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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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周婆子隔着门问道,“六儿姑娘,咱们姑娘可曾醒了?”

六儿回道,“醒了,妈妈进来罢。”

周婆子推门进来笑道,“三老爷遇到了旧识,叫姑娘晚饭时候下去见客,说是以往姑老爷的同年,姑娘也认得的,他家太太听说姑娘也在,非要见一见。姑娘才醒,想是还懵着,先坐一会子,等时候差不多了我再叫她们来给姑娘收拾。”

毋望点头道,“辛苦妈妈了,我这里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真真过意不去。”说着递了眼色给六儿,六忙拿了一吊钱来放在周婆子手里,毋望又道,“这是我的一点意思,妈妈不要嫌少才好。”

周婆子惶恐的要推辞,直道,“姑娘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我们的本分,我们都在背地里夸姑娘的好呢,不拿架子,人又和气,也不像旁的小姐那样一时一刻离不得人,平时没什么事只管叫我们歇着,我们都直给姑娘念阿弥陀佛呢,怎么好拿姑娘的钱!”

毋望笑道,“妈妈快拿着罢,我离了家那么久,好些东西都忘了,以后少不得要妈妈给我指点,若您老不肯收,那真是打我的脸了。”

周婆子听了这话只得收下,又道,“姑娘到了家自有老太太和舅舅们护着,什么都不用怕,姑娘又是个这么好性儿的人,一家子老小爱都爱不过来呢,哪里有人会计较什么。”

毋望道,“我也知道家里人是极好的,只是规矩还是要的,若是出了差错,岂不丢了我爹妈的脸么。”

周婆子哀哀的叹了一口,心道,真是个可怜孩子,就是到了舅舅家自然也不比自己家随便,看她面上淡淡的,到底还是心思重,难为她小小的年纪了。

毋望道,“舅舅叫我见客,是在下头大堂里么?”

周婆子道,“哪里会在大堂里呢,因有女眷,另隔了包间儿的,姑娘只管放心罢,横竖今儿雨大,来往的商旅也不多,店子里很是清净。”

六儿问道,“还有几日到舅老爷家?瞧着街上的光景竟比我们乡里还好些,真真是到了富庶之地了。”

周婆子道,“自剑门关到应天府,少说还有十五六日罢,我们来的时候走得急,天也好,没耽搁什么,如今接了姑娘,三老爷怕累着姑娘,每到有大镇子码头就停上一停,少不得时候长些。”

六儿苦着脸叹气,毋望笑了笑对周婆子道,“妈妈先去罢,过会子再叫小丫头子来。”

周婆子福了福退出去了,毋望转脸看六儿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无奈道,“等雨小些,你去找家药店配两味晕船的药罢。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六儿见她眉头蹙着,知道定有事,心下惶惑,便恭恭敬敬在一旁站定,道,“听姑娘的教训。”

毋望睨斜她一眼,强绷起脸道,“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日了,我待你怎么样你也知道,虽说你定要以奴才自居,我心里只当你是姐妹,只是人前你要谨慎,莫要叫人抓了什么把柄。才刚你就不对,听了还有几日才到你就拉脸子,这是在外头,大家也不认真计较,若到了宅门里,你这样可是犯忌讳的!你有不痛快私底下同我说,别人面前当自律,这才是保得住自己的好法子。”

六儿忙点头到,“我才刚是犯浑了,往后我一定加小心,决不给姑娘添堵。”

毋望听了也放心了,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这家客栈倒还雅致,廊外的院子里种了芭蕉树,雨点打在上头噼啪作响,看这阵势恐怕要下一夜呢,芭蕉夜雨,很是诗情画意!

又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天渐渐暗下来,那周婆子领了丫头们进来,给毋望挽了头发,插了钗钿簪梳,额上戴了珠子箍儿,又换了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底下配金沿边挑线白裙子,众人一打量,各个惊叹不已,丫鬟翠屏道,“我们姑娘这等好相貌,倒把家里的一干姐妹都比下去了,原先就是极好的,如今一打扮更是了不得了!”

