，“姐姐们劳累了，也歇着去吧，我们自己玩有趣儿。”几个大丫环都是有眼色的，不言声进了屋，院子里除了在门口遥遥站着的丫头之外便没别人了。宝玉环顾一圈，喝了口茶笑道，“虽说京里藏龙卧虎，但最尊贵的还得从爱新觉罗家数了，几位阿哥以前都没见过，前儿我和九爷打了个照面，他拉着我去城外吃酒，我没敢去，他寻不到我的错处，今日就发作别人。这就足见他有些暴烈——”
“岂是暴烈足以名之？”黛玉倚在榻上不屑地笑了，“上回进宫，老佛爷当着我们的面发作他呢，连宜主儿也连带吃挂落。沾到谁谁就倒霉，五爷为他说句话，好嘞，闭门思过三天。看着他我恨不得回身就跑，至今话都没说过一句呢。”
迎春也道，“上回跟着太太进宫请安，见了九爷一面，他和十爷在御花园里掏鸟蛋，掏出来一个摔一个，我看着都害怕的。”她却不知道探春和九阿哥的冲突，只是随口说说。
探春的脸色渐渐变好了，像这样暴烈脾气闻名九城的人，突然有心和自己为难的话，大家心里也是清楚谁对谁错的，再说这件事全落入了万岁眼中，胤禟再荒唐也不会再招惹自己了，她当可安心。
宝玉又道，“说到性子，也就是五爷宽和，从大爷、二爷到十四爷，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就连七爷也是，谁说他是瘸子，他就拿马鞭抽，抽死好几个人呢。皇上都不发话……”
众人都沉默了。
日薄西山时，黛玉进了家门，精神十足地给贾母请过安，和贾敏一起回院子里，顺带提起今天巧遇康熙一事，贾敏随意听了，笑着道。
“还是那么有精神，这是特地出门逛的呢。再过几日就要动身往畅春园去了，再逛一逛京里的意思。”
黛玉笑道，“是玩还是有事，谁能说清呀，一屋子阿哥，竟是考儿子呢，把我们吓得不得了，匆匆忙忙地出来了，就怕遭池鱼之殃。”
贾敏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探春和胤禟拌嘴，刚才在老太太跟前我也恍惚听说了，胤禟性子也真鲁莽，胤祺被罚一事，宜主子已经不开心，如今再和我们家碰上，只怕胤禟要挨说了。过几日我们进宫去说话，到她那坐坐去。”
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自己老妈已经听说了，黛玉暗自感叹这情报网的强大，一边忙道，“三丫头可怜见的，也没个能撑腰的人，我明日说给她听去，也免得这是郁积在心里，熬出病来。”
贾敏却道，“何必管人家的闲事，就算胤禟吃亏，这难道光彩？今儿下午宝玉把丫头们都遣走，还不就为了提点探春？要说，也该是他说。你别插手。”
黛玉只得答应着，此时已是就寝时分，她给贾敏请过安，回东厢让紫梨和小方尽管休息，在小云小圆的服侍下洗了澡，躺到床上，还是有些感慨的。贵族社交圈中有形无形的规矩是这么的多，尽管也学会了不少小姐做派，但显然自己还是比不上宝玉。之后在这样的环境下可要担心了，不能管的事，现阶段还是不要多管……
不知不觉之间，京城已是大暑，六月一至，康熙便带着满朝文武移到了畅春园，宫内女眷除了荣妃、德妃留守掌管宫务之外，皇后、妃嫔和受宠的贵人、答应等都随康熙搬到了畅春园内。皇帝一移驾，王公大臣、宗室皇亲便纷纷也移居海淀避暑，贾家自然也不例外，在距畅春园十五里外一个小山头上开建了乡间别府，浩浩荡荡一家人随着圣驾移到海淀，因其他兄弟姐妹各有院落，贾母恐黛玉不便，也特地拨了一处小院落与她居住，又格外分配人手照拂，贾敏虽然不舍，但也虑着黛玉当别院而居了，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仍不时使人来看。
海淀天气凉爽，除却后宫女眷时常召见之外，各官家也自联络相请，也是打发乡居无聊之意。这日王子腾府派人来请王夫人并姑娘们过去游玩，众人都应了，唯独黛玉要和贾敏进宫请安，只托人带话问好，母女两人在贾母所居的齐芳苑说话，自鸣钟敲过了十下方才出了院子上轿，到别府外又换车，慢慢的到了园内，孝庄正是吃过午饭——原本满洲人一天只吃两顿，但太皇太后年老养生，都是随汉人吃三顿饭。见贾敏黛玉来了，笑指黛玉道，“你们来晚了。”
