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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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儿点头又问那摊主道,“大婶,你可知前头还有什么好顽的么?”

那摊主看了看天色,笑道,“你们这会子回去可就错过最好看的了,三更一到就有烧塔子呢,谁的宝塔砌得好,拿了头名就有赏金,姑娘们回头去看罢,可热闹了。”

六儿听了放下茶杯,放了两个铜板在桌上,拉了毋望就跑,边跑边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瞧去,我素来不知,南方竟有这么稀罕的顽法,定要见识见识的。”

一通狂奔,人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挤进了人堆里,看见一大块场地给围了起来,中间分散了七八堆人,正拿砖瓦一点一点往上垒塔身,等垒到大半个人高了,顶上留了口子,往里添木柴,谷壳,只等着令官发令。

六儿扯扯毋望衣袖道,“可是要烧么?”

毋望摇头道,“我从前也没见过,家里原没有兄弟,中秋一味的在家过,没人带了出来顽的。”

又屏息看八个宝塔都垒好了,那边高台上人彩旗一挥,大喊一声开始,参赛的人便麻利的点起了火,一时火光冲天,火旺时还往里泼松香粉,那火头烧得更高,直把塔烧得全座红透,围观的人大肆助威,一时喝彩声甚嚣尘上。

毋望也看得兴起,加油鼓劲之际,后方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一阵头晕目炫,眼看着自己被拉出了几丈远去,那六儿竟只顾看热闹,对她被掳走浑然不觉。

第五十七章万里江心对明月

毋望奋力挣扎,无奈那人力道奇大,又是几个起落,渐渐远离了人群,毋望心道这下糟了,怕是遇上了劫匪或人伢子了,自己得想法子脱身才行,又因被那人捂了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人携了她飞奔一阵,她头晕目眩,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连方向都分辨不清了。又几番颠簸终于落了地,一看竟到了谢府的后院,心下又奇,莫非哪位哥哥同她开玩笑么?才要转头,那人道,“在下无意加害姑娘,只因姑娘的一个故人要请姑娘一叙,我放了手,你切莫叫喊,可好?”

毋望想既到了谢家,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便点了点头,那汉子缓缓松开手,对她一揖道,“我家主上等姑娘已经很久了,二位只管叙旧,属下在穿堂外候着。”说完一纵身去了。

这后园子原已倒锁,因今日过节,上夜的婆子小厮们也都吃酒作乐去了,园子里空无一人,毋望暗道定是慎行有话同她说罢,恐白天人多不方便么?便道,“二哥哥,你这是什么道理?好好的竟吓我”

树后转出一个人来,背着手,身量高大,看着眼熟,却不是慎行,当下心里咯噔一悸,那人缓缓走近了,洁白的脸孔,眉眼含笑,低声道,“什么二哥哥,春君姑娘且看清了再叫哥哥不迟。”

毋望脑子里轰然一声,急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被他一把揽了起来,柔声斥道,“看毛躁得这样,见了我连站都站不住了?”

毋望勉强安抚了心跳,这人来得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原先还惦记着他,不知他身在何方的,谁知转眼就在她家后院里了,还将她从外头掳回来,生生把她吓得半死,一面埋怨着,一面又极高兴,想了那么久,好歹见着了,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憋了半天才道,“你怎么这会子来了?”

裴臻笑道,“来得正是时候呢,再晚些你的心就落到什么二哥哥三哥哥身上去了。”

毋望听了嗔道,“你混说什么,我从没动过那心思。”

裴臻携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凤眼一挑,呢喃道,“可是心思都在我身上么?我去了这几个月,你想我不想?”

毋望臊得只顾低着头,想把手抽出来又抽不动,只得由他握着,裴臻看她圆润了些,更显出从未有过的娇态来,不禁心下暗喜,也不想旁的了,径直的将她搂进了怀里,深深叹道,“春儿,我当真是日思夜想的,你可知道我的心么?再见不着你,竟是要疯了似的。”

毋望像落进了蜜缸子里,也不挣,静静靠在他胸前,他身上有股兰草的香味,莫名叫她安心,两人相识了这么久,这样的亲近还是头一次,若按理来说是万不该的,只是如今身不由己了,此时方知道自己竟是那样看重他的。

裴臻毛头小子一样心跳如雷,毋望靠着靠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裴臻有些懊恼,蹙着眉道,“你笑什么,我x行千里的来看你,你不说些好话,反倒来笑我”