“可不是么!”另一个管杂事的妈妈也道,“怪不得老太太和太爷一刻不忘,我们四姑奶奶本就是个美人,如今生的小姐更比过她去了。”

毋望只笑笑,任她们给她施了粉,又在裙腰上佩上禁步,一切准备停当,便施施然下楼去了。

第二十九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1-6-10 9:08:48 字数:3096

 客栈大堂内食客果然不多,三三两两坐在一处,也只四五桌人。婆子引了毋望入包间,掀来门脸子,见一张圆桌旁坐了舅舅和晌午遇着的任千户,下手是一个模样四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位与毋望年纪相仿的少年。那妇人穿着素色的背子,头上别着白色的绢花,脸孔微有些黑,见了毋望忙站起来,谢誩指了旁边的任千户道,“春儿,这是你任伯父,当年曾在你父亲手下供职,两家交情甚好。”又引见了那妇人,道,“这是你任伯母,和我们是沾着亲的,只是远了些,好歹是一家子,你也别拘着,只当是自己家的家宴。”

毋望行了礼,那任夫人上前来拉住她手,上下打量了,感慨道,“春儿都长得这样大了!当初我们老爷调到外省去之前我还见过的,那时好像是六七岁光景,梳着两个总角,穿着花袄子,怪听话的,我还抱过呢!春儿,你可还记得我?”

毋望一头雾水,竟半点印象也没有,看她眼中殷殷期盼,着实也不好拂她,只得道,“似有些面善,只是那时年岁小,记得也不太真了。”

任夫人笑道,“不碍的,到底也十来年未见了,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转脸看了身旁的少年道,“这是你大哥哥,你们两个小时在一处顽过。”

那少年长了两条浓黑的剑眉,满脸的英气,毋望对他福了福,他忙作揖还了礼道,“我叫任智,妹妹有礼了。”

任夫人亲热的拉她入座,又忙给她夹菜,一面道,“好孩子,可怜见的,这些年定是受苦了,如今回了舅舅家可算熬出来了。你叔叔婶婶可好么?”

毋望道,“都好,谢伯母挂念。”

任夫人又道,“你可还记得智哥儿?你们小的时候过家家顽过猪八戒背媳妇儿的,那时你妈妈还说要联姻来着,后来你任伯父调职去了苏州,两家就不常来往了。”

毋望静静听着,那厢任智红了脸,毋望心道,提这起子事做什么,还想再联姻不成!如今可不比从前了,虽说新帝已大赦天下,但她总归有个砍了头的爹,好人家的亲事断然轮不到她,就是到了舅舅家里也是身份尴尬的,莫非这任夫人竟重情义得这样?

那任千户原本和舅舅聊得好好的,突然咳了一声,任夫人忙道,“只可惜智哥儿的祖母才过世,还有三年的丁忧,这事也没法子了。”

毋望差点笑出来,原就没想这茬,是她自己提的,到后来又打马虎眼,果然是极好笑的。

谢誩心中也不悦,便道,"嫂子快别提这个,莫说智哥有孝在身,我们春姐儿也要给她爹妈守孝的,现下说这事太过不妥了。”

任夫人脸上悻悻的,任千户狠狠瞪了她一眼,又重整精神同谢誩闲聊,毋望也没兴致同任夫人拉家常,若不是才到便离席太过无理,她倒想立即就走的,如今无法,只好喝茶消磨些时间,一面听谢誩和任千户说些时局。

“你可听说了?北平的燕王竟疯了!”那任千户道,“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泥里水里的倒下就睡,一睡便是两天不醒,再者满大街的抢人饭食,见了什么都吃,据说是因高皇帝过去了,悲伤太过所致,果真如此,那燕王到是个难得的孝子啊。”

谢誩笑道,“天家的事谁又说得准呢,或者是被吓的也未可知。”

任千户也点头道,“是啊,建文帝新登基,连年号都未曾改呢,便着手要削藩了,急进得这样,恐怕未必是好事。”

谢誩又道,“你可曾听说新帝满世界在寻人?我这一路走来看见各地都贴了皇榜,只写着招贤纳士,要找一位明月君,却连副画像也没有,此人什么来历?”

任千户摇头道,“我也不甚清楚,只知是位谋士,懂得奇门遁甲之术,又极善谋断,只是谁也没见过这位明月君,也不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如何画像呢。”

“还有如此传奇的人物么?我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想是我太过孤陋寡闻了。”谢誩道,复又与任千户推杯换盏。

毋望实在坐着无聊,回头看了六儿,那六儿倒甚机灵,不声不响退了出去,周婆子迎上来问道,“姑娘可是要回房了?”