贾敏和黛玉请过安，黛玉笑道，“是老佛爷吃早了。”孝庄微笑，对身边人道，“招待她们俩吃了午饭，我可要睡去了。要是黛玉要出去玩，派人跟着，别让她受委屈。”
宫中刚放过一批宫女，小娟子已是不在其中了，上次见到的芳兰儿低头应了，领着贾敏黛玉出去用饭，吃完饭，贾敏在偏殿睡下了，黛玉也小睡片刻，她今早睡晚了，怕走了困，半个时辰便起来了。芳兰在门口站着呢，看她起来，丢下另一个宫女过来帮着她洗漱，黛玉也没太劳动她，收拾好问明了孝庄还在午睡，她早准备趁这个夏天好好赏玩一遍后世名园，便对芳兰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出门逛逛去？”
芳兰笑道，“虽然服侍了老佛爷这些年，还没好好逛过这园子，托林姑娘的福，我也见识见识。”说着带黛玉出门，叫了个小太监当“导游”，三人一行，先往畅春园后湖去了。
和后世美轮美奂的颐和园不同，畅春园讲求的是天人合一的朴素之风，并不刻意追求华贵奢靡，放眼望去，建筑物全是朴素的平房，孝庄住的春晖堂是碧树中小小的一栋二层楼，也是尽显平实，黛玉不由得暗暗点头，这富贵之气全无的气氛，也算得上是返璞归真了。难怪宫中贵人们喜欢，要知道，这群人可都是早已享尽荣华了，自然也会被清淡的风格吸引，乾隆时期兴建的圆明园、清漪园，只是暴露了他粗劣的审美品味。
和后世不同，畅春园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别墅区，尤其是中路，几乎每个院子里都住着宫中女眷，现在多在午睡，院子前静悄悄的，倒十分清静，小太监引着她们绕了几个弯，突然一股凉风吹来，大片水光和日光相映，明晃晃的耀目，芳兰忙上前几步要为黛玉打伞，黛玉忙逊谢了。这后湖边凉风徐徐，她并不怎么热。
宽大的湖畔坐落着数个亭子，远处可见些许人影，有大有小，想来是没有午睡的宫眷在此散心了，正好黛玉走了这一路也有些疲倦，便对芳兰道，“这儿哪个亭子景致好，我却不知道了，要请芳兰姐指点指点。”
芳兰也是有意休息片刻，便笑道，“哪儿都一样好，我看前头的那亭子就不错，敞亮通风。”
那小太监煞是机灵，打了个千儿，说是去取果子便一溜烟去了，黛玉和芳兰说说笑笑进了亭子，却不想靠着柱子已经坐了个人，先却被柱子遮住了。芳兰一眼看到了，连忙请了个跪安，口中清脆地道。
“敏主子吉祥！”
“起来吧。”敏妃淡淡地道，面上说不出是喜是怒，瞟了黛玉一眼。“你也来逛园子了？”
春晖堂天伦乐无穷
《再梦红楼之春上春》御井烹香ˇ春晖堂天伦乐无穷ˇ——晋江原创网[作品库]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黛玉心知此时决不能露出异状，强压着心中的诸多想法，蹲身福了福，笑道，“老佛爷午睡呢，黛玉就偷着出来玩了，园子里凉爽得很，赶忙乘着这空当来湖边吹吹风呀。”
敏妃嘴边挂起了一丝笑意，语气一缓，“已是六月中旬了，虽然大热，但没几天就要凉了，你也别贪凉快到处乱跑，出了汗回头又吹风，怕是要着凉了。”
要说这话里藏机，黛玉还会输人吗？她张口就要回嘴，又想起胤祥和自己处得还算不错，不必要得罪敏妃，便微笑着说，“黛玉身子壮实着呢，倒是不碍的，难得来园子里一趟，不领略领略风光秀色，实在是有点遗憾嘛。”
敏妃看她还站在亭子口，随意挥了挥手，黛玉只得在石墩上就坐，芳兰早站到亭外了，敏妃左右扫了一眼，才对她笑道，“这几次你到园子里，和胤祥他们在一块下棋也好几次了。我却是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这小精灵。”
黛玉睁大眼好奇地等着，饶是敏妃心里有无数弯绕，看了她那可爱样儿，也不由得摸了一把，因又道，“前阵子恍惚有人和我说，胤祥和蒙古那个宝音格格，处得很来，宝音也跟到园子里了，仿佛前几天你们还在一块玩呢，可是有这个事？”
查问胤祥的恋爱事宜，这个就不好回答了。宝音很得太后宠爱，虽然没有赶上这一轮指婚，还要苏日娜一起回蒙古，但还没动身就被太后派人留下来了，别看她是蒙古女孩，性情温柔和顺处却比汉人女子还要强，和宫里人都处得不错，阿哥们也都说的上话，胤祥确实是满喜欢她，但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那就不好说了。自己和胤祥是当朋友处的，是朋友就要讲义气么，敏妃貌似不喜宝音，自己要是卖了胤祥，说不定还真会给胤祥带来麻烦。
