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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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霜娘回想着她在侯夫人面前的表现,一一想着和金盏说了。

金盏认真听着,听到最后道:“奶奶放心,太太对奶奶没有什么不满。”

这场领导面试来得太过仓促,有了金盏这个在侯夫人院里伺候过的人肯定,霜娘紧绷的神经方渐渐放松下来:“我觉着也是,太太比我想的和气多了。只是我推了太太要给我的人,心里有点不安。”

“奶奶不必多想,这嬷嬷各房里有有的,也有没有的,不是一定之规。”金盏略顿一下,“其实一般是跟着奶奶从娘家陪来的奶嬷嬷,有的有些缘故,没有陪就没有,比如三奶奶就没有。”

霜娘了悟过来,难怪侯夫人的口气很活动,这个人原来也该是她娘家出的,因她家没出,所以才问一声,不是一定要给她。幸亏她没一味脸薄应下,不然可是把自己坑了。

霜娘想着又道:“我的字还丑,硬着头皮献了回丑,怪丢人的。”

金盏笑了:“这有什么,太太既吩咐下来,奶奶往后练就是了,我替奶奶磨墨。”

她心底其实略有奇怪:依太太的性情,她对孀居媳妇的要求应当只有安分守己才是,什么技能才华都是份外之事,有就有,没有就罢,都没什么妨碍——也许太太如今改了主意,就是想给六奶奶找点事做,主子的心意,谁能完全猜得透呢。

金盏把这一点疑惑压回了心底,没打算说出来:她又说不出个中玄机,何必叫奶奶跟着一起猜疑,横竖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34章

意外见到了上司,被布置了功课在身,霜娘的心情还挺好的,有种“以后有事做了”的充实感,且如侯夫人所说,把字写好看了,也是她的一桩好处呀。

结果一回到院子,她就感觉气氛不大对,有点压抑,迎上来的春雨脸色沉沉的。

霜娘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今儿是放月钱的日子,我出门前你们都还开心得像过节一样,可是犯了错,被扣钱了?”她向春雨玩笑道,“你扣了多少,我补给你。”

春雨是个相对来说比较严肃正经的人,不会装样子,霜娘这么逗她,她也没笑出来。

候着霜娘进了屋,方道:“奶奶,才刚七姑娘来过了。”

霜娘一时没想起是哪个,微带疑问地看向春雨:“这边府里还是西府那边的姑娘?”

“我们府里的,”金盏在后头接了一句,“生母是苏姨娘。”

一提到苏姨娘,霜娘立刻反应过来了:“哦,那不巧了,今儿太太见了我,留我说了几句话,我回来晚了。她来做什么,就是来看看我还是有事寻我?”

春雨道:“没有事,七姑娘只是说没来过这院子,也没见过奶奶,所以来逛一逛。我和她说了,奶奶出门请安还没回来,恐有事绊住了,请她下午再来。七姑娘却说,奶奶不在,她自己逛一逛也可以的。”

霜娘扬了眉,这是把她这里当公园了?她示意春雨继续往下说。

“七姑娘就乱走起来,我不好硬拦,只好紧紧跟着,本想我们院里如今陈设少,没什么玩器,七姑娘看一圈没趣也就走了。谁知道,”春雨说到这里,脸色尤其难看起来,“七姑娘到了东次间,见到奶奶放在炕桌上的素兰插屏,拿起来颠来倒去看了一会,就说这插屏做得雅致,合她的心意,叫我送给她。”

霜娘觉得略开眼界:“——然后呢?”

她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往东次间去,半掀了帘子一看,炕桌上空荡荡的,那扇她亲手绣了屏面又贴了工钱的插屏已经没了。

春雨捏着衣角站在旁边:“奶奶,是我没用,凭我怎么说,都说不服七姑娘,她只是不肯放下,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不信奶奶会不肯送给她,等不等奶奶回来都一样。我怎么拦都没拦得住,硬是叫七姑娘把插屏拿走了。”

她看看霜娘纠结得难以言喻的脸色,道:“奶奶别生闷气,有气冲着我发罢,我没把差事办好。”

“我没生气,”霜娘把帘子放了,向她摆摆手,“我就是十分奇怪,侯府的姑娘怎么会是这个画风。”

金盏和春雨都没听过用“画风”来形容人的,但这个词并不难理解,她们都听明白了,金盏就笑道:“我们平常私下说起来也奇怪,不知道苏姨娘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的。按说侯爷宠爱苏姨娘,对她手面最松,她手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偏偏七姑娘眼睛就浅,老是盯着别人有的新鲜东西,看就罢了,还常开口讨要。小时还好说,如今一天大似一天的姑娘了,还是这么不顾体面。”

霜娘听了顺口问一句:“她今年多大了?”又问,“苏姨娘不管管她?”