六儿道,“正烦这事呢,请妈妈想个法子好尽早抽身罢。”

周婆子道,“这不难,你且在外头候着,我进去接姑娘出来。”说罢掀了帘子进包间内,对谢誩福了福道,“老爷,给姑娘补身子的药已经煎好了,请姑娘挪挪身,先把药喝了才好。”

谢誩会意,忙道,“那便快去罢。”

毋望对桌上各人欠了欠身道,“春君少陪了,各位尽兴罢。”

正要退出去,不想那任夫人站起来道,“你们爷们儿说话,我在这里是怎么回事,不如和姐儿一道走罢,我们娘俩个说说体己话。”

毋望暗叹口气,也不好上脸子,只好笑着应承,那任夫人便由丫鬟扶着出来,毋望前面走,不时回头瞧她,因裹着小脚,上楼甚是艰难,颤颤巍巍真叫人捏把汗,待进了毋望房里,也喘了好一会子。

毋望叫翠屏上了茶,另一个叫见儿的小丫头子才要上点心,那任夫人道,“我瞧你才刚没吃什么,不如这会子叫小二另开一桌给我们送进房里来罢,也不要什么,只来两三个小菜,再上一壶清酒,咱们也学那些爷们儿边吃边聊,可好?”

毋望见她兴致正浓,也不好驳她,自然没有不从命的。

那任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大喇喇提起她的裙摆,裙下赫然一双未缠过的大脚,怪道,“你妈当初没有给你裹么?怪道看你走得那样快呢!”

毋望尴尬道,“我小时候也裹过一阵子,只是后来流放出去就拆了。”心下想道,我若还裹着脚,大概命早就没了,生了双大脚不知帮了多少忙!

那厢任夫人只顾摇头,同情道,“将来婆家挑人也看这个,可惜了,我的儿,这样的花容月貌,只这脚……”

旁边站着的周婆子打圆场道,“看太太说的,没得吓坏了我们姑娘!脚大也没什么呀,高皇后也是大脚,看人家不是舒舒服服做了十五年皇后么!人道:脚大江山稳,我们姑娘将来也定是有福的,前半辈子把苦都吃完了,后半辈子可不就享福了么。”

任夫人爱怜的看她一眼,又替她拢了拢头发,应道,“妈妈说得是,我瞧着就喜欢,别人见了更了不得呢。”

毋望恬淡笑着,心道,缠了足无非供男人赏顽罢了,我向来不齿这个,不是小脚便没人骂我小蹄子,可听说过有骂大蹄子的没有?

店小二将菜搬进屋子里,一个个摆好,又拿了酒杯放在两人面前,婆子们将他打发了出去,小丫头上来斟了酒,那任夫人也爽快,一口就干了,呵呵笑道,“湘妃渡的酒就是好,早年出蜀的时候喝过一回,如今还是这个味道。”

毋望看她脸上满足的神情,不由也端起来尝了一口,辣辣的,微有些甜,并不十分好喝,便放下,再不喝了。

任夫人道,“我才从南边过来,据说朝廷派了人彻查以往官员犯罪的事,那些或抄家或查封的房舍田地都放着呢,若查实了是遭人诬陷或另有隐情的,家产全部发还给子孙,你到了应天叫你舅舅仔细打听了才好,谁不知道你爹是冤死的,对外头说是吃醉了酒误了事,其实还不是因为你爹是常遇春提拔的么!若此事有了定论,你也好洗脱了罪名,将来许人家也可往高了选了。”

毋望道,“谢谢太太同我说这些,我定叫舅舅留意的。”

任夫人又道,“你可知你那两个姨娘的结局么?”

毋望道,“我只知我父亲出事前便将她们休了,至于她们去往何处了并不知道,想是回娘家去了罢。”

任夫人道,“你爹许是早知道自己有这一劫,才将她们打发出去的罢!你那两个姨娘还在应天府,回娘家哪里有人肯让她们进门呢,嫁出去的闺女又给休回来了,说出去爹妈都没脸,连累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她们两个一个给杀猪的屠户做了妾,一个成了王爷巷的暗门子,真真造孽,两个都苦。”

毋望眼里露出哀愁来,这两个姨娘平日虽不常见,但都安分守己,都是好人,如今竟落得这样光景,只怕是人各有命,若日后房产田地真能回来,自己还可接济她们一些,如若不然,那也是没法子可想的,各人自扫门前雪罢了。

任夫人瞧她不声不响,心里不太受用,又想想她只十四五岁的年纪,自己也像浮萍似的没着没落的,哪里还管得了她们,便也不怪她心冷了,又问,“你爹妈的坟可都找着了?”

