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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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牛掰,就你有钱,就你知晓忠君爱国!

——不孝之人就无需活在这个世上,荣国公夫人那么有良知,怎么就生下了贾赦这等祸害?

——此等没脸没皮,豁出去命就知晓拍马屁的东西,合该被人日日诅咒至死!

——苍天呐!赶紧将这祸害收了去罢!

——求贾赦速死!!

然而,这些死命诅咒的人们忘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贾赦这祸害程度,基本上就可以适用那句千年王|八万年龟。

像贾赦这样的王|八蛋,不活个千八百年的,对得起这些个诅咒他的人?!

比起疯狂诅咒贾赦的宗室皇亲并文武百官们,长青帝对贾赦的好感却是从未有过的高。其实,像长青帝这样好颜面极为顾惜羽毛之人,最缺的不是阿谀奉承的人,而是豁出去一切甘愿扮黑脸的人。君不见,甭管廉亲王惹毛了多少朝臣乃至宗室长辈,长青帝依然宠爱他吗?原因很简单,廉亲王做得越过分,就越发的衬托出长青帝的宽厚仁慈,这也是为何长青帝极为乐意替廉亲王善后的缘故。

而被长青帝亲手带大精心教养的太子殿下,也是类似的想法,尤其今个儿廉亲王还间接的给了他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这天早朝之后,太子就寻上廉亲王,好生关怀了一番。可惜廉亲王此人不怎么吃这套,只表示他只一心为国尽忠,言下之意,一切跟天子对着干的都应该被恁死。

太子很是欣慰,他觉得廉亲王这是委婉的表达尽忠之意。

可惜的是,这纯粹就是太子想太多,廉亲王所要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他只听长青帝一人的话。支持太子,也是因为对方是长青帝钦封的太子殿下。至于头几年帮太子说话求情,不过是他看出来长青帝本意没想太过于为难太子而已。说白了,他只忠于天子,至于太子想要他的忠心,还是等即位以后再说罢!

当所有人都认为廉亲王是实打实的太子|党时,真相却是,他只效忠于长青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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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我升官了?!”

翰林院里,贾赦整个上半晌都趴在书案上补眠。幸好,翰林院除却科举期间忙活了一些,旁的时候都是很清闲的,毕竟类似于修书立传之类的事儿,压根就不着急。那些个修补古籍孤本,更是不急于一时。因此,即便好些个人都瞧见贾赦偷懒打瞌睡,也没人理会他,实在是这样的事情在翰林院里太寻常了。

结果,尚未到晌午之时,吏部就派人过来了。

三省六部之一的吏部,掌管着天下文官的考核评价调任升迁,权利不可谓不大。也因此,即便翰林院的地位极为超然,面对吏部来人,仍是礼遇有加的。

吏部派遣了个正五品的郎中过来,这也算是对贾赦极为重视了,要是普通的低品阶官员升迁,哪里会特地派官员前往支会的?顶多就是派个小官吏传个话儿,让人自去吏部办理升迁手续。可惜,难得一见的吏部礼遇,却并不曾让贾赦感动,准确的说,贾赦已经快被吓懵了。

在参加科举之前,贾赦只一心混吃等死,左右再不济他也承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辈子都可以优哉游哉的,过的舒坦无比。

待科举结束后,贾赦满心期待着能进入譬如工部这等悠闲的地方,却不料因着得了长青帝的青睐,被丢到了翰林院。他一心觉得自己跟翰林院八字不合,又没胆量跟长青帝作对,只好盼着三年任期结束后,能给他调到工部去。

没错,在贾赦心目中,第一养老所在,就是贾政所在的工部。

现实是残酷的,吏部来人说,他被升官了,从无品阶的翰林院庶吉士晋升成为了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这真的是可喜可贺……

欢喜得他差点儿哭出声儿来。

“这一定不是真的罢?”贾赦只差没“感动”的涕泪横流了。

翰林院庶吉士无品阶,与之相配的是,也并无具体职责。像珍哥儿这种并不被长青帝看在眼里的庶吉士,也就是跟在老翰林后头学习,且多半时间都是自个儿看书闲聊,实在是悠闲得很。而像贾赦这种极受长青帝青睐的,则会隔几日被唤到御书房去帮着拟圣旨,或者对当前局势发表一些言论。不过总的来说,庶吉士还是挺轻松的,毕竟不是真正的朝廷命官。

可翰林院编修却是实打实的正七品,有了品阶就有明确的职责,也有每日的任务,每年年终都有考核评价,甚至编修之中也有不少的勾心斗角,抢着出头。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贾赦宁愿在翰林院庶吉士的位置上待一辈子,也不想升官。

说好了三年一过就让他调职呢?

