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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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到了酒店,小鬼去登记报道,他还躺在床上,天旋地转。

张松回来时给他带了一杯热牛奶,放在床头,然后把他在床上翻过来,骑在老板身上,开始给他按摩放松。从肩颈开始,一路捏到腰臀,最后拍腿,一分一毫都特别认真。

“明天不管评委问你什么问题,千万不要立刻回答,默数到三,给自己一个思考和缓冲的时间,”肖重云舒服得呻吟一声,“腰,用力。”

第二天是熟悉场地与彩排演练,肖重云跟着看了一圈,觉得没有多大意思。

第三天还是彩排演练,换了几个项目,肖重云没有兴趣,就呆在酒店里上网,等小鬼回来。那天张松早上七点钟就出门了,晚上八点钟还没有见回来。吉隆坡离赤道近,昼夜等长,天黑得比国内晚,肖重云就当小朋友年轻,在外面多逛了一会儿。

他等了半小时,觉得不放心,就到酒店大堂里去看。一些参赛选手和工作人员都陆续回来了,肖重云拦住一位摄影组的男生,问张松呢?

“你说那个面瘫不笑的啊?”摄影师想了想,“他好像买什么花去了,说热带的花香,要买点送恩师。”

他给张松的手机开了国际漫游,打过去却没人接听。酒店大堂的茶水吧里有块电子屏幕,一直在无声地播着当地新闻,现在似乎在播一个车祸事故。肖重云瞟了一眼,是卡车撞到了路边步行的小男生,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瞟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躺在地上的人是张松,粉红色的玫瑰花散落一地。

手机铃声响起来,肖重云按接听的手都是颤抖的。也许知道张松是中国人,那边直接对他说中文:“肖先生是吗?有个年轻人被车撞了,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你是他手机里设置的紧急联系人。你在哪里?救护车正好要从酒店门口过,你带上证件在门口等。”

肖重云冲到酒店外,正看见一辆白色的救护车自车流中缓缓驶来。

救护车闪着警灯,两边车辆纷纷避让。救护车到酒店门口时车停了下来,两个医护人员从后厢中下来,口气急厉,接过他手机:“你是监护人吗?手机关机,现在上车,快!”

第29章 收网

肖重云想都没想,就上了车。

救护车里面很黑,没有开灯,中间放着一张担架床,隐约只看得到个人形。遮光窗帘拉下来,看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推想也许是考虑到病人怕光线刺激,也没再想,便一步跨进车厢,向担架床走去。

他的手是颤抖的。

肖重云摸到了冰凉的铁拉杆,摸到了被子与床单,床是空的!

一床卷起来的被子放在担架正中央,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医用毯子,看上去仿佛上面躺着一个人。

肖重云蓦然起身,救护车的门已经在身后碰地合上了,咔哒一声落了锁。警灯重新亮起,警报响起来,两旁的车流重新开始避让,这辆车开始向着道路的某个方向行驶。

隔音玻璃,涂料很特殊,让车内的人看得见外面,而外人看不见车内情形。驾驶座与车厢部位用铁条隔开,也隔着隔音玻璃小窗,只看得见司机的后脑勺。担架床上带着束缚带,地上有两个氧气罐,落满灰尘,看上去很久没有用过。

肖重云忽然意识过来了,这不是普通医院的救护车,这是精神病院用来运送精神病人时使用的密封监狱!

他敲着玻璃,窗户只有沉闷的回声,他疯狂地摇门,门锁纹丝不动。他歇斯底里地求救,然而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那个旅途有多长,肖重云不知道。整个过程中没有食物,只是偶尔从前方驾驶舱的小窗户打开,一位穿白衣的“医护人员”从那里扔下一瓶矿泉水来。最开始肖重云还会挣扎和求助,到后面,他只能靠着车的一角,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梦里都是无尽的黑暗,他一会儿看见张松陷在漩涡里,向他伸手求救,一会儿又是自己在漩涡里,向别人求救。

他没有太多关系亲密的朋友,没有人能够救他,梦里肖重云绝望得要死,然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淌着刺骨的黑水艰难地向他走来,一步一步,伸出手。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很安心,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他时,这个人的身影始终站在他旁边。他的手一定是温暖的,他的身旁一定是安全的。

肖重云伸出手,两只手十指相扣时,那个人忽然像干掉的泥塑一般,身体一片一片往下剥落,直到整个人融化在水里。

然而那双眼睛是明亮的,温和的,忧伤的:“学长,你不记得我了吗?”