毋望道,“舅舅已经替我找着了,我此次回应天就是回去祭拜父母的,等回明了外祖母,还要到庙里守孝三年。”

任夫人赞许道,“是个孝敬孩子,难为你了。”

两人又用了些饭菜,复又闲拉了些家常,估摸着他们该吃完了,任夫人也起身告辞了,一步三摇地下楼去了。

第三十章 外来客

更新时间2011-6-11 9:53:49 字数:3446

 第二日天放晴,众人重又整装准备出发,因下了一夜暴雨又夹带着狂风,船上的桅杆断了两根,谢誩忙使了家人去买,又将帆舵检查一遍,一切收拾停当,复又往剑门关而去。

又行两日渐至桔柏渡,毋望常听剑门蜀道难,可惜此次是行舟,并不能在那金牛道上走上一遭,抱憾之余只得倚在窗口往外看,只见两旁断崖峭壁,峰峦似剑,两壁对峙如门,心道,果然好风貌!陆放翁的“细雨骑驴入剑门”,又是怎样一番别致风光呢!

出得崇山峻岭,水面渐宽,这剑门关原就在嘉陵江与白龙江水道交汇处,举目望去,江面浩阔无边,江上白帆点点水鸟翔集,几条船便并行开去,谢誩站在船头对毋望道,“春儿,咱们出蜀了。”

毋望细想这几年的种种,心头不由隐隐发酸,又见舅舅眼中笑意,便下意识的点头,喃喃道,“我心里真是高兴得很,只不知家在何处罢了。”

行行复行行,又是十余日,到应天时已是大暑节气,那日船驶至码头,听得岸上人声鼎沸,撩了帘子看去,那码头竟有十几丈高,岸上来往商贾行人好不热闹,直看得六儿目瞪口呆,道,“果真是天子脚下,托了姑娘的福,也叫我到这繁华富庶之地来一遭,真真开了眼界!”

毋望由丫头搀出舱门,抬头望去,码头通道上站了七八个上等仆妇,见了她齐齐福了下去。上得岸来,又被她们请进了四轮马车内,车厢两个角上放着冰桶子,坐在里头凉爽怡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谢府而去。

一路上毋望不时掀了帘子看,阔别这些年,应天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未变,独缺了自己的亲生爹娘,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心里暗暗下定了主意,到外祖母家更要谨言慎行,保得住自己最要紧,待祭拜了父母大人便到城外的青衣庵吃斋念佛去,绝不劳烦旁人半点,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她这样的孤女必然是不受待见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还是寻个清净去处日日为爹妈打醮祷告的好。

马车缓缓行至谢家的雕花门楼前,门楣上有两面砖雕,刻着紫气东来,竹苞松茂,大门左右各放一对石鼓,煞是威严。再往内便是谢府的正门,两扇朱红大门洞开,门前立了五六个妈妈,见马车停下了纷纷上来开门打伞,其中一个管事打扮的笑道,“姑娘可算来了,老太太盼得日夜睡不着觉,这会子可好了,一家子团圆了。”引了毋望往曲径通幽的廊子下走,穿过几个垂花落地门,一路往园子西南角去。

正走着,突然听见一阵喧哗,然后一大群人从假山那头的甬道奔来,边走边道,“我找你们老爷说理去!我家姑奶奶在你家辛辛苦苦三四年,平日里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一味的谨慎懦弱,如今死了,你们就该认真发送她,哪里有这样草草了事的,大六月盖在被子里是什么道理!竟还要拿薄皮棺材来收敛她!她好歹给你们家留下个哥儿,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仁哥儿的面子,你们这样不将人当回事,实在欺人太甚!”

这阵势来得凶,一时间院里乱哄哄,又是家丁又是小厮搅作一团,毋望心里慌,忙往边上让了让,后面来的谢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厮道,“他是大爷房里贞姨娘的哥哥,贞姨娘今儿寅时病死了,还没来得及发送呢,她娘家哥哥就吵来了。”

谢誩道,“怎么闹到这里来了?还不拦住,没得惊着了太爷和老太太!”

又是一拨人一拥而上,那人带了几个人挣了一阵,看见毋望竟直跳起来,叫骂道,“怪道死了人都不管,原来又领了人进来了!你们大爷忒没良心了,里头的才咽气,新人就进门了,这还了得,竟是没有王法了!我要去告官,你们谋害人命,叫你们大爷抵命!”

