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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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听完,摸了摸山羊胡须,倒说了句公道话:“这么巧,也怪不得他。”

那人松了口气,却听中年人旋即又叹了口气:“唉,我们如今也只找得到这样的人办事了,假使锦衣卫仍能插得进手去,如何会为这样的小事烦恼。”

那人陪着笑道:“先生,虽然插不进手,不能请人帮一帮忙吗?只要价钱出得合适——这桩事的由来,不正是锦衣卫卖过来的。”

“这不是一回事,人家卖给阁老,乃做的是一锤子买卖,银货两讫,过手便结。再要牵扯进来就不一样了。”中年人说着沉吟片刻,“罢了,待阁老回来,我与阁老商议一下,若能请动锦衣卫是最好了,只是这不是我等能做主的。你先去罢。”

那人松了口气,忙应声退出去了。

☆、第168章

古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又有句云:钱能通神。

且按下万阁老的盘算不表,单说他听了幕僚的建议之后,认同了他的判断,以为专业的事确实应当专业的人去做。他手底下虽也养了些鸡鸣狗盗的人才,但论渗透打探的能力,和皇家御用精里选精的锦衣卫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别的不说,锦衣卫无处不在,在南北镇抚司两大衙门之下,是遍布全国的上至庙堂下至乡野的一整张巨型情报网,堪称无孔不入,诱哄叶明光的那个伙计要是锦衣卫中的一员——锦衣卫并非只有穿锦衣挎飞鱼刀的风风光光的那些人,事实上有这个权利招摇的是少数,更多的是隐于市井之间,连他的邻居都可能终其一生无法知道隔壁还住了这么个可怕探子的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负责诱哄叶明光的若是锦衣卫,绝不可能把这么一件小事还办砸了,这会儿,他想知道的肯定都已经知道了。

“阁老同意,那在下便去办了。”

但没有办成。

这一回,能买通神鬼的银钱居然都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幕僚十分惭愧,详细禀报道:“不管在下如何劝说,那位指挥使总是摇头不应,在下再三追问,他方道,若在之前,他很愿意为阁老效劳,但如今苏家小子已入东宫侍读,要办他,一个弄不好可能上达天听,他实不敢冒这个风险,请阁老见谅。”

万阁老脸沉似水。

幕僚一时未敢多言,但他心里清楚:这桩事是锦衣卫在查忠安伯府案时带出来的,锦衣卫经过清洗之后,现阶段的上层与苏长越已无仇怨,所以还费力气挖他的家眷旧事,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万阁老。

苏长越若和当年蒙难的其他四家后人一样,泯然乡里,出不了头也就罢了,但他如此快地杀了回来,以其锐气能为,不可能忘却父仇,有机会一定会同万阁老作对,而万阁老早早晚晚,一定会需要对付他。

锦衣卫查探此事就是为了待价而沽,找一个恰当的时候卖给万阁老。

这件事在前阵子为万阁老所知时,已经办了半截,消息是有的,前后大致经过也对上了,但缺了最关键的证据一环,锦衣卫倒不是不想毕其全功,查个清清楚楚,把价再往上抬一抬。只是没想到苏长越不但出头,还出得太快了,上一刻还老老实实窝在翰林院里修实录,连个名都挂不上,只是打下手,下一刻就相机而动,似乎只是一眼没看着,已经不能随意动他了。

有时候,官职无非大小,而在位置。苏长越加上了东宫侍读的衔,据说还是太子亲自求来的,太子性敏而多疑,上一批锦衣卫高层的血还未干透,负责忠安伯府案的这位指挥使可不想步其后尘,捞点外快可以,冒太大的风险就不值得了。

至于还有另一层更深层的干系,幕僚就想都不怎么敢想了:苏长越才近太子身边,说到底,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假使先帝在日,锦衣卫根本不惧伸这个手继续同万阁老合作,而日月改换后,锦衣卫龟缩不出,不想招惹太子的同时,何尝不是对万阁老的看轻,不信任他如今的实力权势。

论起领会圣意的本领,除了皇帝身边贴身侍奉着的内官外,就数锦衣卫了,锦衣卫的这个风向,其实,也就等于宣告了不看好万阁老,认为他在走下坡路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阁老的颓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从各方面显露了出来,就算他靠着力挺晋王在皇帝那里又捞回了点印象分,但仍旧不足以扼制住这股势头,以逢迎圣意而起家的人,一旦失去了这份圣意,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作为万阁老的幕僚,他如何不生心惊,再不敢往更深处想。

“离了张屠户,老夫还就得吃带毛猪不成!”