毋望红了脸,原以为他在桃叶渡的,离城里也不算远,谁知又是那么老远的赶过来的,心里有愧,便糯声道,“对不住了,我不该听你的心跳得快就发笑,也不知道你是属马的,你就原谅我无德罢。”

裴臻听得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你出息了,竟变得这么促狭,看来我从前是小瞧了你了。”又拉她到亭子里,两人并肩坐下,就着月光直直看她的侧脸,细腻的皮肤上洒了一层银粉似的,愈发的晶莹剔透,长长的睫毛,精致的鼻子,还有嫣红的嘴唇,哪一样不是叫他痴迷的呢

毋望感觉到他的目光,又不敢同他对视,只得闷声道,“你傻傻瞧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裴臻苦笑道,“多瞧一会子,回头就要走的,这一别当真山高水长了。”

毋望一急,问道,“才来的就急着走么?”

裴臻眼里星光点点,欣喜道,“你舍不得我走的,可是么?”

毋望闪躲两下,禁不住他一直追问,便低低嗯了一声,裴臻又笑得春风得意,直道,“不枉我x夜兼程啊,这回来得果然妙”

毋望道,“你如今在何处?”

裴臻道,“暂时还在北平,过不了多久就要动身的,这一走没法子给你捎信儿,更没法子来瞧你,你自己好歹保全自己,等着我来接你。”

毋望侧了头想了又想,疑惑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倒叫我摸不着头脑。”

裴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他心里是想着不论怎么都不该瞒她的,既认定了要娶她,他在做些什么她也有权知道,可反复一琢磨,又怕吓着了她,便想含糊带过,不想毋望淡淡道,“你叫我等你也是唬人的罢。”

这下子裴臻急了,忙安抚道,“我的一片心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从他们眼皮底下混出来的,你倒同我说这样的话,岂不让我心寒么我不说有我的道理,你何苦逼我。”

毋望冷眼看他,平声静气道,“我何尝要逼你了,你不说便不说,我也有我自己的道理,只是你今夜来得多余。”

“你……”裴臻张口结舌,气血翻涌了会子思量,也该把事情原委告诉她了,尤其是素姐儿的事,若不让她心定,怎么有脸求她等那些年呢。于是点头道,“我都告诉你,你自己拿主意罢,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听完了若觉得等得,那你便等我,若觉得等不得,我也不怪你。”

毋望道,“你一个爽快人怎么积糊了,要是怕我告诉别人,那你不说便罢了。”

裴臻咬了咬牙道,“我原是燕王的谋臣,最迟明年交夏,燕王要起兵与朝廷交战,届时若一举攻克应天,那便是富贵已极的,若是不幸败北,怕是人头不保,至于我那大奶奶,我同你说过,与她并不是真夫妻,她只是两头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嫁我之前已有了人家的,不瞒你说,嫁过来时有了身子,后来没法才打了的,这事她打量我不知道,有一回看丫头给她煎药,一眼就瞧出来是产后补身体的药,我倒也没什么,横竖到最后是要了结的,便由着她去,上月她自知不长久了,竟携了些银子首饰逃了,我派人探访了大半个月,已然到了那相好的下处,被他藏起来了。说来她也可怜,原本好好的女孩儿,竟给利用得这样,我若要杀她倒也易如反掌,只是我也存了私心,想拿她牵制旁人,后来燕王既招我入了北平,那些牵制便失了效用,她去便去了,算是给她自己寻了条生路罢。”

他一口气说完,便等着她昏厥过去,不想那女孩儿半点惊慌都不曾有,只慢慢道,“其实我早料到你做的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只没想到你胆子竟如此大,你可知谋逆是多大的罪过?”

裴臻站起来,负手在亭中踱步,一面道,“所以我只能偷着来见你,也不敢迎你过门,是怕连累了你。”

毋望鼻子发酸,涩涩道,“那你头里还要纳我做妾”

裴臻有些愧疚,“那时也未同你深交啊,哪里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再说世上的爷们儿哪个不是喜欢就往房里收的,我原只当你是……玩意儿的,到后来就……爱得那样了。”

毋望又是害羞又是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裴臻一看着了慌,忙拿出汗巾子来给她擦,急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偏问,知道了又要哭。”毋望扭身背对了他,他无奈道,“快别闹别扭,我时候不多,要乘他们未发现时赶回去的。”

毋望道,“他们信不过你,竟还圈禁你不成?”

