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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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晾好衣服,回了头说:“小姐,又担心谢公子了?”

我苦笑:“不是我能担心的了的。李伯还那么在他面前说,只会让他厌烦我。”

杏花往身上擦着被水泡得泛白的手说:“小姐对他好,他不会厌烦小姐的。”

我微摇头,“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好,才会不厌烦。不喜欢的人对自己好,就会厌烦。”

杏花咬了嘴唇,“小姐肯定谢公子不喜欢小姐?”

我想了想,如果有个男人对我干了那些事,日后就是我知道他换了灵魂,可他的样子……我绝不会喜欢他!从心理学上讲,人对曾深深伤害了自己的人不会产生什么好感,除非有病。谢审言傲到快死了还连话都不说,不会有那种奴性……

我点头说:“我肯定他不喜欢我。”心里有些堵塞,忙笑着对杏花说:“你是不是讨厌钱眼呀?”

杏花一撅嘴:“我讨厌他!”我轻轻笑了,杏花的脸红了。

钱眼在外面喊了一声:“知音,杏花娘子,咱们去吃饭吧!”

杏花大声说道:“你就知道吃!”

我们笑着出了门,三个人到了前边餐馆,见桌子旁竟只坐着李伯,我惊愕。要知道自从我们出来,谢审言就没有自己待过。一开始我以为是李伯所说他是府奴身份,不准独自行动。后来我发现他自己就静静地跟着李伯,根本不会到其他地方去。这是他第一次没和我们一起吃饭,我知道为什么。

我一脸严肃地坐下来。李伯不敢看我,低声说:“谢公子在床上躺着,我叫他,他不说话,大概身体不适,不能用餐了。”

钱眼刚要开玩笑,我立刻打断他说:“钱眼,你不能这么开玩笑了!你没伤到我,可伤到了另一个人。”我示意杏花,“杏花,你告诉他吧,小点声儿。”

杏花坐到钱眼身边,钱眼笑了,杏花在他耳边,低声把谢审言的身世背景,他怎么落在了原来小姐的手里,遭遇了什么,大概讲了一下。没提那最羞辱的地方,可也够让钱眼笑容尽失,慢慢地大瞪了两眼大张了嘴巴的了。

杏花说完,坐回了我身边。我叹道:“钱眼,你明白了吧?我是不该让他看见我的。谁也受不了总看着折磨过自己的人。你就更不该开玩笑,让他觉得我和他有什么。”

钱眼摇头,“难怪他身着奴衣,可你们对他却如主人。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是这么回事。”他又眯眼叹道:“真可惜,你们那小姐没碰上我……”

杏花凝眉道:“你想当谢公子?!也落到我们小姐手里?”

钱眼忙道:“我不可能是谢公子,我爹只想当乞丐,不会惹怒了皇上。”他又摇摇头,“我爹又对了,人贱命大,我们天天讨饭,也比那样被卖成奴要强。杏花娘子,你在那个小姐身边那么多年,受够了苦,命里就剩福份了。从今后,夫君我得仰仗你给我压住我挣的那些银子。”

杏花只有气无力地呸了他一下,叹气。

我又看着李伯说:“李伯,你知道是你起的头儿,从现在起,不要再在谢公子前提我!”

李伯看了我一眼,也叹气说:“我以为谢公子对你……”

我打断说:“你不是不知道你原来的小姐干的事情!谁受得了那样的侮辱?他那天在马上没由着我坠马摔个半死,已经是对得起我了。”

李伯不甘心地说:“他早就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小姐啊。我那次用剑指着你时,他从床上起身向我摇了摇头,我收了剑他才倒下。我后来发现那时他动都动不了,那么起来一下,大概用了他十二分的力量……”又叹。

我说道:“那是他不想让你杀人,换个别人,你如果要杀杏花,他也会起来摇头的。”李伯脸色变得十分沮丧,再深叹了口气。

钱眼把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了下巴上轻轻地点,说道:“昨天,他把馒头掰成了两块,应该是在帮你呀。”

我叹气:“那是他不喜欢被牵扯到你我的玩笑里。你跟我说,如果你曾经见过那个小姐,现在你还会当我是朋友吗?”

钱眼对着我:“知音,看着你,我就怎么也想象不出你这个模样会是个那么恶毒的人。”

李伯摇头道:“钱公子,原来的小姐,语气严厉,词句刻薄,脸色常带了怒气。”杏花哆嗦了一下,李伯又叹,“现在的小姐,说话和气,爱谈笑,根本不一样,所以我……”

李伯还不改悔,我又截住他的话说道:“但长得还是一样的呀,怎么都会让他想起从前的那位。”

钱眼蹙眉,“要不,知音,我给你脸上划几下子?”