万阁老连家乡的俚语都带了出来,可见气得狠了,他咬着牙:“锦衣卫不愿伸手,不必再和他们啰嗦,这件事就交由你去查!高家那个媳妇不就可以做个见证,锦衣卫那边拿根钗子都能从她嘴里掏出话来,可见好收买得很。再有,叶家当年从河南出来,是有几个使唤人跟着的,一个叫玉兰的,锦衣卫已经问过,木木呆呆,说不出什么来,这丫头太不机灵,便找了她来作伪恐怕也容易露馅,便罢了;还有个他家小子的奶娘,可惜叫卖了,后来又转了手,难以找到;另外还有个丫头,据说是卖与了哪里的客商为妾,这样人应当稳当些,不会叫轻易转卖,她在张家同那奶娘一样是犯了事才被卖了,多半是个心眼活套不老实的,你就盯着这条线往下追,只要追到这个买家,事就算成了!”

幕僚忙躬身:“是,在下明白——那丫头知道不知道的其实不要紧,只要能调/教得她按我们的话来说就是了。”

万阁老出了口气,点点头:“就是如此,能找两个所谓的‘知情人’出来,这件事就算定了。”他眯了眯眼;“不管叶家怎么不认,我都有法子按着头叫他认。”

幕僚应着声要出去,万阁老想起来,又多说了一句:“孟家那边也着人看好了,到时候这场戏,就指着她们开锣了。”

幕僚停了步,返回身来笑道:“阁老放心,孟家一门妇孺,全赖大爷先前给的银钱度日,她们不好生在那边住着,能往哪里去。说起来,大爷这次倒算办了件好事,恰给阁老帮了忙,不然这会儿急匆匆地再去和孟家谈条件,就又多出一桩事来了。”

癞痢头的儿子也是自家的好,万阁老平时见了儿子恨不得踹死,如今这大半年不见,远香近臭,就又生出想念来,听见幕僚夸赞,也不骂他了,脸色还和缓了不少。

幕僚在东主面前讨好乃是职业自带技能,说完后方去了。

**

不论暗流如何汹涌,苏家的日子照常在过。

珠华的孕相很好,除了比以前容易疲累之外,她什么别的症状也没有,吃得好睡得香,只是常常要接受家里人的围观,从苏长越叶明光乃至苏婉苏娟孙姨娘,前两个的频率尤其高,珠华刚确诊有孕的前一阵这两人几乎是照三餐在问——苏长越中午回不来,但他在家时段长的晚上热情十分高涨,算是以质量弥补了数量。

直到将近一个月过去,这种情况方得到了缓解。

于珠华来说,她最大的感想,居然是家里有个孙姨娘还挺好的。

且说孙姨娘,她有再多的小心思,终究对她而言没有比苏家更好的地方了,能在苏家终老都算是她的运气,碰上了有良心的主家。不然,就算因她与主家共过一些患难,主家顾念情分不把她卖了,直接给她点银钱送她出门她也不能硬赖下,而她一个孤身女人,又没多大本事能耐,在这世道纵捏着点钱又如何活得下去?

这个道理孙姨娘原来悟不出来,乃是因在安陆时苏家处于困窘之中,两个姑娘都托赖着她照顾,许多家务,连盆洗脸水都要现从井里打出来,梁大娘一个人不可能忙得过来,她必须得跟着做。

手里有活计,就显得自己是个重要的人,似乎没了她苏家就不行了似的,孙姨娘腰杆忙弯了,心里却是膨胀着的,所以也很敢做梦,她日夜盼着苏长越能高中,她能跟着扬眉吐气,有那几年患难与共,她还能有个不好过的?

