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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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就寝前,锦绣吊着胳膊对君婼道:“今日皇太后变了一个人般,奴婢觉得奇怪,日后不可不防。”

君婼笑道,“你呀,看谁都觉可疑。”

锦绣没吊着的手臂挥了挥:“公主没见过德妃昔日在宫中的模样,畏缩怯懦,宫中宴饮的时候,总是低眉顺眼,轻易不肯开口,宸妃总嘲笑她胆小如鼠。”

君婼想了想:“其时宸妃霸道皇后蛮横,也许是为了自保。”

锦绣沉吟道:“公主言之有理,昔日虽宸妃受宠,先帝隔三差五也往德妃宫中,宸妃每次都咬牙切齿摔东西责打宫女,有一日夜里问起皇上,为何放不下德妃,皇上笑道,爱妃虽花样百出,可德妃柔和顺从,再说,她也为朕生下一子,因命数不好送往皇陵,朕总觉得亏欠于她。”

君婼点头:“那便是了,不提了,想起今日一场闹剧,就觉得头疼,锦绣也早早歇息,好好养伤。”

锦绣站着不动:“公主,皇太后轻易不出宝慈宫,怎么宫中之事样样皆知?还有那两个高大魁梧的婆子从何而来,实在成谜。”

君婼打个哈欠摆手道:“睡了睡了,明日一早看蚕宝宝去。“

蚕至三龄的时候,身体已经白白的长长的,只是尚不够胖,君婼眉开眼笑看着,耳边是更加响亮的沙沙声,在她听来如同天籁。

依然挨个走过竹箕一一观察,低了头仔细记录,走一半有些累了,抬起头揉了揉脖子,隔窗瞧见对面观稼殿外丹樨上静静立着一人,头戴白色绢纱翼善冠,身穿团龙绣月色长袍,有风吹过,鼓荡起轻薄的衣衫,飘飘摇摇得摇曳出临仙之姿。

有风吹过,带来他清凉的气息,君婼遥望着,皇上,何时回来的?

站立着的人身形忽动,下了丹陛阶,朝亲蚕宫而来。

君婼心中一跳,低头间耳边有声音响起:“朕,来瞧瞧禾苗长势。”

君婼舔舔唇,不敢抬头看他,只问道:“长势,可好吗?”

“好。”皇上痛快作答,“宫内宫外都很好。”

君婼哦一声,没了言语,静谧一会儿,皇上问道:“这样多的蚕,公主可一一取了名字?”

君婼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太多了,取不过来。”

皇上一声轻笑,君婼笑道:“不过,其中几只个头最大的,取了名。皇上来看……”

说着话走到大殿中央最高的竹箕旁,食指伸出去挑起一只:“这只特别能吃,除去休眠蜕皮,不停的吃,个头也最大,取名饕餮,皇上瞧瞧?”

食指伸到皇上面前,皇上瞧着那蛹动的虫子,骤然后退数步。君婼笑出声,果然是害怕虫子,举着饕餮追了上去:“皇上别怕,皇上瞧瞧嘛,多可爱啊。”

皇上定住脚步,拧眉道:“谁怕了?朕才不怕。”

愣愣看着君婼举到眼前,猝然别过头去,强硬说道:“朕不是怕,朕只是觉得,恶心,很恶心。”

君婼见好就收,拈着饕餮放了回去,轻笑道:“那,我跟着皇上,去瞧瞧禾苗长势?”

皇上忙不迭点头,逃一般出了亲蚕宫,摇头自语道:“蚕吃桑叶的声音,竟如此惊人。”

君婼笑道:“所以才有蚕食鲸吞之说,除去休眠蜕皮和偶尔的休憩,牠们一直在吃,方能迅速长大。可是,春蚕到死丝方尽,再过半月,牠们的寿命也便终了。”

君婼说着话,声音低了下去,十分难过。皇上看她一眼,摇头道,“蚕的使命如此。”又看她一眼,声音柔和了些,“不必难过。”似乎依然难过,搓一下手指向田间,“禾苗稻苗麦苗,可分得清楚?”

君婼抬头看了过去,便忘了伤心,跃跃欲试说道,“妾猜猜看。”想了一会儿,歪头看着皇上,“皇上猜猜,妾可能说对?”

皇上笑了起来:“怎么,自己认不出,又要将朕一军?”