心念电转，黛玉大大方方地道，“都是玩伴嘛——虽说身份有别，但玩到兴头上，谁也顾不得那许多么。黛玉也曾给十三爷脸上画过墨圈圈呢。”说着就笑。
敏妃嗯了一声，突然改换了笑脸，和气中透着亲热地道，“你别往心里去，我只不过白问一句，胤祥粗野着呢，要是冲撞了女孩子们那可怎么好，宝音那弱不禁风的样儿，可禁不起他！还有你，只说自己身体壮实，你母亲挂念着呢，往后和他们野的时候也留神些，你可比不得那些孩子皮糙肉厚，知道了？”
黛玉恭恭敬敬地应了，告退了出了亭子，和芳兰一路走到各个堤上浏览，没了敏妃在一边，她开心到了十分，芳兰也是松一口气，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半个湖，云散日出，顿时就有些燥热了，正好黛玉也走了许久，有些气喘了，芳兰便带着她找地儿休息。才刚又到了一个亭子坐下，芳兰跑去要茶水，那边堤上又来了几个人影，一色的薯莨纱袍子，远远的都看得到青色的头皮。她头疼地叹了口气。
怎么今天走到哪都能碰到皇家人！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赖在房子里看书呢，倒霉！
“咦，这不是林姑娘？今儿进园子里玩来了？”
躲是躲不过了，黛玉起身笑道，“可不是么？来见识见识园子里的风光了。三位从书屋来呀？”
后世著名的八九十兄弟组站在亭子外，老八胤禩含笑道，“可不是？正要去给皇额娘请安呢，林姑娘好好玩。”
说完场面话，双方便可擦肩而过，这时胤禩身边的胤禟忽然道，“对了，八哥！这位不是从扬州来吗？你那事和她说一声不就完了？”
胤禩双眉一轩，惊喜的笑了，在胤禩身后百无聊赖地站着，一边还甩着柳条的十阿哥也开口了，“我都浑忘了！那我们先去了！老九，走，上宜主子那讨点心吃去！”
胤禟点点头，拉起老十拔脚就走，黛玉站在亭子里，心里想着胤禩怎么撞见个扬州来的就要说话，想到这，她心里已经有点底，只是等胤禩开口了。
胤禩还是站在亭子口，思量了一会，却是先对芳兰道，“有劳姐姐了。”
芳兰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早得孝庄吩咐，因此不做声出了亭子站到堤上去。他又想了想，才对黛玉道，“却是要请林姑娘帮我一件事了。”
黛玉稳稳道，“八阿哥但说。”却是先不提答应不答应。
胤禩先左右张望片刻，这才在亭子外轻声说，“惠主子每到秋冬便不思饮食，只是还愿意进些汤羹等物。听说扬州藕粉一绝，胤禩无人可托，说不得只好请林姑娘和盐政——”
“这样的小事，自当是应承下的。出了园子我就吩咐人回扬州要去，大约十天半个月也能有回音了。”黛玉心知肚明，想吃藕粉的怕是另有其人。别的忙可以不帮，但这件事她不能不趟一趟老八这摊没成形的浑水。
胤禩一喜，忙道，“届时我让九弟来取，他反正也是要到贾家去的。”
黛玉扬扬眉，也懒得管那么多了，反正他说得很有把握，自己回去和孝庄通通气就行了。先不说这是顺水人情的事，再说，胤禩的母亲良贵人是个苦命人，现在儿子还小，想孝顺也无从孝顺起，等到儿子大了，她早就自己弄死自己了，能让她开心一些，自己为什么不帮忙呢。她现在很有资本，不需要太小心翼翼趋利避害。
“如此，此事小女子记在心头了。”她对胤禩福了福身。“八阿哥尽管放心。”
胤禩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色，可以看出他心中明显一松，又和黛玉说了几句客气话，他就号称要去给惠妃请安，告辞走了。黛玉等他走远，也赶忙下了亭子招呼芳兰。
“老佛爷也该醒了，我们回去罢！”
芳兰纳闷道，“这园子还没逛完呢，林姑娘不再玩一会吗？顺着这条道走下去，还有买卖街呢，可是热闹。”
