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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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摇上去了。

苏蓝问:“你还能要点脸吗?”

周天皓一拍脑袋:“忘了提醒他网费。”

周天皓痛不欲生。下个月巴黎香水交流会,张文山肯定要去。张文山要去,肖重云必定跟着去。Lotus这边原本派的人是苏蓝苏总工程师,但是周二老板突然说自己有空,表示可以跟着一同前往指导工作。他原本想,在去巴黎之前把肖重云托的事情都办了,只是想来想去心里不舒服,始终有跟刺。

如果学长说谎,不是他,到底是谁把“蜀锦”的配方给了雅舍?

或者是肖学长在一个不得不妥协的极端情况下,把配方给了哥哥?

又或者是他和小鬼都被蒙蔽了,这两个人根本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呸,你才床头打架床尾和。学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此处用词不当脑内删掉。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在巴黎找到肖重云,重新当面问一次。如果真的是被迫的,这事可以原谅。他必然救学长于水火当中,直接把人抢过来,飞到可以结婚的丹麦啊,挪威啊,荷兰啊,办了事再回来。

周天皓就这么想着,处理了手头的事务,收拾了行李,一大早就坐上了去机场的车。车是公司派的,两个人一辆,方便放行李。他的车号是苏蓝给他的,因此也没太在意。周天皓天蒙蒙亮,拉开副驾驶,发现座位上有一束火热火热的玫瑰花。

司机位上坐的是公司一位市场部的精英人物,看见周天皓脸都成了冰:“不是苏总的车吗?”

“他跟我换了,”周天皓坐进去,伸手拿起那束玫瑰花,放后座上,“送女朋友的啊?”

“不是,”那位总监说,“送爱人的。”

“现在的人啊,都喜新厌旧,冷漠无情,一旦你老了,就会被无数小鲜肉取代,”周天皓叹气,“钻石房子工资卡都留不住人,一束玫瑰花怎么能留得住人心?”

周天皓又摇摇头:“怎么留得住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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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有钱人

张松的宝马七系并没有开太远,就停下来了。

司机回头问:“小少爷,咱是回雪姨在在这边的家吗?给您煲了汤又做了接风洗尘宴,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松从车上下来,理了理歪了的白围巾,重新背起包:“肯德基。”

路边是家KFC,红色招牌下面白胡子老爷爷笑得慈眉善目。小鬼走进去,买了份全家桶,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他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进入绑定的生活缴费版块,把成都肖重云那个店面的水电费交了。他又翻出里面存的往期缴费记录,把下个季度香水店的房租转到指定的银行卡上,给房东老板发了条短信,说明房租情况。

一切办完小朋友看了眼支付宝余额,上面只剩三百块钱。他想了想,又去把下个季度的网费也缴了。

缴完之后,邮政储蓄卡飞进来一条短信,提示他余额只剩下两位数。

这是张松的学费卡,上面每一分钱都是他(从肖重云身上)挣来的,来之不易,平时只用在交学费上。现在他马上就毕业了,只差一场答辩,学费是用不着了,今年的这笔钱竟然就空了下来。其实张松还有一张卡,是他爸给的,余额挺久没查了,反正随便刷。那张卡当初递到他手上时,就没怎么用过。这种卡他记得父亲手里不止一张,当时正在家中聚会,父亲就给了一张给那时坐在他怀里的女人,看见张松背着书包回来,又递了一张给他,呵呵笑道:“要去外地读书了,好好学习,将来接我的班。老张家就靠你了。”

当时他把卡接过来,放口袋里,回房间后恶心得受不了,就拿个公交卡套套起来,放在公交卡背面,随便扔包里。后来去C市读书,有一次钱包丢了,没办法把这张卡翻出来刷了一次,才知道额度惊人。

张松便把这张卡取出来,盯着看。

他想他其实也算个有钱人。

今天周天皓问的时候,张松差一点就说了。只差那么一点点,但是他最终克制住了。因为听周天皓的意思,老师在那边过得似乎不差,而有些东西,是可能是那个人想用命来保守的秘密。

那时周天皓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竟然还很诚恳:“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考点别的问题吧。你跟肖学长也有几年了,他和张文山的关系,清楚吗?”

