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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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天天在家,不饿,你吃了。”

他回:“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

我每天只觉得时间过得十分快,刚说几句话,天就漆黑了,我就得催他睡觉,不然早上他眼睛下面就会出现阴影。

也许是我觉得我们家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也许是我曾历恐怖的痛苦,也许是因为谢审言天天和我在一起,他的那种沉着影响了我,我不再胡思乱想无端忧虑,日子过得很格外轻松自如,让我想起以前军训时,我们曾经负重跋涉,回来时,那脱下肩上沉重后的愉快。

爹说朝上表面如常。谢审言的筹建初见框架。商部已有了基本的人员配置,原始的法规和条例出笼了。鼓励商业的相关税法也在按区域逐步实施。商家的注册和管理渐成格局,一些简单的措施在大中城市里普及开来。比如京城里就划出区域开办了连日的市场,而不是以前逢初一十五的集市。有信息牌坊,公开商品供求方面的消息。官府出面,建立短班,培训市场经营的人员。

商部下属的一所商业学校就将开学,教材是自古以来有关商业的各种资料,政府的商法,以及,谢审言亲编的商学点滴(惭愧!都是我说的那些零星的东西)和成功案例研究。要上学的人以文章入选,上等的文章能得到资助,其他一律自费,学程一年。人们都知道这是皇家在给自己培养商业方面的官员,从豪门富户到寒士贫民,都十分踊跃。虽然首期只收十五人,但要求来入学的人据说有三千人,光一两银子的报名费用就够了给前五名学生的资助钱。教课的人是那些自荐的有商业成功经验的人或对商学有研究的学者。大家觉得以此可以与政府搭上关系,日后自己的学生还会是政府官员,所以著名商家纷纷要求成为老师,不领薪俸不说,还向商学院捐赠巨款。

皇上依然常单独召见谢审言,与他私谈。谢审言下朝后,众多的人蜂拥而至来见他。

可两个月后的一天,爹回朝来让我去见他,他告诉我,贾成章向皇上呈上了过千文人礼士签名的声讨谢审言的檄文。文中说谢审言不遵礼教,悖违纲常。此等背离父子规矩之人,不可相托君臣之道。他的行为离经叛道,影响世风。他为人不检,道德败坏,不该担当要任,而该予以追究法办。

朝上众臣有大多数同意此观点,随文而起了众多弹劾,说谢审言虽然才能卓著,但人品实在不能恭维。他朝上求娶董氏女子不遂,竟然公开入住董府,明摆着违抗皇命父命,贪恋女色。试想大家都这么做了,皇上的威严何在?父母之命何在?且不说抗旨不从,理当斩首,国法有违父之命,可判为逆杵,当被杖死之律。谢审言如此不守圣贤之道,如不惩处,就是对天下世人的一个误导。

爹说大臣们如此大胆指摘皇上所重之人,是因为谢审言的行为的确不符纲常,让大家抓住了把柄。朝上的新臣还没有成气候,没几个人能支持他。旧臣一直对这几个平步青云的新人们心怀愤怨,多少想借此对皇上表示一下抵触。谢审言所在的位置又是一个公认的肥缺,许多人也想借这个机会整治了他,不能取而代之,也出口心里的恶气。

我听了,头一次,自从我生还后,心中起了波动。想起那天早上,谢审言还穿着下奴黑衣,就说要次日上朝,然后回我府中居住。我方疑问,他就打断我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下午时爹问他是否明白深浅,他点头不语,想来那时他就已经准备犯下众怒,逼皇上选择,求个结局。

爹叹息着说:“我本该示意人在朝中支持他,但怕那样反而引起皇上的猜忌之心。皇上现在方有放我之意,我一旦动作,你就白挨了打,会让他再动杀机。况且,谢审言是皇上亲选之人,我若护他,反而会让皇上疏远了他。”

爹几乎是抱歉地看着我说:“你那时就曾说贾家不会罢休,谁知他们通过太后对你下了手。爹没能……”

我忙道:“他们怎知这么一下子,皇上反而不愿再下手,谁能说这不是天意巧妙的安排。只是,现在他们又对审言……”

爹沉思着说:“那三位代替了我的新臣,倒也与贾成章不和,与谢审言相投,他们该不会不管。”

告别了爹,我问了仆从,他们说前面没有多少人在等着见谢审言了,我就到他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反复踱步,等着他。

初春的傍晚,微风柔和,令人沉醉。那我已经陌生了的淡淡愁绪,重上心头。我感慨我回来后就没有担过什么心,原以为我这一辈子,经历了生死,已无所畏惧,真的可以从此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可事情一旦关乎谢审言的安危,我立刻失去了心的安定。

我不禁叹息,他简直是持念的图解: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努力,飞蛾投火般的不放弃,软硬不吃、不达目的毫无退意的倔强……他是要斗到底了,可他现在是个朝臣,万一有闪失,皇规国法都在他面前……冤家呀!他这是要吓死我呀!还让我不必担心,我倒是想不担心,行吗?!