黛玉拿出帕子擦着额前的细汗，苦笑着说，“玩是还想玩的，可是这进一个亭子遇一个贵人，我这点胆子，承受不起啊！”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这皇家虽然尊贵，但苦命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就是将来可能风光无限的胤禛，说起来也是苦得不得了。不怎么得康熙重视、生母偏宠小弟，偏偏十四阿哥还和他不对付，在史书上也是有名的独君。胤禩她帮了，别人帮不帮呢？更何况，现在的皇子们大多还在十五岁以下，没有什么自己的势力，个个都有一堆要办的事。再来上一两个胤禩这样的，自己的麻烦就更多了。往后来畅春园，还是就在孝庄的春晖堂里呆着就是了！
孝庄果然已经醒了，正在和过来请安的命妇们说话，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这两个得到她宠爱的曾孙也在孝庄身边坐着承欢。然而在孝庄所坐的凉椅旁边，还有一把古铜色的藤椅，上头随意地搭着一件明黄色的袍子，坐在里头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是康熙爷来对孝庄尽孝啦！
黛玉回了春晖堂，本来以为又要给一大堆人请安，进了门孝庄一眼看到她，指着她笑道，“你野回来了？起来就看不到你的人，去哪玩了？”
知道这是孝庄要在众人面前营造出宠爱她的假象，黛玉笑盈盈地请了个跪安，“就是去堤上走了走，想着老佛爷怕是起了，便忙忙地赶了回来。”
“这丫头！”孝庄笑着说了一句，便不再和她说话了，黛玉站到贾敏身后，听她和康熙的对话。身上却是有些刺痒，刚才孝庄那亲昵的一句话之后，令不少命妇对她投来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或许是康熙在此的缘故，过了不久，后妃们来请安了。春晖堂不大的正堂里顿时有些拥挤了，命妇们有眼色，逐一告辞，贾敏也说身子不好，告退出去了。孝庄留下黛玉，贾敏也无二话，只是临行前给黛玉使了个眼色。
过了不久，除了黛玉之外，春晖堂里就只剩爱新觉罗自家人了，孝庄话锋一转，问起阿哥们的学业起居，尤其是仔细地关照着太子胤礽，说到这件事，康熙也是有好几日没见过儿子们了，按照惯例对老四和老十三疾言厉色地发作了一番，也叫来了正在园内的儿子们，除了还是稚童的十五、十六、十七阿哥外，儿子们毫无例外地都被大骂了一通，看他们的神色，似乎也早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就连妃子们也是神色不变，只是康熙发作完了之后，她们才叫过在自己宫中抚养的阿哥们，和颜悦色的嘘寒问暖。
看到如此情景，黛玉不由得征询式地瞄了眼皇后，皇后抚着肚子，脸上带着笑，温温煦煦地牵了四阿哥的手和康熙说话，端的是贤妻良母模样，竟是丝毫都不在意妃嫔们的僭越。康熙对眼前的景象也没有发话，嘿嘿，这皇家人的心机，可真是深藏不露那！
耳边突然传来孝庄的声音，她也问起了黛玉的饮食起居，所读何书，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讥诮，这父慈子孝、母子情深的天伦图，当真是赏心悦目那！
共一车母女两思量
《再梦红楼之春上春》御井烹香ˇ共一车母女两思量ˇ——晋江原创网[作品库]举报色情反动信息举报刷分
各自问过了各自，孝庄露出了些许乏意，以康熙为首，大家都有眼色地退下了，只留下常常在孝庄宫中呆着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孝庄不久也打发他们去念书了，听自鸣钟敲过了三下，便起身道，“前儿那个亭子很好，咱们还到那去吧。预备下水晶糕，把井里湃着的西瓜也切几块过去，日头下去了，再吃点西瓜，火气都去了，给阿哥们送甜碗子，黛玉也进一份。天气热，纱袜子、绸鞋要多做几分，皇帝和皇后那边先送些过去，这几日天气热，皇后别来请安了，冰先尽着她。皇帝天热心火就旺，这下火的粥品要多用。良贵人今儿怎么没来请安？”
春晖堂里的掌事宫女恭恭敬敬的躬身听着，孝庄说一句就屈一个指头，孝庄突然这么问了一句，她想也不想就答道，“回老佛爷，良主子每逢天热就饮食难进，这几日身上不好，前日冯太医去问诊啦。”