张松想了想:“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周天皓道,“有多不好?他以前对我用过这样的形容——”

周天皓探过身来,压低了声音。他说的话似乎是肖重云以前说过的,因为常常放在脑子里反复思量,因此说出来格外顺口:“他们相互,都恨不得对方死。”

“我老师,”张松道,“没有那样的想法。如果非要说的话,他就是一直在躲,恨不得一辈子见不到雅舍那个张总。”

“你知道为什么躲吗?”

“老师以前说过,”他想起不是很久以前,那个冬日的冷夜,“双龙夺嫡。”

“张文山赢了。”周天皓点点头,赞同道,“我学长输了,确实是这样的。可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按理利益早就瓜分完毕,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他能用什么东西威胁肖重云,让他在‘蜀锦’这件事情上,甘愿自己担罪责,为张文山分锅?窃取出卖商业情报都是刑事犯罪,并不是轻飘飘能带过去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张松想起那个夜晚,张文山离开之后,他冲进那个满是炙热香气的房间。

那时肖重云躺在床上,几乎不算穿了衣服。那些留在他身上的吻痕,赤裸裸地,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记忆里,以至于在无数个寂寞的深夜,挥之不去。那时他架着几乎站不稳的老师,走到外堂新鲜的空气里,又怕风冷,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为他裹上。

其实那时他并不是觉得风冷,只是不敢看那样的痕迹,总觉得如果再多看两眼,会有什么罪恶的,龌蹉的,不可告人的魔鬼念头,在他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因此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老师滚烫发热的身体。

那时的老师,躺在外店的一张破躺椅上,好长一段时间都一动不动,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看上去脆弱可欺。

张松实在不敢多看,只好出门找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豆浆和包子。

这是他与肖重云之间的秘密。他答应过老师,不告诉任何人。

“财产,”张松半天才开口,“好像有些遗产并没有分割清楚。我看到老师整理过一些资产证明的文书,装进牛皮纸信封里。”

周天皓问:“多大的信封?”

张松比了一个大小。

周天皓从手机中调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是这个吗?”

照片是一家酒店的茶室,服务生偷拍的。透过错落的植物枝叶,可以看见肖重云与张文山相对而坐。他手中按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隔着桌面向张文山那头推过去。

张松将手机拿起来,把照片放大数倍,仔细查看:“是。”

“你确定?”周天皓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确定的?”

“墨水,”张松把照片放大,直到画面出现马赛克斑点,“牛皮纸信封这里有个蓝黑墨水点。他整理资料的时候我弄上去的。写作业钢笔没墨了,甩了一下。”

“信封里就是几份在马来的资产文件和申明书,我瞟到几眼。”

他看见周天皓笑了。

那是那种雨过天晴,拨云见日的笑容。周天皓没有再说什么,心情却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好。他伸手摸小鬼的头,这个动作像是跟肖重云学的,简直一模一样:“那他们之间就是钱的问题了。小松松,你记住,任何问题,只要涉及到钱,就会变得很简单。”

“钱没有感情那么复杂,不外乎是多与少这种数量差异,”张松偏了偏头,他摸了个空,只好悻悻然收到来,“我会想办法跟你老师取得联系,当面问清楚。哦对,你的面试通过了。”

“不,”张松听见自己说,“我不来Lotus工作。”

周天皓扬起眉毛:“你帮学长守店?”

“我要自己开公司。”

周天皓愣了一瞬,然后哈哈大笑,笑了十分钟。他问:“那张总,你毕业论文写好没有?”

张松大病初愈,只能算草草完工。

“张总,”他又问,“你今天住哪家酒店?进门要锁好门窗,到屋了记得给我发短信,省得出了什么事情学长找我麻烦。”

周天皓笑够了,才严肃回来:“你跟着肖重云,确实技术上专研得不错,但是企业是一架机器,你并没有这方面经验。我建议你还是在Lotus积累几年,再另立门户。”

他劝了好几次,没有成果,颇为遗憾。

张松直到坐进父亲情人派来接自己的宝马里时,才稍微地放松了下来。

那个秘密,他终究是没有说。

至于为什么没说,张松自己都不清楚。一方面是他答应过老师,另一方面却是出于某种私心,不愿意将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说出口,尤其是对那个男人。但是如果周天皓说的情况是正确的,现在老师正在长岛上,那个姓张的变态身边。

他会对老师做那样的事情吗?

