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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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有人硬捏开了她的下巴,把苦苦的药汁往里灌,真的太苦了,她想闪躲,闪不开,就把牙关咬得更紧了,拒绝那药汁流进来,一勺药在她的不合作下要浪费掉大半勺。

灌药的人灌了两勺就停了,捏她下巴的手也移开了。霜娘刚松了口气,跟着却又有另一样东西凑过来,是温暖的唇舌堵了上来,霜娘警惕地要再度咬紧牙关,但这回她没感觉到苦,抵着牙关送进来的是颗酸甜的蜜饯,极大地缓解了她满嘴欲吐的苦涩。

她锁紧的细细眉头舒展开来,但好景不长,很快那颗蜜饯又被抢走了,她不满,那人安慰她:“等会给你。”

果然很快,他又凑过来,她感觉到他的唇,忙迎上来,只是这回不是蜜饯,而是满口药汁。

“唔唔……”

反抗无效,她被迫全部咽下去了。

下一口的时候她又生出了警惕,但这回又是酸甜的蜜饯,瓦解了她的抗拒意识,然后下一口又是要把她苦哭的药汁,介于这么苦,那当然她就很需要蜜饯——

这么循环反复地喝了三回药,她的高热终于降下去了,但人还是不怎么清醒,半梦半醒间,感觉她的衣裳被褥都被换了一遍,然后她被塞进了新的温暖干燥的被窝里,跟着另一具身体挤进来,她还是有点冷,觉得那具身体温暖清爽又好闻,下意识就滚过去了。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那人伸过手臂来把她揽着,在她耳畔低声道。

她其实不太明白他说的话的具体意思,但没来由觉得很有道理也很安心,就真的睡过去了。

第120章

霜娘半夜里醒过一次,意识到了周连营的回来,头昏昏地探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周连营应该是要看顾她,睡眠很浅,被一摸就醒了,反手过来摸上她的额头,嗓音微哑道:“还有点热,你感觉怎么样?”

“唔……”霜娘没回答,她又困又昏,只一心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你是不是天亮就要走了?”

“不走,我多请到了半天假。”

霜娘放了心,眼皮迅速粘到一起,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霜娘这回睁眼时一点困意也没有了,感觉整个人清醒得不得了,也精神得不得了,而且还身轻如燕,抖擞得能直接下地绕侯府跑两圈。

但她没能如愿,周连营坚决地把她镇压在了床榻上,她唯一争取到的是不用再喝药了,但却又被灌了一碗补汤,那汤里也有药材,味道不提也罢。

“才知道你这么怕苦。”周连营被她生无可恋的样子逗笑了,而后问她,“昨天在外祖母家发生什么事了?丫头们都说不清楚,可是齐王妃欺负了你?”

呃——

霜娘不太想回答他。

因为她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

但她注定闪躲不了太久,拖了一会儿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把始末说了:“……就是这样。”

周连营坐在床边听着,表情初始只是带着关切,渐渐地郑重起来,及等她说完,他握了她的手,微微吐出了一口气来:“原来是这样,幸亏你机灵。”

“……”果然很蠢吧,都被讽刺了呜呜。

霜娘勉强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其实我开始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齐王妃会说了那些话,她叫搜人时,我就是想出来也不好出来了,又怕连累朋友,我知道她其实不能拿我怎么样,可秀姐儿没我这样硬的靠山,我怕齐王妃转头把气出到她头上去,所以我才想躲得彻底一点,我以为趴一会儿没事的,没想到……”

她说不下去了,空着的一只手往上捂住了自己半边脸,不行听上去还是好蠢,她这么干下来,齐王妃倒是没怎么着她,她自己把自己整倒下了。

周连营那边一时没声,过一会,忽然拉了她的手下来,凑过来对着她的眼睛,道:“你以为齐王妃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听到了那些话,四下里又无旁人,她要是发现了你,你——”

他没再说下去,整个抱住了她,把她按到怀里。

霜娘有点懵:这意思,她是错有错着了?那她要不主动趴水里去,齐王妃很有可能会来帮她一把?

她伸手回抱一会,就忍不住满心疑惑地挣扎出来,望着他问:“我知道齐王妃那些话不该被外人听见,可是有那么严重啊?”

