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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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望咬着唇点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裴臻闭闭眼,一字一句道,“我此去凶险,不知可还有命回来,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毋望惶惶道,“你是唬我的么?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

裴臻的眼里划过忧伤,慢慢道,“你不知道的好,别问。若三年后我还活着,你也未嫁,我定娶你作我的嫡妻,从此一生一代一双人,可好?”

三年,太多的事会发生,谁又能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看他脸上情真意切的神情,毋望颔首道,“好。”

裴臻笑了笑道,“说定了,三年为期,不可反悔。”

毋望笃定道。“不反悔。”

裴臻又显出以往的不羁来,睨了她一眼道,“三年后,我定要给你一个诰命的衔!”

第二十六章 云我无心

更新时间2011-6-7 14:37:17 字数:3194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皇帝薨。

毋望一早换了素服,拆了铺面的关板出门来看,满大街的灰败,行人商贩各个耷拉着脸如丧考妣,县学里的生员们都上城外冲西南角哭丧去了,毋望搬了梯子爬上去,拿了麻布将牌匾盖住,这时六儿送糕点到得风楼回来,看见她爬得那样高,吓得忙将梯子扶住,急道,“我的姑娘,仔细摔着,快下来罢,好好的盖那匾做什么。”

毋望道,“这匾颜色太鲜亮,叫官府见着要坏事的。”

两人合力把梯子搬回去,六儿道,“今儿是最后一天,往后用不着送点心了。”

毋望回头问道,“为什么?”

六儿道,“臻大爷把得风楼转给别人了,今儿他们全家都搬走了,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

毋望脑子里嗡嗡响作一片,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定了定才道,“全家都走了么?”

六儿道,“连丫鬟小厮都带走了。”

毋望心中感慨,缘分果然浅得很,这一别,当真是生死两茫茫了。

六儿小心看她神色,呐呐道,“姑娘,你要哭就哭罢。”

毋望勉强笑笑道,“我哭什么?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世儒学子,莫非也要为大行皇帝一大哭么?”

六儿道,“姑娘还打趣呢,头里哭得什么似的,转天就忘了,到底小孩儿心性。”

毋望也不以为然,虽然心里还是不受用,可一个同亲生父母都生离死别过的人,你还叫她为个认识了才两三个月的人死去活来,那是万万不能的了,牵挂是有的,牵挂了一阵子也就忘了,不疼了。

“对了,得风楼的掌柜说,让我把这封信转交姑娘。”六儿从怀里掏了信递给毋望,好奇道,“我不识字,上头写的什么?”

毋望看了信封道,“是裴公子留下的信。”拆开来看,只一张纸,不像是信,展开了纸竟是这家铺子的房契,两个女孩相对无言,顿了半天六儿道,“裴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良苦,姑娘呢?”

毋望将房契收好,也不说话,心道,我的心怎么样你怎么知道,横竖死等他三年,也算报答他的一片真情罢。三年后若是正室,自然嫁得,若还不是,那话当两说了,只当这三年青春白废罢了。

铺面都整理好了,渐渐也有客人上门来,因是国丧,这几日吃不得酒,也沾不得荤腥,家里又要上供,所以许多人来买点心茶食消闲,铺里的生意也甚忙,等打发了客人们,两人皆忙出一身汗来。

才刚坐下,章程走进门来,穿着蓝色的素服,腰间扎了棕色的腰带,人愈发的精神。

毋望道,“章家哥哥,今日怎么得闲来?”

章程面上古怪,只说,“我正巧路过这里,进来看看你。你可知道裴公子走了么?”

毋望道,“我才刚听六儿说的,说一家老小全走了。”

章程道,“六儿是谁?”