说好了翰林院不会待太久呢?

说好了对他的能耐极为期待要重用呢?

贾赦再一次的感受到了来自于整个世界的恶意,他一点儿也不想当翰林院编修,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静。

再度陷入人生低谷的贾赦,绝不会想到,长青帝之所以突然给他升官,是因为他头一个还清了所有的欠银。若是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还的。幸亏,他并不知晓。

待当日晚间,贾赦回到荣国府时,他升官一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府里。也是,晋升这种事情压根就不是甚么秘密,更别说长青帝先是在早朝上宣布了这事儿,之后吏部更是额外派人前去通知,以至于只半日工夫就彻底传扬开了,瞒都瞒不住。

自然,贾赦也没想过要隐瞒,他只是带着一脸想死的表情,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府上。

结果一回府,就被告知贾母有请。

饶是贾赦并不聪慧,也知晓贾母有请绝对没有好事儿。啧啧,有好事哪个会惦记他?况且贾赦也没失忆,害得府里头损失了八十万两银子,莫说贾母原就不喜他,纵然先前再怎么疼爱,这会儿也只剩下了厌弃二字。

可贾赦压根就不在意,他都当上了翰林院编修了,还有甚么好在意的?再惨不过挨顿骂,脸皮厚如城墙的贾赦表示,挨骂这种事儿,他打十岁起就已经彻底麻木了,左右以贾母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打他的,怕啥!

抱着这样的想法,贾赦只晃晃悠悠的去了荣庆堂,不曾想,居然所有人都在!

当然,这里头的所有人并不包括元姐儿和迎姐儿这俩姑娘,倒不是有多重男轻女,而是荣国府的惯例,就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参与外事。

“老太太,我昨个儿累了一个白日,夜里更是一宿没睡,今个儿又在翰林院忙活了一天,我这会儿是头疼胸闷脚抽筋。您要是没甚么要紧事儿,能允我先去喝口水用个膳歇个觉,再来您跟前回话吗?”贾赦一副被抽空了精气神的颓废模样,以此证明他方才所说尽数属实。

贾母被噎住了。

“是我这老婆子想要折腾你吗?你也不想想,你究竟干了怎样的好事儿!你以为我只是在心疼你拿出去的钱财吗?你真当我这么小肚鸡肠,这么目光短浅吗?!”贾母拿手拍着一旁的小几,愤然质问道。

对此,贾赦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了,贾母原是准备了一大车的话要好生跟贾赦理论一番,结果一见到贾赦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登时气得心口发疼,连声音都不由的颤抖了起来:“你个孽子!我万万没想到,在你心目中我竟是这么个形象!老太爷,您怎的就这样绝情的撒手人寰了?您索性带上我一并走……”

“我可以坐下来边喝茶边听老太太您嚎吗?”贾赦蠢蠢的问道。

“孽子!!”贾母气疯了,怒指贾赦破口大骂,“早知道你竟然这般混账,当初将你生下来时,我就应当立刻掐死你!也省得你如今这般作孽!”

“所以,我应当感谢老太太您的不杀之恩?”贾赦试探的问道。

“你你你……”贾母何止心口疼,她浑身上下都泛着疼,若非身子骨不中用,她是真的想冲过去跟贾赦拼了。万幸的是,贾母并不只有贾赦这么一个儿子,起码她的次子贾政是个纯孝之人。

因见贾母愤怒到几乎要晕厥,贾政忙急急的上前劝道:“老太太切莫动怒,身子骨要紧!”

“哼,谁还会在意我这老婆子的身子骨?怕只怕某人恨不得我早些咽气蹬腿呢!天呐!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甚么孽哟,才会生出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儿子!这是老天爷要报复我吗?混账……贾赦你个混账东西!你到如今都不知晓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吗?贾赦!!”

