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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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处的位置,说是战场,其实也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前头将士拼杀,后头的人只管等着领功,谁想不开会舍下国公身边的好差事,去前头丢命呢?

这一回攻城,赵抚宁准备得甚为充分,兵力足,布军也有大将把关,双方酣战之时,他便在后营里喝酒等着。

抢来的美人立在他身侧,手里捏着酒壶,表情麻木。

“这一遭若是城能破,我便是九五之尊,而你…”

放下酒杯,赵抚宁伸手将美人儿揽入怀,亲昵地蹭着她的乌发:“你会穿上凤袍,做我的皇后。”

拉扯之间,酒壶里的酒洒了些在他的袍子上,美人不语,只眼神空洞地看着,也不挣扎。

赵抚宁自言自语半晌,微恼:“香慈,都这么久了,你怎的还不肯正眼看我?”

自从湖上画舫惊鸿一瞥,赵抚宁就爱上了这个笑起来比湖光山色更动人的女子,香慈只是富商之妻,那刘凌云说富,也没多富,给不了她最好的穿戴,也给不了她无上的荣光。

而这些东西,都是他赵抚宁可以给的。

赵抚宁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疯狂过,为了一个女人,屠杀了半个宅院,在最敏感的时候背上罪名,甚至不惜为她抗旨,导致如今想回京,只能打硬仗——这些,他都没半点后悔。

可是,眼前这个人坐在他怀里,神色比初见时的湖面还平静,别说笑了,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赵抚宁有些恼,他掰正了香慈的脸,叫她看着自己,而后皱眉道:“想嫁给我的女人数不胜数,我谁都没要,偏生选了你,自问待你没有半点不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香慈不答,微微阖眼。

从刘凌云死后,她就再也没跟他说过一个字了,他找过大夫,大夫说嗓子没坏,是她自己不愿意说。于是有段日子,赵抚宁想尽一切办法逼她说话,气急之时,也曾疯狂与她翻云覆雨,妄图从她嘴里听见点声音。

可是没有,香慈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军在前,胜负未知,赵抚宁看着营帐地毯上的灰,突然就沉了脸,一把将她推开。

香慈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你若实在厌恶本宫,那本宫也断不会一直捧着你。”他冷声道,“滚出去!”

香慈还是没看他,也没说话,从地上站起来,缓缓出了营帐。

他方才那一推力气很大,她似是伤着了,步子微微有些不自然。赵抚宁斜眼看着她的背影,心口发紧,脑子又气得发胀。

哪有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

喝了半壶酒,又气了半晌,赵抚宁有些神志不清,恰好这时有人进来禀告:“殿下,庞将军说有些不对劲,前头攻城的人,好像有很多不是咱们的人。”

迷迷糊糊的,压根没将这话听进去,赵抚宁倚在虎皮椅里嘟囔:“管是谁的人呢,打下来再说。”

他都这么说了,副将也不好再议,应了就退下了。

赵抚宁睡了过去,两个时辰之后方才转醒,醒来眼还未睁,便伸手往旁边摸,喊了一声:“香慈。”

手边空荡荡的,没人。

赵抚宁陡然惊醒,起身掀帐出去,却见日头已经偏西,目之所及之处,没有香慈的影子。

“人呢!”他慌忙抓了卫兵问。

卫兵吓了一跳,想了想,猜他问的也是那美人儿,于是指了指河边。

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赵抚宁怒喝:“怎么能让她去河边!”

香慈寻死过,被他硬生生拦下来的,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敢让她离开他的视野。方才当真是生气了,竟让她滚,若当真出事…

心口疼得厉害,赵抚宁连忙带人,一路狂奔去河边,左右找着人,一边找一边放下架子大喊:“香慈!”

河水潺潺,水边不远处有人正半蹲着在洗衣裳。

赵抚宁瞳孔一缩,连忙大步走过去。

香慈在洗他的衣裳,木盆里放了三件里衣,已经拧成了麻绳状,她那纤细的手泡在清澈的河水里,正在涤荡最后一件。

快跳到嗓子眼的心硬生生被咽了回去,赵抚宁上前将她拉起来,发着颤把人抱住。

“慈儿,你乱跑什么?”