裴臻朗朗笑道,“谋大事者必多疑,父子尚且防备,何况我是个外人。”又道,“你是个聪明人,若听着我那里战况不好了就别等了,我怕耽误了你,你寻个好人家平平稳稳过日子去罢,我就是到了地下也安心了。”

毋望低头不语,裴臻心里酸楚,这一腔子的热血眼看是要付诸东流了,若真瞧着她嫁人,他定是死了也要爬上来的,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他知道她是个重情意的,说得悲壮一些,或者她反而抱定了决心要等他了呢

那厢毋望权衡再三,不声张的话,叔叔一家和外祖母一大家子人应该是没有性命之虞的,既然他们都不必担心,她一个人是无足轻重的,还有什么可怕的。打定了主意便抬头道,“我的后路不必你来操心,横竖我等着你,你若得胜便记着来寻我,你若败了,大不了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这下裴公子感动不已了,满腔的情愫在胸中激荡,手一抄,又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在她颊边摩挲着,哑着嗓子道,“单是为你也要助燕王打胜仗的,你且等着罢,到时我定来接你。”

毋望贴着他,那样的亲呢自然,犹豫了一下又缓缓伸手圈住他的腰,裴臻一喜,这许多日的相思哪里还遏止得住,落在她肩上的手转而轻轻抬起她的脸,满手所及皆是暖玉温香,心头一荡,双唇不自觉便压了下去,落在她柔嫩的唇瓣上,一点点浅尝轻吮,再一点点深入,直至最后全然不顾。

毋望脑子像被抽空了,晕沉沉辩不出什么滋味来,耳边只剩隆隆的响声,一层层放大,震得耳膜作痛,人便如溺水一般直直下沉,没有救赎也没有凭靠,抵在他胸前的手颓然下滑,只觉天地间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第五十八章云中君不见

裴臻贴着她的唇轻叹低喃,“真如做梦一般……这竟是真的,春儿……”

欢喜,着实的欢喜或者有些冒失,可谁没有过情难自禁时?心心念念牵挂了那么久,原先还顾忌有素卿在,虽然只是幌子,却实在给不了她正室的名份,不敢也不忍唐突佳人,现在不同了,对于女人最重要的一切他都能给她,心里也一味的认定了她,现在又如此的亲密,见她也不十分反感,心中更是石头落了地,便拿额头抵着她的,魇足的勾起了嘴角,又看她气喘吁吁,红唇娇艳欲滴的模样,心里一动,复又轻嘬一口,无赖的冲她露齿一笑,臊得她面色驼红,忙捂着嘴退后了好几步。他哪里容她逃,一伸手又将她圈进怀里,低笑道,“今日且饶了你,待大婚之日我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你别挣,让我抱一会子。”

毋望依言温顺的靠着他,心被胀得满满的,虽被这登徒子轻薄了,却又有种尘埃落定了踏实,暗想他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否则不会冒险日夜兼程几千里,只为来看我一眼想来日后心思也无需摇摆不定了,只等他便是了。

两人缄默了一会儿,毋望又想起德沛来,百转千回的琢磨了,倒看出些端倪,怎么那样巧,燕王的下属会来馒头村,又那样巧的瞧上沛哥儿,现在细想来,竟是他从中斡旋的。便道,“我弟弟可好?”

裴臻道,“有我在,自然保他万无一失。再过两月我便送他到无量山我师傅那里去,学了谋断和奇门遁甲,届时天下便有第二个明月君了,不论哪方得势,掌管乾坤的人定舍不得动他分毫,你道好不好?”

毋望惊道,“建文帝张皇榜找的就是你?你是明月君?”

裴臻得意摇着折扇转了两圈,挺拔的身姿衬着谪仙般不俗的脸庞,说不尽的俊逸风流,腆脸笑道,“你瞧我可配得这个雅号?”

毋望嘀咕,这妖孽,正经时倒也皎皎如明月,普天之下除了他,怕也无人当得起这称号了。

裴臻又自恋了一阵子,将视线落在她的襦裙上,啧啧称赞道,“果然是极衬的”

毋望知道他在说那面禁步,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裴臻朗朗一笑,道,“你可听说过岳阳璧?”