乱梦纷纭,一个接着一个,偶尔清醒的间歇里,肖重云明白一定是水有问题。水里有东西,让他只能昏昏沉沉地睡觉。然而旅途太长,他不能不喝水。

神智不清醒时,似乎被人抱起来过,中途换了车。依旧是密封的厢式货车,待遇好了一点,至少有停车休息的时间,让他面色苍白地解决个人生理卫生。没有人再强迫他喝有问题的水了,可是手臂被注射了针剂,全身没有力气。肖重云知道这是肌肉松弛剂,为的是让人丧失逃跑和反抗的力量。

货车穿过乡间公路和橡胶林,在一处别墅门口停下来。

大约有两三排建筑,带着花园,游泳池,背后是一片很大的高尔夫球场,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个秘密庄园。货车的厢门打开,一个二十多岁,壮硕魁梧的男人走进门,示意他往外走。肖重云打了肌肉松弛针,又几乎没有饮食,只走了两步便跪在草地上。男人嘁了一声,手臂穿过膝弯,把他打横抱起来,一路走进别墅的主楼。

那个人推开一扇门,把他放在地板上,便关门离开了。

干净整洁的卧室,靠窗放着一张黄花梨木书桌,上面有几本诗集。衣柜半开着,露出熨烫整齐的西服和衬衫。衣柜旁摆着一个衣帽架,上面挂了一顶卡其色的宽檐帽,出门遮太阳用的。地板刚刚打了腊,光可鉴人。床上放着什么东西,肖重云觉得很眼熟,想去拿。

他真的,被抽干了一丝一毫的力气,只能靠手肘撑地的力量,一点一点爬过去,直到摸到柔软的白床单上棕色的信封。

肖重云把信封里的东西抽出来,是一份被撕成碎片的“放弃遗产继承权声明书”。声明书上注明了,他主动放弃继承某处,某处与某处的公司产权以及房屋物权,末尾有他自己的签字,就在不久之前。

混沌的意识忽然清醒过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这就是他的房间。虽然那个房间早已在大火中烧毁了,可是这就是他的房间,他的书桌,原样摆放的衣帽架和以前常看的书。

在衣帽架与墙之间,有一个遮挡的空间,放着一把高背椅。有人坐在椅子上,冷笑:“欢迎回家,我亲爱的弟弟。一纸放弃遗产继承声明,就想撇清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张文山靠着椅背,满身酒气,脚边放着一只开了口的酒瓶子。他的衬衫有些皱,额发一缕一缕垂下来,好像在这里坐了很久,专程等他。

他站起来时有些晃,踢倒了红酒瓶。玻璃瓶哐当倒在地上,半瓶红酒流到地板上。张文山跨过破碎的玻璃和四下横流的液体,走到他面前,半跪下来。肖重云背倚着床,没有什么力气,他伸手捏住面前青年精致脆弱的下巴,轻言低语:“也未免太小看你自己了。”

酒气重得刺鼻,仿佛等他这段时间,张文山一直坐在这个房间里,一个人喝酒。肖重云觉得自己嗓音在颤抖,他尽量把其中的恐惧压抑下来:“张松怎么样了?”