毋望对六儿指了指道,“就是她,家乡发了瘟疫逃难出来的,看她可怜才收留的。六儿,来见过章公子。”

六儿福了福,退到里间收拾厨房里的炊具去了,留他们二人说话。

章程吞吞吐吐道,“我今儿来是有事同你说。”

毋望瞧他满脸的愧疚之色,心下已有了计较,笑笑道,“什么要紧的事直得你这么一本正经的。”

章程愧疚道,“头里同你说的事怕是不成了,太太托人给我说了亲,等国丧过了就要把人接过门了。”

毋望心里苦笑,竟被婶子说着了,果然是人往高处走的,又想这章程如今也是身不由己的,再说自己立了志要等裴臻的,若今日章程领了人来求亲,反倒不好推脱,如此这般倒还好些,便道,“咱们头里说的哪里作得数,不过是你我的玩笑话罢了,你现下大了,正经过日子才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章程道,“是太太娘家乡里的,父亲在衙门里做典簿,旁的就不知道了。”

毋望点头道,“衙门里有人好办事些,这门亲说得很是不错,也难为太太上心了。至于我,你不必替我操心,我也想过这事,思来想去还是做兄妹好些,若真在一处了,免不了磕磕碰碰,日子久了还要生怨,不如现下好,大家见些面客客气气的,岂不自在。”

章程听了这些话,又看她毫无半点难过之色,心里不免有些着恼。他为了订亲的事折腾了几宿没合眼,到她这里竟成了小事!当下悻悻道,“是我冒失了,想来裴公子安顿好家小必会来接你的罢。”

他果然还是在意那些谣言的,既这么的,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毋望心里仅剩的丝惆怅也烟消云散了,对他的话并不反驳,淡笑着翻开账簿,只道,“太太娘家的姐姐和外甥女还在么?你要成亲了,她们可还住得下去?”

章程烦恼的坐在八脚凳上,气结道,“太太真是个不问事的,那日竟同姨太太说要把姨表妹一同娶进来,两头齐大,我为这个脑仁儿都疼了,又不好和太太说。”

毋望低头想,真是乱得不一般,正房还没过门,平妻都准备好了,章程这个老实人又说不出什么来,可见就是被人鱼肉的好材料。眼下既然和他撇清了,话也就好说了,便道,“依着我看,你怕是娶不成那典簿家的小姐了,凭着那位姨太太搅屎棍子似的能耐,你到最后恐怕要娶两姨表妹的,到底谁家姑娘愿意和另个女人一道进门呢,又不是嫁不掉,上赶着和人家两头大!你那太太办事不通得很,既要亲上做亲,何必再到别处找人说媒,让表妹做了正房,再纳两个妾也就是了。”

章程叫她说得满脸通红,又觉得她说得极是,一时不知该怎么还口,只好闷声叹气。

毋望从抽屉里拿了二两银子和一吊钱来,放到他手里道,“这个你拿着罢,我婶子早就给你备下了的,咱们铺子开了这些日子,也有些盈利,这是你当日的本钱和利钱,本来一早就要给你的,只因你才来,便拖到现在。”

章程推辞道,“我原就没想拿回这个钱,还是放在你们这里好备急需罢,我如今也不缺钱,你何苦拿它来叫我没脸。”

毋望也不管,只顾往他手里一塞,道,“你若还想在这里生利可不成,往后店里生意怎么样还不知道,裴公子一走,谁知还会生出些什么事来。”到底再不肯收了。

章程没法,只得叫小厮把钱放好,道,“我日后也不知什么结局,你这里只怕来得不多了,你万事当心罢,想想从前真是好,每日种地耕田,虽累些,好歹自在,哪里似如今,光家里的事便疲于应付,活着倒像是为了别人,真个儿是憋屈。”

毋望道,“谁没些烦心的事,你这算什么!左右自己拿主意罢,要么一摊手,叫姨太太把家当搬回自己家去干净!早知这样,太太过继你干什么?给你那表妹招个上门女婿不就成了么!”

章程又是好一通的长吁短叹,毋望也恨他没主见,一个爷们儿倒叫一群女人拿捏,又丢不开得来的富贵,活该受罪!便不再理他,叫他一人干坐着,自己只管算起账来。

章程待了会子甚觉无趣,便起身告辞了,毋望送到门外,说些客套话,两下里互勉一番,也就散了。

六儿探出头来,看章程已走,毋望又有些呆呆的,便道,“我都听见了,这是个什么人!分明是个银样蜡枪头!可是以往和姑娘有过情义?瞧他也生得人模人样,却是个不敢拿主意的,真真糟蹋了这七尺男儿身!”

毋望笑道,“可惜你不是男孩儿,否则必有大作为。那女将军,今儿晚饭可吃什么呢?”