金盏道:“八岁了。苏姨娘哪里管,惯还惯不过来呢。前两年大奶奶看不下去,倒是说过两句,苏姨娘就跟七姑娘刚那话头一样,说又不是成天要什么金啊玉的,不过是小孩子贪新鲜,也值得特地说她,埋怨大奶奶小题大做,又隐隐指着她苛刻小姑子。大奶奶当时冷笑一声,从那后再也不过问了。”

她说着悄笑道:“大奶奶背地里说了,苏姨娘有本事惯孩子,想必也有本事给七姑娘找个肯接着惯的人家,她是没有这个能耐,往后说亲的事决计不会沾手。”

霜娘又要同情梅氏了——嫁出去的大姑子难处就罢了,留在家里的小姑子这么小都这么难缠,当家主母的烦恼多着哪,性格要不刚强些,真撑不住。

她想着看回春雨,见她还是个等候发落的姿势,笑着轻推她一把:“别往心里去,七姑娘说的也没错,就算我在,难道好不送给她?也显得我忒小气了。行了,别站着了,忙你的去罢。”

春雨面色终于和缓了些,说:“多谢奶奶,我去摆早饭来。”转身出去了。

霜娘再看金盏,把脸垮下了:“我绣了好久的,才摆了三四天就没了。”她新鲜劲也没过呢,个熊孩子,太讨厌了。

绣那副素心兰花时,金盏就站在旁边守着的,哪里不知道她耗的心血?这时也觉无奈,只好想法安慰道:“奶奶,你先说想吃一碗银丝鸡汤面,我已叫人去厨房传了话,想必厨房应该添上了的。”

早饭摆来时,果然有霜娘点的面,略微安慰了她平白失去插屏的心情。

饭毕,侯夫人那里着人送了十来本字帖来,传话说:“给奶奶练字用,各种名家都有,不拘哪一种,随奶奶捡合心意的练就好。”

侯夫人办事效率这么高,说要她练字,一顿饭工夫字帖都送来了,看来是玩真的。霜娘有了紧迫感,洗了手就去翻字帖,再顾不上想什么插屏不插屏的了。

她正专心翻着,想选本看上去不太难的出来,春雨进来了,脸色比先还要怪。

“怎么了?”霜娘奇道,“七姑娘还拿走了我别的东西?”

“不是,”春雨道,“二门上的人来传话,说奶奶家里来人了。”

“……”霜娘呆了。

**

胡姨娘领着雪娘跨进门来的时候,霜娘很有种恍惚感。

离开贺家算来还不到一个月,她也时不时会想起在贺家时的生活和贺家的那些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真的见到所谓“家里来人”的时候,她觉得像是好多年没有见过了,陌生得不得了。

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她们当做亲人过吧?出了贺家的门,在她来说双方就已是陌路了。

胡姨娘和雪娘都打扮得十分隆重,遍身绫罗,插了一脑袋的金光闪闪,进门时阳光自后照射上去,险闪着了霜娘的眼。

霜娘命看座上茶,胡姨娘坐了,雪娘却不,转头脑袋到处看,还往霜娘卧房门口去张了一眼,回来失望地道:“大姐,你嫁到侯府里来了,怎么房里还这么寒酸?是不是你嘴笨,不讨婆婆喜欢?”

霜娘懒懒道:“我也不知道我讨不讨婆婆喜欢,从嫁进去到今天,我才见了太太第二面。”

她发现自己很心平气和,不管这两个人曾给她多少痛苦,现在都已不能再牵动她的情绪,因为她们再也给不了她任何伤害。雪娘尖酸的话语暴露的只是她自己的轻浮无知,不管她们今天的来意如何,都注定不能再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这么惨?”雪娘吐吐舌头,“也难怪了,你像块木头似的——”

“你这口没遮拦的丫头,怎么跟你大姐说话的,还不跟你大姐道歉。”

霜娘忽然想去外头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胡姨娘居然有斥责雪娘向着她说话的一天?

