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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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娘小声道:“我才看二姑奶奶的妆扮,可不像刚生过病的。”

她点到为止,梅氏已悟了,扬声就道:“请二姑奶奶进来。”

周娇兰珠光宝气地进来了,她今天准备好了要回去战斗,打扮得比平时还要闪瞎人眼,脸上的妆容更是严整,面庞雪白,嘴唇血红。梅氏只看她一眼,就叫金桔:“重去打盆水来,叫二姑奶奶把脸上的脂粉洗了。”

周娇兰大惊:“我不——”

她天生的嗓门大,周连恭在院里听不见梅氏说了什么,但能听见她的反驳,张口就沉声截断:“听你大嫂的。”

“……”

周娇兰委委屈屈的,不敢逆哥哥的意,只好把折腾了一早上的妆洗了。

梅氏没有就此停止,把周娇兰的丫头叫进来,让回去取一套颜色素净些的衣裳过来,那丫头有点傻:“我们奶奶的衣裳,好像没有特别素净的。”

梅氏蹙眉,她倒是有,但她的身材比周娇兰略丰腴些,而她们这样等级的贵妇,当然不可能把不合身的衣裳穿上身。

霜娘暗暗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周娇兰的身材,上前向梅氏道:“大嫂,我那里有几身,我叫金盏回去拿来,给二姑奶奶挑一挑。”

她那里的衣服都是梅氏送去的,梅氏还有些印象,想起其中也有几身不是素到只有寡妇才能穿的,就点头应了,金盏匆匆跑回去取。

整个过程里,周娇兰一直瞪着霜娘,霜娘只当没看见,她多这个嘴主要是为了帮梅氏,至于周娇兰不识好人心,要怨她多事,也只有随便她了。

金盏去取衣服的空档里,梅氏并没叫周娇兰闲着,把她拉进里间,按在自己的妆台前坐下,抬手把她发上那些华丽的金钗玉簪全拔了,命荔枝重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圆髻。梅氏再往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找了找,取出两根玉兰红珊瑚银钗来,叫荔枝给她插上。

周娇兰坐在妆台前,还等着更多的钗环呢,谁知梅氏已经退后,从上往下地打量她。周娇兰大惊:“我就这样?这怎么行,这么寒酸,我怎么出门啊?!”

她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觉得十分不能忍受,眉头皱得紧紧的。

霜娘捂着嘴巴咳了一声,觉得审美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不是有钱有地位就一定会有的。

又过一会,金盏抱了三四身衣裳来了,梅氏翻了翻,取了件竹青色褙子,配青白色下裙,叫丫头服侍周娇兰换上。

梅氏和霜娘退到外间等着,片刻后周娇兰出来时的表情简直快哭了,一副生无可恋样。

梅氏很满意,表情舒展开了:“不错。”

周娇兰憋屈着脸,很想爆发碍于屋外有克星在,又爆发不了。

霜娘见她们都已妥当,快要出门了,便就此告辞,抱着剩下的衣裳回去了。

梅氏一边推着周娇兰出门,一边抓住最后的时间嘱咐她几句话。

中心思想是:“到了成襄侯府,你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我叫你说时你才说。”

周娇兰不服,刚要反驳,周连恭迎上来了,她惹不起她三哥,只好别别扭扭地应下了。

周连恭向梅氏拱手作揖,道:“一切都有劳大嫂了。”

梅氏:“三弟不必客气,你去读书罢,下面的事交给我了。”

周连恭这个时辰本就该在书房了,为了蠢妹妹才特地回内院一趟,便告辞离开。梅氏领着周娇兰,分乘了两辆车出门往成襄侯府去。

**

周娇兰的夫婿许思近一个月来往永宁侯府去没有十趟也有八趟了,他自知自家理亏,毫无辩驳余地,每次去都带了十足的诚恳歉意,怎奈梅氏这个当家人不好糊弄,前几次连门都没叫他进,直接糊他一鼻子灰,后来三四回才叫请他进前院,却也只是奉杯茶,再没下文。

许思准备得好好的俏眉眼抛都抛不出去,他世家公子的脾气慢慢出来了,成襄侯夫人许王氏再叫他去,他就不肯去,说去了也是坐冷板凳,丢人。王氏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只是不依,这一代就这一个宝贝独苗,王氏也不舍得逼狠了他,有心自己去永宁侯府赔礼道歉,但京里所有上层世家都知道,从周家的小儿子没了之后,周家夫人就病重在床了,她不能去打扰病人,而以她的身份,纡尊去见小一辈的梅氏又不合适,想来想去,只好自己唉声叹气。