第28章 蚕祸

君婼照旧每日前去亲蚕宫,皇上也每日前来观稼殿,或清晨或黄昏,一个隔窗一个凭栏两两相望,只是谁也不主动到对方身边去。

这日一早,君婼踏上亲蚕宫石阶,心想,今日皇上可来?只要瞧见皇上身影,我就厚着脸皮过去。攥一下拳给自己打气,一定,一定要过去。

耳边传来一声轻咳,抬头望过去,皇上立在丹樨上看着她,动了动唇没说话,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君婼笑着先开口:“皇上,禾稻可又长高了吗?”

皇上点点头,意思是高了,便问君婼:“公主的蚕呢?”

君婼笑道:“已经是四龄蚕了,再过八/九日,就要作茧了。”

君婼笑着又惆怅起来,惆怅着说道:“皇上进去瞧瞧,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呢。”

话语里含着些撒娇央求,皇帝拼命摇头,想想都恶心,上次为了跟她说几句话,才强忍着恶心进去的。

君婼说声皇上稍等啊,迈步进了大殿,听着沙沙沙的声音,看向竹箕,竹箕的桑叶已被蚕儿吃去大半,心想今日宫女们勤快,添桑叶比以往早些。

唤一声饕餮,来到大殿中央,因饕餮体型巨大,总挤压别的蚕儿,君婼亲手为牠编一只小小的竹箕,将牠单独放置,过去瞧一眼,饕餮懒懒得躺着,身子底下桑叶一口未动,君婼手指碰一碰牠,笑道:“夜里忙着吃,晨起贪睡不是?”

将饕餮藏在掌心,跑出去握着拳道:“皇上猜猜,妾掌心里是空,还是实?”

皇帝说声孩童把戏,带几分勉强开口道:“空的。”

君婼将手伸到他面前,缓缓展开手掌,眯了眼看着他笑,皇帝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又长又大又胖又白的肉虫子,忍不住低叫一声,君婼作势拂过皇上衣袖,笑道:“放在皇上肩头了。”

皇上拧着脖子看向自己肩头,看不太清楚,用力抖几下看向脚下青砖,没见有虫子踪影,一脸紧张瞧向君婼,君婼依然眯着眼笑,皇上抓起她手掰开手掌,空空如也,又看向自己肩头,望一眼周围的宫人,声音压得很低:“快拿下来,朕承认害怕,行了吧?”

君婼另一只手掌松开,饕餮正静静躺在掌心,皇上松一口气,瞧着君婼无奈笑了起来。

这次的笑容里,没有嘲讽也没有敷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若春阳初升,温暖而朝气蓬勃,君婼笑容凝住,顷刻又笑了起来。

皇上指指她掌心:“快,将虫子放回去。”

君婼点头:“嗯,小家伙也饿了。”

将饕餮捧在掌心进了殿中,就觉周遭有些异样,唤一声郑尚宫道:“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郑尚宫说声是啊,举步往竹箕中看去,一看之下心惊不已。君婼回过神:“郑尚宫,这样寂静,怎么没了蚕儿吞食桑叶之声?”

如今蚕儿已是四龄,食量惊人,平日站在殿中,耳边沙沙之声不绝于耳,若风过松涛,一浪接着一浪从不断绝,这会儿为何如此寂静?

郑尚宫喝一声司记司言,有四位女官疾步走进,郑尚宫指指竹箕内:“如何一回事?你们不要命了?”

众人心头一阵惊跳,另一位薛尚宫也跑了过来,看着竹箕内呀得一声,君婼满怀期冀看着她:“薛尚宫,可是蚕儿提前休眠了吗?”

薛尚宫摇头:“蚕儿生病了,郑尚宫,我瞧着,瞧着象是……”

君婼扶住身旁廊柱,央求道:“再仔细瞧瞧,昨夜里我还来过,都好好的。”

郑尚宫板着脸一一观瞧竹箕,突然厉声道:“蚕砂发稀,定是吃了沾水的桑叶,查,查今日早起的桑叶。”

君婼身后摘星啊的一声,慌忙问道:“郑尚宫,蚕儿吃了沾水的桑叶,就会生病吗?”