只是抱怨了两句卫贵妃,说皇帝的只有半句,后半句根本没说出来,这至于要杀人灭口?

周连营道:“话不要命,要命的是话里传出来的态度——”他笑着,眼神发亮起来,“齐王等不及了。”

霜娘没听入心他的话,先被他很有企图心的神态帅到,感觉自己都一下跟着振奋起来,然后才反应过来:“等不及?齐王比太子小好几岁了吧?太子都安稳着,他等不及了?”

“是啊,太子都安稳着,他等不及了。”周连营把她的问句重复成了肯定句,眼神还是很亮。

齐王但凡出现在人前,都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见到上书喷他撵他去封地的官员都客客气气的,真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先于太子一步急了。

“可是那话是齐王妃说的,她可能就是不想去靖国公府贺喜,所以随口抱怨了两句,你怎么确定齐王也是这个想法呢?”霜娘问,她不是怀疑周连营的判断,而是这消息算是从她身上来的,她怕自己不留神给出了错误的信号,再误了事。

“你觉得齐王妃是个怎样的人?”周连营没回答她的话,反而反问了回来。

这,齐王妃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啊,话都没有说过——霜娘难为地努力想了想,还真叫她想出了一点,试探着道:“她是不是不太谨慎?”

在政敌的府邸里吐露对己方的怨言,就算那条路当时并无旁人,且齐王妃还马上让人把四遭角落里都搜寻了一遍,仍旧无法掩盖她这行为本身的大意。

周连营点头认同了她:“是的,齐王妃性情粗率,刚嫁予齐王时闹出过好几桩事,卫贵妃恼怒之下,将她拘在了王府里,私下派了一个贴身姑姑去教导她,打算教到她懂得京里人家来往的规矩之后,再放她出来——”

“等等,”霜娘喊停,她实在一脑门子雾水,“皇上不是最宠齐王吗?那怎么会给他选了这么个王妃?”所谓“性情粗率”是含蓄的形容了,从他后面描述的事实看,这齐王妃说白了就是上不了台面吧——至少在卫贵妃认为是如此,可既然这样,她又为什么会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儿媳妇?

“难道齐王妃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世?”能给齐王夺嫡增加助力的那种?可这也不对,有这种能力的不管文武肯定都是实权高阶官员,而为防外戚势大,无论是后妃皇子妃都禁止从这种人家选出。

“算不上了不得,不过确实也不平常。”周连营微微一笑,没卖关子,爽快道,“这位齐王妃,也姓卫,是卫贵妃的同族。”

“……”霜娘恍然大悟,卫贵妃这是自己做不了皇后不甘心,所以把执念转移到了下一代,就是要卫家出一位皇后啊。

她想着又要发问,周连营看出她的疑问,先一步道:“原来卫贵妃看好的人选不是现任齐王妃,而是她的姐姐,也亲自派了人去教导,可惜这位姐姐福气浅,大婚前一年一病没了,这户人家提出由妹妹顶上,卫贵妃召了人去一见,并不满意,要重新选择。但卫贵妃的家族不大,适龄女孩儿不多,重新选了一阵,最终还是由现任齐王妃顶上了。”

这段皇族八卦是她不知道的,霜娘听得津津有味,还加以点评:“也就是说,这位齐王妃虽然‘粗率’,但跟她的同族姐妹相比,已然是矮子里面拔出的高个子了?”

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但细一想又是合情理的:介于本朝选妃制度,卫贵妃也不会有什么显赫的出身,她的家族也就那样,卫贵妃发达后想拉拔娘家一把,给钱给地给虚职都容易,但想在一代以内把族人的素质换一个面貌,那可是难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代为官作宦,方知穿衣吃饭。

“不错,”周连营又笑了,实在觉得她形容得有趣又恰到好处,“我先前听说齐王妃出来,以为她是已经被教导好了,但听你所言,显然并没有,一出来就出了岔子——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被放了出来,就算齐王没急,卫贵妃也必定急了,而卫贵妃和齐王妃都急了,齐王在这种环境下,能不受影响吗?”

霜娘马上摇头:“不能。”老婆和亲娘,总得掉进一个坑里。更别说,很有可能齐王本身也等急了。

“所以,”她这回认真振奋起来,“我们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让齐王一方更急一点,对吗?”