贾母都点名唤他了,饶是贾赦这等厚脸皮这人也不能装作甚么都没听到不知道了。无可奈何之下,贾赦只唉声叹气的走上前,老老实实的跪倒在贾母跟前,一脸幽怨的抬头望着她:“儿子在呢。”

“在在!同我说话你还委屈上了?你真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人忠君爱国,旁的人都是欺君罔上的罪人?作孽哟!咱们荣国府好赖也是百年家族,高门大户,纵然称不上世家,也再过几代总能让旁人改观的。哪里知晓,竟出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混账东西,拿府里的钱财充脸面不说,你倒是考虑一下旁人会怎么想呢!!”

眼见贾赦一脸不以为然,贾母气得连连捶胸顿足。

“赦儿你都三十好几了,凡事别老一下子上了头就为所欲为,你倒是过过脑子呢!真以为还欠银只是关系到银子问题?不不,你想岔了,这关系到咱们这些陪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将们的颜面!咱们贾家原就是金陵城的世家。人人都道,天下有十斗财,江南占七斗。你可知,这里头至少六斗是出自于咱们四大家族并甄家。你可曾想过,富贵如咱们,干嘛放着好端端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跟随太|祖皇帝打江山吗?真的只是为了这颜面?!”

伴随着贾母的话音落下,是荣庆堂正堂内一片寂静。

在场之人,除却贾家的人,便是出身史家的贾母,以及出身王家的王夫人,并那拉淑娴。然而,即便是那拉淑娴的娘家,也是当年陪着太|祖皇帝打江山之人,唯一不同的是,旁的几家都是真正的浴血奋战,而张家却是揭发了前朝皇帝的种种恶行,呼吁天下百姓拥护徒家为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儿,只是分工所有不同罢了。

因此,贾母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皆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儿。

其他的想法都跟贾母类似,然而那拉淑娴和十二却悄悄的对视了一眼,看来,前世今生确实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只不过前世是八旗子弟共同进退,并拥护爱新觉罗为帝,然而本质上却仍是希望满洲八旗共享这如诗如画的大好江山。

到了这一世,虽说没有了满洲甚么事儿,可徒家照样有一批并肩作战的盟友,虽说在徒家王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大肆分封王侯子爵,可除却皇室宗族外,并没有世袭罔替的爵位。也就是说,徒家王朝可以屹立多年,可那些曾经的盟友却终有一日会成为庶民。

典型的例子就是姑苏林家,跟其他几家被赐封为四王八公十二侯不同,姑苏林家仅仅得了个勋爵,又因着他家先祖受封时年事已高,且林家子嗣素来寿数不长,至林海之父,得长青帝恩赐额外多袭了一辈,可到林海这一代,却是无爵可袭,只能凭他本事考取功名。所幸,林海是有真材实料的,顺顺当当的通过了乡试、会试,并在殿试时一句夺得探花郎,先是被迁为兰台寺大夫,后又被点为扬州巡盐御史,可谓是仕途顺畅。

可旁人呢?

不是所有人都有林海的才华,事实上多半的人都是纨绔子弟。类似于曾经的贾赦,以及一如既往纨绔到底的王子胜。

有才华的太少了,而原就出身高贵又有才华且兼愿意上进的人……少得可怜。

于是,一代一代的往下传,当天下仍是徒家之时,曾经那些个跟徒家的太|祖皇帝并肩作战的盟友们,却是爵位到了顶点,终有一日成开国功臣跌落到庶民。

这是徒家皇室乐意看到的一幕,却不是他们这些曾经的盟友最愿意见到的。

也许,从表面上来看,还欠银仅仅是关乎银两的问题。可一旦往深处想,却不得不令人毛骨悚然。明明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打下天下的盟友,即便当时徒家势力最大,可若非诸多盟友相助,区区一个徒家是绝没有可能这么容易就霸占这如诗如画的大好江山。盟友们图甚么?即便不曾妄想共拥江山,起码也要保证后代子孙都高人一等罢?

四王八公十二侯,如今倒是皆在,可除却他们,旁的那些勋爵们却皆已逐渐败落。林家只是一个特例,长青帝掌江山五十一年,可勋爵出身的进士却是两个巴掌数得出来的,其中还包括宁国府那对中了进士却仕途并不顺畅的父子。

共同打下的江山,予了徒家皇室。他们所得的不过仅仅是爵位而已,并一些从国库之中“借”出来的银两。如今,爵位越承袭越低,甚至连当初的银两都要上缴,那当年父辈们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图的又是甚么呢?

