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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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盛天眯眼,有胸襟说出这番话,北方大局已定。

“看来帝家主为永宁寻了一块不错的试炼石。”韩子安笑笑。叶家和庄家,以及那位叶家小姐,不过是帝盛天股掌之物。

“先前并未想过要将叶家至于试炼之地,如果他们当初能拒绝庄家提亲,坚持招永宁为婿,只要永宁喜欢,未必会阻拦。永宁若有真心心属之,或许同样能放下往事。不过叶家既然不是诚心定婚,那被借来一用…”

说话间,脚步声楼梯口响起,打断了帝盛天的话。

赵福小心走进,行到沉香木桌三步远之处,朝二行礼后从袖中拿出几张卷纸放桌子上,低眉顺眼道:“主子,这是您让找的东西。”说完便退到一旁,等着韩子安的吩咐。

韩子安从赵福脸上的神色看出自己所猜不假,将厚厚一叠卷纸推到帝盛天面前,“家主先看看。”

“这是何物?”

帝盛天抬手去翻,韩子安的声音对面响起:“苍城皆传叶府小姐诗词画卷高洁隽雅,丘壑胸怀难得有之,这是让赵福寻来的叶小姐所作的诗词画卷…”

“哦?韩将军是想为叶诗澜说话…”帝盛天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手漫不经心划过卷轴上所作之画和一叠诗词,指尖落右下角的印章落款上,眸色头一次沉下来。

画乃苍城一阕楼阁,笔锋沉谧;诗赋万里山河,及眼天下百态。好画,好诗,若不是那画风诗意和家中书房里所挂的如出一辙,帝盛天定会如旁一般对这个叶诗澜刮目相看赞赏几句。

原以为是个不谙世事胆小懦弱的闺阁小姐,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她的心思。帝永宁是帝盛天一手教大,他的画风帝盛天自然熟悉,桌上的画作诗词明明都是帝永宁所作,可是诗词却不是帝永宁的笔迹,甚至落款也是叶诗澜。唯有画风无法抄袭,才让帝梓元一眼瞧出问题。

如果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就算叶家众逼迫,叶诗澜也绝不会永宁留下的画卷上落款。更何况这些画卷已苍城流传数月,绝非一夕之事。

从一开始叶家就未想过和永宁定婚,不过是借着定婚亲近于他,好将他留下的东西变成叶诗澜所有。就算有一日永宁重回苍城对所有说出一切表明身份,也会被众认为是遭弃婚后的激愤之言。

晋南帝家,必会成为云夏的笑话。

“一日之内连欠将军两个情,韩将军饮下此杯,以后就是帝盛天的朋友。”帝盛天亲执酒瓶,斟满韩子安面前的酒杯,举杯而起,诚意十足。

韩子安眼底不知深浅,意味深长一笑,抬首举杯一饮而尽,笑道:“有幸交帝家主为友,乃韩某之幸。”

晋南虽帝氏一家独大,但南海水寇成灾,穷凶极恶,牵制帝家兵力,否则帝家也不会百余年来未入天下战局,仅偏安一隅。帝盛天纵使天纵奇才,到底年轻,北方近年来屡有大族挑衅,隐患暗成。至于韩家,北方局势混乱,更需盟友,帝家暂时和韩家毫无利益冲突。两家交好,百利而无一弊。

杯酒交盟,一句便隐晦定下了北韩南帝两家盟约。有此魄力者,天下唯这两矣。

城主府,庄湖刚从妾侍的温香软玉里回了书房,等候已久的总管庄泉步履匆忙迎上了前。

“出了何事?”庄泉负责接待这次婚宴的来宾,庄湖对他的出现立刻提起了神。

庄泉靠近庄湖耳边,小声耳语几句后退到一旁。

庄湖眉一皱,神色颇有几分冷沉,“说叶诗澜半年前已婚配他,如今那定婚之还闹上了叶家?”

庄湖虽宠爱几个娇滴滴的小妾,可却极看重几个和发妻所生的嫡子,尽管庄锦整个一纨绔,他还是待得如珠如宝,否则也不会答应让寒门女子入门,更为其婚宴广邀宾客。叶家素有贤名,怎么会做出如此落口实的事来?

