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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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突然轻声说:“那莲蕊是郑四的侄女。”哥哥道:“你肯定?”李伯点头:“我以前见过。”哥哥猛站起转身一拱手道:“贾公子!不可轻信他人言语!这位姑娘的叔伯曾因迫害了谢公子而被杖公堂。公子不要偏听……”

贾功唯狂笑:“是董公子!你倒出来给他遮羞!可惜何止那夜,你们去问问他所宿的妓馆娼院,每夜他都是和衣而眠,这莲蕊不是第一个试了他的人,可谓人人都试过,人人都知他不行!”我身后众人一片嘈杂议论声,夹着轻笑。“白长了那么好看的样子。”“还嫖娼,浪费了银两。”……

哥哥对着贾功唯继续说道:“如此恶语中伤,非君子所为!贾公子,谢公子的所行本与你无干。你难道曾家家去问?你所居何心?!”

耳听着贾功唯离了座位,走到我的身后,大声说:“我所作非君子所为?你的妹妹当初把他给了……”我已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把抄起面前的菜碟向身后出音处掷了过去。

贾功唯就在我身后约一步处,这次我没打偏,听他一手击落了碟子骂道:“哪个小厮胆敢无理?!”李伯突然起身喝道:“公子住手!”冬儿也猛抬头,哥哥大张个嘴,我反应更慢,不回头只坐着。只见谢审言手一挥,酒杯飞来,越过我的肩头,贾功唯轻叱,酒杯落地的碎声。他停了一下,冬儿忙低了头。大概贾功唯看清了我,笑道:“原来是董小姐!也在此处。是放不下自己驯服了的下奴吧!那往日的下奴竟不愿让我为他出气,看来奴性不改!人所言他甘于下贱真是眼见为实了……”

哥哥再次打断他说:“贾公子!官府已定了害谢公子的人的罪,许多谣言,不要轻信。我知道我的妹妹以前得罪过你,她已对你道过歉,望你不要再计较她。谢公子为人磊落,不记前嫌,我家深感他的大德。”把两个人对起来讲,唯恐大家不明白。

贾功唯冷笑着说:“谣言?听没听说过事出有因,无风不起浪?你堵了我现在的口,大家在别处说个畅快,你又能怎样?”我心里一凉,他的确可以到处胡说。

哥哥的语气罕见冷淡:“贾公子,人人都有一张嘴,说出话来如果不负责任,谁都干得出来。我也曾听人们传说某府公子有如刺在骨之疾,虐死的丫鬟小妾少男乃至幼童,不计其数。时时抛尸荒野,无人予以追究!可人贵在自律,我平素行医乡里,月见何止数百人,从不曾散布什么谣言。”

贾功唯哼了一声:“没有想到,人称心善助人的董良医也有威胁人的手段。”

哥哥又言道:“有病医病,我可以……”

忽听谢审言冷冷地说道:“玉清不必与他废话!他就是因为娶不了你的妹妹,也娶不上那陈家小姐,心中妒恨得发狂。可不管他说些什么,我半来个月后就成婚了!千万嫁妆不说,还得了他想要的女子!”

贾功唯恶笑:“你别高兴得太早!陈家就是再贪图和官宦结亲,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不是男子的人!日后子息无望,还怎么庇护他家。”

谢审言轻哼:“你就等着干瞪眼吧。” 他竟不否认“他不是男子”之称!

贾功唯哈哈笑:“别到时候是你干瞪眼呢!”说完他在我身后阴冷地说:“董公子,董小姐,告辞了!”哥哥一拱手,我没动。贾功唯等了一会儿,我身边的冬儿的头突然更低了,贾功唯突然怪笑起来说道:“谢审言,谢公子!你这样的,就是娶了妻,也会成个乌龟!现在,就是个乌龟蛋吧……哈哈哈……”

谢审言有些疲惫地说:“贾公子可是已经从癞蛤蟆蛋里爬了出来,恭喜你。”

贾功唯对他的人说:“我们去另一家餐馆,这里阴气太重,我得来点壮阳的东西尝尝……当然,有的人,吃什么也没用了!”众人嬉笑不已。

他们一群人出去了。谢审言的桌上人低声问答:

“是哪个府上的人……”

“听不出来吗?当然是贾府。”

“那公子是贾功唯?”