“不是我们想,是我想。”周连营却泼了她一盆冷水,站起身来道,“我去一趟东宫,你在家好好养病,别想那么多,也别出去吹着风,母亲那里,我会叫人去把事情说清楚的。”

霜娘抗议:“养什么病,我都好了——”

“没有这么快。”周连营不容置疑地否决了她,俯身过来亲她一口,捏捏她的脸,“听话,等我回来,嗯?”

“……嗯。”霜娘乖乖点了头。

**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其实倒比霜娘预料的时间早了些,她以为商量这等大事,说不定得拖到晚饭后呢。

她想着就问了出来,周连营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了她:“殿下那里的人还在筹议,我提前回来的。”

霜娘听了欢喜起来,前后绕着他转,这回的假因她出了这个意外,浪费了大半,能相处的时间就剩这么会功夫了,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早早回来了。

她主动汇报:“我的病好啦,现在一点事也没有了。”她就是陡然高烧,温度降下去也就好了,没有别的什么并发症状。

“是吗?那太好了。”周连营很满意。

而等到饭毕洗浴后,双双进了床榻,被压住的霜娘才终于意识到他的“好”好像和她的不太一样。

“……现、现在就开始啊?”

她当然知道今晚是会发生些什么,也很有些不可言说的小期待,可她以为应该会谈一谈心,安宁地聊一阵,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过渡——怎、怎么会这么急啦?

周连营没说话,只是用行动告诉了她:他确实很急。

然后,她也再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了。

第121章

跟上回比,周连营这次的技术略有进步,证据就是次日霜娘还能爬起来送他出门。

天色未明,两个在门口执手,惜别了两句,因她病刚好,周连营就催她进去,霜娘却想目送他出院门,嘴上答应着,却站着不动。

周连营走出去两步,一转头看见了,也不多话,大步扭身回来,往她腰间掐了一把,低声道:“还不去歇着,半夜里求饶说腰酸腿软是在骗我了?”

“没有,没有。”霜娘一吓,忙往后缩到帘子里去,用手撑着,只露出张脸来,讨好地笑道:“我不站在外面了还不成?风吹不着我了,你走嘛。”

怎么就这么——

周连营心里软成一片,叫她闹得几乎不想走了,勉力控制住自己不跟过去,只和她许诺道:“我下个月还这个时候回来,你那天别出去做客了,在家等着我,嗯?”

霜娘连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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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明确的盼头,下个月就显得没那么遥远了。

这一个月中没有再发生什么新鲜的事,霜娘出了两趟门,去了两个地方,都是为了她之前的作为扫尾。一个是靖国公府,她莫名其妙“昏”在人家的小湖里,虽然安氏已经先行替她解释过,但她是晚辈,好了之后自然还需要亲身再去一趟。

为免事态复杂,事情的真相只告诉了安老太太,对别人都只说是她自己贪看梅花,不小心走得离水边太急,结果脚一滑倒下去了,至于会晕过去,应该是那水太凉,一时把她冻得闭过了气。

这个说法未必说服得了所有人,但从靖国公府的立场来说,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的宴客日,谁也不想闹出个谋杀案来,因此众人在明面上都接受了。

霜娘又道歉,表示自己年轻鲁莽,给大家添麻烦了,安老太太马上就道,哪里能怪得她,都是领路的丫头不会伺候,不说一声就跑走了,留下客人落了单,这没出事就是万幸了。

安老太太给定了调,下面都是小辈,不犯着为这么桩无关紧要的小事逆着她老人家,留霜娘用了顿饭,这事在靖国公府这里,就算翻篇了。

下一处是齐王府,霜娘是真不想去,然而也是不得不去——不管怎么着,是齐王妃的人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从礼数上说,她应该要去感谢一下“救命恩人”。

去之前,她特意去请教了梅氏,梅氏看出她的紧张来了,安慰她道:“没什么事,你依礼而行就是了,虽然两家有隙,齐王妃无故也为难不着你——况且她未必会见你,你能把礼送进去,就算成了。”

得着“齐王妃未必会见她”的话,霜娘放了一半心,但世事往往不如人愿,她带着安氏给准备的几样礼物,坐车到了齐王府前,送上帖子,满心等着被打回来,结果等了一刻,得到的回复却是请她进去。