但等这一天真的来临,她揪心地发现,现实和理想不一样。

起初,下人一个个买进来,她不用再干活了,新衣裳新首饰穿戴着,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看上去日子好过得不得了,这个待遇她开始也享受得心安理得,但随着时日转移,每天都是这么过,她心底里的不安慢慢泛上来了。

原因很简单,她无法体现出她的价值——如果是苏母,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做着苦尽甘来的老封君,生了苏长越就是她最大的功劳与价值,她下半辈子什么也不用做,这就是她该当的。

但孙姨娘只是妾,苏父若在,她还能服侍苏父,可苏父早已不在,她作为一个父妾,在这家里根本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她是苏娟的生母不错,可苏娟总是要出嫁的。

这个家没有她,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

用不着任何人提醒或是警告她什么,这个现状就是明明白白地摊在了她面前,她想回避都做不到。

她曾经的重要性随着苏家境况的转好而渐渐消失,她那种自以为的膨胀也不得不跟着消失了。

孙姨娘很是惘然了一段时间,她有危机感,想努力,但不知该从何处努力,能找到适合她做的事太难了,她总不能还和从前一般干活,和丫头一样,那她不是犯贱么,她也不甘心哪。

直到珠华有孕,她终于找到自己发挥的地方了!

不管怎样,她是生育过的,在这个家里,在这桩事上,她最有经验,最有发言权!

她就满怀热忱而又殷勤地来给珠华传授经验了。

在珠华说,她当然不会全听孙姨娘的,但有个过来人在身边叮嘱提点着,心理上总是多了点底,比自己和两个婚都没成的丫头们摸索着往前走得好,故此也接纳了她的好意,一时间苏家整个气氛都和乐融融起来,时间顺利地走到了十二月,这一年的年根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请小天使们包容哈,因为反正也没有几章啦~\(≧▽≦)/~一条线放,一条线收,把以前的一些余留小问题交待一下~

☆、第169章

乱子起时,先自隔壁叶明光住的宅子前闹了起来。

昨夜无风,静谧地下了一整夜雪,早起推开门,万物似是凭空藏了起来,道路,屋顶,植栽,一片厚而无垠的白,铺天盖地映了满眼,极是有冲击力。

叶明光裹得严严实实地出来,“哇”了一声:“几时下的雪?”

“大约二更时候,”接话的是青叶,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走过庭院,哈着手笑嘻嘻地道,“哥儿睡得香,大约没觉着。奶奶让我过来说一声,叫哥儿衣裳穿厚些,哥儿若在家里呆着嫌闷,就过我们那里玩去,这么大雪,不好出去乱跑,仔细摔着。对了,哥儿早饭还没用吧?梁大娘烙的薄肉饼,又香又酥,奶奶捡了两块大的留给哥儿呢。”

她嗓门比一般丫头来得大,一串话甩出来又响又脆,叶明光笑着听了,抄着手跳下台阶,道:“好,我去看姐姐。”

伺候他的丫头听风从屋里赶出来,替他把一副貂鼠暖耳罩上,叶明光有点不乐意:“就两步路,我不冷。”

听风二十出头了,相貌一般,但是性格外柔内刚,十分会照顾人,笑劝道:“哥儿才从床上起来,所以不冷,等外面雪地里一走就不一样了,虽只有两步路,也谨慎些好,到那边再取下就是了。”

叶明光不耐啰嗦,就还是听了,这暖耳并非只罩住一双耳朵,而是从他头上戴的小帽绕过一圈,戴好后,整个头脸都显得毛茸茸的,十分暖和。

他就这样抄着手跟在青叶后面往外走,绕过影壁,出了大门,这一条巷弄已经有各家的下人挥着大扫帚在扫雪。

苏家门前,是大柱和翠桐兄妹俩在扫——其实主要是大柱扫,翠桐一个小丫头,还没竹枝编的大扫帚高呢,她更多是凑热闹,嘻嘻哈哈地在玩。

从另一边的巷口驶进了一辆青帷车来,因巷子里都是扫雪的人,那辆车试了几回想进来,避不开人,只得罢了,车夫掉头向车里说了什么,过一会,依次从车里下来了三个妇人并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暂且不论,那三个妇人恰是老中青三代,头一个下来的是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穿身雪青色的对襟长袄,眉目楚楚,颇有几分动人处;她下来后,转身从车里扶出一名中年妇人,这名妇人本身的年纪也许不算很大,但她面色蜡黄,让少女扶着的手背泛着青白,指骨突出,似有疾病在身,倦容让她看去比实际年纪老了好几岁,像是四十开外的人了;而最后由少女和中年妇人共同扶出的,则是一名紧紧抿着嘴唇,神情严厉苛刻的老妇人,旁人看她时,第一眼多半不会注意到她的长相打扮,而是她唇边那两道刀刻一般的法令纹路。

