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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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望此时当真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怪自己没听裴臻的话,晕头晕脑撞上了这等脏事,晦气晦气脑子飞转,这会子不跑还等人家追过来不成提了襦裙便跑,一面默念阿弥陀佛,好歹别叫他看清她的样子罢,否则她是没脸在这府上呆着了,回头让裴臻想法子送她先回去罢,了不得了不会被灭口罢?这是什么王府,藏污纳垢的太不像话了

身后的男子直追到复廊上便站住了脚,那慌张的身影一晃便拐弯不见了。才刚她的大半张脸都掩藏在黑暗里,看得不甚清楚,只瞧见一张巧夺天工的嘴那是怎样的朱唇皓齿啊,果然叫人一见便难忘他又羞又恼,冷冷笑起来,,白看了好戏一跑了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不是王府的人,那定是今儿宴请的客人,倘或不见还则罢了,要是叫他逮着

“殿下,”适才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早已穿戴整齐从小院里出来,抖了抖马面裙,又扶了扶头上的黑纱尖棕帽,面无表情道,“我今日未到这渔隐园里来过,殿下也不曾见过我,我一直在小厨房里煎药,可记住了?”

那男子脸上浮出淡淡的讥笑,扬扬下巴道,”大嫂子什么话,我才从校场回来,何时到渔隐园里来过你快些走罢,没得把父王的药煎糊了,这贤妇可就做不成了。”

那女子一哼,幽幽道,“你最好是收拾干净,省得大家麻烦。”

男子笃悠悠扣好了领上金扣,低垂着眼道,“我办事何尝要人吩咐?还不走,可是没喂饱你?”他大笑起来,狭长的眸里寒光点点,逼近她,伸手在她唇上摩挲,探了一指入她口中缓缓进出,沉声道,“嫂子胃口够大的,两回还不够,怪道我那不中用的大哥哥吃你不住”

那女子狼狈的打掉他的手,半带春意的脸颓败下来,狠狠瞪他一眼,故作镇定的转身,直往扇子亭那边去了。

张信与二爷私交甚好,二爷既在张昺身上使不上力,倒不如转而攻克张信。”裴臻扬眉淡笑,知道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了,亲自从茶壶箩内拎了暖壶出来,很有耐心的给正在纠结的慎行斟了茶,又道,“张信曾是燕王旧部,只是如今拿朝廷的俸禄,难免忘了旧主,二爷只要适时提点于他,看他的反应再作定夺。我听说张信极孝顺,对他言听计从,二爷不是张夫人的干儿子么?或者可从其母入手,这样会更稳妥些。”

慎行终于对这位谋士大大的刮目相看了,似乎世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斟酌再三,退无可退,只得咬牙下了狠心,目光森森的盯着裴臻道,“若我归降,燕王可否保我全家平安?”

裴臻看了毋望一眼,她眸中有殷切之色,胸口略一窒,颔首道,“他若不能我也不依。”

慎行带了破釜沉舟的绝决,权衡思忖,叛主亦是不得已,毕竟他虽欣赏新皇仁政,眼下到了性命交关的当口,自是各自保命要紧,何况谢家宗族是那样大的一家子,如今只剩助燕王登基一条道了,他若做了皇帝,谢家尚还有一线生机,若他败北真是不敢想象,会有多少人落个满门抄斩。世事无常,自己原是满怀抱负要精忠报国的,现在怎么样呢?可不应了一句“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么,可悲可叹

毋望在一旁看他颓唐落寞的样子很是心疼,裴臻是不是逼他逼得紧了些?他这种读书人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和造反沾上边,这会子硬逼他就范不知怎么恨他们呢。下意识看裴臻,他支着肘,曲起食指在唇上微微摩挲,眼神悠远冷冽,竟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第九十五章平原不似高阳傲

“春君。“路知遥迎上来道,“你才刚哪里去了?我好容易脱身,来了你却不在。”

毋望心里乱得很,怎么有心思和他闲谈,便拉了他避到背光的地方,问道,“六叔可知这府里有几位郡王么?”