毋望点了点头,那岳阳璧与和氏璧是齐名的,皆是天下闻名的贵器,相传玉质奇佳,冬日在手里抚摩则通体发热,是玉中极品,往常时有所闻,只不得一见罢了。

裴臻道,“那璧是我传家之宝,如今系在姑娘裙腰之上呢”

毋望吃惊不小,不由细看那玦,好是极好的,只是个头并不大,怎么也不像传说中的岳阳璧啊。裴臻见她生疑便道,“那么大的蠢物累赘,我着人把它打磨薄了,又把尺径缩小了一半,上头雕了兰草,让姑娘时时佩戴,便如兰杜常伴左右了。”

这下毋望不得不承认臻大爷是奇才了,其糟蹋好东西的能力当真是登峰造极,无人可比的,好好的传世奇珍竟被他磨小打薄了,只为给她压裙?她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明月君,分明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

“你也莫懊恼,它日日供在盒里终也无趣,不如物尽其用方好,以后一代代的传给闺女就是了。”说笑着看了看天色,抱憾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你若迟迟不归必要引出事端来。”说着稳稳将她抱起,几个起落已跃到后院墙外。

毋望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耳边风声飒响,又隐隐听得水声,转眼已在自己房中,再看他衣摆尽湿,方知他竟是踏水而来的,亏得房里的人都在院子里赏月,否则岂不撞个正着又想这人真叫她刮目相看,燕脂湖大小也近二十丈,他就这么跃过来了,心下不禁惊叹好俊的功夫

裴臻压低声道,“我走了,你既应了,那千万等我。”又轻含了她肉嘟嘟的耳垂一下,窃笑着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月色中了。

毋望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这人怎么如此爱占便宜耳朵上还残留着湿湿的触感,人却已不见了。捧着发烫的颊,也不点灯,就着月色坐到书桌前,回想今夜的事仍觉得极不真实,她明明在秦淮河畔看人家烧宝塔的,糊里糊涂到了谢府的后园,云里雾里的和裴臻一通胡诌,最后又不明就里的回到了房里,坐在这里发呆,天晓得是怎么回事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这会子定是又颠簸在马背上了,真难为他一路奔波劳累,只为这半个时辰的相聚。胡乱想着,又记起他说的燕王谋反的事来,在朵邑时他的话就有玄机,她虽料了个七七八八,到底还是不肯定,没想到他真的参与到那件事里去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求老天保佑罢,万一不成他能全身而退,保得住性命才最要紧。

又愣愣坐了会子,一时头有些晕起来,莫非那桂花酒上头么,便扬声叫翠屏,外头吃喝的丫头婆子忙掌了灯进来,周婆子奇道,“姑娘多早晚回来的?”

毋望道,“有时候了,我从那边廊下过来的,见你们正热闹便没叫你们。”

玉华看她脸色微红,急忙拧了帕子给她擦脸,一面道,“怎么也不支一声呢,瞧着是喝多了,快收拾了躺下罢,六儿呢,怎么放姑娘一个人在屋子里。”

算算时候也不短了,六儿还没回来么?毋望心里慌起来,只道,“我和她在夜市上走散了,寻她不着就先回来了,都四更了,怎么办?还是快到二门上打发几个小子出去找罢,再去个人到二爷下处,看看二爷他们回来没有。”

一屋子人乱作一团,玉华和翠屏撩了帘子正要出去叫人,才走到月洞门前,那个失了魂魄的六儿从外面一头奔进来,带着哭腔问,“姑娘可回来了?我和姑娘走散了,找了很久也找不到,怎么办啊”

玉华和翠屏互看了一眼,气她连人都看不好,便摇头道,“不曾回来,你怎么伺候的,竟把人丢了,这还了得”

六儿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姑娘丢了,我也不活了我怎么和朵邑的老爷太太交待啊”一串高音响彻云霄,直把房里的毋望哭了出来,六儿一见她连滚带爬的抱住了她的腿,嚎道,“我的姑奶奶,亏得你回来了,若你丢了叫我怎么办”

玉华斥道,“快噤声罢,嫌事儿没传到老太太那儿去么,幸好人没丢,若姑娘有个好歹,咱们都活不成了”

六儿擦了泪站起来,扶了毋望进房里,服侍着摘了头上身上的首饰,一样一样收进镜匣里,又细细拿龙胆草煎的汁沾了米粉膏子给她脸上手上打了一层,一面偏头不停看她,毋望被她看得发毛,颤声道,“你在瞧什么?”