58心意

我走了一会儿,看见谢审言穿着朝服,沿径走来。他看见我,加快了脚步,到我面前,拉了我的手,我对他微笑,同时仔细看他,他神色平静如水,眼中只有温情,轻声道:“接我来了?”我笑着点头。我们拉着手走回我的住处,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无关痛痒的话,他中午吃了什么,现在饿不饿。我一天都干了些何事,孩子们怎么不一样,言言不爱吃饭,常欢吃得最多……他没有提一句朝上的事,我也没有问一声。

我们亲密地在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出去散了一会步。我尽量说些轻快的事情,他的应答都很随和。回来,他用古琴演奏了汉乐府的曲调,十分古怪。我试唱了几句现代的歌曲,他用琴复制了旋律,似是而非。我常端详他,他始终不动声色。我们又聊了几句,见天黑了,就沐浴洗漱,躺到床上。

他想抱我,我轻声说:“别动,让我看看你。”他平躺在那里,我趴在他肩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他的面容。他的眉如墨笔描画,挺秀过眼,看向我的眼睛,黒眸莹亮晶丽。他的鼻梁挺立,他的唇线清晰,气质温和,看上去就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美好儒生的模样。可在这俊美雅秀的外表下,却有着怎样的一种个性!……

他的眼睛慢慢地半合上,轻声说:“你看了我一晚上了,还没看够?别担心,我知轻重……”

我打断他:“你这次如果不得逞,还会变本加利是不是?”

他不睁眼,低声说:“不这么样,怎么对得起你回来……”

我再打断:“审言,我回来,是因为我看不得你受苦。万一你真的面临险境,千万不能让自己出事!我宁可你与我断绝往来,也不愿看见你……”万一他被送往官府,杖责……我打了一个寒战。

他的眼睛完全闭上了,轻轻长叹了一声道:“到了今天,你还是不信我。”

我开口:“不是……”

他低声说:“就是!到现在,还说什么……”他不说话了。

我忙解释道:“来日方长,就是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又能怎么样?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等日后,新臣的力量可以抗衡旧臣,那时……”

他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我不愿意了。”

我垂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以前的分开是他的计划,现在的分开就是他的屈服,他这是犯倔啊!我低声说:“审言,我对你说了,你不能毁自己!”

他轻声说:“怎么会……现在皇上正要建立自己的力量,用人之际。如果我被刑责,就说明皇上不能保护自己的臣子,影响深远……皇上不会……你不必这么担心。”

既然他如此肯定,我想想也觉有道理,暗松了口气。他虽然语气平和,但我明白我那句“断绝往来”让他伤心了,可我不想改口,不愿意让他觉得我同意他铤而走险。为了表示一下歉意,我把脸贴在了他的脸边。等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没事,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点了一下头,也悄声说:“我不想你为了我……”他接过我的话说道:“你为我回来了,你信了你的心,你就该信我的心,我们的心是一样的。”停了片刻,他轻轻加了一句:“别总小看了我。”

这个“总”字如一把利刃划过我的脸,让我惭愧得无地自容,是不是他还是不喜那时我在路上对他指手画脚的态度?

我忙抬头看他,他依然是合着眼睛,我轻声问:“那时,在路上,我那样对你,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

他轻叹说:“不是。你依然……还没明白……开始的时候,每当你坐得离我很远,我就难过……”我猛想起那时我每离他远远坐下时,常感到心中不舒服,以为是我的内疚之情,现在明白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我低声回答:“我那时,以为你不愿看见我。那天在郊外见到皇上时,你先坐远的……”又想起我知道了真相的那天晚上,说了要回去时我感到的心痛,就悄声问:“我那晚说要回府,你是不是也难过了?”