叶明光一个也不认得,下意识看一眼就罢了,转回头要往隔壁苏家去,不想这条巷子里人虽不少,但都是下人装扮,他一个小小公子哥的形象十分显眼,那老妇人一眼就盯上他了,扬声叫:“你站着!”

一嗓门出来,扫雪的诸人不由全把目光投了过去。

苏叶两家分别在巷弄的第五、六家,那老妇人一言喊出,很快在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路上有的地方雪还未扫净,扶着她的两人不免略有趔趄,老妇人却是全不体谅,只管快步走自己的,中年妇人和少女只好自己努力稳着,搀着她走到了近前。

“……”

叶明光先不确定这老妇人是不是在叫他,此刻眼见着人在面前停下,方再无疑问,抬头仔细去看那老妇人老妇人也正低下头,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目光似刮刀一般刮过他的脸,又似乎像锥子一般,想要钉到他心里去。

在他的暖耳之上,尤其停了片刻——她曾享过非同一般的富贵,认得这是一整条貂鼠皮裁剪缝制而成,对一般人家来说,这个物事过于靡费了,便是有些家底的人家,也舍不得用在一个正值快速生长可能用不到两三年就不能再用的孩子身上。

叶明光的目光淡下去,道:“老太太,我不认得你,叫我何事?”

老妇人的眼神却是愈显尖刻,同时带着遮掩不住也不想遮掩的嫌恶以及如见财货的喜意,她先扬起苍老的头颅,往巷子两边转着看了一眼,满意地发现各家下人们的注意力全汇聚到了这边,方吸了口气,加重了语气,严厉地开了口:“你这孩子,说话这般直眉瞪眼,怎地一点礼数都没有?老身,是你的祖母——”

“姐姐,姐夫,救我,有拐子拐我来了!”

叶明光大叫一声,看也不再看那老妇人,转头飞往苏家门里跑,两家本来离得极近,他一溜烟就跑进去了。

老妇人愕然地:“……”

她伸手想抓,根本没抓得及,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留在原地的青叶狠狠瞪她一眼:“老太婆,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不干人事!叶家老太太多少年前就故去了,连着我们哥儿的爹娘都不在了,你好大的脸,出来充这头大瓣蒜,呸!”

周围人等的眼神立刻变了,有种恍然大悟的鄙夷:哦,原来人家的老太太早不在了,这年头,冒充别人尊长是件非常恶劣的事情,逮住了当场揍一顿都是该当的,只要不打死打残,官府都不会管。

老妇人暂且顾不得,气得发抖,手改为指着她:“真是婢似主人,你这是谁家的规矩,狂妄得要翻了天了,你这样的贱婢,放在我家早打死裹张草席拖出去了!”

青叶闻言亦是大怒,她从到珠华身边没挨过打骂,干活一向干得开开心心,这会儿叫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婆子指着鼻子骂“贱婢”,虽这老婆子穿戴不坏,看样子像个体面人,但叶明光先给下了“拐子”的定义了,她随珠华,对叶明光有种盲目信任,当下毫不畏惧,叉腰就骂回去:“你才是不要脸的老妖婆,一把年纪了不给自己积点德,跑别人家来招摇撞骗,你看看你这晦气样,再看看我们哥儿多么精神体面,你够得着他的脚后跟吗?还敢说要打死我,我没喊人报官就算看在你这半截入土的份上了,你不给自己积德,我还想着给我积点德呢——哼,等你到了那一天,有没有张草席还不知道呢!”

她是渔家女出身,论机灵是比不上小荷,但骂起人来就一点也不输了,很是能战,一句顶着一句,把那老妇人顶得险些翻了白眼。

老妇人可能叫人奉承惯了,日常不需要亲自和人对这个口舌,管自架子摆得大,真上阵不怎么成,只能转而用力去掐扶着她的中年妇人的手背,拿她撒气:“你是死人么?!就看着长辈让人这么羞辱!”