“嘘……”

“什么是如刺在骨之疾?”

“听说是癫狂之症……”

“真的?!”

“是啊,有人说是因他的母亲就有此症,曾在症发之时,活活打死了自己的儿子……”

“啊?!”

“你不知道?他家原来有两个儿子……”

“他父亲广纳妾室,怎么如此少出?”

“那正室好妒,谁怀了孕,活不下去的……”

“为何不休了她?”

“她是太后的表妹,没有她……”

“人说贾公子发病时,异于常人,阴冷毒辣,凌虐淫人致死啊!”

“是,我有位姊妹,去了贾府,就没有回来,听说死得好惨……”

“这就是为什么他家虐死了那么多人?”

“没人管……”

谢审言一声不出。

我们这桌,大家都不说话。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谢审言说他感激那个小姐,我原来以为他只是说说,现在知道他是认真的。他那时知道原来小姐的品行,也知道贾府去买他。他预料自己难逃被凌辱致死的下场,可死在一个爱自己的人的手里,比死在贾功唯手中要好……想到这里,我蓦然感到一阵悲凉,几乎要落泪。

哥哥对着冬儿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张嫂那里。”冬儿点了头。他们起身,哥哥叮嘱了钱眼和李伯,冬儿低着头向大家道了别,两个人出去了。

那边,谢审言突然长出了口气说:“诸位请先回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嫣红一声轻唤:“公子!”谢审言十分礼貌地说:“嫣红小姐见谅,务请先行一步。”他桌旁的人一通道别告安,一起走了。

钱眼叹气说:“知音,我们在楼下等你!”站起了身,李伯和杏花也起来,一转眼,都离开了。

我和谢审言一人守着一张桌子的残羹剩饭,他抱着双臂,合目养神般在椅中端坐着。想到他刚刚受了那贾功唯的言语侮辱和我方才为他的伤感,我站起身,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但不像嫣红那样离他那么近。

我们好久没说话,终于还是我叹息道:“你何苦如此!”他一个多月流连娼妓之家可竟不解衣,本就是准备暴露他作为男子最耻辱的短处,就是今日贾功唯不挑明,这言语早晚也会传播开。热衷嫖娼或者不能房事,二者之一就能逼陈家退亲。可他如此高傲的人,这样作践了名誉,从此怎能再与人社交往来?

谢审言脸色暗白,还是闭着眼睛,轻声问道:“你信我了吗?”

我气:“就是不信!你别以为这么毁自己,就能让我信了你!”不能鼓励他这种行为!

他停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没喝多少酒,那些夜晚,都是装醉,从未脱衣,你不必担心。”

我低头,无力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认命呢?你就是坏了这门亲事,你的父亲还会再给你订一门。(想到他名声已毁)就是没有下一家,他也绝不会容我嫁给你。我已收养了两个孩子,我不在乎是不是还能嫁人了。你日后会有你的生活。你能不能放手?别再这么苦自己?”

他闭着眼睛,呼吸深沉,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能跳下悬崖,但你走不回去……我当时没放弃,才找到了你。”

我摇头:“不一样的,天意难违,没有希望的事情不要强求。”

他停了好久,低声说:“只是你觉得,没希望……”

我抬头看着他,见他格外消瘦,眼睛下面又是青黑色,嘴唇淡白。秀美的墨眉,如此线条俊雅的面庞……他闭着眼睛,可好像知道我在看他,轻声说:“说些让我点头的话,我不喜欢摇头。”