老师能够忍受被那样屈辱地对待吗?

老师一定过得很痛苦。

正是因为这些脑内辗转反侧的东西,张松才在周二老板一个电话的召唤下,飞到了上海。他是用感冒,向学校请的假,其实屁股后面还留了一份写得极为敷衍潦草的论文有待评审。

肯德基不赶客人,门口的宝马等了半天确定他不会去吃那个接风宴后,悻悻然开走了,只剩张松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啃鸡腿。他啃完一只,从背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接了KFC的wifi,开始搜索资料。

桌面上有一个新建文件夹,日期就是最近,装满自行收集的雅舍公司宣传资料。文件夹里有张他自己整理的excel表格,一行一行写了最近张文山的行程计划,确定的标红,不确定的标蓝。

他打开excel表格,看到最近的行程,是下个月的巴黎香水交流会。这样规格的会议,张文山肯定会去。张松打开百度,一篇一篇搜索关于这次交流会各家公司出的软文,发现一篇用词并不严谨的稿件:“届时雅舍董事长兼总裁张文山将前往参会,并做发言。陪同前往的有张氏集团旗下XX奢侈品服装品牌周总,健康产业肖总…”

姓肖的人很多,并非他老师一个,但是香水交流会,为什么会派健康产业的人陪同考察?

张松上了订票网站,开始看有没有去法国的,便宜的,在他学费卡余额范围以内的打折机票。

当然没有。

于是他把那张绑定支付宝,只剩下九十九块钱的卡放在一边,重新拿出了父亲当年扔骨头一样扔给他的另一张卡。

第57章 领带

肖重云原本是不想去法国那个香水交流会的。那几日他都病恹恹地,打不起精神,不愿出远门,然而张文山非得要他出门。

“我们可以顺路回格拉斯看一看,”他说,“你读了六年书,我还没有看过你校园。”

“五年,”肖重云从书后面抬起头,“最后一年休学了。”

他没有提休学的原因,也没有指责谁,只是平平淡淡地将这个错误指出来,张文山便不再说话了。他又站了一会儿,出门接电话,再也没回来。等到晚上时,秘书就过来,递了他一份后天出行的行程安排,说张总来问,有没有需要调整,不合适的地方。

肖重云有点感冒发烧,膝盖也疼得厉害,就拿笔勾掉了两个需要步行的参观项目,说:“问问张总,能别去参观我母校吗?不太能走。”

“那是雅舍团队建设的一部分,”秘书为难道,“张总亲自点的。”

肖重云也没再为难人。

他的身体状况张文山是知道的,却从未真正管过。有时候正是湿气重的雨天,床上折腾得太厉害引得关节痛,也就是往他身上盖一床被子,该享受的东西一样不少。肖重云甚至觉得,张文山乐于见他从往事中受苦,从而获得某种报复性的心理快感。

张文山的产业包括了一家位于巴黎的酒店,这次出行,他以为张文山必然是住自家酒店。况且之前听张文山电话,知道酒店提前已经将顶层空了出来,又专门准备了中式食材,生怕饮食不合老板胃口。以前张文山是个吃惯了西式食物的人,向来入乡随俗,从来不曾就饮食问题兴师动众过。这次他特地从总部带了善于煲粥的厨师,让酒店那边格外紧张。

可是下了飞机,车停稳后,却并非他知道的那家。

随行人员都按计划住宿,张文山却找了家舒适僻静的度假酒店,单独定了房间,让人带肖重云住过去。

他最近确实忙,下飞机时已是深夜,晚餐之后匆匆吻了吻肖重云的脖子,便走了。肖重云喝了一杯咖啡,睡不着,无聊地打开酒店电视,找有没有什么成人电影,一无所获。

肖重云就给酒店前台打电话,问能不能提供按摩服务,十分钟以后李琼来开门,问:“二少爷,听说你腰痛?”

他两步走到床边,摸了两瓶精油:“我学过一点按摩,薰衣草和玫瑰花的,二少你喜欢哪种?”