孝庄点点头，没说话，起身扶着芳兰往外走，一众人等忙跟在外头，黛玉心里记挂着老八可怜巴巴的样儿，一到四宜亭坐下，便拿眼皮一撩孝庄，孝庄会意，挥挥手，底下人全出了亭子，最近的也在十步之外，黛玉拿出一本史书来，孝庄指着书上一行字，对她道。
“怎么了？有啥事要私下对我说？”
“还不是宫里的那些破事？老八身在曹营心在汉，良贵人生病，难受的是他。刚才散步遇到，作死托我搞点藕粉来。你这里要是有，就直接给了贵人得了，免得我还麻烦。”黛玉也不客气，直接就说了，像孝庄这样身居天下之首几十年的女人，缺的就是一个铁到十分的姐妹淘，她要是客气，反倒是落了疏远。所以私下相处，除了一些敏感点之外，倒都是直来直往的。
“老八心还是不错的，我猜他往后那么力争上游，多少也是为了自己的母亲。”看孝庄不说话，她又加了一句。“一句话的事，您在沉吟个什么劲那？”
“老八心好，但也藏奸，他今日托你做这件事，日后若是还有事求到你，打着尽孝的名头，你难免就会心软，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他做得挺漂亮的，我是想的这个！”孝庄也不客气，轻叩了黛玉额头一下，黛玉抿嘴笑。
“不怕心地差，就怕手段低。胤禩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心气不高，感觉上没有当皇帝的气度。也怕登位了，心思不在治国上。”孝庄又把话题转开了，转到了敏感点上。“你也进宫这许多次了，这些阿哥不陌生！老四是不太可能了，十三也少了一分稳重，唉。玄烨那样的文武全才，是不可能重现啦！你个人的感觉，谁能当皇帝？谁有当皇帝的感觉？”
孝庄的这一问，虽然没有先兆，但也并不突然，黛玉眼皮也不抬。“你这个四爷党也说老四不可能？虽然他性情急躁，但也是个坚定的改革派嘛。没到最后，谁能看出谁坐大位——”
“谁说要到最后！！”孝庄的手突然从书上收了回去，挺直身子慎重地看着黛玉，“九龙夺嫡决不能发生在现在，胤禛更是难登大位！不为别的，身为养子，骨子里的自卑谁能抹掉？老四、老八一旦登位，比谁都要更讲规矩两字，这才是他们落选的理由。李云藻，你不要以为这些事和你无关，体会过民间疾苦，你才知道改革的不容易，这大立场你不站稳，将来就是招祸的因由！”
云藻顿时动容。
这日晚间，母女两不在春晖堂歇了，自鸣钟敲过六下便和孝庄告辞，孝庄赏了一些夏日用品，敏妃想的堆纱鞋已经在京中流行起来了，宫里争强好胜，想出了不少新花样，孝庄这次大发善心，府里的夫人小姐，人人有份，问过脚大脚小，打点出二十多双给贾敏带回去，又赏了一袭上好凉被给贾母，言说这是北地蚕丝织的绸子，最是温润沁凉。母女俩带着一车东西上了马车，一时却都是无语，过了一会，贾敏才慢慢说。
“今日我去见元春，她虽然跟到园子里来了，但和几位妃子还是闹得僵，这件事总要有人低头，她不服软，难道还叫人家认输？此事在我们回南之前必得了解，玉儿，到时候说不得你也要出口劝说了。”
这个出口两个字，倒让也是心事重重的黛玉解颐一笑，她漫不经心地敲打着马车壁，元春一事，她倒也从孝庄口中知道了一些，无非就是争宠罢了，贾敏劝说不动，她夹着孝庄的威势出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只是孝庄今天流露的坚决态度，却是有些难办了。之前提的那一句话，她心中还不是雪亮，只是说一回事做一回事，她也没打算这么早就把终身定死，爱新觉罗家的那些儿子们并没有几个成人，一堆小鬼，谈不上婚姻之事，原本想着怀柔要到几年后才重提此事，但这么看来，她对自己的决心是十分看重的，说不得将来就要一跃龙门做那谁的福晋了。这难得重生一回，自己却不想再凭人摆布，迟早要和怀柔说个清楚。只是她既然惦记上了自己，如何才能回避掉呢？唉，这里可都是麻烦啊！看来在江南推行女权一事，本来只是当作打发时间的小事，这之后，却不能等闲视之了，这可是和怀柔谈判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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