他轻点了下头,用几乎是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明白,杏花一定告诉了你……我已经……”

我忙说:“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觉得伤心。”

他低声说:“你来的那天早上,我知道,我快死了……你救了我的命,我见到你,怎么会……”

我一下子回过味儿来,明白他说我小看了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从我来的那一天起,他就把我当成了他的恩人。可我躲着他,他知道我把他看成了个不知恩情不分良恶的人,但他实际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更何况,他动了真情。他躲开我,是因为他身体不自觉地怕我,可我那时每次避开他,他都以为我看不起他……

心里一阵酸,我的确一直在小看他啊,从开始时怕他报复我,到后来我对自己的反省,后悔自己那时的情感冲动,还对他说我那时很浅薄,到刚才问他的那句话,都是小看了他那时对我的心。我本应该对他说的是:我明白,那时,他的心从一开始就因我的到来对我存了感激,后来,我的每一分好意都到了他的心里,我的每一句话语,都安慰了他,我们的一切都让他快乐,他珍惜着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我抬手抱住了他的双肩,重新把脸贴在他的脸边,悄声问:“你敢不敢,让我好好亲亲你?”他闭着眼睛,轻声回答:“过意不去了?别担心,我从没有怪过你。”我更难过,但不能后退,低声道:“你是不是怕了?”他安静了一会儿,悄声说:“你敢,我就敢。”我在他的耳边低语:“我敢。”他停住了呼吸,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慢慢地吻上他的脸,额角,眉梢,眉间,鼻梁,脸颊……像一个盲人用嘴唇和舌尖认识着一个人的长相。我吻过他的嘴唇,嘴角,腮部,到他的耳垂……我的舌尖轻触过他的脖颈,我用唇抚摸过他的项间,喉结,跳动的脉搏……他开始微微颤抖……我吻上他的身体,用舌尖轻舔过他的每一条伤痕,用双唇亲吻过他每一片肌肤……他平直的双肩,他优美的锁骨,他伤痕层叠的前胸,他如破网覆盖的双肋处,他扁平微陷但因疤痕而粗糙不堪的腹部,他的双臂,他雅致的双腕,我反复地亲吻了那条他用袖子遮去又露出的伤疤,他双手的每一段指节……我移到他的下身,不碰他的隐私处,但缓慢细致地吻过了他大腿处纠葛凸凹的每一寸恶梦……我用我最深的爱恋欣赏着他,每一吻都是缱慻忘返,每一次舌尖的轻触都是温存无限……他平躺着,瑟瑟发抖,浅浅的呼吸里不知何时带了低低的泣声……我缓慢地吻遍了他修长的双腿,直到他的脚尖……

躺回到他身边,我重新给我们盖好被子,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我口干舌燥,就亲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暗夜静寂无声,他极轻的哭泣声也听得十分清晰。我知道他的哭泣是他在多少绝望的疼痛中压在了心底的求助的呼唤,是他忍受着那些非人的折磨时没有机会流下的泪水。在他的哭泣里,我知道即使我的爱浓郁纠结得让人窒息,他都不会在意,只会感激,这让我感到无比安全……我抱着他,吻着他的泪,一句话也没说,过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侧了身,和我拥抱在一起,泪湿的脸紧贴着我的脸,沉静了好长时间。我察觉到他一直想问一句话,但无法出口。我看到了投桃报李的完美的契机,就用最平缓温柔的声音悄悄说道:“审言,别小看了我,不,别总……”他不容我说完,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们拥抱着睡了下半夜。凌晨时,他起身上朝。他出门前,朦胧中我感到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停了好久。

我接着大睡到快晌午时分,才懒懒地起身,慨叹自己不用上班的好处。回想起昨夜,还止不住微笑。我原来以为我的情感已经十分热烈,可在这一次次的谈话和亲吻里,我竟然觉得越来越爱他。我问自己为什么真的不曾在意他的……从一开始,我就没太把这当回事儿,不是因为我以前那位的放浪弄得我没了心思?忽然想起那位小姐竟挥刀宫了她的丈夫,可见……我可不能和她有所见略同的地方!……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让我有那么一个前夫,就是为了现在对谢审言的接纳?……

杏花已等在外面,听我起来了,进来帮我洗漱梳妆。她给我梳着头,正说笑间,有人进来说一位宫中的太监在前厅等着要见我,让我随他进宫。杏花听了,当场脸白,手上的梳子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我笑着说:“不该有事,因为我昨夜睡了一个好觉。”杏花捡起梳子哆嗦着为我梳好了头,我选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只戴了一只白玉簪子,一双白玉镯子,和杏花到了前厅。