路知遥道,“燕王长子是世子,将来是要袭王位的,无需封王,三子尚年轻,未封王,真正领了封地的只二王子朱高煦一人。”

毋望失魂落魄道,“是高阳郡王么?”

路知遥见她惶恐不安,心下迟疑,便道,“正是,你遇着什么事了么?脸色这样难看”

高阳郡王朱高煦,那个名声极臭的,霸王似的人物?她的脑子像被杆面杖来回杆了两趟,混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人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朱高煦能放过她吗?尤其她不该将那女人看得那样清楚,百子衣,马面裙,尖棕帽……为什么她知道这么多?这副打扮的不是燕王侧妃就是世子妃啊不敢想象,这朱高煦为免丑事败露,一定会想法子杀她的,这回可是闯了大祸了

“春儿?”路知遥尝试又唤一遍,她这个模样着实令人担忧,从未见她如此失措过,不由扳了她的肩道,“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事就同我说,我一定想法子帮你。”

毋望呆滞看他一眼,暗道不能说,要烂在肚子里才好,眼下只好装傻,那高阳郡王应该没看见她的脸,没看见还有救,打死不承认就是了。遂对路知遥道,“好六叔,今儿咱们这里碰面的事好歹别同别人说,关乎身家性命,千万千万”

路知遥冷下脸道,“可是裴臻对你不好?莫非对你诸多管制么?你别怕,我找他理论去”

毋望忙拉住他的衣袖摇头,“这事同他没关系,六叔先别走,我还有话问你,那高阳郡王可曾娶亲?”

路知遥狐疑打量她,脑中一面思索一面慢慢答道,“他才从京师回来,听说媒是有人做的,只是他那脾气,凭人怎么说,他若不愿意,任谁也奈何不了他。”突然灵光一闪,他震惊道,“难不成他对你……”

毋望心里哀嚎一声,他要杀我才对苦笑着摇头道,“六叔别想岔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快些说罢,我出来得时候长了不好。”

路知遥支吾了一会子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知你在裴家好不好,又不得上门来瞧你,趁着这次有机会便见一见。”

毋望笑道,“你放心,我在那里过得去,他也敬我,没有什么不如意的。倒是你,如今下处在哪里?”

路知遥颇有些失落,扯了下嘴角道,“在军中住着,那里有专为官员所设的院落。你过得安稳就好,其实原不该操心,只是你是我从应天带出来的,若因此受了苦我良心难安。”絮絮叨叨又说了两句,猛提起慎行来,他道,“我这里不中用,你横竖托明月君紧着点子心,北平布政使司迟早要抄了的,到时候慎行的死活就赖他周全了。”

毋望道,“六叔放心,我自己的哥哥,定会尽全力维护的。”探头张望了,朝正屋大堂指了指道,“我这就回去了,出来有时候了。”

她说着抬腿就要走,路知遥哎了一声出手拉她,心里暗自委屈,这丫头果然是死心眼容不下别人的,自己记挂她,她似乎半点未曾察觉,凄侧的叹了口气,无奈松开手道,“你去罢,自己小心些,若有事便来找我。”

她笑着应了,匆匆往那正屋走去,进了门正遇着燕王妃携一众女眷出来,见了她道,“我正要打发人出去寻你呢,路大人真是,什么话要说半天,差点儿误了吃饭的功夫。”

一旁的丫头取她的大氅来给她披上,她裹了裹,此时方觉得冷,嘴里应道,“没什么,都是些家常的琐碎。”边琢磨着,这里人人都知道她中途离过席,那朱高煦随便问个丫头就能问出来,自己想躲也躲不掉,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院的歌舞场进发,毋望混在人堆里想,微云没说错,她这大红满地金的比甲,同这些穿金戴银的贵妇们比起来还真是小菜一碟,希望这些金光闪闪姹紫嫣红的夫人们淹没她吧,不那么显眼还能活得长久些。