正烦恼之极时,梅氏送了帖子来,说次日要登门拜访,送周娇兰回来。

王氏大喜过望,这天早早地就起来了,先去看一眼养在自己院子里的乖孙孙。这孩子在周娇兰初嫁来那几个月是送去外头养的,后来王氏实在想念,偷偷叫抱回来养了两天,谁知就那么巧,叫周娇兰撞破了,闹了一场,当时就气回娘家去了,这孩子就一直留了下来,暂没挪走。

孩子这个时辰还没醒,睡得正香,王氏慈爱地摸摸他的小手,吩咐奶娘:“你动作轻轻的,把阳哥儿抱去——”

她想了想:“抱去翠娘那里,你守着阳哥儿就在那里,等我吩咐人去叫你了,你再抱着阳哥儿回来。”

周家大奶奶等下就该来了,孩子不好留在这里,一时哭闹起来,传到人耳里她就更理亏了。

奶娘答应着去了,王氏又命人去催许思:“叫世子快些洗漱用饭,到门口去等着迎人。”

日头慢慢高起,终于,梅氏一行人上门来了。

王氏在正房门外迎候,以她长辈的身份来说,这是很给面子了。梅氏挽着周娇兰快走几步,上来行礼道:“太太这么客气,晚辈们何以克当。”

话语听上去很客气,但梅氏的脸色满不是那么回事,板得严严的,她相貌本来端丽无双,远胜常人,这一严肃起来更有距离感,显得凛然不可侵犯,王氏到嘴边的热络话硬是说不出口来了。

干干地进去分了宾主坐下,周娇兰和许思两个没坐,许思立在王氏身后,目光忍不住一直往周娇兰身上瞄去,周娇兰立在梅氏旁边,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不理,她被迫答应了梅氏不乱说话,这时只好尽量装样。

王氏一边命人上茶,一边也忍不住一直看周娇兰,和梅氏寒暄了两句,就忙道:“娇兰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不大有精神。”

梅氏叹了口气:“妹婿回来没和太太说?二姑奶奶从家去就病了,一直病到如今。”

许思回来当然说了,但他们母子都以为不过是托辞,拿着当挡箭牌不肯见许思罢了,谁想竟然会是真的?周娇兰平时可绝不会打扮得这么简单,看着倒真像一枝娇娇怯怯的兰花了。

王氏讪讪地:“总是我的不是,不该瞒着,对不住媳妇了。”

“孩子干的荒唐事,如何能怪到太太头上呢。”梅氏说着拍了拍周娇兰的手臂,“像我们家这个,也是个不懂事的,平时看着霸王一样,无所不能,真遇着事了,就知道哭,一个正经主意拿不出来,我替她出了,她又不肯,心还软得不是地方。”

周娇兰听得莫名其妙的:梅氏那时叫她把孩子抱回来养,她不肯,怎么扯上她心软了?

王氏不知内情,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是怎么个主意?”

“当然是送走了。”梅氏理所当然地道,“我知道府上的子嗣尤为紧要,可这样的子孙,留下来就是乱家之源,亲家太太是个明理人,这道理自然是清楚的。”

王氏听了是这个最害怕被提出的要求,心痛得被刀割一样,所幸及时想起梅氏先前说周娇兰不肯的话,忙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她。

梅氏也抬头,见周娇兰是个目瞪口呆的表情,沉了脸道:“知道你不情愿,我不过白说说,你硬要心软不答应,我难道还能强替你拿了主意不成?就吓得这样。”

周娇兰:“……”黑白整个颠倒,她暂时死机中。

王氏大大松了口气,忙道:“媳妇一向是极好的,都是我这儿子不好,委屈了她。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错眼地看着,再不叫思儿乱来了,和媳妇两个人好好过,早日养个儿子出来,承继侯府的爵位。”

梅氏听了,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个微笑出来:“还是太太历练深,那些妖妖娆娆的小星们,确没几个好的,我们二姑奶奶只是脾气直些,不如她们会说好话哄人罢了。妹婿要从今往后知道了我们二姑奶奶的好处,和她一心一意地过,那就是最好了。”

王氏听得一怔——她那话只是保证往后许思不会再乱搞弄出别的子嗣来了,先都紧着周娇兰,可不是叫儿子都不能再近别的女色的意思啊!