我们在路上时我对他的温情,一丝丝一缕缕涌上心头,我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说:“你的眼底都黑了,要多睡些觉。”他点了下头。我又说道:“你瘦得很,要多吃些东西。”他又微点了下头。我说道:“顺从天意,不要再这么亏待自己。”他合目没动,等了一会儿,又轻言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吧。临走,对我说句好话。”

看着他又落下来的几缕头发,我想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回去,好好洗洗头。”

他睁开了眼睛,对我淡淡一笑。这笑容还是有些苦涩,还是有些艰难,可还是到了他的眼睛。这笑意让他的眼睛里闪出光芒。我们看着对方,他长叹了一声。一种久违的心酸突然袭来,我抬手把他敞开的衣襟领口拉合,他一哆嗦,又闭了眼睛,慢慢地点了下头。

44亲事

我回来就让李伯出面去赎出了那个酒楼与贾功唯在一起的莲蕊。她才十五岁,长相周正。我让她和我一起照顾收养的孩子,根本没有觉得她与谢审言共度了一夜有什么了不起。

莲蕊非常喜欢那两个孩子,晚上都和她们睡在一起。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才告诉了我详情。她的父亲早亡,她在叔叔郑四家长大。郑四喜赌好酒,欠了许多债。那时被李伯打得起不来床时,债主上门要债。郑四解释了他为何起不来床,大骂李伯手狠,说小姐早把就谢审言给了他们,李伯不该拦着。那债主听了谢审言的名字,马上说也许有商量的余地。次日那债主再来,告诉郑四,若随他离开,债务全清,不然就把莲蕊卖入青楼,立刻还账。郑四同意了和债主离开,他和莲蕊就被带到了一处民宅,说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其实是监禁。

几个月后,郑四与莲蕊话别,说他此去大约不会活着回来,但那些人已经保证给莲蕊银两,让她自立为生。郑四说他对得起莲蕊的父亲了。可半月后,莲蕊就被卖进了青楼。到那里才听说郑四已因诬告之罪被杖死在公堂上。莲蕊根本不知道那些抓了他们的人是谁,连他们住过的民宅都找不到,自然有冤无处诉。前一段时间贾公子到来,对她格外照看。贾公子让她夜里试探谢审言,然后公开向人说明。贾公子言外似有爱恋之意,莲蕊就为他做了那些事。可那日酒楼之后,贾公子就再也没去看她。

酒楼后的第三天,就传出了陈家退亲的消息。陈家的理由是谢审言久恋花丛,身体不好,把他说得像是患了花柳病,可不得不说还是给他存了面子。陈家虽退还了谢家的聘礼,但出面一家家地付清了谢审言所有嫖娼的费用,以事实向大家证明了谢审言都干了什么。大家都说陈家对谢审言真是仁至义尽了。所以虽然陈家是主动求的亲可又主动退的亲,有出尔反尔之嫌,但因收尾工作做得好,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

人们说谢御史虽然知道谢审言近期在外荒唐,但没想到会弄到这种地步。自那日酒楼,谢审言的不能房事已成市井笑谈。在谢审言上次公堂之上丢了谢家的脸之后,这次他变本加厉,给谢家丢了个更大的脸。谢审言还变聪明了,根本不回家。谢御史手提家法,天天在外面找他,说见面就打死他。可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他。谢御史放出话来,谢家没这个儿子了!不仅谢御史没找到谢审言,别人也都说没见到他,他好像在城中消失了。

我听了陈家退亲的消息后,心中莫名地松快。

哥哥和钱眼准备出远门购药的前一天,前面传有媒人要见老爷夫人。我正和丽娘在一起逗孩子们玩,听了就忙和丽娘一起去了客厅。

我们一进客厅就看见了媒婆张嫂,正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她身后站着低垂着头的冬儿。爹神色慈悲地坐在案旁,他见了丽娘进来稍欠起身,丽娘飞步过去,嘴里说:“老爷快坐下。”虚扶了爹一下,自己竟站在了爹的身后。我心说她也太谦恭了些。我向爹行了礼,爹示意我在旁座坐了。

张嫂笑着开口说:“老爷夫人哪!我知道贵府大公子一直没有定下亲事,我来给他提的这位陈家小姐,年方一十七,容貌美好。为人谦和柔顺,慈善心肠,心灵手巧,擅女红针指。从小孝敬父母,爱护弟妹。她的家境又好,陈家是京城的十大富豪之一。她自幼就读书认字,也会些琴曲。我觉得她与大公子十分相配,老爷夫人以为如何呢?”