“是,老爷,刚才叶老爷亲自来府里解说了此事。”

“哦?是叶海鸣自己来说的?”庄湖脸色缓了些许,问:“那婚配之出自何处?”

“那名唤宁子谦,是南地小门小户的孤儿,听说有几分文采,叶老爷半年前招他入叶家为西席,后爱其才,将叶小姐许配于他。哪知他远走晋南后就没了音信,如今这战乱年代,叶老爷以为他早已亡于他地,就将这件婚事给搁置了。哪知这几日临到婚期,那宁子谦却突然回了苍城。”

庄泉走进一步,低声道:“老爷,咱们府上和叶家一定婚,这半年不见踪影的就冒出来了,依小的看,这八成是个无赖,见城里各大世族云集,想借着咱们两家的名声,讹上一大笔银子!”

庄湖看了庄泉一眼,也未应声,只端起桌上浓茶抿了一口。

叶海鸣是个聪明,宁子谦大闹叶府之事虽能瞒过别,却瞒不过庄家。他早一步入府陈情,不管个中曲折是否真如他所说,到底也算是给了庄家一个交代。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日,天下宾客满至苍城,现决不能悔婚,否则庄家颜面必会扫地,况且叶诗澜如今的才名誉满苍城…

也罢,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孤儿,让庄泉打发了便是。庄湖定下心,朝庄泉吩咐几句,做下了决定。

此时,夜色渐深,街上的喧闹未及染至海蜃居后面的小巷。

隐隐绰绰的月色里,一个略矮的身影托着一个清瘦的影越过安静的街道,跳进了静谧的叶府中。

135、帝永宁(一)

因下午帝永宁上门闹过,且临近婚期,叶府怕此事传出,特意从庄家借了不少守卫回府。即便如此,也拦不住一身是胆的韩小爷和思人心切的帝公子。

韩仲远将战场上练出的功夫使了十成十,在帝永宁地指路下成功摸到了叶诗澜居住的汀澜小居。这时节,梨花开了满院,依昔透出几缕灯火。

帝永宁停在小院门口,望着月色下翘出枝头的梨花微微出神。

“诗澜,等梨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

“恩,我在苍城等你。”

巧笑嫣然的少女期盼的眼神犹在脑海里浮现,不过半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怎么不进去了?不会临到头不敢去见叶家小姐了?”韩仲远戳戳帝永宁的肩膀,取笑道。

“半年前我走的时候,对诗澜说等满园梨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娶她。”

帝永宁希冀又叹然的声音让正要推他入院的韩仲远手顿了顿,以他的年岁,还不到感伤爱情的时候,但也听出了帝永宁话中的感慨。他挠挠头,又摸摸下巴:“帝世兄,你要真这么中意叶家小姐,实在不成,亮出身份抢回家,庄家还没有本事敢拦你。”

帝永宁笑了笑,在张牙舞爪的小霸王头上一拍,从跃出院外的枝丫上折了一枝梨花,推开院门抬步走了进去。

韩仲远被帝永宁这一拍捣腾得一愣,尴尬地抖了抖身子,猫着腰跟着遛了进去。

汀澜小居灯火依稀,人影微有攒动。两人悄然临近回廊,离正房不过几步之遥。许是有些气闷,正房的纸窗突然被推开,房内光景透了出来。

隐隐瞧见窗后软榻上靠着的熟悉身影,帝永宁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惊喜,大跨一步就要走近,却因正房里突然响起的话语顿住了脚步。

“小姐,这是庄少爷入夜前差人送来的,都是些好东西,您快来瞧瞧!”房内,一绿衣丫鬟从内室走出,指挥两个小丫头将数个锦盒端出,放置在叶诗澜面前的桌子上。她的手在锦盒上划过,脸上喜气洋洋眉飞色舞,“小姐,这是百绣坊刚织出的新样式,可是用价值千金的流云锦织出来的。还有,庄少爷把金喜楼上好的金银玉石全给您送来了,任您在大婚那日挑着戴呢!”