六儿道,“我前儿腌的酸黄瓜必吃得了,过会子到隔壁抓几块豆腐,拿小葱拌了,再炒两个素菜罢……可惜连鸡蛋也不能放,这十三天可得刮下一层油来。”

毋望看她满脸哀戚,便啐道,“忍着罢,待出了丧少不得补足你,这风头里暂且不便吃,若被人察觉,告到官府里,那可是要收监或杀头的!”

六儿抚抚脖子,笑道,“我若为个鸡蛋丢了性命,那岂不是个冤死鬼么。”

正笑着,张氏回来了,晒得脸膛发红,嘴里怨道,“这日头,险些没晒脱我一层皮!六儿快拿醋茶来给我吃,了不得了,再在外头待上一刻半刻,我定是要发痧发死!”

毋望给她肩上拔了两把,又接过六儿递来的大碗与她喝,奉程道,“婶子辛苦了,如今婶子可是我们家挣钱第一人,待钱攒够了,沛哥儿也回来了,娶了亲,就该高枕无忧享清福了。”

张氏程嗔道,“这孩子,拿我打趣!才刚我远远看见一个人,模样儿像程哥儿,他可是来了?”

毋望道,“来了,我把钱都给他了。”

张氏点头道,“说起上回提的事儿了么?”

毋望道,“快别做这个念想了罢,果然叫婶子猜准了,他的养母给他说了典簿家的小姐,还有太太娘家的外甥女,等守丧满了就成亲了。”

张氏若有所失,叹道,“我就知道合该如此的,那程哥儿和早前大不同了,你和他的事不成或者是万幸,就是嫁了他,也保不住他左一个右一个的娶,那时还不活活气死。”

毋望喏喏称是,又拿了裴臻给的房契交于张氏,张氏感慨一番,自去房里收好,一应种种暂且不表。

第二十七章 至亲

更新时间2011-6-8 22:25:07 字数:3330

 吃过晚饭,六儿点了晒干的艾蒿把子薰了蚊子,一家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张氏环顾了四周,道,“这裴公子就是心细,人都走了,还记挂着我们,留了铺子和这院子,省下了往后租房子的银钱。”

刘宏摇头叹道,“可惜是有了家室的,如若不然,我们姐儿跟了他也是有福的。”

谁道拿钱堆起来的感情便不是真感情呢,有了情方才舍得用钱的,虽媚俗了些,却也是发自肺腑的,总好过一个穷酸,日日你说“我心里有你”,却穷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只恨他临走不曾知会她,若人多不好相送,私底下看一眼也使得,如今却闹个不告而别,不知是什么道理!

刘宏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过世的兄嫂,心下憋闷了一阵子才道,“哥哥和嫂子不在快九年了,若哥哥那时只拘着,没判斩立决,到如今也熬出头了。”

毋望低声道,“我爹妈死时我们还在牢里,也不知谁收的敛,过去了那些年,无人祭拜,恐怕坟上荒草凄凄,说不定连坟头都找不到了。”说着悲凉的哭了出来。

刘宏安慰道,“莫哭了,若将来有机会回应天,四下里寻访总是能访到的。”

六儿忙给毋望擦眼泪,心道,姑娘神仙样的人物,却也有这样悲凉的过往,可见世上之事果然各有造化,今日好,未见得明日好,今日穷,殊不知明日就享尽荣华了也未可知。

张氏喋喋不休责怪刘宏煞风景时,突闻得有人敲铺子的门,疑道,“这样晚了还有人买糕饼么?”遂与六儿端了油灯进了铺子里,又不敢冒然开门,便隔门问道,“是谁?”

外面人道,“请问这里可是刘于晏家么?”

张氏心里一惊,于晏是刘宏的小字,自发配来此后再没人知道,外头的人莫非是应天来的么?一面疑惑,一面问道,“你是何人?”

外头人道,“你可是二嫂子么?我是春儿的三舅谢誩,特来寻你们的。”

张氏慌忙卸下排板,月光斜洒进来,门外一人背光站着,身后跟了两个男仆,五六个婆子丫头,那一干人皆向她行了礼,为首的谢誩躬身满满做了一揖,哽咽道,“可算找着你们了!”