谢誩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喝道,“你这瞎了眼的杀才,什么新人旧人,这是我们家姑娘,你再胡沁看我叫人打烂你的嘴!”将毋望护在身后,又左右看了道,“慎言哪里去了?出了这档子事怎么不出来管管!”

小厮缩着脖子道,“大爷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上哪儿高乐去了。”

“这个猪油蒙了心的,房里的人都死了还有心思在外头鬼混!”谢誩恨道,“你们大老爷还没下朝么?”

小厮摇了摇头,那贞姨娘的哥哥叫骂得更不堪了,谢誩吼道,“还不赶出去!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这么多人拦不住他们三个!”

众人七手八脚将那几人抬了出去,这时内院跑来个丫头,对谢誩福了福道,“三老爷,老太太问出了什么事,姑娘怎么还不进园子?”

谢誩道,“快走罢,老太太等急了。”

又兜兜转转拐了几道弯,终于进了老太太的园子,门口的人喊道,“来了来了,刘大姑娘来了。”

丫头忙打了门帘让毋望进去,里头满满一屋子的人,谢老太太端坐在中间的罗汉床上,毋望见祖母比先前老了许多,脸上生出褶子来,头发也白了,刹时悲从中来,眼泪簌簌打在脚下的大理石地砖上。那谢老太太早已泣不成声,伸手道,“我的儿,快来!”

毋望扑到她膝头,哽咽道,“外祖母,春君回来了。”

谢老太太哭的浑身打颤,哆嗦着将她抱在怀里,失声哭道,“我的春儿可回来了,我这会子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满屋子顿时抽泣成一片,谢老太太哭得几乎哽住,旁边的丫头忙给她顺气,一面劝道,“姑娘回来了是大喜的事儿,老太太快别伤心了。”

谢老太太边哭边道,“我苦命的儿,小小年纪吃尽了苦头,看见你我就想起我那四丫头,怎么叫我不伤心啊!如今可好了,我的小春儿回到了外祖母身边,往后有人疼了,什么都用不着怕了。”

又哭了好一阵子,大家渐渐止住了,谢老太太给毋望擦了泪,又上下仔细端详,嘴角抽搐着又要哭,毋望给她磕了头,道,“老太太快别哭了,仔细伤着眼睛,春儿回来倒惹出老太太这这么多眼泪来,那是春儿的不孝,老太太就算是为了我,好歹别哭了。”

屋子里众人又一通好劝,谢老太太总算忍了泪,呜咽道,“真是像你母亲,只是不要像她那样的烈性才好。这一路上可好么?可还顺遂?”

毋望点头道,“都好,只是心里记挂外祖母。”

“瞧这嘴儿就是会说话!“谢老太太笑着,拉了她坐在身旁,又伸手抱进怀里,摸摸脸,摸摸头发,道,“我在家里盼得脖子都长了,怎的用了这些时日?”

旁边一个戴着银丝云髻的妇人道,“是老太太太过思念姐儿了,应天府到朵邑三四千里的水路,两个半月打个来回已是极快的了。”

谢老太太想了想点头道,“是啊,是我糊涂了,我如今腿脚不便了,瘫在床上,连岁月也不知了。”

毋望听外祖母脚也不中用了,心里又是无限悲凉。最后一回来给她请安,那时她只五十岁不到,精神头很好,还亲手给她绣了一双并蒂莲的鞋垫儿,这一别六七年,竟一下老了这许多,想着又要哭,谢老太太笑道,“看看,我才好的,你又招我不成?来见过你舅母们罢。”指了适才说话的妇人道,“这是你大舅母,你是认识的。”

毋望起来行礼,谢观的嫡妻白氏伸手托住了,点头道,“快别跪,我的儿,回来便好了,你大舅舅若知道你到了定要高兴坏了,我已经使了人去通报,看天色也该下朝了。”

谢老太太又指了旁边圆脸的妇人道,“还有你二舅母!可怜你二舅舅去得早,她一人拉拔你二哥哥,今年算是功德圆满了,你二哥哥春闱中了十一名,年下便要外放做官了。”

毋望知道二舅舅的死是为了他们,如今见了二舅母,心里更难过得没法,直直便给吴氏跪下了,吴氏要扶,她只道,“容我给舅母磕头。”

老太太也道,“让她磕罢,你当得起。”

吴氏忍泪受了毋望跪拜,娘两个又是抱头痛哭,,吴氏道,“好孩子,日后你就当我是你娘罢,我只行哥儿一个儿,年下他若外放了我身边连个人儿都没有,若老太太答应就让姐儿同我住罢,我们两个也好做伴。“

谢老太太自然是极乐意的,姐儿如今可不就缺个娘么,到了吴氏下处,若自己一时不查有个疏漏,两个苦命的相互照应着,也是好的。看了毋望问道,“春儿,你可愿意?”