“如果你留下来,他就会很好。”

“你答应了我的。”

“一张看似值钱的香水配方,一份放弃遗产继承声明,我不答应你,你怎么敢只身来南洋?”张文山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就算是安慰迷途方归的宠物,“你家那个谁,叫什么松的小朋友,找到了一个厂家答应用他的香水,马上上市。你是不是觉得凭借自己能力赢了我?让你开心几天,并不是坏事。”

张文山似乎是在享受的:“偶尔向你低一低头,让你觉得能赢我,看着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其实也不错。”

他摇头:“如果那天,如果当时你真的是来送我新年礼物的,就好了。哪怕是一条淘宝上买的兔子围巾,说不定我都放你一马。”

周天皓最近焦头烂额。

这几天本来应该Lotus重磅新品“蜀锦”的上市时间,然而出了点问题。雅舍那边一位不知名的调香师推出了一模一样的作品,已经抢先上市,并且提前注册了专利。

从配方到设计简直毫无差别,最可怕的是,专利注册时间早Lotus两个星期。

等Lotus的小新人拿着文件袋跑专利局门口时,这款中国香香水已经注册在列,并且马上就要在别家公司上市推广了。

周天皓第一反应是配方外泄。

不久之前,Lotus发生过一起配方外泄事故,最终查到了一位自明清堂的商业间谍,让明清堂赔了很大一笔封口费。可是那个级别的泄密,和这个级别的泄密,截然不同。

Lotus已经在“蜀锦”上投入了大量前期宣传资金,工厂也都开工生产备货,就等上市。此时出现问题,钱的问题先不说,年度作品出现空缺,对公司影响不可谓不巨大。

当务之急是查内奸。

Lotus几乎从上到下都翻遍了,所有调香师,助理,前台,文秘…档案拿出来,一行一行看,但凡跟雅舍扯得上一丝关系的人,单独谈话。可是查来查去,一无所获。仿佛这个内奸根本不存在,雅舍的设计师是在大街上弯腰一捡,正好见到了周天皓的配方,然后径直就去专利局注册了一样。

这件事周天皓没跟肖重云说,他只是寄了一箱子燕窝去,怕学长小道消息知道以后,心情不好,影响身体。

这时不知道哪来的传言,便有人说:“‘蜀锦’是不是周二老板和一个叫肖重云的调香师合作的?肖重云…不就是雅舍那边张文山的弟弟?”

“两个人姓氏都不一样。”

“这我不懂,但是确实是兄弟。张文山在‘忧郁’的评审会上亲自承认过这件事。周二老板信任肖重云,可是…”

周天皓脸色阴沉沉地,在办公室砸了一只玻璃杯。

他问苏蓝:“那些人还说了什么?”

苏蓝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咖啡杯,退了两步,远离周天皓:“你记得上次明清堂内事件吗?是谁出主意查出来的?不是肖二公子出的主意吗,还顺手用了他家小朋友一款叫‘喜悦’的香水做诱饵。于是就有人说…”

有人说,那个泄密事件中被发现的商业间谍只不过是枚收了封口费的可怜弃子。在他之上,有更深入人,接触并且出卖Lotus的秘密。事情败露之后,那位上线设了一个简单局,把可怜的弃子套进去,一方面断绝了被牵连的危险,一方面获取高层信任,打入公司内部,以备在关键时刻给Lotus致命一击。

这个人就是肖重云,被套取信任的高层叫做周天皓。

“不可能,”周天皓摇头,“我有确切的消息,他跟张文山关系很差。所有传谣言的人,都扣工资。”

“关系差,不代表不站在同一个利益链条上。我本来不想怀疑肖二公子,但是这次‘蜀锦’的配方是由你直接录入电子香方系统,研发阶段连我都没有权限查阅。可是正是在那个时候,雅舍就申请了专利。那时间段内能接触到它的,只有肖二公子,一半是他的构思,”苏蓝放下咖啡,去把办公室的门关起来,走过去,拿出手机,递过去,“我找人买的照片。”

酒店的茶室里。透过错落有致的盆栽植物,肖重云与张文山相对而坐,相谈甚欢。

据说照片是一位年轻女孩用手机偷拍的,偶然看见两个长得养眼,确实好看的男人在一起,一时犯了花痴,便拍了两张。其中一张肖重云拿了一个牛皮纸信封,笑着从红木茶几上推过去,张文山弯腰拾了起来。