……

没法了,回头是万万不可能的,霜娘只得悬起心来,拿出了“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架势,在侍女的引领下,往虎穴里进发。

虽已与齐王妃有过一场纠葛,但直到此时,她才见着了齐王妃的庐山真面目,这个她至今为止所见身份最高之人,是个长相艳丽的女子,斜坐在炕上,身边两个侍女,一立一跪,立的揉肩,跪的捶腿。

到了此时,霜娘反而淡定了,好似考生真见着了考卷,会与不会一目了然,再紧张也是无用。于霜娘来说,则是多亏着了周连营和她的几回科普,皇家的人,真见着了也就这样,没什么格外的高大上,王霸之气更是看不出来。

不过她也并没松懈,谨记着梅氏的话,依足了礼数,只要不叫齐王妃挑出错来,她就算成功。这不算难,齐王妃这个身份的人,想来没工夫理会她太久。

她的预设再次失误,她送出了礼物,奉上了感谢,喝了茶,又扯了两句闲话,整套程序差不多走完,齐王妃却一点都没送客的意思,还顺着她扯下去了。

霜娘满心不解,不好相问,齐王妃话说得好好的,她也不能突兀告辞,只好陪着,心里闪过周连营对齐王妃的评断——说起来太子伴读的身份还挺方便,他要就是一个普通的侯门子弟,可不一定有法知道那么多皇家琐事,那当然也没办法从齐王妃的一句抱怨里得出那么深入的结论了。不知道他那天去东宫,商量出什么催化的法子了没有——

放飞了片刻思绪,霜娘忙把注意力抓回来,重新投入到和齐王妃的谈话里,这时她留心到了齐王妃的一个古怪之处:齐王妃又把话题绕回事发当日当地去了 !

第一回第二回霜娘都没在意,因为她本来就是为着当日的事来道谢的,话语里带到很正常,但这是第三回了,难道齐王妃还是对当时她的表现产生了怀疑?

霜娘一想到此,不由倏然而惊,背上顷刻间出了一层薄汗。

她再也不敢走神,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酬齐王妃,在努力防守的同时,也试图找机会试探一下,看看齐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没找着机会,因为齐王妃主动自己先说了。

“所以,你是很确定没人害你?”

霜娘小心地点头。

“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霜娘再点头,浅笑道:“娘娘再问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难得出门做一回客,就出了这个差错,幸而是在外祖母家,不然都把人丢到外面去了。”

她回话时面上笑着,其实心快悬到喉咙口了,因为齐王妃这问话,几乎等于是在审问她了。

好在问过了这句,齐王妃终于不再盯着她了,而是转过了头,向着屋里的另一边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嬷嬷道:“行了吧?这下我总算是洗刷了冤屈了吧?”

那嬷嬷陡然被点到,吃惊非常,那个脸色之变幻扭曲,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霜娘也傻掉了。

只有齐王妃如常,还追问那嬷嬷:“你怎么不吭声?先头那些话,回头你都给我一字不漏地重复给母妃听去,你要不说,我就自己进宫去说——可冤死我了,我好端端的救人,凭什么栽成了是我害人!”

那嬷嬷抖着嘴唇,还是说不出话,一脸的万念俱灰。

霜娘的嘴唇也在抖——她调动了全身的力量,才勉强把笑意憋回去,并把自己的表情调整成了惊讶,说道:“娘娘的意思,我不大懂,难道竟是有人怀疑是娘娘推了我下水?”

她落水的事当时就被掩下去了,时机巧,外面的来客都已坐上了宴席,知道的人虽有,除了靖国公府的,就是齐王妃身边的人了,齐王妃这所谓的“冤”她的人,不问可知,只能是她身边的人外传,进了宫里的耳目,让宫里那位怀疑上她了。

由此可见,卫贵妃对这个儿媳妇是多么不放心,传话的人一定细说了当时情形,真和齐王妃不相干,但她还是被怀疑了,霜娘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很容易能模拟出齐王妃憋屈的脑回路——

但再憋屈,这种话真的能当她的面说吗?!再多怨气也该忍一忍,把她打发走了再私下说才对啊!