香慈被他抱着,美丽的脸上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听他说着抱歉,说着不该吼他,眼里波澜不起。

有亲近赵抚宁的副将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皱眉。归去的路上,他小声道:“殿下,此女子非良人,当真不愿追随殿下,殿下不如还是放了吧。”

赵抚宁一听就大怒:“放?本宫为什么要放?”

香慈安安静静地继续往前走,身姿动人,娴静如一株水仙,听见吵闹也没回头。

赵抚宁本就有气,这副将是上赶着来撞刀口,一回军营,他就下令将这人砍了,谁劝都没用。

于是,这个跟了赵抚宁八年的副将,就这么草率地死在了赵抚宁的盛怒之下。

第164章 想好了

太傅闻讯,赶来劝诫:“殿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又有大战在前,您如何能因为个女人而斩杀副将!”

赵抚宁气愤稍平,也知道自己举止不当,可他下不来台,只能硬声道:“一个副将而已,少了他这仗又不是不能打了。”

“殿下,这关乎人心!”

“人心怎么了?”赵抚宁没好气地道,“给他追封就是了。”

太傅被气得无法,拂袖而去,营帐里安静下来,赵抚宁闷头坐着,对屏风后头的人道:“你看,我又为了你做错事了。”

屏风后的香慈慢条斯理地在给洗好的里衣熏香,像是没听见一般,不声不响。

赵抚宁有点委屈:“你都不能安慰我一二?”

衣裳熏得半干,香慈抱着走出屏风,去外头晾上。

赵抚宁看着她的背影,嘴巴翘得老高,像要不着糖吃的孩子,又气又可怜。

这一场仗打得血流成河,长念站在城楼上,眼看着敌军三次欲近城门又退下,眉头紧锁。

她一向只是纸上谈兵,上回埋伏得当不过是运气好,当真面对如此悬殊的兵力,赵长念很清楚,这城早晚要破,守不住的。

侧头看过去,叶将白那一抹突兀的颜色仍在,施施然骑在马上踏过残肢鲜血,勾唇看着硝烟和血雾。

他没出城之前,太子是没有这等兵力的。长念推测,叶将白恐是暗藏了兵力,就为了今日锋芒毕现。

那么,要解决这一场危机,她得先解决叶将白。

手放在墙垛上,被下头射上来的羽箭堪堪擦过,火燎燎地疼起来,长念皱眉收回手,招来黄宁忠,吩咐了几声。

叶将白出城的时候只带了随侍和姚氏,秦大成尚在城中。于是,傍晚停战休整的时候,秦大成独自出城,去见了叶将白。

“师父是被当成说客派来的么?”叶将白给他倒了杯茶。

秦大成叹息:“他们知我来此处能安然而归,所以让我来知会国公一声——叶家上下两百余口人,已经悉数被关进死牢。”

叶将白一顿,微微眯眼:“七殿下长本事了。”

“眼看京都将破,七殿下已经被逼至绝路。”秦大成抿唇,看了面前这人一眼,“国公当真打算帮着太子拿皇位?”

叶将白浅笑不语,手里握着个挂件,轻轻摩挲。

秦大成知他是不会答了,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起身:“草民家眷还在京都,必须要回去。”

“师父保重。”叶将白看着他往外走,身子未动,脸上依旧带笑。

但,当秦大成走到门口快出去了的时候,叶将白终于抿唇开口:“师父。”

秦大成一手掀着帘子,闻声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他这一向引以为豪、不可一世的徒儿,眼下静静地坐在茶垫上,头半垂,睫毛微颤,像是平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七殿下肚子里的孩子…是没了吧?”

心里一慌,秦大成匆忙别开视线:“没…自然是没了。”

叶将白“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摆弄着茶具,低声道:“她能捡回命,就是积德了。”

秦大成忍不住转身问:“国公很担心殿下?”

“没。”叶将白板着脸,“我担心她做什么?只是多少与我脱不了干系,问一句也是应当。”

秦大成沉默,他想,要是有一天国公发现那是一个骗局,是会把七殿下清蒸呢,还是红烧呢?