绿衣丫鬟挥手让小丫头退下,走到叶诗澜身后替她揉肩,她看着锦盒里金光闪闪的首饰,满眼艳羡。

窗外的帝永宁唇角微抿,将身子隐在回廊后,隔着梨花的间隙望着房内的少女。

柳叶眉,瓜子脸,叶诗澜生得一副好相貌,再配上一副柔弱温雅的气质,端是个惹人怜爱从画中走出的书卷女子。

她从软榻上坐起,漫不经心扫过锦盒,“他倒是有心了。”虽未如丫鬟一般激动,眼底却也很是满意。

“小姐,庄少爷什么好东西都往您这送,等您过门了,还不定怎么疼您呢。哪像那个宁书生,日日就会写些诗词画些画送给小姐您,也不嫌寒酸!”

“绿莲!”叶诗澜眉一凝,纤柔的面容冷沉下来,直直看向绿莲,眼底露出一抹凌厉。

月影里藏着的韩仲远听见了里头的对话,看着面前僵硬的身影,心底隐约有些后悔。他一心撺掇帝永宁抢妻,却未想到叶家竟是这般不堪的人家,连个丫鬟也能置喙主子的事。

“小姐。”绿莲脸色一白,朝叶诗澜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讨好道:“奴婢也是担心您,前门的人下午来回,说是宁子谦闹上门了,您一直也没个话,老爷傍晚的时候去了庄家,庄老爷派了几个护卫一同回府。奴婢只是怕…”

绿莲话里话外事事为主,叶诗澜未再怪罪她,只眉一皱道:“怕什么,他自然乱不了,庄家在苍城一手遮天,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撼得动苍天大树?”话到一半,叶诗澜微一沉默,声音里有些叹然:“我原本以为他会更聪明些…”

“小姐?”绿莲头一垂,看向叶诗澜,眼底满是疑惑。

“既知是蒲草移磐石,无力相抗,又何必回来。”

都说叶家小姐温婉柔弱,可就这冷冷淡淡几句话,便知其绝非是传闻中的性子。宁子谦寻上门的事,她不仅知,还看得颇为透彻。

回廊外,清瘦的人影埋在月色里,观不到他垂下的面容,只能悄悄瞥见他手中的梨花因握得过紧而一瓣瓣散落在地。

“小姐,若是婚礼那日宁子谦闹上了城主府,可如何是好?”在绿莲看来,宁子谦若执着一时意气,未必不会做下如此蠢事。

“婚礼在即,宾客已至苍城,听说连中原韩家都遣了礼来,如此盛事,庄家自会将隐患摈除,他们丢不起这个脸,此事不用叶家插手。”

“可是…”绿莲声音一低,隐有几分担心,“小姐,虽然您自己誊写了一遍,可流传出去的字画都是宁子谦当初赠与您的。他长留苍城,若是机缘巧合知晓了此事,奴婢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住口!”叶诗澜声音一冷,斥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件事给我咽进肚子里!”

绿莲被骇得一跳,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只喏噎唤了一声“小姐”,呐呐不敢再语。

窗外的韩仲远几乎是在听到这几句话的立时就愤怒地抬步朝内房走去,却在跨过帝永宁的时候被一只手拉住。腕上之力如铁坚硬,如血灼热,一时间竟制得他不能动弹,韩仲远一惊,抬首看去。

帝永宁面上毫无表情,他的手拖住韩仲远,眼却望向房内灯盏下摇曳生姿的女子,眼底划过震惊、荒谬、失望、痛苦…最后只剩死水一般的宁静。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爆发如此蛮力?韩仲远在帝永宁眼底寻到了原因。若非失望痛心到极致,他也不会如此。

看来这位才名远扬、让叶府破格低娶的叶诗澜不过是个弄虚作假玩弄心计的女子,流传出去的字画皆出自帝永宁手笔。叶诗澜的名声半年前于苍城鹊起,算起来正是帝永宁离开叶府的时间,或许帝永宁从一开始就只是这位叶家小姐嫁入庄家的一枚棋子。

这回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本以为帮上帝永宁一把能拉进韩帝两家交情,哪知倒连累他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若非他坚持带帝永宁入叶府,也不会让帝永宁受这种屈辱。

韩仲远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将满心愤怒撒在叶诗澜身上,对窗户里的女子横眉怒视。

帝永宁仍然只是安静而沉默地看着屋内,仿似石化了一般。

“小姐,奴婢只是怕那宁子谦再生事端…”