周天皓拿出手机,给肖重云打电话,然而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第30章 黑棋白棋

暗沉沉的黄昏,昏黄得像十年前的旧照片。

花园里的风带着赤道特有的熏香,从窗户的缝隙潜入室内,融入炽热的香气里。

青年趴在床上,头埋在洁白柔软的枕头里,远远看去,仿佛熟睡未醒。四下极其安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青年呜咽一声,慢慢翻转身体,手肘发力,试图坐起来。

撕裂的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被敲碎重组。

他的双眼被黑布蒙起来,一条领带绑住双手,打了个死结。大概是怕磨损皮肤带来额外的痛苦,这个结打得并不算太紧,然而针剂与炙热的香气让这具身体软弱无力。

白色被单掀起来,一切罪证昭然若揭。那些甜蜜的,温柔的,狠厉的,痛苦的痕迹,顺着背脊一路延生到狭窄的腰间,静默地宣示曾经的屈辱与侵犯。

肖重云试着两次,才半撑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竭尽全力。他先抓住白色床单,然后摸索到白色的床头柱,停了一分钟,身体仿佛僵住了一般。然后他仿佛下定决心,用头竭尽全力往上撞。

橡木的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青年面露痛苦。

被药物松弛的肌肉无法提供应有的牵引力,这种程度的撞击并不能产生实质性伤害,肖冲云停了一小会儿,积攒体力,又一次撞了过去。

他不记得自己撞了多少次。只觉得从那个夜晚之后,这具肉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所有的疼痛,屈辱,爱与憎恨,都应该随着这具身体的毁灭,而归于虚无。他甚至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因为张文山在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是黑暗。

撞击带来的剧痛与眩晕感甚至让他觉得安慰。一个人只要想死,总是有办法的。

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时,房间的一处角落里,响起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有人站了起来,沉闷的鞋音越过房间,一直到他身后。

肖重云奋力往外撞时,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腰,把他往后拉,强迫他远离面前坚硬的物体。

张文山还在,他还没有走。

“世人皆说我负你,而你想一死了之,盖棺定论,哪有那么容易?”魔音就在耳边,温热的气流拂过耳垂,近乎呢喃,“就算你死,作为你的兄长,也是我埋你。我会为你写一篇情深意切的悼文,向众人诉说当年的往事。我会如实坦白自己的恶,也会揭穿你的伪善。很久以前我就选好了两块墓地,一左一右。左边埋葬你,念完悼文,我便去右边找你。”

额头被撞伤的地方落下一个湿凉印记,大约是一个吻:“怎么样,我亲爱的弟弟,你还想死吗?”

青年发出一声呜咽,张文山贴得很近,仔细地听。

“张松?”他问,“你还在担心自己养的小狗?”

张文山伸长手,把床上的青年抱起来。

“本来不打算跟你说,但是既然你那么不想留下来,那不妨现在告诉你。”

蒙住双眼的布条落下来,光线落如眼中,肖重云才发现原来是黄昏。

暗沉沉的长云从天边压下来,被夕阳烤得昏黄。他还在原来的房间里,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和当年一模一样的书桌,一模一样的诗集和窗帘,残阳下鲜红的光线落在白色床单上,仿佛是触目惊醒的血迹。

张文山身上的酒气没有消退。这段时间他身上一直在喝酒,然后半抱着肖冲云,用手指掰开他的嘴,立起瓶口喂他喝。起初他不知道呛入口中的液体是什么,然后熏人的酒气就赤裸裸地侵入了他混沌的神智。酒是心灵的安慰剂,而人在酒精的麻痹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事情都能够承受。

这大概是为什么张文山一开始,就喂他喝酒。

如果毁灭肉体就能毁灭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肖重云想,他是十分愿意的。

但是张松,张松怎么样了?