张氏怔愣着将他们让进屋,领了一行人穿过甬道往院子里来,叔侄二人正在说以往的琐事,见敕喇喇来了一大群人,不由唬了一跳,待要看清,只听张氏说道,“沛哥儿他爹,你道是谁来了?是谢家的三爷!”

刘宏站起来,来人已泣不成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二哥哥,这些年你们受苦了!”

刘宏恍然大悟,原来是毋望的母舅来了,那时因两家联着姻,常在一处顽的,后来毋望的父亲出了纰漏,他们也连坐发配出去,一别八九年,如今全然认不得了!当下失声痛哭,两个紧紧抱在一起。

毋望有些反应不及,她母亲娘家姓谢,依稀也记得家里有几个舅舅,自家中剧变便没有来往了。他们那时发配出京正是十一月的天气,又下着雪,没有御寒的衣物,冻得浑身直哆嗦,娘舅家竟无一人前来送行,更无一人与官差打点,因那起子官差未得好处,他们一路上吃尽苦头险些丧命,现下日子安稳了,他们又为何寻了来?

张氏又引了众人进堂屋,点了三四根蜡烛,那些仆妇齐在一旁候着,几个婆子看了毋望暗中抹泪,谢誩也转头看她,问道,“这可是我的春儿?”

毋望打量他,四十岁上下,微有些胖,穿着上好的绸衣,面上染了风霜之色,头发也有些乱,可见是来得极匆忙的。张氏见她傻站着,忙道,“姐儿,那是你亲舅舅。”

到底是至亲骨肉,毋望正面看了他,嘴里唤声舅舅,竟止不住的泪如泉涌,屈膝便要跪下,被谢誩搀住,细看几眼,顾不得规矩,一把搂进怀里哭道,“果然是我的春儿,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甥舅两又是一通抱头痛哭,一时间屋内哭做一团,谢誩道,“二哥哥二嫂子把春姐儿抚养得这样好,真真劳苦功高!往日高皇帝在世时,朝廷上下风声鹤唳,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咱们一家老小连上家人丫鬟,统共七八十口人,纵是有心挂念你们也断不敢来寻,如今说句大不敬的话,总算高皇帝去了,你们也可安然回去了,就算隐姓埋名的置了家宅田地,也好过在这冷落之地待着。”

刘宏道,“高皇帝驾崩是今早才发的皇榜,你怎么来得这样快?”

谢誩坐下喝了茶道,“你许是未看皇榜罢,高皇帝是前儿丑时薨的,告示八百里加急发到外省也需些时间,因我大哥哥在朝里的,几日不见皇上临朝,太医们也侯在宫里不出来了,便猜度着大约不好了,禀了家母,老太太早就想春姐儿想得心尖儿疼,即命我带了人来接你们,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到了这里又不敢大肆声张,只得挨村的打听,又花费了五六日,今儿方问着了寻来,可巧讣告也到了,你道是不是老天有眼!”又招呼那些婆子丫头道,“快来给刘大姑娘见礼!”

那些跟着谢誩来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磕了头道,“给姑娘请安。”

毋望点了头道,“都起来罢。”又对六儿道,“你带在想他们下去喝茶罢,走了那么远的路,怪辛苦的。”

六儿领了众人到耳房休息,留下他们几人一处说话。谢誩看着毋望安排下人,又给他添茶倒水,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心里很是欣慰,叹道,“我的小春儿真是大了,若不是她爹遭了难,好好的千金小姐也不会流落到这北地来,亏得叔叔婶子疼爱,行事作派也不显寒酸,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见了定然高兴。”又对刘宏道,“二哥哥,你和嫂子快收拾细软罢,咱们明早,最迟后日就走,早些回了应天才好,待新帝一登基,大赦了天下,再托人周旋周旋,将以往的宅子赎回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毋望看叔婶,他们有些为难,对谢誩道,“你有所不知,我们有个儿,今年被燕王手下的人带去从了军,不知怎么只写了一封信回来,咱们写信过去也是石沉大海,故我们是走不脱的,怕走了孩子回来找不见人。”

谢誩会意,又道,“那春姐儿随我回去罢,女孩家,养在闺里总好些。”

毋望道,“舅舅恕罪罢,这回怕是叫您白跑一趟了,叔叔婶子既不走,我打小由他们带大的,总没有撂下他们自己享福去的道理,我也不走。”