这亲王府的确是大,走了好一会儿才接近宴会所在地,还未进院门,便听见众爷们儿们哄堂大笑,几个大嗓门穿插其间,隐约是说突袭,顺便夹带几句荤话,门外小厮通报王妃和夫人们来了,一时室内安静下来。

众人进屋对燕王行礼,燕王道,“今儿都是自家人,便不分什么男眷女眷的了,各自夫妻同坐罢。”

毋望哀哀一叹,这可不是好消息,男男女女坐在一处,本来还能避开高阳郡王,这下子避无可避,如何是好啊。

众夫人道是,起身各自找寻各自的夫君,她抬头看,人群中裴臻负手站着,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她胸中一口浊气荡然无存,抿嘴笑着,看他逶迤而来。

他引她入座,在她手上轻轻捏了捏,低声道,“才刚都好罢?”

如果没有活春宫的那个插曲,算得上一切都好罢。环顾四周,所幸那高阳郡王不在,她有些坏心的想,最好他才刚受了风寒来不了,否则可有得尴尬了。

方坐定,对面的一众爷们儿皆看过来,一个穿玄色右衽交领衫的大汉脱口道,“这位便是明月先生千金难求的心上人?果然好相貌啊,他两个在一处坐着,可不是一对玉人么,难得难得。”

裴臻拱手,淡淡道,“张指挥说笑了,咱们能相聚还不是托王爷的福么,”携了毋望,对上座的朱棣举樽道,“兰杜与春君敬王爷一杯,多谢王爷成全,来日大婚还请王爷主持,叫咱们沾沾王爷的福气。”

那朱棣三十七八岁模样,蓄着胡子,须眉堂堂,端坐上首,煞是气派威武,端了珐琅杯笑道,“先生客气,便是你不请,我与诸位大人也要来讨酒喝的。”又将杯举高,招呼道,“来来,大家共饮,今儿是家宴,随意些方尽兴。”

众人皆起身回敬,毋望见路知遥在她斜对面落座,身旁的位置空着,形单影只的样子,朝她这里望来,目光柔柔似春日水,浅笑着冲她颔首,她不由也笑着回应,那笑容尚未来得及敛去,门上小厮拔着嗓子报,“二爷三爷到。”

门口进来两个华服男子,都未及弱冠,身量却颇高,行至堂下满满一揖道,“儿子给父王,母妃请安。”

来人正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燕王素来知道这两个儿子野性难驯,心里却又欢喜,常说二子高煦最像他,因此他们晚到并不动怒,只道,“怎的迟了?”

那朱高煦朗朗道,“儿子和弟弟练兵,一日未敢松懈,才刚一时不察误了时候,请父王责罚。”

毋望腹诽,这伪君子挺会哄他父亲高兴,帝王家的子孙纵然不成龙,成个睚眦或嘲风还是合格的,分明在后院胡来,竟有脸在这里信口开河

那老三朱高燧招了侍者来,自己取了杯酒,又递了杯给朱高煦,对堂下众人道,“咱们兄弟来晚了,甘愿罚酒一杯。”说着一口将那大盅内的酒一饮而尽。

屋里人齐声道好,那朱高煦见弟弟豪爽,自然不甘人后,举杯回过身来……

毋望的心几乎从腔子里蹦出来,尽量往裴臻身后缩缩,又想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去,硬要避开倒叫他起疑,不如大方应对的好,便挺直了脊梁,凝神静气的站着。