丽娘和一位干瘦的中年太监坐在那里,我上前见了礼。丽娘忙介绍说:“这是刘公公。”刘公公微笑着说道:“请董小姐随我进宫,不时即返。”丽娘陪着笑说:“不知能否等我家老爷回来同行?”刘公公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依然看着我说:“小姐不认识我了,我在郊外饭馆与小姐初会,在庙门旁接过小姐的斗篷。”我忙又下拜,口中说道:“请刘公公原谅我的无礼。”我起来对丽娘笑着说:“不必担心,我此去,是见一个朋友。”丽娘明白了,起身对那刘公公行礼道:“请刘公公多加照看小姐。”刘公公笑着答道:“自然有人照看。”

59会友

我的心情极为平静,只让李伯骑马与我的马车同行。再见到那高大的宫墙时,我不禁感触万千。从上次来到这里,到今天重游旧地,我已经越过了生死之墙,见识过了永恒。我知道了在一生之外,有着真正的无限。此生中的起伏,就成了可以承受的旋律。

那段时间的焦灼和忧虑只给了我灾难的预感,没有让我感到任何希望。可实际上,我死去又回来了,我的异感虽证实了我的灾祸,可并没有看透我的选择。自从回来,我非常确定,我的异感比以前更强烈,可我依然看不清我自己和我爱的人的命运。这是我此生所余唯一的牵挂之处,却偏是我最不能明了的神秘之所。

我下了马车,上了宫中的车辇,一路安详自若。车辇把我送到一处偏殿外停下,我轻步走入门中,看见那个九五之尊,一身淡金色便装,坐在床上的茶几边。我对他一笑,突然感到这是我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头一次对他毫无恐惧之感,真的觉得他只是个友人。

我没有行礼,径直走到他侧前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微笑着对着他,等他先说第一句话。

他看我的目光像是能把我洞穿。看了我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再见欢语,实属不易。”

话语虽是平静,可我却莫名一阵感动,觉察到他今天想见我就是为了看看我的样子,其中还经过了好一番犹疑。想起了他在朝堂上听我死去时说的那个“快”字和他日日差人的探望,我竟然脱口而出道:“我好了,谢谢你的关照。”

他听了我的话,眼睛马上移开,转脸看向身边茶几上的茶杯,伸手端起茶杯。

我想他一定把我的话当成了客套话。我家风雨飘摇,是因他想要我爹的命,可我怎么也没有憎恨这个曾与我谈笑的人。也许因为我们一直伪装是朋友,结果我心里多少也信以为真了。

我叹气一笑说:“你听这种话听多了,不会信。”一下子,想起那时谢审言也这么说过我,不禁又笑,心中甜蜜。我过去听了太多谎言,谢审言明白我……

他手端着茶杯,重看向我,慢慢说道:“自然会信。欢语此次,又要说些什么有趣的言语?”

我有点嬉皮笑脸地问:“你想听什么?”

他几乎是一笑说:“你曾说我只关心国家大事。”

我点头笑道:“事实如此嘛。”说着,一缕灵思飘然而过,无形的风,撩起了未来的帷帐的一角,只一个瞬息,我窥到了一系列宏伟的画面。这是自我归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异感,如此清晰灵动,也许我日后真的能成一个职业算命的了,我更笑起来。

他看着我,我忙说:“我何其幸运,生在了这个时代。现今的皇上伟略雄才,是不世出的一代明君。他的治下有千载难逢的昌容盛世,人民富足,社会繁华,国家强大,四围战火平息,众国纷纷来朝。他缔造的和平持续了三百年。多少史书将称颂他的丰功,把他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

他的目光亮如火炬,难掩王者之风。他死盯着我,不开口。我苦笑了:“我知道我这么告诉了他,他肯定觉得我在溜须拍马,说好话讨人的欢心。”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说道:“他那时想的西方之役,若是今秋实施,将大获全胜。得胜之时,也许他能记起我今天说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既然常人都不知天命,可见,窥得天机,有违天意。”

我眯了眼睛沉思着说:“是啊,我的异感本不是随叫随到,为什么,会因人随缘,有所悟所感……”我想了想,又看了他说:“我看不到许多事情,因为上天没有让我看到那些。那么我看到的,肯定是上天允许我看到的了,我也许是个泄露了天机的人,可实际上,我不可能违背天意!人们怎知我不是命运安排的给他们传信的人?怎知这不是天意让他们得知了他们的天命?”

他端着杯子沉吟良久,又说道:“预知天命,有弊无利。若知前途必败,令人沮丧,败得更快。若知前途必胜,令人懈怠,说不定所传天命有差,反胜为败了。”

我仔细想着他的话,说道:“知天命者,胜者自胜,败者自败,都在于人对天命的态度。”

他放下茶杯哦了一声,说道:“这又是何讲?”