“……赦儿,你如今可知当初我为何不愿归还欠银了?呵呵,说是欠银,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太|祖皇帝和当今圣上皆会那么大方?一来,当年所借的欠银,多半就是为了接驾而用。二来,多年战乱似的曾经繁花似锦的京城也成了一片废墟,若不加以修缮,如何住人?说得好听点儿,是借银供咱们二府修缮府邸,可说难听点儿,咱们可以不修缮的,只要上头愿意赐给咱们两座修缮一新的府邸即可。”

贾母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

像贾赦这一辈儿的人,其实压根就没有经历过曾经的战火纷飞,自然也很难理解父辈们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可以这么说,老一辈的人,哪家哪户没死几个人?贾母是史家的嫡长女,她的祖父、父亲都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而她的祖父和父亲包括三个叔伯,全都死于战场之上。这也是为何她弟弟能不降爵世袭的原因。

若无明确的缘由,甭管是太|祖皇帝,还是长青帝,都不可能给予这般厚待。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而所谓的帝王仁慈,也是建立在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之上的。简而言之,如今所有的一切,原本就是他们应当拥有的,而非帝王恩赐。

“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吗?!”贾母连声质问,不由得痛哭出声。

在场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在这种情况下,说甚么都毫无意义。难道要跟贾母辩解,如今已经不是开国之初了?所谓的开国功臣,呵呵,有个词儿叫做功高盖主!即便宁荣二府如今无需担心功高盖主这种事儿,可有哪个当主子的,愿意整日里听底下人瞎逼逼当年的功绩?

许久之后,贾母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只哽咽着道:“赦儿,已经做了的事儿,如今多说无益。不过你只记得,千万别再跟着廉亲王混了。你光看见他是亲王殿下了,可曾仔细想过,廉亲王在京城里的名声有多臭?对,圣上是护着他,可那是因为圣上是他亲爹!就像赦儿,你再怎么胡闹生事,我即便恨得要死,还能真的杀了你吗?连太子招揽朝臣,最终圣上也忍了下来,更别说廉亲王只是闯祸了。”

廉亲王,是皇子之中为数不多的亲王殿下,且还是除却太子以后,唯一一个手握重权之人。

当然,曾经的大皇子顺郡王也曾执掌兵权,可惜他太作死,被长青帝拘禁于府中。可反过来想想,顺郡王都作死到要弑君罔上了,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被幽禁而已,由此可见,长青帝是真的疼儿子。

可长青帝疼儿子,那太子呢?

长青帝眼看就要知天命之年,说句犯上的话,他还能再活几年?又能再护着廉亲王几年?等长青帝驾崩后,太子一登基,即便当年夺嫡时有着再怎么深厚的感情,待成了君臣还能剩下几分?君不见,长青帝就将他的兄弟们折腾了个七零八落,善终能有几个?

兄弟情这玩意儿,委实靠不住!

“赦儿,你就听为娘一句话罢!自私自利也罢,哪怕当个墙头草也好,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定要跟廉亲王划清界限,免得到时候被他连累!!”

[正文 139|第139章]

被廉亲王连累?

知晓后事的那拉淑娴和十二登时面面相觑,皆不由得在面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其实,这也不怪贾母目光短浅,实在是在这时,谁也不会想到名声最差的廉亲王能荣登大宝。也难怪了,太子是未满周岁便被长青帝赐封为皇太子殿下,加上他又是元后所遗的唯一嫡子,其外祖家以及他的岳父家,皆是传承多年的世家,尤其是他的外祖家,在前朝更是同徒家权势不分上下,若非徒家的太|祖皇帝能耐,指不定谁当皇帝呢。这也是为何,当年长青帝会迎娶太子生母的缘故,毕竟在那个时候,徒家尚未曾完全坐稳江山。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徒家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都要依赖盟友的软弱世家了,徒家是皇室,是天潢贵胄,是整个江山的主人!!

指望天子能顾惜旧情份?呵呵。

“老太太,以往是以往,如今是如今,您也不必总是沉浸在往昔的荣耀里。”面对失声痛哭的贾母,贾赦也不好说得太过分,故而他只用了他所认为的最委婉的语气劝了两句。

不想,就是两句话,仍是捅了马蜂窝。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甚么叫做往昔的荣耀?咱们的老祖宗跟着太|祖皇帝出生入死,这才打下了如今这江山。这些功劳都是实打实的,总不能因着一句时间久远就彻底抹平吗?听听你说的那些混账话,即便再过去几百年,咱们老祖宗的功劳也绝不能被抹去了!!”