谢誩脸上露出失望来,“你们可还是怪我们当日作壁上观么?那时真是没法子,高皇帝的暴虐想你们也是知道的,杀了多少人啊,动辄诛连九族,我们有这样的心也走动不得的,若叫上头知道,那便是结党营私,抄家,杖毙,凌迟……谁敢啊!你们才关进牢里那会子,我二哥哥也托人买交情想进来看一眼,后来被那些锦衣卫拖到护城河边打了个稀烂,到家躺了十来天就死了,大哥哥也被训斥,罚了一年的奉禄,这些你们不知道罢了,如今责怪我们,当真是不应该啊。”

听他这番话,毋望原先的气也消了,或许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好歹舅舅们也是有情有义的,二舅舅还为此送了性命,她哪里还能恨他们呢,于是脸上现出惭愧来,上前几步道,“我头里是怪舅舅们不通人情来着,如今知道了原委方知是错怪了你们,心里着实难过!难为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们惦记着我,千山万水的还来寻我,只是我如今在这里惯了,怕回去反倒不适应。”

谢誩道,“上年你爹妈的坟也找着了,从乱葬岗里迁了出来,你就是不肯在外祖父家里长住,也该回去上上坟,祭奠祭奠他们罢,这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

叔侄三人闻言欣喜不已,刘宏道,“才刚还说来着,不想竟真找到了!姐儿,你且跟了你舅舅回去罢,在父母坟上磕了头再回来不迟,你爹妈孤零零在地底下躺了那些年,亲生骨肉不得见,又没有供奉,何等的凄凉!如今你大了,到了尽孝道的时候,头里流落在外还没给他们守孝,现下既平稳了也该补上才是。”

毋望屈屈膝道,“是。”转而问谢誩,“舅舅,可是明日就走么?”

谢誩点点头,张氏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泪,拉起毋望道,“那咱们快去收拾罢,没得明天误了时辰。”

谢誩道,“姐儿的衣裳头面早就备好了,你们娘俩个只说些体己话罢。”

张氏不答,拉了毋望出去,领到自己房里,呜咽道,“在外祖母家不比自己家里,有一干舅妈姊妹兄弟,切记不可多说一句话,只顾好自己就是了,若过得不顺遂便回来,别委屈自己,咱们这几年虽穷,好歹不受气。”又从衣箱里翻出一包碎银给她,道“这是我攒下的十两银子,给你带着防身用。”

毋望知道她这银子攒来不易,推脱着不要,只道,“既是去舅舅家,吃穿用度哪里用的着花钱,你自己收着罢,给了我也用不上。”

张氏道,“怎么用不上呢,跟你的婆子丫头也要打赏,没得叫人说跟了个穷主子,半点油水捞不到,心里生了怨恨便不会好好伺候了。明儿叫六儿跟你去,那丫头我看着甚好,对你衷心,有个体己人我也放心。”

终究是亲手养大的孩子,虽说差点就把她配给别人做了妾,那时也是走投无路,并不是真心的,如今要远去,心里到底不舍,千叮咛万嘱咐,娘俩个抱在一处哭了半晌方才罢休。

次日风和日丽,毋望拜别叔婶,随舅舅由水路南下,自此之后便是人生的另一段际遇了。

第二十八章 雨泊湘妃渡

更新时间2011-6-9 13:09:17 字数:3120

 三只乌篷船走长江水道,扬帆顺流而下,到今已过了十七八日,将至剑门关时因雨势太大,只得在一处码头泊下。

毋望倚着窗下的矮几看书,雨点打在船篷顶上的声音震耳欲聋,一时也静不下心来,转头看六儿,她从未坐过船,自登船那日起就晕得厉害,直吐出胆汁来,如今也不用她服侍,只叫了两个小丫头伺候她,有时毋望也要替她端茶倒水,尽心照料之下,这两日略好了些,只是人还是恹恹的。

外头一个婆子打着蜡油纸伞从码头上跑来,也不进船舱,只隔着帘子道,“姑娘,三老爷说连日不曾歇过,想姑娘也累了,这雨恐怕要下两日,这两日且在这湘妃渡泊着,姑娘和六儿姑娘等雨小了些也可上岸走走,前面就有个小集,吃喝俱有的,三老爷先探酒肆去了,姑娘若想换陆地上住两晚也使得。”