杏花骂道:“想什么呢你?!我先划了你!”

钱眼叹道:“那是没指望了。”我们这帮人就在这里你叹完我叹,叹了半天。

最后,我总结性地叹息说:“谢公子是十分善良的人,不然也不会替我拉住了马。但这不同于你们所玩笑的事情。他做事凭的是自己的良心,可你们说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李伯抬头,忙轻咳了一声,欠了身说:“谢公子来了,快请坐。”

我赶快闭嘴,他真的暗中听我说话成习惯了。眼角处,见谢审言慢慢地走到李伯旁边坐下。我悄悄地抬眼瞄了他一下,自出来后,他竟第一次没戴斗笠,昏暗的天光和初上的烛火下,他俊美的面容惨淡死寂,新刮的脸,苍白瘦消,眼睛垂着看着他面前的桌沿,嘴唇轻抿着,像是睡着了。

钱眼只看了他一眼就转了脸,我想起来,钱眼以前没见过谢审言的脸。钱眼看着我,眼睛里很冷,没有笑意。

店小二过来,我还是硬着头皮厚颜无耻地给谢审言点了清蒸鱼,选了野菜清汤。食物上来,杏花起身双手把我点的鱼给谢审言上到了面前。

我们大家在沉默中吃了晚饭。谢审言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在嘴里含很久才咽下去。我有时怕他是因吐不出鱼刺才难以下咽。

钱眼这次在谢审言放筷子之前,根本没动谢审言面前的东西。我们都吃完了,钱眼才把桌子上的剩菜都倒入了他的大海碗。他用手拿起那条剩鱼,吸吸啦啦,瞬间就把肉吃个精光,把鱼头咬个稀烂,吐葡萄皮一样飞快地把鱼头的碎骨吐了出来,然后满意地把个完美的鱼骨头架子扔在了桌子上,简直比猫都专业。杏花张了嘴,但我们都被桌子上的沉闷空气笼住,谁都没说什么。

钱眼把饭菜都扒拉在嘴里,空碗和筷子啪嗒一放,手背一抹嘴说:“我的银子快用完了,从今夜起,我就同李伯他们住一屋。”

除了近乎闭着眼睛的谢审言,他们都在看我,我心慌意乱,只想赶快逃开,就对着李伯说:“李伯,你决定吧。”然后我起身道了别,和杏花匆匆地离开了餐厅。

回了房中,杏花没再提谢审言,我们聊了些我来的地方的事,就睡了。也许是因为我下午起晚了,我好久没睡着。谢审言的面容总浮现出来,即使在想象中,我都不敢看他。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中见到谢审言时,他已重新戴上了斗笠。我们几个有一阵没怎么谈笑。直到后来,店小二上一碟辣酱时在桌子上洒了一点,钱眼立刻掰了块馒头,往桌子上一抹,把那点辣酱擦在了馒头上,又一口把馒头吃了。杏花当场哭了一声,用手捂了嘴,我也一下子笑了。

钱眼有些不快,嚼着馒头说:“你们是没饿过肚子,不知道珍惜吃的!”

我说道:“钱眼,桌子上多脏,你万一吃坏了肚子,好多东西不就白吃了?”

钱眼一仰头,“长这么大,我还真没拉过……”

杏花叫道:“住口!”我想起来,桌面上是不能说不雅的事情的。

钱眼不服,“知音先说的!你怎么不管她?!”我赶快低头吃饭,钱眼说:“你看,她知道做了亏心事!”

杏花说道:“你再这么闹腾,我就……”

钱眼坏笑着:“杏花娘子,你就怎么样呀?夫君我等着呢?”

杏花狠狠地说:“我就不缝洗你的衣物,把你那些快穿烂了的袜子都扔了!”

钱眼慌了,“别扔!那些袜子特软,正穿着舒服呢。”

我皱眉,“杏花,你竟然给他缝袜子?!钱眼,咱们买了新的了,就把旧的扔了吧。别累着我们杏花。”

钱眼看着我气势汹汹,“我得叫你多少次败家子你才能醒悟!真是没记性……”谢审言轻轻咳了一声,钱眼突然顿了下,一笑说道:“知音,你再给我买三十来双,我就把旧的袜子给那些乞丐。”

我冷笑,“你给的时候最好转身撒腿就跑,免得人家发现了是什么,觉得受了你的轻蔑,追上来和你拼命。”

杏花哧哧笑了,钱眼转着眼睛看了看左右,狠咬了下牙说:“我就让你一次!你有落单儿的时候!”低头开始大声吃起来。听出这是我昨天对他说过的话,现在反用在了我身上,除了谢审言,我们都笑了。