“大姑娘——大姑奶奶,”胡姨娘手扶在膝盖上,身子略前倾着,向霜娘赔笑道,“你妹妹就是嘴快,其实心里是好的,你出嫁后,她在家里总念叨你,可惦记你呢。”

霜娘不搭腔,只是挑着嘴角笑看着她。她心里觉得真难为胡姨娘编得出这种瞎话,她居然能不脸红,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雪娘,过来,”胡姨娘把还站着乱看的雪娘扯到自己面前来,催道,“你绣的那条手帕呢?说要送给你姐姐的,也叫你姐姐看看你的绣工长进了没。”

雪娘很不耐烦,翻着白眼从袖子里抓出团东西丢出来。

那手帕已团得全是褶皱了,胡姨娘脸抽了抽,只好用力把四个角都拽了拽,勉强拽出个平展的形状来,堆着笑要送给霜娘,刚抬起身,金盏过来接过去了。

手帕传到霜娘手里,边角上绣的是一簇海棠花,娇艳妩媚,很鲜活的活计,绝不可能出自雪娘之手——就算她真的发奋开始学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出得来这种成品。

胡姨娘还是这样,习惯性把她当做个傻子,连要讨好哄骗她的时候都毫无诚意。是胡姨娘本质上就是个粗糙行事的人吗?不,并不是,她对付贺老爷的时候智商从来是在线的,不然怎么拢得住他那么些年。

然而应付她的时候连十分之一的心力也不肯分出来,因为用不着,对握在手心里的筹码,何必浪费这个感情呢?

这一刻,霜娘终于觉得胡姨娘看上去有些熟悉了,她没有拆穿帕子的事,只是笑一笑,把帕子还给了金盏,道:“我如今有孝,不合适用这个花色,雪娘留着自己用罢。”

第35章

手帕重新回到胡姨娘手里的时候,胡姨娘觉得脸上*辣的。

霜娘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行,很自然出口的一句话,却像一记耳光般扇在她的脸上。

这种脱了序的感觉她从见到霜娘的第一眼时就已有了,这个她印象里一直是个面团一样的贺家长女,出嫁没有多久,已经陌生得她不太能认了。她在家里想好的那些要怎么怎么压服她的手段,真见了面,居然都不太有底气使出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霜娘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乍一看去似乎最大的变化无非就是换成了妇人发髻,但她一有表情一开腔,整个人的气度是截然不同的——这不是由外在装饰带来的加成,因为居丧,霜娘的衣饰都很朴素,只插了两根银钗,衣裙上连个纹绣花朵都找不见,看去比还做贺家大姑娘时富贵不到哪去。

但就是不一样了,太不一样。胡姨娘想不到“居移气,养移体”这样高级的形容词,她只是从本能上觉得,霜娘不那么好惹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可能没那么顺利达成了。

但她不准备放弃,也许霜娘就是看着唬人了些呢,一个人的本性,哪是那么容易好改的?她都按住她那么多年,她不信以后就按不住了。

“姨娘粗心了,没想到有这个忌讳,大姑奶奶别见怪。”胡姨娘把帕子团吧团吧塞自己袖子里去了,呵呵笑着重新搭话:“大姑奶奶嫁过来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家里这些日子都忙,所以我到今天才抽出空,带着你妹妹上门来望望。”

霜娘微微笑道:“挺好的。”看见胡姨娘之后,就更好了,想到摆脱掉这样的人,和当初那样的生活,她觉得连守寡的性价比都显得高了起来。

她只说了三个字,并没顺着往下问家里都忙些什么——无非是忙着琢磨她的聘礼,三十二台哪,一下子吃得那么撑,可不得好好消化消化?

这一来,胡姨娘就不怎么好接话了,只得又起了个话头。霜娘淡淡的,仍旧是两三个字打发了,几个来回后,胡姨娘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道:“大姑奶奶如今攀上高枝了,说话爱答不理的,连娘家人都瞧不上了。”

这话一出,金盏不大站得住了,她觉得自己不好听这些话,但又不敢出去,怕留下霜娘一个吃亏,犹豫着很想找个东西把耳朵堵上。

霜娘觉出了,笑着侧头看她一眼,以眼神示意无妨,转向胡姨娘道:“姨娘多心了,我守着孝,自然不好大说大笑。”

就这一句,又没了,把胡姨娘憋闷得不轻。她忍不住道:“大姑奶奶,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真该改改,这样闷声不吭的,在婆家实难讨人喜欢。”

但这回霜娘连正经句子都不给她了,就“哦”了一声。

没啥,她就是存心要郁闷胡姨娘,以她如今地位,想明着撕胡姨娘是可以撕的,不过一个父妾,由此而带来的一点名声上的损失她可以承受得住。但,何必呢?她已经不值得她丢这个人。

胡姨娘拳拳打进棉花,耐心终于耗尽了,待要再说霜娘几句,又没什么可说的,霜娘虽然不热情,可也没什么无理的地方。索性直接道:“大姑奶奶,我今天来这一趟,看望你之外,也是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

霜娘有了兴致,目视她:“姨娘请说。”她挺好奇的,不知胡姨娘打算怎么从她身上吸血,那么一大笔横财,原来就只够堵住贺家人不满一个月的贪心。

但她想错了,胡姨娘这回来居然不是跟她要钱要好处的。

“你爹他,他这个没良心的要娶妻了!”胡姨娘说完这一句,眼泪就下来了。

霜娘睁大了眼:“……啊?”神展开啊!