郑尚宫点点头:“不错,蚕儿的桑叶不能沾水,是以宫女们采摘桑叶都在午后,就是为等着晒干露水,若是早起所采,便要一片一片擦干后晾晒。”

摘星扑通跪了下来:“公主,是我,我也喜爱这些蚕儿,特意早起摘的桑叶……”

君婼说声住嘴,怀着期冀看向郑尚宫:“郑尚宫,还请尽快设法医治。”

薛尚宫脸色灰败:“蚕儿一旦吃了带水的桑叶就会拉稀,一拉稀多半都会死去,无药可医。”

君婼咬了唇看向摘星,摘星一把揪住她裙摆:“公主,公主莫要伤心,公主不能伤心,是奴婢该死,奴婢听了一位宫女的话,说蚕儿吃早起带露水的桑叶,长得最快,吐出的丝也最好,金黄透明,是奴婢愚蠢……”

君婼手指紧抠着廊柱,看着竹箕中蔫头耷脑的蚕儿,摘星的声音很近,近得有些聒噪,又很远,远得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些守护了近一个月,就快要结茧吐丝的蚕宝宝,都要死了,有的蚕儿身体已迅速萎靡下来,君婼手指挑起一只,蚕儿不若以前一旁攀着她指尖,而是软软得滑了下去。

君婼眼泪成窜滴落下来,皇上在外久候君婼不至,以为她沉迷那些蚕儿,摇头一笑便要离去。

殿内摘星跪着央求君婼不要伤心,采月紧咬了唇,怀疑的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人,锦绣从惊呆中回过神,奔出殿门,一眼瞧见皇上正沿石阶向下,大喊一声道:“不好了,蚕都死了。”

皇上身形顿住,转过身看着她,锦绣福下身去,皇上顾不上理她,疾步上了石阶跑了起来,冲进殿中看向君婼。

君婼喊一声皇上,扑过来一头扎进怀中泪如雨下,皇帝扎着两手往后躲了躲,怕摔着君婼,又忙往前靠了靠,君婼一把抱住他,嚎啕出声。

皇帝手足无措,举着双手任由她抱着,她的泪水滂沱,滴滴落在他胸前团龙绣上,透过锦衣打湿他的心口,令他心绪浮躁,一阵一阵湿热着难受。

缓缓放下两手,依然不知该放在何处,压下心浮气躁努力想了一想,他的神驹追风每狂躁时,他一手抚着马鬃一手抚着耳朵,追风便能安静下来。

一手抚上君婼脖颈,一手捏了捏耳垂,君婼依然嚎啕着,将他越抱越紧,哭着哭着摇了起来:“皇上,蚕宝宝都死了,死了,皇上,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皇上扫一眼竹箕中蚕儿,有的已经僵死,在他眼中只是恶心的虫子,可君婼爱若珍宝,君婼爱若珍宝的蚕儿死了,怎么办?朕也不能令牠们复活。

一眼看到身旁小箕中的饕餮,正欢实扭动着身子,忍着恶心伸出手指,触到绵软冰凉的蚕体,忙缩了回来,怀中君婼哭得更凶,咬了牙闭了眼摸索着,将饕餮捏在手中,唤一声君婼。

君婼听不到,依然在哭,皇上捏住饕餮在她脸上蹭了蹭,君婼哭声顿了一下,皇上忙道:“君婼快瞧瞧,饕餮好好的,饕餮没有生病,也不会死。”

君婼松开皇上,鞠了两手,皇上将饕餮放在她掌心,君婼挂着眼泪笑了一下:“饕餮没有吃带露水的桑叶,饕餮很聪明。”

皇上忙忙点头:“是啊,别哭了,还得照顾饕餮呢,别的蚕儿也不会都死,还会有活着的……”

提起别的蚕儿,君婼眼泪又落了下来,皇上抿一下唇:“饕餮还在君婼掌心,小心别捏死牠。”

君婼小心翼翼捧着停了哭泣,皇上拿过小箕:“牠饿了。”

君婼慌忙将饕餮放了进去,耳边传来沙沙之声,皇上将小箕放在君婼手心,小心说道:“捧好了,别摔着。”

君婼低低嗳了一声,虽依然垂着头,总算不哭了,皇上松一口气,将她护在身后,转身看向殿中众人。

转身间,眼眸中暖意冷却,凝结成冰,带着刺人的锋芒,众人慌忙跪下,郑尚宫声音打颤,简短禀报了始末。

皇上指了指摘星正要发落,袖子被身后的人扯了一下,顿了顿沉声问道:“可能想起那宫女的模样?”