六儿抚着下巴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嘴竟肿了。”

毋望心跳刹时漏了两拍,忙搬了镜子来看,果然红红的竟嘟起来了似的,暗地里把那裴臻咒骂一遍,面上强做镇定,缓缓道,“想是在汇宾楼吃了茄子,回来嘴便有些痒,这会子怎么成这样了。”

六儿无心道,“可是给蚊子咬了?我到翠屏那里要些草药膏子来罢,涂了明儿就好了。”

毋望差点没喷笑出来,摆了手道,“不必了,蚊子还咬嘴?你当我是睡着的孩子不成”

“那我去窖里敲冰去,上年还有剩下的,拿布包了敷一敷罢,看明儿肿得更厉害。”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毋望忙拉住她道,“快安生些罢,今儿过节,各处都下了钥,麻烦别人做什么,又叫碎嘴的嫌我们事多么?再说睡一觉就好了,你嚷得到处都知道,仔细明儿老太太打发了大夫来给我瞧嘴,那不是贻笑大方了么。”嘴上说着,心里又暗笑,若明早不消肿,那裴臻就是只毒蚊子了。

“可是怪呢”六儿又凑近了看,咕哝道,“吃个茄子竟肿得这样,还破了些皮。”

毋望忙扭了头道,“什么大不了的,痒了就拿牙咬了两下,可不就破皮了么,你也别管我了,自己收拾了睡去罢。”说着自己端了油灯进里间去了,上了床,放下帐钩子,才躺下,翠屏进来看她,道,“姑娘还没睡呢?今儿晚上我值夜,姑娘有事就叫我罢。”

毋望嗯了一声,道,“你们这就散了?”

翠屏坐到她穿沿上道,“都四更了,可不散了么才刚二爷那儿时打发小厮来问姑娘可回来了,咱们几位爷急坏了,说逛着逛着就走散了,听说姑娘已经到家了直念佛呢姑娘下回还是别赶人多的时候出去了,又没个知冷热的人护着,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叫咱们怎么好。”

毋望自然一一应了,翠屏又道,“姑娘可困?我还有事儿和姑娘说呢”

“什么事儿?”毋望往里头缩了缩道,“上来罢。”

翠屏脱了鞋躺下,犹豫着道,“我同玉华住一个屋子,这几天总看见她吐酸水,今儿回来饭也没吃,我从前服侍过贞姨娘,她那时候怀仁哥儿就是那样的,姑娘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毋望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慎言头里就要玉华的,玉华似乎也有这个意思,莫非这两人暗渡陈仓么?这可怎么好,她一个姑娘家的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叫别人怎么议论呢当下没了主意,只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玉华道,“看着像,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我只告诉姑娘留意,我和玉华也是要好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望姑娘别把她往外推,好歹念在主仆一场,护她周全才是。”

毋望心里乱,胡乱点了点头,把诸事想了一遍,翠屏翻身睡去,一夜无话。

第五十九章人在深深处

毋望到佛堂进过香后一直心神不定,回到房里也不言语,只坐在窗下愣神,玉华照旧每日尽心伺候,细打量了也没有翠屏说的那样,想是翠屏想岔了,或者那几日玉华身体不好,万一是吃坏了肚子,恶心反胃也是有的,说出来竟成了怀孕,不是叫人没脸么她也不好问什么,心想她若果真如此总要来求她的,就是玉华不来,慎言也是要来讨人的,就静等着,瞧他们有什么动静再作打算。

又过几天,这日厨房的蜜大娘喜滋滋的拎了一尾鱼进来,对毋望道,“姑娘快看,前头三老爷才刚打发人送了条沙光鱼来的,这么大的真没见过呢,我还愁给姑娘做什么菜好,可巧菜就上门来了,过会儿先炸了再拿葱姜腌渍,回头给姑娘糖醋了吃可好?”

毋望才要说话,见玉华白了脸,对蜜大娘没好气道,“妈妈愈发不懂规矩了,这样腥的东西拿进姑娘的绣房里来,碰着了房里的摆设我们又要擦半天的。”

蜜大娘听她一说,悻悻回道,“姑娘都没说什么,就你最金贵。”语毕拎了鱼去厨房了。

玉华皱着眉快步走出屋子,翠屏对毋望使了眼色也跟了出去,六儿边擦桌子边道,“玉华近来不知怎么,肝火旺得很,动不动就拉脸骂人,几个小丫头吓得连声都不敢吭呢?”