我对着他说道:“我想起了一段真实的历史,一位阿拉伯,异国的,将军,他少年时从一位先知那里得到了他会如何在青年时死去的预言。别人也许颓废,可他却异常振作。在每一次战役中,这位将军都冲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史书说,多少次,箭下如雨,但在战马上狂奔杀入敌军的将军却从没有过任何迟疑。而神奇的是,他每每毫发无损。他屡战屡胜,无人可挡。人们称赞他的勇气时,他只说是因为他知道他的命尚不该绝。后来,这位将军真的如先知所言那样死去,但他已毫无所憾。他原来就是个胜者,知道了天命,只让他更加勇敢。这大概就是知天乐命的真意,顺从但驾驭着自己的命运,无论世间结果,坚持自己的选择过一生。”

他的面容变得非常肃穆,我微笑着说道:“那位伟大的君王,如果知道了他的天命,知道了他的未来无比辉煌,他的前程长远坦荡,他是不是会更加信达豪迈,知人善任,襟怀宽广?他是不是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猜忌怀疑?不束手束脚,犹疑不前?(别太费心思整人!)其实他心中早存了胜算,知不知天命,只是会不会让他如虎添翼罢了。”

他看了我许久,我不敢移动眼睛,怕他以为我在说谎。他终于慢慢地说道:“世间无十全十美之事,这位君王有何所憾?”

我咬唇思索,怎么说?他一生将倍感孤独寂寞?他的亲人对他从无忠诚可言?……我审词酌句地说:“他胸怀天下,心系臣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古往今来的圣明君主平肩而立。天命遂他所愿。其他的,儿女情长的,他也不在乎……”

他低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看我。停了一会儿,似乎自语地说:“欢语曾建议每年开次考场,选拔人才。太傅学识广博,又有治国经验,倒是可以担当筹划考试命题这方面的事情。”

我没露出喜悦,也没说话。爹终于安然退下,保全了性命!他想把爹留在身边,还是有监察之意,但爹从此不再纠缠在政事之中。

他放下茶杯,看着我说道:“谢审言就是那郊外同桌的戴笠之人吧?”

我的心狂跳起来,但只微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还是看着我道:“他的策论,明显出自你的言谈。”

我忙道:“我所说都是零星片段,他自有他的智慧和系统。”

他的眼光变得深奥:“他也是你曾因妒疏远之人。”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想谢谢他赐了玉笔,但又怕引他想起他曾要对我家下手。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日,他举止失常。有人说,他哭得你起死回生。”我点了点头。

他轻摇头说:“你们之间如此……按御医所言,他已经……你可是真的想嫁给一个……”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到谢审言的伤残实际上是好事,忙庄重地说道:“他救我醒转,我的命已经是他的了,自然要嫁给他。”

他看向门口,沉吟了片刻,出声道:“来人。”一个太监进来,他言道:“宣谢审言尚书来此。”

太监出去了,我笑着说:“我得走了,不然我扰了你的国家大事。”

他看着手边的茶杯说道:“日后,大概再不会如此与欢语相谈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会一直记着你这位朋友的。”

他点了下头,说道:“欢语走好吧。”

我起身说道:“我告辞了。”两个人都没有说再见。我走向门,他突然出声道:“那真的是天命吗?”

我转身,他看着我的神情不再是个王者,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我点头说:“万民之幸,青史传扬。今秋大捷之后,两年之内,西方平定。五年之内,国家初现富足。”他依然盯着我,我一笑说:“他从少年起就自信自己必成不世伟业,什么都不会阻挡他的作为的。知天命,不过让他集中精力,走些捷径而已。”说完我明白了他为什么曾要除去爹,不是他不喜欢爹,是他为日后自己权利的稳定做的考虑。如果他相信自己胜券在握,就会放过爹。

他看着我,眼神变化,重又成了君临天下的人,平淡地说道:“欢语的好言语,自会让人记着。”说完不再看我,侧了脸。我出了门。

60停官

我走到廊下,才要跟随着那位刘姓太监走向车辇,见谢审言从回廊拐角处出现,跟在一个太监身后向门口走来。他一看见我就一直盯着我。他的朝服随着他的稳定的步履微微飘动,风姿洒脱,行止之中,又有种略带了寒意的肃然。