朱高煦扫视一圈,那眼神狂妄且极具攻击性,滑过她的脸时稍一停顿,意味深长的一笑,直笑得她通体生寒,不禁大呼不妙。

他此时已换了蟠龙常服,只穿一件八宝云纹直缀,头上束玉冠,玉冠两边的鸦青色冠带垂在胸前,浓眉剑目,虽有七分霸气,却还有三分的轩昂,倒不似扇子亭初见时的狠戾,只是这人五官天生冷酷,只一瞥就险些叫她丢盔弃甲,如今能站着不过强作镇定罢了,当真可怖至极当年的锦衣卫都没让她如此害怕,背上凉飕飕一片,竟已是冷汗淋漓。

朱高煦仰头将酒饮尽,旋即叫侍者往空杯中注满酒,闲庭信步般往他们这一桌走来,边走边道,“小王要多谢明月先生呢,先生割爱送小王的那匹玉麒麟果然名不虚传,我命人试过,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分毫不差。”

裴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侧跨了半步,不动声色将她护在身后,端起酒杯道,“郡王客气,好马自当配英雄,郡王有万夫难敌之勇,这玉麒麟跟随殿下方不算辱没。”

朱高煦勾唇一笑,见那女子被他挡得只剩一条胳膊,当下了然,也不计较,心道那红唇可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裴臻不过一个谋士,又无官职在身,他那两千暗卫早晚会被收编,能护她护到几时?遂抬抬杯道,“先生请。”

裴臻回敬,与他对饮,朱高煦倒爽快,喝完也不流连,转身到他下手落座。

众人纷纷坐定,锦幔低垂,笙箫渐起,丝竹清音间酒香弥漫飘荡开来

第九十六章君子意如何

大厅中央美艳舞姬翩然起舞,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朱高煦意态闲闲,缓缓转动手中的十锦珐琅杯,眄眼透过美人臂上掠动的红纱直望过去,那女子端坐在矮几旁,偶尔低头啜酒,吃饭的样子竟也斯文秀气得了不得,裴臻同她甚恩爱,两人旁若无人的对饮,看得他心中厌恶,微一哂,敬了右手边的顾成一杯,寒暄两句,问道,“明月先生身边的那位是他的夫人?”

顾成下意识看了一眼,随意道,“才下了定,还不曾大婚,说来好笑,她的聘金是你父王出的,花了足足黄金一千两,这女孩儿值钱得紧,不过此等绝色倒也不冤枉,可惜名花已然有主,否则殿下尚未婚配,讨来封个妃也妙。”

朱高煦想起那饱满的红唇,若能一亲芳泽,那滋味定然不差罢,他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原先想将她弄来折磨死的念头瞬间打消殆尽,讥讽一笑,哼道,“什么名花有主,但凡本王看上的,凭她是谁家妻妾”

顾成心里咯噔一下,暗恨自己嘴贱,随口胡诌倒给这太岁提了醒,这种事可出不得,若这当口互斗起来,这大业是万万图不成的了整理了浑浑噩噩的脑袋忙劝慰道,“这可使不得,郡王还不知道明月君的厉害,此人是你父王极倚重的,他的暗卫影卫遍布天下,断然开罪不得,各州县消息皆由他提供,朝廷稍有异动,转天咱们这里就可部署,若殿下打他媳妇儿的主意,怕是要出大乱子。”说着干干笑了两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殿下道是不是?天下美人多了去了,将来坐拥江山,多少人家上赶着把女儿送给殿下,何苦急于眼下,来日方长,殿下若喜欢,下官先寻摸几个上等姿色的,明儿就送到郡王府去。”

朱高煦冷眼如箭,几乎把顾成射成筛子,切齿道,“在顾大人眼里,小王顶多就是个色令智昏的赳赳武夫么?”

顾成唬得不轻,口中直道不敢,本来还想从大方向分析谋反成功的基本构件给他听,诸如深谋远虑啦,能将谋臣之类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这位老兄杀人像砍瓜切菜似的,从来不带眨眼的,万一一个惹他不高兴举起腰刀来,他身上可没有家伙抵挡,旁边还有个拖累手脚的,血溅当场着实窝囊又不好看,于是抚抚脖子不再言语了,他爱怎么由得他去罢,儿子给老子搅局,还有救么?