毋望摸不着头脑,便草草应了声,六儿又道,“昨儿老太太屋里星儿姐姐说这几日秋燥,老太太那里正配清心丸呢,今儿过了晌午姑娘先别歇觉,打发郎中来给姑娘把把脉,看有不爽利的也配几味药调理调理。我看玉华这些时候不自在,顺便也给她看看罢。”

毋望心想这倒是个法子,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逼她一逼再说,如果她肯搭脉,那就是没什么事儿,前头都是瞎操心,如果她死活不肯,那就难办了,看来十之八九是给猜中了的。故道,“过了晌午就来么?玉华可知道了?”

六儿道,“星儿姐姐只同我说的,她们都不知道。”

毋望笑了笑道,“那你同玉华去说一声罢,叫她中上在我房里候着,我同她一道请脉。”

六儿嗳了一声就收拾了水盆抹布出去了,转了几个弯,到了那厨房倒泔水的沟渠边,才要泼水,只听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好象是翠屏的,翠屏直道,“你这猪油蒙了心的,这下子可怎么好,这么大的事你能瞒到多早晚去,还是求姑娘开恩罢,或者还有一条活路,姑娘心最善,你同她说了自有你的好处,再不济也能讨个公道,叫姑娘去老太太那儿说,老太太自有道理。”

玉华哭道,“你叫我怎么有脸说呢,这不明不白的,姑娘心里怎么看我?推还来不及,哪里有闺阁里的姑娘招惹这种事的万一狠了心,只怕一气之下把我赶出院子去了呢。”

翠屏又劝道,“我们姑娘同大姑娘是一样的么?她何尝这样不通人情了,你自己长了对歪眼,倒看别人也是歪的不成?依我看你只剩这一条路了,究竟怎么样你自己拿主意罢。”

六儿偷听了半天一头雾水,也闹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又有话要传,便大声咳嗽一下,把她们两个都吓了出来,玉华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竟是在这里听墙角么?”

六儿道,“我才来倒水的,哪里听着你们说什么,只隐隐听见你两个的声音,你们说悄悄话我也不好上前来,就在这里咳嗽一声唤你。姑娘使了我来和你说,瞧你这几日精神头不好,老太太那儿正好打发大夫来给姑娘把脉,叫你一同请脉,也好抓了药来吃。”

翠屏是知道的,暗道姑娘心思密,自然有法子叫玉华说。那玉华脸上浮出颓败之色来,只想到天也不容我,干出了这等糊涂事来,报应可算来了

翠屏对六儿道,“知道了,你忙去罢。”六儿点头去了,翠屏抓着玉华的手道,“这回是躲不过去的了,难不成你敢让大夫把脉么?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是快去找姑娘罢,一五一十供出来,方能保命,若落到了大奶奶手里,那有你受的了”

玉华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如今只能听天命了,盼姑娘念着素日的情分救我罢。”

两人结伴往毋望那里去,进了门,见她歪在榻上看书,小娟儿和青桃两个正拆雕花门上的帷幔,青桃边拆边道,“天渐冷了,咱们门上该换门帘子了,我回头上二太太那儿讨去,前儿看她正打发人买锦缎呢,还问咱们院里要不要,我要来回玉华姐姐的,后来忘了。”

毋望抬头看门前立的翠屏和玉华,心沉了沉,看来确有其事了,一面盘算着这事怎么办才妥贴。

玉华见自己姑娘眼若寒潭,面上毫无表情,一时又是愧疚又是伤心,左右不是心思也飘忽了,绞着帕子低下头,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翠屏挥了手叫两个小丫头出去,又转身关上了房门,玉华没法,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说实话了,便屈膝给毋望跪下了,以头杵了地,哽咽道,“奴才干了混事,姑娘开恩救命罢。”

毋望心都凉到了脚后跟,撑起身子道,“你干了什么混事?”

玉华抖了抖,深吸了两口气,咬牙道,“奴才年轻不尊重,闯了大祸,肚子里……怀了孽胎,给姑娘没脸子,今日到姑娘跟前告罪,求姑娘饶命。”

毋望心里乱做一团,直恨道,“你早干什么了我打量你是个明白人,竟干这种糊涂事来如今怎么样呢,我饶了你犹可,这肚子怎么办孩子可是大爷的?”