气氛又像以前一样轻松。吃了饭,我们说说闹闹地上了街,钱眼敬业地讨价还价。与我的言谈中,他重新陷入了被动,因为他再也不能开谢审言的玩笑了,只能任我宰割。可另一方面,杏花已经败状尽显,对钱眼的“杏花娘子”的称呼渐渐习惯,没有每次都要和他过不去。所以,两相权衡,钱眼还是赚了。

16醒悟

天气渐渐地从春天过渡到了夏天,不能讲出怎么变的,我们一路行过来,树叶从新绿到翠绿到浓绿,大地也覆盖了深厚的绿色草木。太阳变的有些热辣,我们的衣服只是单衫还常汗透。

这一天,我们黎明启程,走了这么一个上午,快到午饭时,也没见到个城镇。我穿了件灰色的粗布衫,头戴着斗笠,护胸让我闷得难受。我真累了,钱眼骑在前头,我和杏花并肩在他后面,李伯和谢审言跟在最后。我对着前面的钱眼说:“钱眼,天热了,骑一会儿歇了吧。”

钱眼指着前方说:“那里有个寺庙,十分清净,咱们到那里歇吧。”

钱眼领着我们离开了大路,进了一片青翠的竹林。高大的竹子滤过了阳光的热意,我摘了斗笠,透了口气。

竹林间小径狭窄,我们变成了一线单骑,钱眼引着路,杏花跟着,接着是我,谢审言在我身后,李伯殿后。竹林里,竹叶哗哗作响,夹着远方的溪水之声,谢审言偶尔的咳声,我感到心中的燥意慢慢平息。

到了庙宇之前,我们下了马,我四外观看,见庙墙粉白,院门大开。进去,大院子里,一条青石铺成的路径,两侧树木荫蔽,凉风袭过,传来远处主堂里的木鱼声。

进了庙堂,里面佛像庄严,旁边有和尚在敲着木鱼。我低声说:“李伯,给些香火钱。”李伯应了一声,放了些银子。大概是听见了银子响,有和尚出来,合掌行了礼,与李伯说了几句话,然后递给了李伯几支香。

我拿了一支,走到佛像前,低头沉思,想到自己处在富贵之家,大家都对我很好,身体也没病,实在没有什么要求,就暗暗祝愿谢审言早日忘记过去,尽快恢复健康。闭眼凝思了片刻,睁眼把香插在了香炉里。李伯把香递给谢审言,他僵立着没有接。杏花持了一根香跪下拜了拜,钱眼和李伯随后也敬了香。

和尚领着我们到了后面的一间竹舍,室内有张竹桌,周围是竹椅。和尚出去后又进来给我们上了茶壶和茶碗,然后离开了。我们用茶水把干粮送了下去。

吃了午饭,钱眼看着我说:“知音,你说过,你不信佛。”我点头,钱眼扬眉,“那你为何给那么多银子?”我说:“咱们到了人家的庙里,借了这里的阴凉,又喝人家的茶,在此用了餐,自然该给银子。”

钱眼眯了半天眼睛,说道:“知音,你是学商的,计算到这种地步了,和我真差不多了。”

杏花气道:“我们小姐不像你,就知道占便宜。”

我沉思着点头说:“钱眼,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钱眼笑,“我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说:“你在说我没有那份诚心,与你的不给银子几乎是一样的。”

钱眼点头,“知音啊!如果你像我那么爱财,你那几个银子还有些份量。你不爱财,那些就真的只是个茶水钱。”

我叹道:“对呀,只是人情的施舍短长,没有任何精神上的奉予。所以那和尚给我们檀香,觉得我是真心向佛,是看高了我了。”

钱眼说:“若是真的有神明,你给了钱,也没记在你对神明的孝敬上,只落个不占便宜,买个安心,与我只一步之遥。”

我微微颔首,“这就是有本书中说的,在神明眼里,一个贫穷寡妇给的两个铜板胜过富人的巨额供奉。一切都关乎诚心真意,有无之间,决定所给予的东西,是不是珍贵。”

说完,我想起了我那位给过我的许多物质上的宠爱,我总觉得是他爱我的有力证明。此刻恍然明白,那些钱,对他而言,九牛一毛,他不在乎。没有了他的诚心,我得到的所有,都是那么浅薄。说穿了,他是在补偿我,像钱眼说的,给他自己买一个心安理得,就像我方才表面是奉献可实际只是买这个歇脚的地方。那他对我,和对一个包养女的,有什么不同?难怪他一直我行我素,因为他给了我那些东西,让我有了物质享受,就不必感到歉疚。而我,接受了那些,就以为他还是爱我的……我一时心中阴霾,只觉得自己曾经和个妓女没两样。有什么纽带在我心中砰地断了,我像在梦里一脚踩空,突然惊醒,迷茫无主,似不知身在何处……

“小姐。”我一下回神,杏花看着我,有点担心地说:“钱眼胡说,小姐敬香了呀,还是有诚心的。”

我叹道:“祈祷的人不见得就是虔诚的人。也许只是表达一个希望,觉得能否实现要看命运。其实,人们通过祈祷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这也许是祷告最重要的作用。”

钱眼立刻追究,“你想要什么?”