毋望看那婆子淋得襦裙尽湿,便道,“周妈妈,你且进来再说罢,仔细受了凉。”

周婆子笑道,“谢姑娘的体恤,我们做下人的泥里水里惯了,不碍的,进来了没得弄湿了舱,姑娘先歇一会子,晌午的饭食已经叫店子里备了,稍后便送来的。”

毋望道,“知道了,你去罢。”

周婆子唱了个万福,又回岸上去了。六儿听她走了,支起身子噘嘴道,“那周婆子可是在说我?什么‘泥里水里惯了的’,她分明在说我娇贵嘛。”

毋望笑道,“你好好将养着罢,那么多心眼子做什么!”又透过窗往外看,雀儿蛋大小的雨点打在水面上,激起的水珠子有半尺余高,天阴沉沉的,风也大,船摇摇晃晃的,毋望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再一阵风刮来,船便要翻了。

这时谢誩的亲随带人抬了一顶油帐的小轿来,上船躬身道,“姑娘上轿罢,咱们到客栈里歇着,下着雨,水面上湿气太大,怕姑娘伤了身子。”

仆妇船上的丫鬟婆子穿着蓑衣和斗笠来给毋望打伞,又另拿了一套雨具给六儿穿上,一群人簇拥着毋望上了小轿,一路往集上的客栈跑,毋望又惦念六儿,掀了窗帘子往外张望,那六儿竟健步如飞,还冲她笑道,“踩在泥地上就是受用。”

一行人到了客栈,谢誩早就在门口候着,见毋望下了轿忙招呼她进来,一面道,“还是岸上好些,风这样大,在船里极不稳妥。”又问那随侍道,“缆绳可拴好?船叫风吹走了可麻烦。”

那随侍道,“都看过了,拴得很紧,爷放心罢。”

谢誩低头看了外甥女道,“春儿,客房订好了,你上去歇息罢,饭菜我使了人送上来。”

毋望点了头,由丫头扶了上楼,才走了一半,只听谢誩惊道,“任千户,您怎会在此啊?”

毋望回头看,一个着丧服的中年男子向谢誩抱拳道,“我此番是入蜀,家母过世了,回家服三年的丁忧。”

后头的话也无心再听,径直由小二领着上了二层的上房,换了衣裳歪在榻上,心中叹道,果然还是陆地上舒服啊!过了会儿渐渐有些犯困,隐隐听丫鬟道,“姑娘睡了么?”

六儿给她搭了条大巾子道,“想是累了,先叫她睡罢,饭过会子再吃不迟。”

毋望勾勾嘴角,便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走进一片林子,林中浓雾弥漫,四周空无一人,却似乎能听见马蹄声与刀剑知声,心下正疑,雾霭深处走来一人,穿着五蝠捧寿的大襟袍,背着手言笑晏晏的看着她,她眯眼细看,来人正是裴臻!她一喜,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同他说,待要上前,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血便从那箭羽处汩汩的往外涌,她顿觉心痛难当,失声大叫起来,脑中只念着:他竟连一句话都未与我说!伸手想去拉他,人却像落下万丈深渊一般,恍惚了一阵子,再想去寻他,看见母亲站在湖边,面目狰狞的对她喝道,“孽障,你来做什么!快回去!”她唬了一跳,一个激凌醒了过来。

这时六儿在她旁边道,“总算醒了,姑娘可以魇着了?又是哭又是喊的。”

毋望慢慢坐起来,胸口还闷闷的痛,摸摸脸,湿津津的出了一层薄汗,便哑着嗓子道,“我做了个梦。”

六儿给她净了脸问道,“是什么梦?”

毋望起身倒了茶,坐在桌边顺了顺气道,“我梦见裴公子死了,还梦到我母亲。”

六儿愣了愣,笑道,“人都说梦是反的,姑娘定是太过挂念裴公子才会做这样的梦,他那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如何会死呢。”

他说过生死难测的,莫非此时有危难,抑或真的死了?毋望只顾胡思乱想,头也钝痛起来,六儿见她按揉太阳穴,便道,“可是头疼么?睡得时候太长了,过会子都要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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