大殿四隅皆供有大铜鼎,里头燃着炭火,烘得一室温暖如春,毋望却如坐针毡之余冷汗涔涔而下。这朱高煦怎的如此度量狭小,她若是卫玠,可能早就被他看死了,不就是不小心撞破他的臭事吗,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他们自家人爱做那种勾当与她什么相干,她若到处去说岂不是打自己脸么,所以他根本不必担心,只是看他那个样子似乎不明白,仍旧虎视眈眈的,害得她生出一种冲动来,很想立刻找他指天誓日的保证一番,被他这么瞪着日子不好过,如果他能弄个什么药来,让她将前头看到的那些不雅画面全部忘掉,那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敢情谁爱看似的,真是天知道

裴臻酒过三巡有些意兴阑珊,支着肘,一手托腮,半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将瞳仁都覆盖住了,也看不清他到底是梦是醒,只见他右手两指跟着丝竹之声在桌面上打拍子,时而缓慢,时而急进,懒散悠闲的样子,毋望内心正在争斗时,突然听他低笑一声,缓缓道,“不同我说实话,给你些教训。”

毋望转脸看他,他还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姿态,她蹙眉,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又垂下头时,他道,“只管赏你的歌舞,有我在,你怕什么?”

这下可以确定他没有睡着,她忙挺起脊背坐直,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揣度他若知道自己没听他的话,私自跑出去和路知遥见面,还摊上这种晦气事,会不会把肺给气炸了?不过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否则怎么说这样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唤道,“兰杜?”

他慵懒地嗯了一声,微掀起眼帘看她,“说罢,我听着。”

她踌躇片刻还是不好出口,便闷声道,“没什么,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喃喃道,“瞒着我也成,瞧人家的眼神不善,你觉得自己能解决么?”

毋望心头怦地一跳,还真是不好解决呀是自己伪装不够好,还是朱高煦的威胁太过赤luo裸?好像什么事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去。她顿时灰心丧气,在几案下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悻悻道,“回头都同你说,咱们早些回去好不好?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裴臻携了她的手指轻抚把玩,一面取笑道,“春君姑娘就这点子能耐?你头前的从容淡定哪里去了?就算泰山崩了有我给你挡着,你还不信我么?这会子就走怕是走不脱,那帮人酒兴正浓,断不会放我的。”

才说了没两句,那边张玉朱能又来敬酒,裴臻无奈,只得又站起来应酬,三人共饮了,拉着他又往上座而去,毋望百无聊赖,恹恹之间视线一路跟随他,几人围着燕王轮番敬酒,裴臻手握琉璃盏,面上带着淡然而疏离的笑,在那人堆之中优雅周旋,她微微恍惚,下意识看了燕王妃下手的朱高煦一眼,这一眼叫她寒毛直竖起来,那人盯着她,目光阴冷,突然露出个令人心悸的邪气笑容,吓得她险些往矮几底下钻。深吸了两口气,暗道不能就这样被他唬住了,越躲越显得她心虚,便正了正脸色,不卑不亢的礼貌回了个笑。

朱高煦一愣,那丫头胆子够大的,还敢同他对视?那张笑脸像钉子一样楔进他脑子里,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吟,“果然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朱高燧挨着云母石的围屏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惊道,“二哥哥这是瞧上明月君的女人了?”

朱高煦横他一眼道,“你不在那里吃酒,过来凑什么热闹”

朱高燧坐下,拂了拂衣袖道,“我前儿往小杨庄去,见着个淮阳千岁,真真是扣人心弦,那媚态,压在身下情致万千,玉臂高抬身婉转,我都有些吃不消,二哥哥可要去见识?”