他到了我面前,虽无表情,但脸色惨白,嘴唇都似如清水,我忙向他眨眼一笑,表示一切都好。门边太监传道:“谢尚书到。”里面一声“进来”,谢审言临要进门,突然回身对刘公公说:“请公公等候,我与董小姐一同出宫。”他说完立刻进了门,刘公公面现迟疑,但还是没有再向前走动。

我心想人常说皇上与谢审言经常长谈,不知这次会多久。可还不到十来分钟,谢审言就出来了,他站在了我的身侧后。那个刘公公看了我们一眼,说了句:“随我来。”领着我们走向车辇。到车辇前,我先上去,车辇内十分窄小,是为一个人乘坐,但谢审言马上跟着我坐了进来,不容别人阻拦。我们挤在一起,他一坐下就双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指冰冷。

我们一路无语地到了宫门外,我下了车,谢审言随着我下来。我对着刘公公笑着道别,谢审言说了一句:“谢谢刘公公。”面色沉静。

回府途中,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我们依偎在一起,脸贴着脸,手拉着手,好长时间不说话。最后,还是他低声问道:“你可知,太后,就在附近?”难怪他吓成那个样子,还坚持送我出来。我摇头,也低声说:“我没觉得害怕,该没有事。”况且,这次皇上也不会让我出事,但我没这么说。我仔细想着我与皇上的话,还好,没说到任何关于太后的坏话。我根本没想起她来!

我抬眼看着谢审言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和皇上的见面不会长?”他看着我的眼睛,轻声说:“我们今天已经见了面谈了话,自然不会长。”我心中起了疑惑,盯着他的瞳仁,他半合了眼睛,不经意似地说:“他让我去,只是为了,让我在他那里,看到你……”我的眼睛不禁睁大,嘴也开了。皇上这么做,是想表现一下他握着谢审言的死穴,日后谢审言必对他效忠无二……

谢审言忽然又抬了眼帘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眼里神光闪动,他悄声说:“别担心,快了。”我闭了嘴,想了一下,禁不住轻叹了一声。要想要挟别人,手中所握的人就要举足轻重。皇上向谢审言点明了他知道谢审言的软弱,可也等于明确地表示了他不会拆散我们两个人,否则,我就失去了作为牵掣谢审言砝码的重量。

我笑着对谢审言说:“你怎么如此敏锐?”他看着我低声说:“不这么,怎能看得清我这位心有玲珑的……”娘子?他垂了眼睛,说不出口。我笑着逗他:“不敢叫?”他不抬眼睛,说道:“你敢,我就敢。”夫君?我也没敢叫,但我把嘴唇凑到他的唇边说了一句:“可我敢……”他当然知道怎么来赢这场争论,让我说不下去……

车到了府外,我一下车,就知道不对,府外冷冷清清,没有人在等他。我看向他,问道:“你今天出了什么事?”他周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对我说:“你难道不喜欢?我有时间陪你了。”我压住了一口气。

我们进了府门,仆人就说快去大厅,老爷在等着。我们到了大厅,见何止爹和丽娘,哥哥他们,钱眼他们都在,一个个神情紧张。我忙把我与皇上的对话说了一遍,还有皇上让爹退下的安排,大家都松了口气,面色和缓了。

爹轻叹道:“若是皇上真成了有道明君,我也不负先皇嘱托,心中无愧了。”他扭脸对着谢审言问道:“你打算如何?”谢审言坐在我身边,看着面前的桌子,没说什么。我疑问地看向爹,爹看着谢审言摇头,又对着我说道:“今日朝堂众臣联奏,说他不思改过,我行我素,为官有失风范。如此以往,国家将失法度,民众不敬礼数。皇上当朝命他停止所有朝中事宜,闭门思过,俸禄减免。并说如果他无法协调父子之道,就虢去官职,贬为平民。还可把他送达官府,以刑法处置。”

我惊愕地转脸看向谢审言,他忙说:“除了失了官位,其他都是虚的……忘了我们车上说的了?你别担心。”

爹看着谢审言说道:“皇上虽然这么停了你的官,可接着就与你长谈,袒护之意,人人皆知。而且那三位朝臣居然不为你说话,更显出皇上早有嘱咐。想来,他不过是要让你和睦父子关系。我可以与你一同去见你父谢御史,向他赔礼,毕竟,是我家负了你。”

谢审言还是看着桌子,轻声道:“谢谢太傅大人,可我,想在此,等一等,好好闭门思过一番……”

钱眼哈哈笑起来:“你在这里还能思过?可不是过上加过,错上加错了?”

哥哥也笑了:“审言,这的确有掩耳盗铃之嫌。”

丽娘笑着说:“你是想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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