爹微点了下头说:“多谢张嫂保媒。我那长子自幼离家十载,在外学医,实是个不懂诗书、毫无家教、没有礼仪之人。他平素喜出外给人行医治病,不是个富贵人家子弟的样子……”

张嫂忙笑:“知道知道,大公子在外是那名医董清,陈家小姐听说十分欢喜。说大公子悬壶济世,是有善心之人,可托终身……”

正说着,哥哥从外面进来。因在府中,他没有打扮成平民模样,今天穿了件白杏色的锦绸长衫。他神色中有医者的平和,几步行来,身材挺拔,衣衫微飘,看着真是位潇洒温润的青年公子。张嫂身后的冬儿抬头看着哥哥,半天才低了头。

哥哥进来先给爹和丽娘施礼,又对张嫂行礼,然后看着张嫂身后的冬儿,也行了一礼。冬儿马上还了礼,脸红到底。

哥哥坐下了,张嫂看着哥哥说:“董公子,正好,我方才讲了陈家小姐的好处……”

哥哥躬身说:“张嫂,我在外……”

张嫂说:“知道了,天天在外行医,怕人家不喜欢……可陈家小姐说了,喜欢公子这样的善行。”

哥哥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着爹说:“爹,那位张嫂身后的女子,名叫冬儿。她与我一同诊病行医一月有余。我……不知……”

丽娘笑了,哥哥忙对着丽娘说:“丽娘,请代我相询。”

丽娘笑道:“怎么不先问我?”但她不等哥哥的回答就向张嫂说道:“张嫂,那位冬儿小姐,可曾定了亲?”

张嫂笑得脸快裂了:“还未曾。”

丽娘看着哥哥,哥哥点了头。爹轻咳了一下说:“既然清儿愿意,我们就托张嫂向这位冬儿姑娘的长辈提亲吧。”

张嫂还是笑着:“那陈家的婚事就算……”

爹接道:“请多谢陈家的好意,就说清儿实在不配那家小姐……”

张嫂目瞪口呆,那冬儿猛抬头看哥哥又一下低了头。我实在忍不住了,嘿嘿笑出声来。大家都看我,我忙说:“爹,请稍等一下,我问那冬儿一句话。”爹同意了。

我走过去,拉了冬儿的手,把她扯了出去,笑着看着她小声说:“冬儿,说实话,你是不是这陈家的大小姐?”她的头快低到腰上去了,半天不说话。我说道:“不是?那我们家就拒婚了……”她忙点了一下头,我坏笑:“再点一下才成!”她又点了一下。我还笑:“能不能还点一下?”冬儿低声说:“你还不谢我拼了要死才让爹娘退了谢公子的亲事?”我叹息:“这世上怎么就没有糊涂的人了呢?!”冬儿低笑出声。我不死心:“你答应我,日后得管我叫姐姐,我也不叫你大嫂,只叫妹妹,可好?”她点了下头,我嘿嘿坏笑,她只好又点了下头。

我笑着拉了冬儿的手回了屋,她重站在了张嫂身后,我到哥哥耳边轻说了声:“陈字是怎么写的?问那陈家小姐是否生在冬季。”

哥哥想了想,恍然状,又看了一眼冬儿,冬儿红着脸低着头。哥哥看着张嫂笑道:“那陈家小姐是否生在冬日?”张嫂说:“我把生辰给了你爹,那陈家小姐的确出生在小寒之时……”

丽娘忍不住了,笑出了一声,又忙掩了口。爹轻叹,然后缓缓说道:“既然陈家小姐德容俱美,请张嫂告知陈家父母,我家清儿何其有幸,日后得娶陈家小姐。”

张嫂笑了:“谢谢老爷!这对孩子,我看着就好!没错了!我这就回去报喜。老爷能不能给个下聘成亲的日子?”