贾母一脸的忿忿不平,只可惜在愤怒的面容之下,却隐约有些忐忑不安。甭管怎么说,贾母也是堂堂侯府千金、超品国公夫人,即便她没有太多的远见,可她却不是一个蠢笨不堪的人。很多事情,她仅仅是嘴上不说,心里头多多少少已经有了想法,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这怎么能让她相信呢?相信曾经付出过血的代价的祖辈们,如今早已不被皇室看在眼里了?还是让她相信自家迟早有一天会败落?

“老太太,可否听我说两句话?”

忽的,那拉淑娴起身走向贾母,止步在贾赦右后侧,面上无喜无悲,语气也平静异常,就仿佛先前贾母那些怨愤丝毫都不曾影响到那拉淑娴。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早已知道后事的那拉淑娴眼中,贾母不单可笑,更是极为可悲。

“哼,你能有甚么见解?总之,欠银已经还了,我也不说甚么了,往后赦儿你断然不能再跟廉亲王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只管离他远远的,免得将来祸及全家!”贾母恨恨的道。

那拉淑娴淡然一笑,状似不在意的提起了旁的事儿:“头两月,隔壁东府给去年生的蓉哥儿办百日酒的时候,老太太您说身子骨不利索,懒得过去了,我便同弟妹一道儿带着几个孩子去喝了酒。我家老爷和二老爷在前头院子里,或许不知晓后头发生了何事,倒是弟妹,恐怕也听见了罢?”

王夫人闻言诧异的抬头,茫然的问道:“甚么?大嫂您指的是甚么?”

“东府同咱们府上一般无二,两位老国公都是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之后,才有了宁荣二府之后的荣耀。而两位老国公在接受太|祖皇帝赐封后,曾经跟随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兵卒很多都自卖自身,成了两府的下人。”那拉淑娴安抚的向王夫人点了点头,又道,“而那一日,我听珍儿媳妇儿无意间提起一事,却是东府有个下人唤焦大,当年曾对宁国公有着救命之恩,不知老太太可知此事?”

贾母迟疑的皱了皱眉头,战场有多凶险,就连她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也知晓几分。也因此,在寻常人眼里了不得的救命之恩,怕只怕两位老国公皆没少遇到。至于焦大,贾母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可仔细一回想,却甚么也想不起来。

当下,贾母只摇了摇头,略带几分没好气的道:“战场刀枪无眼,又是东府的事儿,怕是那会儿我还没嫁进来呢,我不知晓。”

“那旁的人可曾知晓?”那拉淑娴将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诸人,最终落在了王夫人面上,“弟妹总归记得罢?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儿,若是可以的话,弟妹帮我说说看?”

“这有甚么好说的?”王夫人只满脸的不解,不过自打去年险些让十二背了黑锅后,她对于大房倒是多存了一份愧疚。嘴上是说着没啥好说的,可到底还是将当日之事细细道来,“原也不是甚么大事儿,只听珍儿媳妇儿跟管事嬷嬷说了两三句话,仿佛是那名唤焦大的人又闹出事儿来,珍儿媳妇儿性子柔和,劝那嬷嬷忍忍就过去了,也是我瞧着那嬷嬷面有不忿,才多嘴问了两卷。其实,也就是那个焦大不知好歹,仗着曾经救过宁国公的恩情,挟恩图报,时常对着东府的主子呼来喝去的,一副他是长辈的模样。”

“竟有这等子事儿?”贾母奇道,“就算珍儿媳妇儿年轻面皮薄,那敬儿媳妇儿呢?她也不管管?”

“管了,怎的没管?可这不是没法子吗?”王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回忆道,“当初说了好些子话,只是我没放在心上,记得的也不过二三分。只依稀记得仿佛那焦大是从死人堆里把宁国公背了出来,没有饭吃就饿着肚子偷东西给主子吃。大嫂,您说对罢?”

那拉淑娴淡淡的点头,又添了几句:“弟妹说的不错,不过后头应当还有两句,说是没有水喝,他自个儿喝马尿,只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半碗水给了主子喝。”

“那又如何?”贾母瞪眼道,“这不理所当然的吗?他一个奴才秧子,竟敢挟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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