摘星摇了摇头,皇上咬牙道,“就知道你愚蠢,蠢不可及。”身后的人手指头碰一下他的手掌,吸着鼻子说,“摘星是我的人。”

皇帝点点头:“摘星便由公主发落。”

殿门外有人冲了进来,瞧着竹箕中的蚕儿泪眼婆娑:“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

皇帝看一眼竹箕旁梨花带雨的女子,微微侧头看向刚从观稼殿赶过来的铭恩,铭恩小跑步趋前大声道:“皇上,是蓉娘子。”

蓉娘子愣住,心中升起恨意,刚刚在殿门外看得清楚,皇上虽没有抱她,却任由她抱着,将眼泪鼻涕糊在龙袍上,别扭笨拙得哄她不算,竟然,竟然忍着恶心捏起一只蚕,蚕死了,不追究她的罪责,连她的婢女也轻易绕过。

为什么?就因为她生得美?可皇上为皇子时,就常有美人主动献殷勤,后来贵为太子,身边更是美女如云,比她美的大有人在,从未见皇上动过一下眼皮。本以为皇上天生冷情,可他为何会对这公主动容?

再想一想自己,本是名门之后,忍辱与那江湖粗野女子婉婉称姐道妹,来到皇上身边三年多不得眷顾,一直忍着,盼着日久生情,此时方知,皇上对自己见面不识,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谁。

蓉娘子咬了牙跪倒在地:“蚕死事小,君娘子亲蚕失败事大,妾为君娘子求情,请皇上从轻发落。”

她一句话,大殿内陷入静谧,郑尚宫与薛尚宫对视一眼,看向正低头记录的两位典记,刚刚殿内一团乱,蓉娘子一言提醒,都想了起来,君娘子亲蚕失败,依据祖制不能册封为后。

第29章 移祸

采月看向蓉娘子,幕后黑手会不会是她?

蓉娘子跪着低着头,一副柔弱的娇态,采月紧张看向皇上,一切,都指望着皇上了。

君婼手指从皇上身后绕到身前,点一点他掌心,小声道:“妾都快伤心死了,还要责罚吗?”

指尖稍点即逝,皇上索性将手背到身后,想着她再点的时候,也方便些,等一会儿不见君婼再点,又将手移到身前,心想她手臂从背后绕过来的时候,感觉也很好。

大殿中静得可怕,蓉娘子悄悄抬眸,偷眼看向皇上,皇上嘴角噙一丝笑意,敛眸不知在想什么,蓉娘子又唤一声皇上,声音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皇上抿一下唇哂笑:“你倒是明白,只是,你为何到此?”

冰冷的声音中带着讥嘲,依然是敛着双眸没有看她,两手又悄悄背到身后,蓉娘子忙道:“妾幼时,家中是蚕户,十分怀念跟着爹娘养蚕的时光,便求了君娘子,一起过来帮忙。”

皇上没有说话,看向郑尚宫,下巴朝两位典记一扬,郑尚宫会意,过去从二人手中将档记抽出,皇上唤一声铭恩,铭恩接过去,嗤拉一下撕作两半,在众人惊呆的目光中笑道:“小人这就烧了去。”

两位典记惊呼不可,在郑尚宫凛然的目光中捂住了嘴。

皇上笑笑言道:“蚕死了,再养一茬就是,这次活下来的,送到沉香阁,给公主养着玩儿,至于下一茬……”

目光扫向众位女官:“传旨意下去,一二品外命妇都进宫来。每人分管一个竹箕,谁的竹箕出了差池,褫夺诰命。”

侧脸看向蓉娘子,蓉娘子心中悚然一惊,这似乎是皇上头一次正眼瞧自己,没有她在梦中渴盼的欣赏怜惜,连看向众女官的冰冷都没有,只有漠然,无视的漠然。

皇上冷冷开口:“你既擅养蚕,下一茬亲蚕事务便由你来掌管,命妇们谁出了错,你都要连带受罚。”

蓉娘子呆愣愣磕下头去,僵硬说妾谨遵皇命,心中又苦又凉,那些外命妇都不是好惹的,回头都得推到我的头上,我又不是未来的皇后,尚宫女官不会象上次那样尽心,说不定还会暗着欺负,就算流云阁全体出动,人手也不够,可不得累死我吗?养好了是君娘子的风光,养不好全是我的罪责。老天爷,妾冤啊,妾不该听信上圣皇太后的撺掇,破坏君娘子亲蚕,想着想着又恨上了,都怪她,原来皇上身边只有我和婉婉,她偏偏要从大昭嫁过来,亲蚕上不能将她如何?还要另外设法。