我勉强一笑,“你不觉得你该问杏花?”钱眼马上转攻杏花,杏花死活不说。

我喝着茶,努力把思绪从自己的往昔拉开。想起谢审言方才没有接香,他一定没有什么愿望,心里也没有想要的东西。我暗叹,不由得抬眼看他。他原来静静地低头坐着,却像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似地忽然抬了头,虽然隔了他的面纱,我还是觉得他看到了我对他的注视,一时吓得脸热心跳,忙垂目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时,瞥见他又重新低了头。李伯起身只给我和谢审言的茶杯倒了茶,我感到我的脸红到了脖子,幸好钱眼正专心盘问杏花,没注意到我的失态。

钱眼在杏花那里没问出什么来,大声叹息道:“杏花娘子和我不一条心呀!”咕嘟咕嘟把茶喝了个精光,说:“这茶杯怎么这么小?喝得真不解气!”

杏花说道:“一会儿你和马一起喝水,肯定解气了。”

钱眼看着杏花摇头道:“杏花娘子,我刚才在菩萨面前求他保佑咱们俩成双成对,你现在就让我和马去喝水?”

杏花低声说:“谁让你……”没说完就红了脸,也低头喝茶。

我看钱眼,“问你了吗?你就说了?”

钱眼厚颜地笑,“我问了她七百遍,她竟然不问我!知音,有空你教教她。”

我微笑,“钱眼,我说了话,你可就更难了。”

钱眼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地问:“知音,你刚才面露伤感,想到什么了?告诉我,我给你帮忙,你为我说好话,行不行?”

我忙抵挡道:“每个人都有过遗憾,钱眼,你别跟我说你从没有过。”

钱眼紧皱了眉,两个手指在下巴上一通狂敲,最后说道:“你别说,我还真有让我一辈子都遗憾的事情。”

杏花都感兴趣了,拿了茶壶给钱眼倒茶,说道:“快讲讲,别说是和钱有关的!”

钱眼摇头,一副讲述遥远往事的模样:“不是和钱有关的。很久很久以前,我小的时候……”

我皱眉,“很久很久以前,你还不小?”

钱眼一瞪我,“知音,我刚要正经些。”

我忙说:“接着讲,我不该打岔。”

钱眼叹息,“那年年关,一户人家开慈善之宴,请乞丐入堂。那不是清汤白粥之食啊,真是有半菜半肉的丸子!我至今依然后悔,没把盘中最后的一个丸子夹在筷子上!”

杏花问道:“为何不夹在筷子上?”

钱眼说:“我筷子上有个丸子了。”

我说:“把那个丸子放嘴里就是了。”

钱眼:“嘴里也有个丸子。”

杏花说:“嚼嚼快咽到喉中嘛!”

钱眼叹道:“喉中也有丸子……"

李伯道:“那胃中呢?”

钱眼:“从嘴到胃,全是丸子了。”

我和杏花都笑了,杏花说道:“贪心!”

钱眼大叹说:“我为此追悔莫及,每到年关都会心中大痛不已。我只好逢年都办一次这样的宴席,请乞丐入席,纯肉的丸子,看他们吃得心满意足,尤其那夹起最后一个丸子的人眼中的喜悦之情,让我多少减了些痛楚,弥补了些我平生之憾。”

我不笑了,侧脸看了钱眼一会儿,说道:“钱眼,我难道看走眼了?”

钱眼恶笑着说:“你肯定看走眼了。但只要我的杏花娘子不看走眼就行。”杏花没出声。

我不再说话,喝了一杯茶。心绪灰暗。钱眼这么小气的人,为了自己的遗憾,能出钱让乞丐快乐,就这一份没有指望回报的施舍,已经超过了我那位给我的种种好处……我不想再想下去,见谢审言没再动他的茶水,就说:“李伯,咱们启程吧。”

钱眼诶了一声,“你忘说了一句话。”

我眨眼,“什么话?”

钱眼笑眯眯,“你惭愧你曾经把我想得那么差。”

我看着钱眼的贼眼说,“我现在还没看到你对杏花怎么好呢。要想让我惭愧,你大概还得走一段。别忘了,我可要你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证明你是认真的。”

钱眼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叹气道,“知音,遇上你,我真倒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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