屋内,绿莲忐忑的声音又起,却被叶诗澜冷冷打断:“此事已过,去告诉父亲,把他阻于城外,别让他出现在苍城内,以后这个人休得再提。”

“是,小姐。”绿莲应了声,忙不迭朝外走,却又被叶诗澜唤住。

“拦住即是,别伤他性命。”叶诗澜神色依旧冷淡,只是在不经意间回眼望向窗外瞥见满园梨花时,突然道了这么一句。

绿莲一愣,点点头退了下去,眼底不免有些感慨。即便当初小姐只是因为宁子谦的才气将其算计,可几月相处,未必没有一分真心。只可惜宁子谦太过落魄,比起苍城之主的庄家,低若尘埃。

叶诗澜行到窗边,从里间将窗户合上,不一会房内烛火熄灭,不闻风声。

回廊后安静异常,在韩仲远差点被这阵沉默捣腾得窒息时,他身旁的人挪动脚步,转身朝院外走去。

僵硬的身影出了院门,韩仲远低头看了一眼地上一片狼藉的梨花花瓣,突然觉得那个为了叶诗澜不惜跪在地上和帝家家主倔强相争的帝永宁和他身上那股子固守的坚持已然消失了。

若帝永宁受不了打击一蹶不振,他这一生怕是都要毁在这个女人身上。

韩仲远还来不及感慨,突然想起帝永宁身手平平,跺跺脚越过院墙追去。

“我在这里。”院墙外,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半空中的韩仲远兀地一惊,强行扭了身落在院墙外。

帝永宁笔直立在门外,脸色苍白。韩仲远挠挠头,什么都没说,抓住帝永宁的手腕跃向半空,匆匆离了叶府。

已近天亮,海蜃居二楼,韩子安早已离开回了后院,只帝盛天一人独坐。

一灰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半跪于地,将在汀澜小居听到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永宁如何了?”半晌,帝盛天眉目冰冷,沉声问。

“少爷出了叶府一路朝城外走去了,韩公子一直跟在少爷身边。”

帝盛天眼一挑,“怎么,当初千里迢迢来寻个说法,谁都拦不住,如今知晓了真相,倒是甘心回晋南了?”

灰衣人听出帝盛天话里的怒气,谨慎道:“主子,可要把少爷带回来?”

帝盛天挥手,起身朝楼下走去,大步之间,未有丝毫犹豫,“他若是连回海蜃居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何敢姓帝!”

后院,得知帝盛天反应的韩子安眼底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何敢姓帝?何敢姓帝?帝盛天,怕是天底下,只有你敢说出这般狂妄之话!”

虽是一句感慨,可不远处立着的赵福却听出了这话里淡淡的欣赏。赵福眼底划过一抹担心,却终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将此事暗暗埋下。

136、帝永宁(二)

以韩仲远桀骜跳脱的性子,能如此耐心跟在别人身后留神照顾,是个极罕见的事儿,若不是摊上的是帝家世子,怕贸然回去被自家老子教训一顿,他还真没这个时间。打了个哈欠,他望了一眼泛白的天色,又瞅一眼前面不远处默默走着的帝永宁,被磨得半点脾气都不剩。

堂堂帝家子弟,放眼天下望去,谁家贵女不是趋之若鹜,竟被苍城一个小小寒门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荒唐!韩仲远虽仅十二岁,但自小长于高门士族,历经疆场祸乱,心性比之帝永宁只怕更坚决果断些,自是不耐他的小情小爱。

眼见着帝永宁一直朝城外的方向走,韩仲远总算急起来。若他真想不开顾自回了晋南,自己身上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韩仲远微一犹疑,连走几步拉住帝永宁的袖子,“帝世兄,这眼看着都要出城了,你是要去哪啊?”

帝永宁身影一顿,垂头丧气吐出干瘪的两个字,“晋南。”

想到那个气势惊人的帝家家主,韩仲远心底一抖,急了,忙劝:“这怎么成,你姑姑还在海蜃居呢,你就是要回也不能抛下你姑姑一个人回晋南啊!”