打了个寒战,秦大成闷头继续往外走。

这一场仗虽然没能打开京都大门,但也快了,叶将白亲上战场,得了不少赞誉,也开始参与军机部署。太子麾下几位大将一向敬重他,此回共事不过几天,更是跟中了迷药似的对叶将白言听计从。

赵抚宁一开始是没想过叶将白会来投奔他的,但人家不仅来了,还把未婚妻押在他这儿,摆明了是对他忠心耿耿,赵抚宁觉得,就让他出力也好,这人反正是孤身一人来的,能翻天不成?

眼下形势大好,赵抚宁心情也好了,回去营帐的时候看见香慈将他的里衣叠得好好的放在床榻上,心里更是止不住地高兴。

“让我看看手。”他过去拉着她,心疼地道,“往后这种粗活就让别人去做,就算天气暖和,河水也有些刺骨,你身子弱,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香慈没看他,把叠好的里衣拿起来,放在他手里。

“我这就穿!”赵抚宁喜上眉梢,当着美人的面就开始脱衣裳。

香慈毫无波澜,只轻轻垂下眼,听着他换好了里衣,又去倒了杯茶来,看着他喝下去。

“你今日…怎的对我这般好?”赵抚宁有些受宠若惊,“是想通了?”

香慈不答,美目安静地盯着他的衣襟,像是在走神。

当天晚上,赵抚宁感染了风寒,脸色有些难看,半靠在软榻上咳嗽不止。

香慈端着药在旁边伺候,因着副将之死,没人敢去管她,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所有亲卫都在帐篷外头守着。

赵抚宁一边吃药一边笑:“你越来越关心我了,还会给我熬药。”

面前的人是不会应答他的,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慈儿你是不知道,初次湖上相见,你笑得有多美。这全天下的花加在一起,也不如你好看,只可惜,我好久都没见你笑了。”

“你是不是还生气?那等你消气了,再笑给我看看好不好?”

香慈听着,轻轻点了点头。

赵抚宁大喜,想说话,结果又是一串咳嗽。

娇生惯养的太子庙在军营里生了病不是什么稀奇事,谁都没有太在意。香慈端着水盆从主帐出去,背后只远远跟了两个卫兵。

她去河边倒了水,然后蹲下来,望着那粼粼的河面。

“你可想好了?”有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

香慈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卫兵不知何时被遣走,那传闻里手段凌厉的辅国公眼下正站在她身侧,笑眼盈盈。

“想好了。”香慈开口,嗓子有些哑,“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

第165章 想见你

“可是我听人说,太子待你极好。”叶将白勾唇,“不心动么?”

香慈起身,环佩清响,面容如玉。

“妾一直以为,这世上总有命中注定的姻缘,但大多数人没能遇见,故而姻缘周折,常能以他人相替。”她道,“但也有那么少些人,是遇见了的。”

“一旦遇见,你就会知道,这全天下有的是好男人又如何?旁人待你千般好万般贵又如何?抵不得的。”

她双眸含泪,认真地摇头:“怎么样都抵不得。”

叶将白一怔。

他其实只是来确定明日不会出什么意外而已,却没想到被她说得心头触动,手不自觉就握紧了。

“抵不得么?”眼里隐隐有戾气,他道,“若是那人伤你骗你,与你不共戴天,你难不成也忘不得她?”

香慈哪里知他在说谁?只当这国公是不信,抿唇道:“您若有幸遇见,试试不就知道答案了?”

叶将白皱眉。

这午夜梦回,看见的都是同一个人,答案是什么,他显然已经知道。但不想认,无论如何也不想认。

“明日我会让人接应你。”他转身道,“届时,你看见信物跟人走就是。”

“好。”香慈点头,端起木盆往营里去。

叶将白一路沉着脸回去自己的营帐,坐下闷了许久才想起来——他好像忘记说信物是什么了,香慈也没问。

皱了皱眉,他想,明儿让良策亲自去接应好了。

太子大病的第二日,城外大军又开始攻城。长念连城楼都已经上不得,被北堂缪捆着送回了皇宫。

“放开我!”赵长念急了,“我不在,城门只会失守更快!”

“您在,城门也会失守。”北堂缪面容沉静,“不能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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