朱高煦嗤道,“你就这点出息,凤子龙孙的什么女人要不着,还去狎ji?也不怕得脏病”

那朱高燧笑道,“二哥哥这话说岔了,良家女子哪里有那种手段,死鱼一般的挺尸,还得你去伺候她,没趣得紧,倒不如外头快活去,问此中滋味,可以醍醐啊你这十八年算是白活了,只知道打杀,还不如我这做弟弟的。”话才出口,接着哥哥射来的一记眼刀,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讪讪摸了鼻子笑笑。

朱高煦冲他递个眼色,低声道,“可有什么法子弄来?”

朱高燧会意,却大感为难,只道,“你可想清了,那裴臻是容易得罪的么?玉麒麟只是匹马,他能二话不说就送你,你若要动他的枕边人,恐怕他没那么轻易善罢甘休,一时闹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父王这里怎么说?这明月君是费了大力气请来的,若因个女人闹翻了,父王定要怪罪你,那岂不正合了大哥哥的心意?”

朱高煦思忖片刻也觉有礼,这事不能急在一时,明了来不妥,只有暗地里想法子。遂点点头道,“你打发人把裴臻的老底给我摸清了,缓个两日再动手不迟。”

朱高燧见哥哥誓在必得,也知道没有转寰的余地了,总归手足情深,于是兄弟两个凑在一处,窃窃密议起来。

毋望熬油似的撑着,总算熬到了家宴散场,外头梆子敲过了三更,燕王妃命人拢了手炉来给她,亲自给她系了大氅上的丝带,戴上了风帽,又说些体己话,毋望一一应了,方屈腿拜别王妃,和裴臻下了大门台阶往马车走去。刚上车安顿好,不知哪里冒出个蓝衣人来,头上裹头巾,打扮和暗卫相似,想来是裴臻另一个臂膀影卫罢。那人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的眉头渐渐攒起来,对毋望道,“你且等我一等,我临时有些事,要再进王府去一趟,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事儿办妥了我就出来。”回身嘱咐马夫将车停在牌楼的阴暗处,便提了曳撤疾步而去。

毋望歪在软垫上,这车里可比燕王府里自在多了,心里一松快便打起盹来,支着脑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有人上车,她困得睁不开眼,只道是他回来了,很自然的在他肩上找个角度靠好,他伸了手指在她唇上摩挲,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她嘟囔一声“别闹”,他却不听,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微有些恼,猫儿似的张嘴在那手指上咬了一口,那手指缩了回去,转而勾起她的下巴,两片唇便贴了上来……

酒香四溢却冰冷的唇,她忽然觉得不对,睁开眼看,面前是一张冷峻的脸,邪魅而阴狠,在她尖叫前捂住了她的口鼻,咂咂嘴道,“味道同本王想的一样。”

第九十七章受辱

“那高阳郡王低声取笑,“怎么不敢,才刚不是亲着了么?你真该谢谢裴先生,他果然聪明,没叫你一人先回去,否则你此刻就在本王的床上了。”说着又来捏她的脸,“你在渔隐园里瞧见了什么?”

毋望狠狠别过脸去,咬牙道,“郡王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朱高煦面上隐有愠色,两手撑在她身后的轿围子上,将她禁锢在和他只隔一个身位的空间里,阴恻恻道,“你猜我动动手指可会把你捏个稀烂?我问你,晚宴之前你进没进过园子?给我老实回答,别指望别人来救你,几个轿夫被我打发走了,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来,裴臻此刻正和我父王商讨如何布兵,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你这会子可是落在我手里了,搓圆还是捏扁全看我喜欢,我劝你放聪明些,别和我耍心眼子。”

毋望骇到了极致反倒镇定下来,反正要逃是逃不脱的,他想怎么由他便是了。便道,“郡王既然知道了还来问我,岂不多此一举”

牌楼底下风灯的光打进来,照出她优美的轮廓,倔强而无助的脸无比诱人,他眯了眯眼又压近些,冷冷道,“不要和我顶嘴,我的脾气可比裴臻差多了,要是逼我对你动手,大家都没意思。”