但梅氏就这么认为了,她也不好当着面反口,显得自己道歉诚意不足,只好硬着头皮当就是这么回事了。

谈判继续往下进行,最终达成的条款是:许思遣散现有所有妾室,且五年之内不能再纳,在此前提下,孩子可以留下,但要抱到周娇兰院里教养。

整个过程中,作为事主的周娇兰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被动着由梅氏往她身上加标签,一个比一个货不对版,然而梅氏忽悠功力强大,居然真把王氏和许思蒙住了,以至于虽然他们都觉得梅氏的要求有点过分,但只觉得是梅氏强势,没以为和周娇兰有关系,还觉得她懂事心慈,看她的眼光都有歉疚。

一应都谈妥了之后,周娇兰把梅氏直送到大门口,梅氏叫她回去,周娇兰埋着头,脚尖在地上磨蹭,终于憋出了一句“谢谢”。

梅氏耗了半天神,坐在回去的车里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人哪,真是难说得很。以为烦心的倒省事,以为嫁出去不用再费神了的,倒又要操心。”

金桔替她捶着肩膀,笑道:“奶奶说省事的可是六奶奶?”

梅氏闭了眼点了点头:“不过——也只是如今,往后怎么样,还得看哪。”

第37章

三年后。

廊下的素兰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时光按部就班,荏苒而过。

三年里,霜娘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一点也不像她曾预计过的那样长日漫漫,无所事事。

她选了卫夫人的字帖练字,向郑氏学画,做各种各样的绣件孝敬侯夫人,她做每件事的劲头都很大,尤以孝敬侯夫人为最——时不时会掉落赏赐,以侯夫人的手面,凡出手都没有小气的。她孝敬侯夫人的初衷虽然只是为了刷刷领导好感度,抱一抱大腿,并不是冲着赏赐才干的,但是有,做起来当然更有动力。

而且,她觉得侯夫人挺给她面子的,凡她孝敬上去的,侯夫人基本都会用,病好了以后,还戴着出府往人家做客过。

三年下来,她的书画刺绣都有了长足进步,霜娘真下功夫学了才发现,书画对刺绣也有帮助,三者间相辅相成,现在她的绣品再拿出去,看上去至少像五十两的了。

忙忙碌碌着,不知不觉间,孝期就满了,霜娘祭了亡夫,除了服,换了迎晖院的陈设,一套仪式过完没两天,她刚脱的孝服又穿了回去——这回服轻了些,是齐衰。

西府的周三老爷,去了。

他从去年入冬就病了,拖到年后开春还未好,医嘱下来,叫准备起棺木,冲一冲,也许能好。话说到这个地步,两府人心中都有了数,该准备的都准备起了,刚进了四月里,周三老爷熬到了头,一天半夜里没了。

周三太太悲恸过度,病倒在床,料理不起丧事,这千头万绪只好压到了长房头上。本定了梅氏出头管事的,谁知她刚忙了三四天,身子就不爽起来,下面平白见了红,这势头不妙,立请了太医来一看,诊出来已有了两个月身孕。

此时距离梅氏上一次生养珍姐儿已有七年了,再度有孕,梅氏又喜又忧——喜的自然是要添人进口,忧的是她先那几天那样操劳,不知有没有妨碍。

好在问了太医,说发现的早,倒是不要紧,但之后要多加留神,再不能劳累着了。

梅氏只能亲去侯夫人那里告假,侯夫人听了她有身孕的事十分欢喜,当时就准了,连自己府里这边的管事一概免了她的,只叫她安心休养。

然后,霜娘就被抓了壮丁。

初听到要她出头管事的时候,霜娘着实有点蒙圈:“……我这个身份,能管家呀?”