毋望道,“全凭老太太做主。”

吴氏欣喜不已,直拉着她的手不放,抚摩了一会子才道,“去见过你三舅母罢。”

谢誩的续弦吕氏是急性子,毋望才要屈腿便被她拦住了,笑道,“我进门晚,没见过姐儿,怪道老太太心肝肉似的念着,如今见着真佛了,瞧瞧这人品样貌,竟都比过家里的姑娘去了,老太太真是好福气。”

一屋子的人都笑,谢老太太又招她过去,柔声道,“你外祖父不知道你今儿到,一大早跟着对门候府的老爷子上茶馆子斗蛐蛐儿去了,等他过会子回来再给他请安罢。还有你舅舅们的那几个妾都不曾来,你得了空儿也去见一见。”

毋望道,“怎么不见老姨太太?”

谢老太太叹口气道,“两年前就没了,原先只有些咳嗽,也没当回事,后来咳着咳着带了血,床上躺了两个月就伸腿去了。”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端了金银花泡的凉茶来,笑道,“老太太只顾说话,看茶都不叫姑娘喝一口。”

众人这才想起来,都吃吃的笑。毋望先前有顾忌,如今看着家里人各个脸上坦荡,便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到底小时候妈妈总带她回来,家里孩子原不多,几个姨母生的又都是男孩儿,便把她当凤凰似的捧着,就是别了这几年,她家也没落了,情份总还是在的。思及此,心里没了疙瘩,一时小女孩儿的情态便露了出来,腻在谢老太太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

第三十一章 外来客2

更新时间2011-6-11 17:22:19 字数:3101

 谢老太太给她安排了几个得力的大丫头伺候着,吃穿一一过问,安排妥贴了才放心,过了会子想起谢慎言院里的事来,问白氏道,“那事怎么办?才刚闹得这样厉害,快打发人办了,盖在被窝里算怎么个事儿,要晤蛆不成!”

白氏道,“言哥儿媳妇在料理呢,只是慎言还没回来,不好入敛。”

谢老太太叱道,“胡说!他不回来便这么摆着?真要等她老子娘打上门来么?这言哥儿也太不成体统,整日在外头乐,你们一味的溺爱却也不管管,等他回来了叫他到我这儿来,倒要叫他到祖宗跟前跪上一跪!贞姨娘还是要认真发送了才好,虽说是个妾,好歹也生了仁哥儿,办得体面些是你们娘们儿的意思。”

大丫头如兰道,“三老爷还在外间呢。”

谢老太太道,“叫他进来。”

谢誩外头进来给老太太见了礼,谢老太太吩咐道,“大老爷还没回来,你先叫慎笃帮着料理罢,也别为难她娘家哥哥,找个风水好些的地方葬了,再给她老子娘送点钱,这事早了早好。”

谢誩领了命出去,自去请风水师和水陆道场。谢老太太低头看毋望,问道,“才刚可曾吓着了?我人虽未到,也知道底下的人没有尽心的护着,你带来的小丫头子也不中用,这么点子事就吓得懵了,这如何了得,要好好调理才是。”

毋望道,“她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我也同她好,心里并不拿她当丫头。”

谢老太太抚抚她的脸道,“我知道我们姐儿心眼子好,可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样子,否则那些奴才可要骑到主子头上来的。你才来,路上也累了,等吃过饭歇个午觉,你那些姐姐妹妹们也学里回来了,你们姐妹好生在一处乐乐。”

吕氏道,“姑奶奶们那儿可要差了人报信儿?”

谢老太太道,“等过了后儿罢,这会子来事儿多,言哥儿屋里的事办完了再说。”又问毋望道,“这几年的所学可是荒废了?”

毋望道,“叔叔头几年教我来着,如今也还记得些。”

谢老太太点头道,“可见你叔叔也是极疼你的,这次他们怎么不曾回来?”

毋望答道,“只因我那小堂弟今年从军去了,书信又不通,怕他哪天回来找不见人。”

谢老太太哦了一声道,“我记得你那婶子的大姐儿没了后又生了个小子,如今竟大得可以参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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