毋望顶不住那直钻进骨子里的寒意,不由瑟缩一下,脸色也变得惨白,他露出淡淡的讥笑,扬扬下巴道,“怎么不说话了?你很怕我么?宁要人怕,莫要人笑,看来我做得很成功。”

毋望只觉呼吸牵着肺也一起疼痛起来,和这样可怕的人靠得这么近,身上便簌簌起了一层细栗,她承认他的确很成功,他吓人的手段天下第一,她若能活着回去,恐怕晚上也会噩梦连连。只是这么贴着也不是办法,她尝试道,“郡王可否坐着好好说话?你想怎么样不如明说罢。”

朱高煦勾起一边嘴角冷笑道,“你猜猜本王会将你如何?”

毋望平了平心绪道,“郡王要将我如何我猜不出,却知道郡王断不会杀我,否则也不会顾忌这里是燕王府门前,和我说这么会子话了。我前头是进过园子,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但请郡王放心,春君是闺阁女子,定然对此事守口如瓶,郡王若信得过我则罢,若信不过我,要杀要剐只好悉听尊便了。”

朱高煦哼道,“到底是裴臻的女人,有几分胆色不过我告诉你,我信不过你,却未必伤你性命。”他顺手抓起她鬓边一簇垂发,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本王给你指条明路,你若想保命便离开裴臻,做我的女人如何?看你有几分姿色,杀了怪可惜的,不如做本王的床奴,本王自会加倍疼你,你道好不好?”

毋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这无耻之徒在说什么?他凭什么起这种非分之想?她一把夺过自己的头发,梗着脖子道,“请郡王自重,我已许了人家,今生不作二嫁,郡王的意思,恕春君难以从命。”

朱高煦恼羞成怒,拎起她的领子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会子同你商量你拿乔,回头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毋望见他扬起手来,很认命的闭了眼准备挨打,反正小时候没少挨锦衣卫的鞭子,再疼忍一忍就过去了,这一巴掌换来自己的清白,那真是赚到了。

朱高煦看着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突然改了主意,虽然他这人一向无情,但好歹偶尔也会怜香惜玉,这样好看的一张脸,打坏了白糟蹋,倒不如留着亵玩,于是凑上前又想亲她,她蓦地睁开眼,开始手脚并用没命的反抗,混乱中他也顾不得她是女人了,反手将她手臂扭住,她吃痛低低呜咽出声,峨眉秀目间凝结一抹苦痛之色,他心里一顿,不由放松了钳制,嘴里警告道,“你再撒野看看,打量本王不敢杀你么?”

毋望气馁之余愈发觉得他可恨无比,无奈自己被他反剪双手,反抗不得,便叱道,“亏你还是个爷们儿,活打了嘴有气力不使到战场上去,却在这里欺负女孩儿,也不嫌臊得慌”

朱高煦被她一骂气得牙根痒痒,费了半天劲才忍住没伸手把她掐死,恫吓道,“嘴上不饶人可是要吃苦头的,若不想本王现在就要了你,最好与我闭嘴。”

毋望忙咬唇不语,好汉不吃眼前亏,倘或真把他惹毛了,这种不可一世的皇亲国戚什么事做不出来?打眼朝王府大门看,府门紧闭,两个士卒目不斜视的站着,门楣下挂着两个写有燕字的大灯笼,西北风一吹,晃晃悠悠左右摇摆,她心里焦急,更加觉得这高阳郡王阴森恐怖,挣了两下,他又加大手上的力道,皱眉俯身,分开她双腿挤了进来,隔着一层襦裙与她越贴越紧,她大惊,整颗心都抖起来,只怕他会有什么不轨之举,屈膝便想顶住他,他腾出一只手来奋力一敲,她只觉剧痛难当,直麻到了大腿根去,忍了泪恨道,“败类,你要杀便杀”