“爹太不应该了!”雪娘在旁边叫道,“瞒着我和我娘,找了个穷秀才家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勾上的,一直瞒得死死的,昨儿要去人家下聘,开箱子拿东西才露了风。对了,用的就是大姐你的聘礼,爹怎么可以这样,大姐你家去说说他,他这样做叫我娘怎么办嘛!”

她这整段话喊完了,霜娘因惊愕而微张的嘴才反应过来合上了。

“这真是——”霜娘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忍不住问胡姨娘,“姨娘,你先就一点没觉出来不对?”

胡姨娘把那海棠花帕子又扯出来,捂着眼睛哭道:“老爷自己寻媒婆找的亲事,在外头相看了,家来一个字没提过。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他,哪里去知道?”

这做派听上去挺耳熟的,霜娘再一想,不就和她当初的遭遇差不多?贺老爷和胡姨娘两个先联手把她坑了,转脸贺老爷就和盟友扳了,对着盟友如法炮制来了一回,这一回生二回熟,也难怪胡姨娘被蒙在鼓里。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霜娘心里闪过经典名句,硬忍了笑,道:“姨娘可问了老爷,为什么忽然想起娶妻来了?”

贺老爷娶妻不奇怪,奇的是,他丧偶都快十年了,怎么到如今才动了心思?霜娘在贺家时从没觉得他想续弦,看上去守着胡姨娘过得一心一意的,邻居们也都这样觉得,把胡姨娘传得像个能迷人心智的狐狸精一样,有几家有妾的,霜娘耳闻都以胡姨娘为榜样。结果到头来,胡姨娘只是枉担了虚名?

“说是为了子嗣……”胡姨娘呜呜哭道,“可我又不是那不懂道理的人,这样天大的事,我能不在心上放着?早两年我就跟老爷说了,我年纪到了,恐怕难生养了,怨我命不好,没那个福气给贺家延续子孙。我跟老爷说,叫他把来娣收了,他不答应,我说往外头去买个好生养的丫头,他也没愿意,我以为他想得开,认了没子嗣,谁……呜呜……谁知道……”

霜娘想到来娣那张被门板压过似的脸,她是贺老爷也不能答应啊。可再买别的丫头也不愿意,这就必有缘故在其中了。

霜娘想了想,问道:“老爷要续娶的那家大概什么情况,你们打听了没有?”

“下聘时我偷偷跟了去看的,”雪娘撅着嘴,“走了好几条街,脚都走出水泡了,但是没看到人,那女人没出来。我跟看热闹的邻居问了几句,说那女人父母都生了重病,她因为服侍父母,一直没有出嫁,好多人去求娶她都不肯,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在附近还满有名的,都说她是个孝女。”

霜娘奇道:“那怎么肯嫁给老爷——”贺老爷又不是多优越的条件,年纪已快四十了,身上虽有个官,却是个极没油水的职位,那点俸禄也就够个糊口。但马上她就反应过来了,“因为老爷出的聘礼多?”

雪娘的嘴撅得更高了:“可不是!爹拿了好几箱子东西去,她家那病秧子爹娘这下不愁药钱了。”

霜娘扶着下巴,慢慢把事情捋过来了:所以,贺老爷不是不想娶妻,只是羞涩的囊中与高傲的择偶观不匹配,阻碍了他寻找第二春的脚步,一旦条件成熟了,他飞一般地就把事给办了。

摆一摆她这位新“继母”的条件:未婚,年轻(二十二比三十八),父亲是秀才,相貌未知,然而自带“孝女”光环,在许多人眼里,这比相貌重要多了,有句俗话——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嘛。

现在再看的话,贺老爷完全不是那个传言里被妾迷得神魂颠倒的人设了,他面上一直和胡姨娘恩恩爱爱的,好像要相守到白头的样子,可他的心里藏着这些事,他的枕边人一丝丝都不知道,直到某一天,忽然翻脸,露出獠牙。

胡姨娘待她是从无一点好处,可论起伺候贺老爷,那真是使了十二分心力,再没什么叫他不顺心的地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男人这种生物,一旦无情起来,简直叫人打脚底板起发凉。

霜娘在心里呼了口气,她觉得她没男人其实挺好的了,不用体会这种被至亲至爱从背后一刀捅进的感觉,少掉多少伤痛烦恼。

——对了,现在捅的是胡姨娘,她倒是乐观其成的。

“我知道了,”霜娘点点头,“可是,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呢?老爷想要有后,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我怎么好拦着?”