没人理睬她,都在忙着收罗存活下来的蚕儿,君婼亲自捧着竹箕,竹箕里每增加一只,便掉一次眼泪,皇上在她身后跟着,看她掉一次眼泪,便升起一次碾死那些虫子的冲动。

君婼一哭再哭,两眼红肿得烂桃一般,皇上忍无可忍,夺过她手中竹箕扔给锦绣捧着,粗声硬气道:“随朕出来。”

看君婼不动,挑眉道:“怎么?敢抗旨?”

君婼方抽抽嗒嗒挪动脚步,来到殿门外,皇上深吸一口气,看着她道:“蚕死了,你哭,蚕活着,还是哭,为何?”

君婼吸几口气,抽噎着说道:“死了伤心,活着高兴,都是要哭的。”

说到哭字,眼泪又刷刷刷淌了下来,皇上捻捻手指:“能流眼泪了,不会再心悸心衰,挺好。”

又看一眼君婼,转身大步走了,转瞬下了石阶,也没往观稼殿,径直越行越远。

铭恩小跑步追了上去,壮着胆子道:“皇上,就又走了啊?”

皇上顿一下脚步,侧头看着他:“她啼哭不止,朕想碾死那些虫子,又想大声吼她,再不走,就忍不住了。”

铭恩小声嘟囔:“皇上这是心疼了啊。”

皇上摇摇头:“心没有疼,君婼会哭了,她的心也不会那么疼了。”

铭恩叹口气,皇上啊,此心疼非彼心疼啊。

皇上治国谋天下,乃是经天纬地的英主,十二岁回东都短短两日,结识数名高官之子,其后悄悄互通信息。

俭太子淫逸骄奢,皇上十六岁,就掌握了俭太子与其门下许多罪证,对俭太子不满的朝官多番弹劾,先帝为护着俭太子,在皇上十七岁的时候,被逼无奈召皇上回到东都,封王赐府。

其后三年秘密筹谋,竟寻到俭太子非先帝亲生的铁证,先帝赐死俭太子后一病不起,上圣皇太后妄图掌控皇上未遂,联络俭太子旧部阻碍皇上入住东宫,皇上夜里潜入紫宸殿,逼迫先帝下了圣旨,入东宫后,上圣皇太后疯狂反扑,在朝堂上孤立皇上,先帝的病情瞒着皇上,皇上在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带人冲进紫宸殿,兵不血刃顺利即位。

其中惊心动魄,铭恩并没有亲眼瞧见,只知皇上与身边护卫幕僚追随的臣属们,连续几个昼夜没有合一下眼。

铭恩哈腰跟在皇上身后,想着这几年的种种,不由感叹,皇上雄才大略智谋过富,于这男女情/事上却分外迟钝,有句老话,人不得全瓜不得圆,大概便是这个道理。

铭恩想着低声问道:“皇上果真不认得蓉娘子?”

皇上嗯一声:“她和婉婉很象,朕分不清谁是谁。”

铭恩哭笑不得,皇上为王爷时,几位幕僚看皇上喜爱萧夫人,因她罗敷有夫苦苦隐忍,便寻得神态上有几分肖似萧夫人的许婉,设计遣刺客在客栈中谋刺皇上,许婉舍命相救,被刺伤手臂,皇上问许婉要何赏赐,许婉便说身世孤苦,愿意追随皇上,皇上将她带回王府,待若上宾,命府内下人以姑娘呼之。

其后众人看皇上只是待许婉客气,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又寻来与许婉性子南辕北辙的秋蓉,秋蓉柔弱顺从,一副娇媚之相,谎称是许婉的表妹,前来投靠许婉,皇上也准了。

明明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皇上竟然分不清谁是谁,唉……

铭恩没再说话,皇上突然开口问道:“为何称呼她为娘子?”

铭恩忙回道:“是上圣皇太后的吩咐。”

“多事。”皇上随口说道:“这些日子繁忙,倒忘了婉婉,君婼住坤宁殿后,封婉婉为郡主,为她寻个中意的男子,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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