帝永宁听见帝盛天的名字,脸色更白,就要挣开韩仲远的手离开。

正在这时,人群熙攘声自不远处传来,喧嚣至极。韩仲远心底犯疑,这时辰够早,城门处嚷成这样也太奇怪了。帝永宁还没发现异样,两人拉扯着走了几步,转过街道,城门处的情景突兀呈现在他们面前,让两人顿住了脚步。

城门处,一群百姓被庄家的护卫队推搡着朝城外走,这群人老弱妇孺尽有,皆衣衫褴褛,面色蜡黄,身形瘦弱,一眼望去便知是乞丐流民。护卫队立在城门口,衣甲光鲜,眼神傲慢,和百姓映成鲜明对比。他们不时将冰冷的长戟敲在流民身上,怒喝着让他们尽快离城。孩童和老人的哭泣求饶声交织在一处,让城门处喧闹不堪。

帝永宁和韩仲远立在不远处,眉头微皱,显是不明白庄家如此大动干戈所为何?

就在两人踌躇之际,一个麻衣老丈被人群挤压得摔倒在两人面前,他年老体衰,被汹涌的人流践踏,挣扎着难以起身。

帝永宁不忍,急忙将老丈扶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韩仲远朝不远处开着的店面跑去,替老丈寻了一碗水来。

“多谢两位公子。”老丈缓过神才打量身旁两个忙前忙后的少年郎,瞧见他们的穿着,颇为受宠若惊。此时,远处护卫队的驱赶咆哮声传来,老丈被骇得一抖,随即惶恐不安地喘着粗气就要起身,“老朽还是早些走,庄家的护卫跟豺狼一样,免得连累了两位公子!”

帝永宁拍拍他的手,将老丈肩膀按住,安抚道:“老人家别急,到底出了何事,护卫队要驱赶你们离城?”

老丈满头白发,不停叹气,浑浊的眼底犹有惊弓之鸟之意,悲凉道:“公子不知啊,现今北方各阀混战,老朽的两个儿子年初的时候被晋北李家当壮丁拉进了军营,一个都没活着回来。我家孙子开年就十三岁了,迟早也得被李家盯上,咱们老唐家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晋北实在呆不下去了。半个月前我带着孙子一路逃难到苍城,原本以为可以喘口气,哪知庄家因为两日后的大婚,就要把我们这些流民全赶出城,如今天寒地冷,在荒郊野外里无蔽身之处,哪里还有活头哟!”

唐老丈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哽咽之音实在凄凉。即便帝永宁和韩仲远出自武将世家,见惯战场生离死别,心里也难免凄凄。

“老丈不必太过忧心,苍城南下三百里就是吴城,此乃晋南帝家所辖之处,应能庇佑老丈安稳,我这有些银两…”帝永宁说着就要从袖里掏银子出来,手一伸才发现袖子里空空如也,就连一身袍子也是韩家赠予的,正尴尬之时,韩仲远飞快地塞了两片金叶子在他手里,回转头假装没事人一样。

帝永宁看了韩仲远一眼,眼底露出温和之意,也没多说,将金叶子放到唐老丈手里,“老人家您拿着,快带着孙子继续南下吧。”

老丈还是摇头:“两位公子,我这把老骨头都带着孙子跑了几千里,哪里还怕这三百里,只是我家的小子一进城就生了风寒,动也不能动。这几日我们藏在城南的破庙,今日我想去药房里讨副药,哪知被护卫队发现了,这才被驱逐到城门附近来,可怜我那孙子…”

唐老丈正说着,不远处的护卫队发现了此处异常,凶神恶煞提戟而来,骇得唐老丈一句话没说完就抖了起来。

“老丈,走,咱们先去城南。”

在苍城庄家就是土皇帝,韩帝两家做客而来,不宜直接起冲突,两人都不傻,帝永宁朝气势汹汹的护卫队看了一眼,朝韩仲远微一颔首,扶着唐老丈匆匆离去。两人到底少年心性,颇有些义气,既然碰上了,便是缘分,总不能放任这一老一小自生自灭不是。

海蜃居内,得知两人去向的韩子安和帝盛天居然都只向来禀之人留“知道了”三字,便顾自行事去也。

庄府,隔了一夜才从管家口里得知帝永宁存在的庄锦,沉脸吩咐“将人拿住好好关押”后,也未有过多反应。毕竟对他这个苍城少主而言,小小一个落魄书生,实在无需放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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