李琼是当年管家李叔的儿子,肖重云小时候见过,并无恶感。只是后来家族站队中,他站在张文山那边,便从此决裂了。现在他为张文山做安保工作,便经常前前后后跟在肖重云身边,日常虽然客气,仿佛念旧情似的关照一点,却总是隔着一层东西,见不到真心。

肖重云便谢绝了:“有没有温柔一点的按摩师?”

“二少,我也很温柔。”

肖重云最后挣扎了一下:“我想要长头发的,最好带一点暧昧香水味道,嗓音甜软的那种。”

“没有女按摩师。”

肖重云只好趴在床上,脱了衣服,让深色皮肤的青年骑坐在他腰上,一把一把推松背部僵硬的肌肉。李琼说他很温柔,手劲特别大,肖重云又撑死爱面子不叫出声,推个油下来嘴唇都要咬破了。于是他分外怀念自己留在C事的徒弟,觉得爱徒果然天赋非常,不管是调香还是按摩,都比这破保镖好一万倍。

“二少,张总明天要去参会,”李琼道,“你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说,我帮你办。”

“我想去会场。”肖重云道。

“出门要过塞纳尔河,张总说但凡有河的地方都不让你去。”

“再帮我问问哥哥。”

“这时间,张总已经睡——”

怒火就是这时窜上来的。肖重云翻身起来,一把把青年推到墙角,顺手抄起床头的精油瓶子,就往他身上砸:“当年父亲带你不薄,你便是如此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

“我也是调香师出身,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千里迢迢来一趟巴黎,为什么我就该在这屋里关着?如果不是你帮着张文山绑架我,此时我应该是自由的!如今帮忙带个话怎么了,难带不是你欠我的?”

那字字词词,都是火气。没有什么逻辑和道理,不过是单纯的发泄。那两拳打在李琼身上,是有些痛的。他咬紧牙关退了一步,站在地上像尊石像,就这么让肖重云打了片刻,撑死没还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抓住肖重云的手,握紧,推回去:“二少爷,这个点,闹够了就该休息。”

“你要是腰还痛,我再帮你揉揉。”

肖重云还想使力,奈何两手像被铁钳钳住,动弹不得。他气踹嘘嘘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方才太失态了。

感觉到肖重云的力气卸了下来,李琼才放手:“那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等等。”肖重云道。

李琼回头。

肖重云靠在柜子上,看着他,仿佛有些脱力,语调却平静了许多。

“你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道,“是我迁怒了。”

方才推搡中,肖重云把一瓶玫瑰精油砸在他衬衫上,当场染了一大片,领带也满是浓烈的香气。张文山会在香水交流会上发言,李琼以保镖的身份全程陪同,因此必须穿正装。其实他来之前,正在试明天的衣服,前台拿不准肖重云要按摩师的意图,特地来请教,他才带着精油直接过来。因此这一身,原本是特意搭配好的。

他皮肤颜色深,配衬衫时领带颜色便显得格外重要。现在打的蓝领带应当是他反复选过的,衬衫有余量,这样同色的领带就带了这一条。

肖重云走到还没整理好的衣柜前,翻翻找找。片刻后他找出一条颜色相仿的领带,从盒子里取出来:“这是我以前用的,牌子不怎么样,颜色配你肤色却很合适。”

“明天总不能一身玫瑰味站在哥哥旁边,”肖重云将旧领带递过去,“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用用,当我赔罪。”

肖重云双目微垂,字字诚恳,深色皮肤的青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从酒店绑人是他做的,事后监禁一直由他负责,为虎作伥和助纣为虐这两个词骂得也不算太过分。他接过领带,道了声谢,退出门去。

出门时又往房内看了一眼,肖重云已经回到床上,趴在床上,那被子盖住了腰。想来他深夜要按摩,并不是存着不三不四的念想,大约是真的腰痛。肖重云本来就瘦,刚才这么一折腾,脸色就有些白,白得让人于心不忍。他便折了回来,蹲在床边:“二少爷,你几年前那次跳河,大少是真的怕惨了,也请你多担待一下。明天我一直跟在大少身边,要是谁发布了什么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回来转告你。我不太懂香水,说错了你别见怪。”

肖重云侧过头,略微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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