身体被抱起来,盖了一件遮风的外衣。热带气温一向很高,但房间内冷气开得太足,因此容易让人感到寒冷。楼下是一间小客厅,外面正对着一个小小的花园。这个庄园很大,主楼的客厅却很小,客厅外带的花园简直如同袖珍的艺术盆景。靠墙是一组米白色的布艺沙发,搭着很多年前流行的暗黄色钩针垂丝沙发巾,落地窗高而窄,面向花园,窗边放了一张矮几,摆了一盆娇贵的兰草。

张文山在楼梯处略一收脚,像是望了眼落地窗外黄昏的光景,然后弯腰,把他放在了沙发上,用遥控板按了亮沙发对面的电视。肖重云虽然这几年身体不怎么好,作为成年男人,体重却不轻,张文山这几年想必与他不同,健身保养得都不错。

沙发大概经常被人坐,海绵很软,中间的位置有些塌陷。电视声音想起来时,肖重云有种熟悉感。他忽然想起来了,这就是以前母亲在南洋祖宅时住的套房。那个座袖珍小巧的洋楼,深藏在深宅大院当中,进进出出都有几道保镖,连他出门去烦张文山,也有人给管家打电话报备。

有一次母亲抱着他,在小花园里辨别新鲜花草的气息,夏天花草都长得高,他们在的角落从外面看不见。母亲的课很长,一直上到黄昏,忽然花园里就冲进来一帮荷枪实弹的人,喊着夫人二公子不见了。那些人他都见过,每天往小洋楼送报纸的叔叔,送牛奶的大哥哥,打扫卫生姐姐,只是他以前从未见过他们拿枪的样子。

母亲抱着他从杂草与矮树后走出来,喧哗就停止了。

肖重云还小,一切的寂静中,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不记得当时母亲的反应,只记得隔着人群父亲向这边点了点头,所有人都退下去了。张文山从父亲身后出来,向他走过来。那时张文山还姓肖,还是个少年,总是穿着白衬衫阴郁地在主楼的二楼看书。人们都说大少爷母家家大业大,将来是要继承肖家的,和外面带回来的二少爷根子上就不同。况且二少爷接回来时已经三岁了,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挺难说。

“东家心狠手辣的,怎么可能在外面生了个哭包,”佣人们常常私下说,“还不是因为宠着夫人,夫人说什么是什么。”

“太宠了倒是不好,你看夫人领了半分情没有?”

张文山的母亲是谁,到底那里的来头,肖重云小时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妈妈死了,父亲娶了自己母亲,自己多了个哥哥而已。

少年把他抱起来,一路抱到小客厅里,放在沙发上。

母亲跟着父亲走了,他坐在沙发上哭,张文山便打开电视机,上上下下调台,找动画片。找了两圈都是英语和马来语的,肖重云哭得更厉害了,他便挨着沙发坐下来,看着他哭。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书:“给你撕了折纸飞机。”

书只有巴掌大,因为一直随身带着,所以纸张很软,其实并不适合折纸。肖重云折了四五架纸飞机,一架都飞不起来,便又哭了一场。张文山便把书拿回来,一句话不说,默默地帮他折,纸片落得满地都是。

肖重云问:“哥哥,你看的什么书?”

张文山道:“戴望舒诗集。”

“好看吗?”

“不好看,给你折飞机。”

肖重云记得,就是这个客厅。虽然家具器物与先前有所区别,但是就是这个小客厅,就是这样的小花园和植物,就是这样的老式电视机。

张文山坐在旁边,与他一起看。

电视机亮了雪花点,画面显现出来。机顶盒录制了一段当地新闻,看时间大概是早上播出的。先是白色的病房,忙碌的医护人员,因为是华人节目,主播说的华语,大概是一位华人少年来吉隆坡参加电视节目,出了一场车祸,司机逃逸中。少年是稀有的熊猫血阴性,抢救时血库存血不够,正在向当地华人募集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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