爹沉吟道:“清儿明日启程,大约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我让人十日下聘,但结亲大约得在腊月前后。”

张嫂说:“好好好!只不过五六个月!陈家的嫁妆早就备齐了……”她忙停了口,知道大家都明白那些嫁妆为什么是现成的。

爹轻声叹气:“那谢御史若知道,定会不快。”

张嫂忙道:“陈家退亲也是情有可原。那时我们在谢府,眼看着谢御史把那谢公子几乎打死!我当时就想立刻走,别让陈家小姐嫁给一个快要死的人,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后来,那谢公子……不提了!陈家对谢家也尽了力了。”

爹又叹息。丽娘说:“老爷别担心。那谢公子自己做出的样子,怨不得陈家。谢御史也明白。”

爹苦笑:“他不会怨陈家,他会怨我家……”

大家不出声了,丽娘看了哥哥一眼,哥哥正直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丽娘笑了:“老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也管不了的,他怨也没办法呀!谁让陈家小姐生在冬天了呢?”

大家笑起来。

次日我和杏花送哥哥和钱眼出门。哥哥的腰间多了一小块玉佩,也就寸方大小,看质地应是十分稀贵,可无雕无刻。我笑着说:“哥哥,我给你在那玉上面划拉几笔,写个冬字之类的?”哥哥轻叹:“你何时知道她是谁?”我笑:“昨天。”哥哥摇头,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看了我有些忧虑地说:“审言毫无消息,我让人到处去找,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笑了。

哥哥又叹息:“那日我号脉时就知道他没有纵情花柳。他虽因思虑过度而伤心肺,但不曾因耽于色欲而伤脾肾,他实际……”哥哥看着地上:“元气充足。人说他不举,不该是因阳虚无力所至……”

我苦笑:“哥哥,我曾见……他那里饱受创害……”

哥哥抬头说:“我就知那天我该给他上药,也可看看伤情!他偏……”

我真摇头了:“哥哥,等回来再说这些事情吧。”

哥哥无奈:“妹妹,我让丽娘继续找他。日后,我必尽我所学……”

我叫:“哥哥!别跟我说这些了。和我没关联……”

哥哥瞪大眼睛:“怎么没关联?!妹妹,我们不能没了良心!审言被害至此,我家……”

我赶快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家负了他,可……”

哥哥看着我说:“妹妹别担心!我若治不好他,枉称良医,从此我必……”

我忙说:“不是那个事情!也许,我还不想让他好呢,省得那么多女子要他……”

哥哥大惊:“妹妹!不可如此善妒!”

我笑了,哥哥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是认真的……”我叹气,谁能说没几分真意?哥哥不理我了。

后面的一个来月,谢审言毫无音讯。人传谢御史头发全白了,开始有人放出话来说谢御史不会再打谢审言了,有空他能不能回家看看。

我的心情非常平静。有时偶尔会想起谢审言,大多是猜测他会在哪里。在半梦之间,还是常常梦到他,他那苦涩的淡淡笑容,眼中闪动的光芒,他的身体……我觉得他既然在我梦中微笑,就不该有事。