中年妇人吃痛地蹙起了眉头,不得不上前一步,她的态度客气得多:“这位小大姐,我们不是坏人,跟叶家确实有些渊源,叶家现有一个哥儿和一个姐儿,不知你是谁身边的使唤人?劳你去和叶家姐儿通传一声,待我们进去解释一二后,你就明白了。”

青叶不吃她这一套,扬头大声道:“我不明白!我看你们就是三个骗子!叶家老太太早就仙逝是再确凿不过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凭空里又跑出个见都没见过的祖母来了,对了,还有你,你是这老太婆的媳妇还是闺女?你该不会也要跟我们哥儿认个亲吧?”

她说着,转头指拄着大扫帚发愣的大柱:“你去,跑快点,到县衙里去报官,要是路上见着兵马司的人也行,就说我们这里一下来了三个拐子,见着富贵人家的小哥儿就拐,了不得了!”

大柱想去又有点犹豫:“青叶姐姐,大爷不在家,我走了,这三个拐子欺负你们怎么办?”

青叶伸手把他的大扫帚抢过来,呼呼冲着那三人挥舞了几下,信心十足地道:“你只管去,有我在,包管这些拐子害不着人!”

那扫帚上还沾着不少先前扫雪带上去的雪花,她这么一挥,飞扬着就扑了三人一脸,中年妇人和少女还好,只是不由往后躲避,老妇人直要气死,一边让冻得打了个寒颤,一边怒骂道:“你这贱婢——”

青叶听见这两个侮辱性十足的字眼就来气,把扫帚往边上被扫到一起堆积着的雪堆上一压,呼地带起一片雪花直向三人扑去——中年妇人和少女退后了,老妇人变成站在了最前面,这片雪花有大半都洒到了她身上,青叶力气又大,直扫了她一身一脸。

老妇人这回整话都说不出了,呛咳着:“你、你——”

“先住手。”

小荷从门里走了出来,她其实躲在门边有一会了,有意看着青叶收拾了一阵人才出来,道:“奶奶说,叶家的老太太包括老太爷是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知这位老太太来认的什么亲,你们既然不肯死心,坚持要蛮缠,那就进来把话说清楚罢,这假的——”

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道,“肯定赖不成真。”

☆、第170章

且说叶明光在门外又跑又叫,等他真的跑到珠华跟前时,整个人却已经十分冷静,三言两语把事说了,也不提“拐子”的话,而是道:“姐姐,这些人敢直接堵到我们家门前来,恐怕真的和我们有点干系,看其势头,来者不善。”

珠华听完,在炕上坐直了身子,正容思索。

她首先认同叶明光对门外那三人的判断,见都没见过的人,即便要认亲,也当客客气气地进门来说个究竟才是,却在门外就大声嚷出来,一开口就给叶明光扣了个“没礼数”的帽子,这是想要好好说话的态度吗?

找茬的还差不多。

然后,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叶家家事。

叶父叶母的事,她以前曾变着法子打听过,陆续拼出了这二人短暂几十年的生平,但再上一辈叶家老太爷同老太太的事她就所知甚少了,虽以年纪小记性有限为由头问过张推官,但张推官也只知道个大概,他妹子也就是珠华原身的生母,嫁与叶安和时叶安和已经中举,科举路上走到这一步的,别的不敢保,身家清白是一定的,否则很难过官府甄选的那一关,张推官为此很为放心,没有再往细里打听——他当时也不过才刚发迹,没什么人手能为,家乡与扬州隔了千里,想打听也不容易。

据张推官所知,叶家老太爷是个普通农家,家里大概攒了十来亩地,数量不多,但在扬州府治下,江南江北这一大片州府土地的出产都很不错,更因扬州经济发达,织户遍地,叶老太爷的地只留了两亩种稻米作为口粮,余下大半都改农为桑,家里很是过得,他能供出叶安和这个进士来,大半也托赖于此。

至于叶老太太,她在当地村里的名声比叶老太爷反要大些,因为她本是外乡人,后投到扬州来,是个青年守寡的寡妇,听说她先夫是个药罐子,年轻轻一病死了,留下她一个,叔伯妯娌看不得她在家白吃饭,公婆也嫌她不能给早亡的儿子留个后,于是一纸休书把她撵出了门。