安氏道:“不要你往外头应酬,自家的事,帮着管管何妨。不过是些内院支取回话,我还叫了老三家的和你一起,再有拿不准的,去问你大嫂便是。”

说到这个地步,霜娘知道不能推拒,只好应了。安氏吩咐完她,转头就去西府忙丧事去了,霜娘和郑氏两个战战兢兢地上了任。

郑氏虽是嫂子,但她性子摆在那里,人是个好人,只是提不起来,霜娘和她共事没两天就不得不顶在了前头,十件事里倒有八件是她拿的主意——郑氏半点不恼,大大松了口气,丫头们还好,和那些媳妇大娘打交道真是太可怕了,嘤嘤嘤,还好六弟妹靠得住。

霜娘欲哭无泪,她对管家并没兴趣,又是这么突然被推出来,也好想找个人靠靠,可是小伙伴太不靠谱,她无处可退,只能自己坚强起来了。

期间四奶奶不忿她越级上位,还来对她开过嘲讽,霜娘满心无语,秦氏只想着她排行靠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房头是个庶出,侯夫人再叫她管家等于把权力全交给了庶子们,不这么干太正常了好吗,有什么想不通的。

霜娘没时间跟她扳扯,由着她说,全当着了耳旁风,秦氏无法,只好悻悻去了。

霜娘继续忙自己的,她管家抓准了一个大方向:凡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就问有没有旧例,有旧例就套着旧例来。这基本可以解决掉一大半问题,还有一小半,她不怕麻烦,宁可叫人等着缓一缓办,也要着人去问梅氏,绝不自作主张。

就这么糊弄着,终于把这一个月对付过去了,侯夫人西府的事办完了,回来接手了管事。

霜娘长出了一口气,狠狠歇了两天,什么都不干,把脑子里一堆乱七八槽的家务事清空,到第三天时,她方缓了神来,这时金桔来了,说梅氏请她过去喝茶,谢她帮忙管家。

霜娘现在无事一身轻,去见了梅氏轻松笑道:“大嫂太客气了,这个月指点了我这么多,该我来谢谢大嫂才是。”

梅氏坐在炕上,道:“那你预备谢我什么?”

霜娘大方地道:“我给新侄儿从头到脚做一身,大嫂随便挑花样,如何?”

梅氏忍不住笑了:“那我替他谢谢你这小婶婶了,随你做什么花样,我都爱,岂有挑拣的。”

两人玩笑了几句没要紧的,梅氏渐渐把话题带到了西府的小七爷周连柏身上去。

周连柏是西府才从族里收养的嗣子,西府收养嗣子的事其实早已提上日程,只是因周三老爷看上去生育并没有什么问题,就一直只是在日程上拖着,直到他先时重病眼看着好不了了,方在周侯爷的协助下急急把事办了。

周连柏今年六岁,生父早已过世,他生母拖着个独子守了两年守不下去,改嫁走了,周连柏只好跟祖父过,然而他亲祖母也去得早,祖父续了弦,另行开枝散叶,对原配这边留下的孙子并不怎么待见,听说西府里选嗣子,马上把他推出去了,一是省得碍眼,二是想攀一攀嫡枝的富贵。

也是运气好,周三太太见这小人合了眼缘,拍板就定下他,两边签了过继文书,从此西府里就多了位小七爷。

霜娘原先只知道西府那边过继了嗣子,倒不清楚那嗣子本身的家庭情况,这时一边喝茶一边听梅氏说着,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发两句感概。

梅氏漫不经心地、以一种闲聊正好聊到这里的态度道:“你来了有三年了,再过个两年,也该考虑一下嗣子的事情了,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像小七弟那样的就挺好的。”霜娘还真琢磨过这个问题,听梅氏问就说给她听,“要是太太许我养的话,我就想在族里挑个差不多这么大的,站得住也养得熟,若没这么凑巧,大两岁小两岁也无妨。只是本身父母那边,最好是都不在世了的,不然生叫人家至亲分离,我心里过不去。再者,本身父母要不省事,以后再来闹腾,我倒不怕,只是孩子夹在中间难过,血缘上的和法理上的,他帮哪一头是好呢?何必让人受这个苦,不如寻个孤儿,大家省心。”

她说着看梅氏,咦,怎么觉得梅氏面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美得她有点想捂眼,世子真有福气呀。

“大嫂,如果到办这事的时候,还要劳你帮我掌眼了,我二门都没出去过,对族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叫我挑,我也挑不出什么来。”

梅氏极痛快地一口应了:“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准照着你的意思,挑个十分聪明懂事的来。”

她说这话真是抱了十二分的诚意,从她再度有孕后,三年前曾有过的那件心事就再度挂上了心头——虽然大爷已答应她,不会再过继子嗣到六房去,但大爷身为人子,他毕竟也有无可奈何之处,而今借着西府嗣子这件事,她问出了霜娘的主意,得来了重重的一块砝码,终于是稳了下来。

在将来挑选嗣子时,霜娘作为六房主母,她的意见非常重要,仅次于周侯爷和侯夫人,甚至假如她特别坚持,长辈们都不得不让步,毕竟孩子过继了来,是养在她的膝下,还有什么比母亲的心意更重要的呢?