我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就是每天看孩子!我叫大一点的那个女婴常欢,小一点的常语。常欢能扶着家具站起来了,但不会坐下,站一会儿就找人,看人不马上到她面前,就吓得哭起来。但一抱她起来,她立刻笑,脸上还常带着一滴完美的眼泪。常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止境地看着周围,哪怕是看了一个时辰,也象是第一次看到。我天天和她们一起玩,莲蕊越来越爱笑了。天气好时,我们和丽娘,一人抱一个孩子,在院内散步。我怀抱着一个完全依赖着我的小小的身躯,觉得我也有了依赖。我和莲蕊说好日后让那些孩子们叫我们姨,别叫我们娘。我是大姨,她是二姨。丽娘问她是什么姨,我说她是婆姨。她抱着大概和常语差不大的儿子说,她的儿子已经是常欢常语的叔叔了。我们想清楚了这辈分,一起大笑起来。

爹有时回来说些朝中变动。皇上颁布了选才之策。令人在主要城市建立了接收各式提案的广纳箱,每日皇上都抽出半个时辰浏览下那些各地送来的文稿大纲。因为皇上的时间宝贵,那些文稿都力争言简意赅,字字珠玑,皇上说有时比读书都有收益。每月初一为发榜之日,皇上所点的入选之文案作者,向皇上再递详细的文章。如果皇上再次选定,文章作者将入京受皇上的召见,于大殿之上,陈述观点,君臣都可提问盘诘,但由皇上最终决定人才的录用。录用者有的将被安置在现有的部门,有的皇上留在身边待查,可成为皇上的私人秘书。

朝中群臣有些坐立不安,谢御史等说这种选拔人才方式有违祖训方式,贾成章则说皇上选中的朝臣应在各个部门下受训观察,不该马上介入朝政。爹却竭力推崇皇上的决定,协助皇上整理文案,安排皇上的二选的的人前来觐见。爹说第一批录用的三个人,都是年轻的学者,出身寒士,但才学渊博,见识广达。皇上把这三人安在了爹的手下,说可以为爹分担政务,爹开始把一些事物交托给他们,以示合作。我们都知道这是爹退下极臣之位的开始,现在只能求平安无事就好。

这一天的中午,人传有位出家人想见我。我忙迎到府门,见一个青年和尚,一身带着补丁的僧衣,面貌平常。我走上前,他问道:“可是董小姐?”我点了头,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包递给我,我打开,见里面包着一小块粘在一起的几片纸,墨迹杂乱,可我认出是我从谢审言怀中剥下的那团被他的汗水渗透的鸭蝶戏猫图的一部分。虽然我一直没感到他会有事,但此时我刹那间出了一身冷汗!捧着纸团的手开始哆嗦,无数念头涌出,我突然发现我是这么担心他!

我急促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有事?”那和尚一笑说:“公子说务必告诉小姐他很好,请小姐有时间去见他。”我一下子感到心中卸下了重负,忙问那位公子在何处。那和尚告诉我谢审言宿在他的寺庙里。他说他明日回去,我若愿意,可与他同去。我谢了他,让人给他安排了住处,说好明日凌晨一起动身。

45山寺

这后面的时间对我简直是熬煎。

算来谢审言失了踪影有一个半月了,我总觉得他没事,平常和两个孩子玩啊闹的,给她们换尿布,喂吃的,和莲蕊杏花丽娘聊天,日子过得快速融洽。可方才一见到那粘在一起的纸片,我的心就象被什么捅了一下。突然想起了我给他擦身的那一天,那时知道他就要娶亲了,把自己的软弱都压了下来。那天酒楼,我为他拉了下衣领,心里有过短暂的温情。可这些日子他没有踪影,知道担心也没有用,就尽量不多想。

但是从我知道次日就可以见到他起,我就失了自制力。才明白那些用烂了的描写,比如,热锅上的蚂蚁,没头的苍蝇,其实都有道理。所用的都是最不堪的昆虫,表明在这境遇中的人,实在没有任何高雅可言。我神思颠倒,行为慌乱,一次次看着天际,等着太阳落下去,然后再等看着月亮升起。后来又体会了心乱如麻是怎么回事,胸中真的就象长了一大团又痒又刺麻线,根本什么都干不了了。从昆虫降到了植物,可见我已经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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