这么一看,卫贵妃怀疑儿媳妇实在很有道理,她在公私事上真的不怎么拎不清,但也是因为她的怀疑,才导致齐王妃出的错更多,哦,这简直是个恶性循环。

要是这么多年以来卫贵妃都是这么训导儿媳妇的,那真不怪一直训不好。

齐王妃倒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事,她一口恶气出尽,再叫霜娘一问,就反应过来了,开始后悔口快,然而覆水已经难收,又不好怪到霜娘头上——她听到了她的话问那一句很正常,憋着不问才不对劲呢。

她这一心情不好,就不想再搭理霜娘了,胡乱应付了两句,端茶送客。

霜娘早就在等她这个动作了,立时起身告辞,回去见了安氏,说与安氏听时,还忍不住笑。

安氏也笑:“唉,这位齐王妃当年就是这样,口比心快,总是先行一步,卫贵妃就是为着她这个毛病才拘了她的,没想到几年过去,还是这样。戏折里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齐王妃就是应着这个话了。”

旧事描补完,她回了迎晖院,看到了章秀的帖子,原来她不巧赶着这日上门来了,忙命人找去她家回话,邀她明日过府。

于是章秀次日来了,她这次上门除了看望霜娘,问一问当日事体之外,也是来告别的,她家里公婆俱在,这回能和相公进京已是不容易了,父亲寿日一过,她就该回去了。

霜娘不欲把她牵扯进复杂的人事里去,就只把滑到的那个版本和她说了,又十分不舍:“没想到你这么快要走,这一别,下次相见不知道要何时了。”

说着想起来,忙起身搜罗礼物要送她,又把大妆匣开了随她挑,章秀“哇”了一声,很有兴致地听她讲说,还挑喜欢的试戴了几样。两人挤在妆台前消磨了半日,末了真要送时,章秀却只肯要一对珊瑚镶珠的簪子,霜娘知她性情,塞了两回她不肯要就罢了,她平时没事做的绣品多,也翻出来由着章秀选,章秀对这个倒不客气,一边夸她进益好多,一边把看中的都笑纳了。

磨到天近傍晚,章秀的相公都来接人了,再拖不下去,两人才告了别,章秀眼圈红红地走了。

小伙伴这么快就得而复失,霜娘很是闷了几天,直到天气渐暖,想起周连营不久又要回来,她才觉得安慰起来——

但随即一个晴天霹雳砸到了她头上,三月里周连营回不来了,他所在的五军营中军及周连平所在的后军,受圣命调动,随齐王一起前往浙江镇压民变。

第122章

且说浙闽赣三省的交界处有一处仙霞岭山脉,绵延约两百余里,黛峰翠嶂,风景优美自不必说,更有一项极大的实惠好处:此山中有好几处银矿。

凡涉及金银盐铁皆是官营,这仙霞岭也不例外,因山脉广阔,有的地方虽然发现了银矿,一时也还顾及不到,官府即令暂时封禁起来,不许消息外泄,更不许外人进出。

但这未开采的银矿所在地要瞒外人容易,瞒矿工却是无法,这些矿工许多是当地人,饶是法令再严苛,一来二去,还是泄露了一些风声出去,便有胆大的悄悄进山,私采矿产——这些银矿所以封禁,大半是因地形奇特险阻,开采的技术条件还跟不上,官方尚且如此,更别提私人了,进山的除了少数抱着发财梦的以外,更多的是生活实在困苦、不得不冒死搏一搏的贫民。

但以官府的立场来说,是不会分辨什么情由的,盗矿就是盗矿,抓住了就是依法处置,因屡禁不止,处罚的力度就越来越大,最终,在年前激化出了一场民变。

领头的叫孙八,本是山里的猎户,父母双亡,倒是有四个哥哥,一家壮汉靠山吃山,混个肚饱没有问题,再想别的却是艰难。听说了有银矿之后,就动了心思,也没多想——五个兄弟呢,齐整整一排,往那一站都气势逼人。就这么直接去了。

头几回都没事,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对山里又比别人都熟,听到官军来了分头撒丫子就跑,次次都跑脱了。这得了甜头就愈加心热,也不打猎了,专事去偷矿,结果第五回上,撞上了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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