玉华哭道,“不是那冤家还是谁的头里花言巧语,到了这个时候连人都不见了,我是有冤无处诉,求姑娘赏我碗药罢,我打发了这孩子再给姑娘做牛做马。”

翠屏听得发了急,在旁边斥道,“你不说叫姑娘想法子,倒求药来了外头什么药得不着,偏和姑娘说,我看你真是个糊涂虫”

毋望本想再骂她,别人的丫头都好好的,自己的院子里怎么出了这种事,当初老太太把她派给她,肯定也没想过会这样,现在怎么办才好?撵出去了她就是死路一条,留下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到时候更不好交待,想来想去都怪她猛浪,还有那慎言,干了这种造孽的事竟不闻不问,这烂摊子倒扔到她头上来了因道,“大爷可知道了?他怎么说?”

玉华悲凉道,“我好几趟想找他,不是跟前有人就是他有急事,都没能说成。”

毋望看她直跪着也可怜,对翠屏道,“搀起来说话罢。”

翠屏听了一喜,看这形势姑娘是不会坐视不救的了,忙扶玉华到八脚凳上坐下,对毋望道,“姑娘快拿主意罢,好歹不能把孩子拿掉,头胎滑了日后再怀就不易了,再说这可是姑娘的亲侄儿啊,姑娘最慈悲的,总不会看着他们娘两个受苦的。”

毋望道,“我何尝不知道,都怪慎言那坏胚,你也是的,怎么听他胡浸眼下这事我也做不得主,只好听老太太的了,我自然是盼你好的,能进了门子也无话可说,万一老太太不认怎么好呢,我真是愁也愁死了。”

三个女孩儿相对无言,玉华只顾哭,全没了平日的麻利劲儿,毋望也心疼她,这些时候竟是瘦了些,脸颊都凹了下去,每日担惊受怕,不好叫别人看出来,忍着尽心伺候主子,别人担了身子都养着,她这样,连小家子里的农妇都不如。

转念又想想,这事到了老太太那里定是要找大奶奶来商量的,那大奶奶人矫情,不恨死了她才怪又看看玉华那惨样儿,遂暗横了心,大奶奶要恨便恨罢,横竖有太爷和老太太在,她再有手段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眼下安顿了玉华要紧,再晚了怕要出大事的。便问,“孩子多少日子了?”

玉华涨紫了面皮道,“约摸两个月了。”

毋望大受打击,算来是到了这个院里后才搭上的线,看来是自己管教不严所致的,便愁肠百结道,“我平日疼惜你们,怕累着了你们,鲜少给你们派活,如今竟是害了你们了,若我规矩严些,你们也不敢造次了,都是我的不是。”

玉华一听又顺着桌脚跪下了,惶恐道,“是奴才混帐,就是死了也是活该,万万不敢寻姑娘的不是,姑娘对咱们没得说的,姑娘宽宏大量,是奴才不识时务,姑娘要打要骂都是应该的,求姑娘别动气儿。”

毋望没计奈何,亲自上前扶了她起来,温声道,“你有了身子,地上凉,仔细伤了孩子。你放心罢,我自会替你做主的,这几日只管静心将养,我先寻大爷把事情说了,看他怎么个意思,他若上心自然去央求大太太保媒,他若不上心,我自己到老太太跟前回禀去,叫谢慎言还你个公道。”说着赌上了一口气,开了门,带着翠屏往聚丰园兴师问罪去了。

第六十章连环解

往聚丰园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事是当了茗玉说好呢,还是背着她只和慎言说?当她面恐怕她撒泼,背着她,回头又说自己眼里没她,他们内宅的事倒绕过了她去……左思右想了半日,还是当着他们夫妻两个说的好,自己也要做出委曲状来,不依不饶方才好,必要时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闹,就说慎言坏了她院子里的名声,叫茗玉给她想辙,这样茗玉恨不着她,又不得不把事担下来,她去求老太太要比自己去说效果好得多,正房都肯担待了,老太太还有什么道理不答应呢。

打定了主意便一路往前赶,恰好路上遇着了慎言的小厮,翠屏喊了他问道,“大爷今儿可在园子里?”

那小厮回道,“才刚回来的,这会子在大奶奶屋里说事呢。”

毋望心道那再好不过了,便进了园子里,翠屏担忧的拉了她道,“大奶奶也在呢”

毋望拍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自有道理。”

园内丫鬟通报道,“刘大姑娘来了。”

一会儿慎言和茗玉都迎了出来,言大奶奶亲热的挽了她的胳膊道,“今儿吹的什么风把姑娘吹来了?平日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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