胡姨娘止了眼泪,希冀地抬头盯着她道:“有后也不一定要娶个正房回来啊!买丫头一样生,随老爷买几个,我指定不拦着。”

霜娘失笑:“生出来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庶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也,也没差多少,”胡姨娘急道,“不都是姓贺?抱到我膝下好好养了,将来有了出息做了官,谁还为这个小瞧了他不成?”

霜娘没想到胡姨娘想的还挺长远,人还没进门呢,连孩子以后抱给她都想好了,怪不得她死活不愿意贺老爷娶妻,病急乱投医都求到她这里来了,正妻的孩子,怎么可能抱给她一个妾养?

“是没差多少,”霜娘笑道,见胡姨娘眼睛冒出光来,她补上了下一句,“可毕竟是差了点。”而这一点,贺老爷是不会愿意妥协的,否则他早该续弦了,好的找不到,差一点的又不难,他硬是挺了这么多年不肯将就,可见眼界奇高,根本不会接受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有瑕疵。

“所以我来找大姑奶奶,”胡姨娘紧紧盯着她,“只要你肯回家去说,老爷指定要给你面子,比我和他闹强多了。”

霜娘一口回绝了:“我不去。”

胡姨娘:“……!”她没从霜娘嘴里听到过这么痛快的拒绝,有点被砸傻了。

霜娘气定神闲地和她对视着,目光没有一点闪烁。

雪娘不忿跳起来,刚摆出个要闹事的架势,金盏向前两步,沉声道:“姑娘自重,不然别怪我叫人请姑娘出去了。”

雪娘年纪小,一时被震住了,胡姨娘猛然发出一声哀嚎:“贺家这些老的小的没良心的——”

她嚎不下去了,霜娘看着她,表情十分镇定。

“你不怕传扬出去?”胡姨娘极不甘地问。

“没什么可怕的,”霜娘慢悠悠地道,“妾嘛,总是不大懂规矩的,大家都理解。”

第36章

被噎得半死、黔驴技穷的胡姨娘最终败退了,霜娘这一天的心情都很好,愉快地练了字,画了画,还把自己的嫁妆箱子拖出来,捡出几块尺头跟金盏道:“我们老爷要续弦,我该备些贺礼,就送这个好了。”

金盏想笑,不好笑出来,只好道:“奶奶要走礼,可以往公中支领的。”

“那么破费做什么?”霜娘把箱子合上,“送这个就够了,老爷不会嫌弃的。”家里给备来的嫁妆,贺老爷要是嫌寒酸了,不等于打他自己的脸?

她决定好了,金盏不再多说,道:“我们外头没人,奶奶要送东西回家,要跟大奶奶说一声,派了人去。”

“这会晚了,我明天早上请安早点去,碰着了大嫂告诉她。”

翌日早上,霜娘早早跑了去,侯夫人今天不再见她,霜娘在门外行了礼还不走,金樱问道:“奶奶可是有事?”

霜娘告诉她想等一等梅氏,有事托她,金樱笑道:“那不巧了,大奶奶昨晚来和太太说了,今天要送二姑奶奶好回成襄侯府去,太太叫她早上这一趟不要来了,等事办妥了,再过来回禀。奶奶有事寻大奶奶,现就往盛云院去,大奶奶应该没这么早出门。”

霜娘犹豫了一下,看向金盏,金盏笑道:“奶奶可是担心打扰了大奶奶?没事的,只是叫人送个东西,大奶奶要是没空,和金桔说也行。”

两人便转道,往盛云院去。

到了院子进去,出乎意料不仅周娇兰已经来了,连周连恭都在,他不便进去正房,站在外面的葡萄架子下等,周娇兰在一旁陪站。

霜娘打了招呼,目光不由在周娇兰身上停了片刻,方往堂屋里去。

梅氏刚用了朝食,净了手,接过小丫头递过的布巾擦手,霜娘说了来意,梅氏一口应了:“我要带着金桔荔枝出门去,你叫丫头把东西拿来,交给这里留守的石榴就行,她知道怎么办。”

霜娘谢过她,微有迟疑,还是道:“大嫂,你可是要和二姑奶奶往成襄侯府去?”

梅氏:“正是,她在家里养了这些时候病了,脸也好了,该回去了,再拖下去反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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