叶老太爷娶她时未有婚配,他当时家里还只有两三亩地,也就是个将就够糊口的状况,但虽然如此,头婚小子娶个二婚寡妇也够为人侧目嚼舌的了,这是叶老太太的第一桩名声。

至于第二桩,就是坚持送叶安和去读书了。作为富裕府县下的百姓,读书是件好事这个觉悟大家是有的,但这件好事最终有没有回报能落回自己头上,那就很存疑了,不差钱的富户尽可以往里砸钱和人,普通人家很难下定这个决心。

叶老太太的决心就很足,她在这一点上大大差别了别的农妇,望子成龙的心态甚至超过了叶老太爷,而最终,也让她巴望成了。

叶安和虽然不幸早逝,但他的功名是毫不含糊的,他没辜负他母亲殷切的一片心。

这些过往珠华听的时候没有多想,毕竟她穿来时,别说叶老太爷叶老太太了,连叶父叶母都不在了,最直系的长辈亲戚全部故去,她再想那么多又有什么必要?反正不可能来拆穿她了。

没想到,拆不拆的是不必多虑,却在多年后来了认亲的。

“没事。”想了一圈后,珠华很镇定,“祖父祖母已逝是再无疑问的,这些人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不知远到哪里去的远亲。”

假如叶家还有近亲的话,她在张家住了五六年之久,便是她不问,以此时亲眷的重要性,张推官也不可能一句都不提起。

“就算是远亲,前面连个‘堂’字都不知道加不加得上呢,也好意思没进门就摆架子训人,”珠华说着冷笑,“小荷,去把这个脸大的‘祖母’请进来,好好说一说,她这个称呼,该从哪里叙起。”

她到此时都还并不生气,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门外的三人很快被带来了。

老妇人还在轻微地打着颤,一路嘴里愤怒地咒骂着什么,到进来时,望见珠华方停了下来,一时呆住。

叶明光也生得好,但他总是男孩子,又还未成长,而珠华端坐炕上,容色照人令人不敢逼视中,又因她有孕而自然生出一股温柔态度,让人望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神。

这种又觉形秽不敢看而又忍不住要一直看的复杂情绪在老妇人的目光中存留了一会,旋即好像醒过神来般,悉数化成了痛苦的厌憎——她的后代孩儿怎能生出这副殊色!她比她差在哪里?!

小荷给搬了座,然后就不动了,老妇人在椅上坐了片刻,见她毫无去捧茶奉来的意思,忍不住盯着珠华,道:“你家里的奴婢都是这么没规矩吗?竟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知晓。”

珠华懒洋洋抬眼:“老太太说错了,我的丫头不是没规矩,而是太有了,这待客之道,是跟着客人来的,对什么样的客人,就有什么样的道理,您说是不是?”

老妇人冻得青白的脸孔一时涨红,她以为见了正主该对她客气些了,就算她来得突然,一时还不确定她的身份,但她已经报出了祖母的名号,无论如何,也该慎重地问过再说,不该和丫头一般妄为吧?

“你——真是一家上下都没调/教!不过,”老妇人想一想,又心气平了下来,居然还笑了笑,“你们父母都死得早,没人教,寄人篱下野生野长的,怪不得如此了。”

叶明光憋不住了要说话,珠华拉了他一把,扬眉道:“这话说得原不错,老太太这么说我,想必您年轻时父母双全,怪不得您的调/教格外好呢——上下嘴皮一碰,就跑到陌生人家里当祖母来了,您家里的长辈,莫非也都是这么来的?不然怎么教了您这么一笔好买卖呢!”

小荷“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妇人这回连脖子都气粗了,她身后的中年妇人见不是事,才一进门,连个名姓都没报上,两边就顶成了这样,下面的话还如何好说,她知道她这婆母家败后性情大变,说一不二,容不得人对她有一点忤逆,指望她软和下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抢在她之前,软声细语地开口道:“大奶奶,你别误会,我们不是无故说这个话,其中确有缘故。大奶奶不认得我们,我先介绍一下罢,我夫家姓孟,是原忠安伯府家,这是我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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