梅氏心满意足,霜娘也很开心:“那我就提前谢谢大嫂啦——”

外面一阵咚咚的脚步声,跟着就是小丫头极大声的嚷嚷:“六奶奶呢,六奶奶是不是在这里?!”

金桔在外头斥道:“你慌得什么?火烧着你眉毛了?找人就找人,这么大嗓门,不怕惊着了主子们。”

“我、我有要紧事,”那小丫头呼呼地直喘粗气,“我找六奶奶,立刻请到正院去,出、出大事了!”

霜娘心里一跳,她能出什么大事,难道是管家时没留神,有了纰漏现被查出来了?

她忙站起身来,掀帘子出去,听那小丫头喘过了气来,接着道:“要是大奶奶身上还好,一并请去。”

霜娘心里更没底了——难道她捅出的篓子十分大,还要麻烦养胎的梅氏出面给她描补?

金桔跺脚道:“到底什么事?你这没头没脑的,叫我怎么进去给奶奶回话。”

小丫头道:“是六爷回来了!”

“……”

霜娘正迈门槛要出去,听了这话,后脚绊在门槛上,直飞出去,撞到前面的金桔身上,金桔也傻着呢,没有一点防备,被她撞下台阶,两个人摔成了一团。

金桔更惨些,垫在底下,霜娘爬起来,忙忙去扶她:“你没事吧?对不住,我一时吓着了。”

金桔皱着脸在她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忍痛道:“不怪奶奶,都是这丫头的话闹的。”

梅氏这时也出来了,扶着门框,盯着那丫头道:“你说仔细些。”

“也、也没别的了,”丫头有点茫然地道,“六爷一进门,太太就抱着他哭得倒不上气了,金樱姐姐吩咐的我,叫我来请奶奶们。”

霜娘眨巴着眼,看她的嘴开开合合,感觉自己像活在一出荒谬剧里。

她是实打实地守了三年寡啊,一天又一天真真实实地过来的,这就全都不作数了?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睡觉的姿势不对,在梦里又穿了一次。

梅氏过来挽了她的手臂:“走,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霜娘就跟着走了。

第38章

路上,霜娘心乱如麻,脚步像踩在棉花里,没个实处:“大嫂,会不会是个冒充的?”

梅氏摇头:“活生生的一个人,哪里冒充得了,且太太都抱着哭了,可见是认了。”

霜娘沉默了一会,从乱麻里又理出个问题来:“那当初是认错了?还是建的是衣冠冢?”她嫁进来时,周六爷的丧事已经完备了,个中详情她并不清楚,也没想过要问。

梅氏回道:“不是衣冠冢,当时人送回来了的,只是样子很不好看,我们只能认了个大概——但是由太子殿下亲自登门送来的,我们都只顾伤心,谁会想到要怀疑真假呢?”

霜娘凌乱地想,是啊,谁会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吃饱了撑的,给人家送了个假货回来呢?她很确定太子知道真相,而不是也跟着认错了,三年前太子来过一次,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打那之后,侯夫人的病有了起色,慢慢好起来了。现在回去对比了想,除非她是脑残,才会认为这只是个巧合。

她想着侧头看了眼梅氏,刚才梅氏还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嗣子呢,看来是和她一样被蒙在了鼓里,不然没必要有那一问,做戏也犯不着做那么全套。

想完了这些有的没的,霜娘再也回避不了了,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她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把守寡守出了岁月静好的心态的时候,忽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简直暴躁。

这三年守下来,她真不觉得没男人对她是什么损失,她又没雄心壮志,没想过要奋斗个什么一品二品的诰命,安安稳稳不愁吃穿地把这辈子混完就得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已经努力上正轨的生活被从中截断,迎晖院不再是她一个人当家作主的小天地,凭空加塞了个人进来,这个人将牢牢地压在她头上,她以后的日子很大程度上要绕着他转,她自身的喜怒必须退后一步。而他还可能睡丫头,纳妾,生一堆庶子女丢给她管,这一切都是合法的,她闹一闹就是她妒忌,不守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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