他却笑起来,长眉舒展,脸上的狠辣一扫而空,竟隐约现出孩子般的单纯来,喃喃道,“你想把本王弄残么?野丫头,果然有些意思,裴臻哪里得着这么个宝贝。”心里暗想,好得很,没性子的女人没趣儿,这个有棱角,正合他胃口。

高阳郡王的兴致空前高涨,他陷入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无法自拔,在她小腿上捏了一把,顺势滑到脚踝上,视线一转,落在那只玉足上,没缠过,虽也纤巧却是天足,怪道跑得那么快呢他看着她含泪的大眼睛,嗤的一声又笑起来,退后一步,抬起她的腿,扫落了她的绣花鞋,隔着雪白的罗袜在她脚趾部位不轻不重的一咬,戏谑道,“让我也咬一口。”

毋望憋得满脸通红,无奈大腿拧不过他的胳膊,为防止被他拖下垫子去,只得两手撑住轿围子,身体拉伸成一个尴尬的姿势,她羞愤交加,刚想抬另一条腿来踹他,他突然放开了她,退到轿外抱胸打量她,半似困惑的问道,“裴臻可这样对待过你?”

毋望收回僵硬的四肢,浑身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道,“他是君子。”

朱高煦略一怔,拉着脸道,“他是君子,本王是小人?甚好,既是干净的我就放心了,好好守着你的身子,若敢和裴臻做出苟且之事,叫我知道了,明月君定会死得很不雅。你且在裴府静待几日,等着本王打发人来接你罢。”语毕不等她回话,转身便跃上马背,扬鞭往东去了。

毋望呆坐着像从鬼门关打了个来回,里衣都湿透了,一阵阵泛出冷来,抚抚手臂,此时才发觉到处都疼,她瘫倒在软垫上掩面低泣,还没有结束么?还有下一次么?她没了主意,她一个闺中女子如何自救?哭了会子心里顾虑起来,他若直接同裴臻讨人怎么办?裴臻固然是不允的,然后呢?他会对他不利么?朱高煦虽年轻,好歹也是个郡王,万一恼羞成怒怎么好?进退维谷间脑子里嗡嗡响作一团,猛听得王府大门开启的声音,裴臻和那影卫边走边议,缓缓而来。

几个轿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连滚带爬跪倒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不住磕头,口齿不清的告饶道什么“高阳郡王、奴才们不敢违命、姑娘在暖轿里”,他大惊,十几丈外纵身腾跃,转眼已到轿前,躬身入轿,见她眼睛也肿了,头发也乱了,一只鞋子落在轿门上,狼狈不堪的倚着围子,看见他便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他呼吸一窒,已明白了十之八九,心头怒火滔天,抱着她软语安慰,又如立誓般对她道,“怪我想得不周全,连累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我定将那杀才剁碎了喂狗给你解恨。”回身道,“虞子期,传命给铁英和濮阳金台,这会子就带人给我铲平高阳郡王府,不必顾忌,杀光算完”

虞子期探头看了轿里主子的心头肉一眼,样子是怪惨的,好在衣衫齐整,应该是没有被侮辱,他主子气疯了要学楚霸王冲冠一怒为红颜,自己作为他的第一战将很清醒,有必要提醒他孰轻孰重,便拱手道,“主上三思,要杀那厮容易,只是杀完了恐没法子善后,他老子极看重他,说杀就杀了怎么能罢休?届时牵连到了主上,还害了夫人和应天谢家,那便了不得了。”

毋望也在他胸前闷声道,“他也未将我如何,咱们回去从长计议罢。”

裴臻略缓了缓,命人起轿,坐在轿里横竖不解气,毋望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铁青着脸,指关节握得咯咯作响,她有些怯怯的拉他的袖子,他伸手把她圈进怀里,颓然道,“我只怕你一人回去被他劫道,却未料到他胆敢在王府门前放肆,是我失策了,对不住你。”复又问起原由,毋望只得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他无奈捏了捏她的鼻子,“瞧瞧,不听我的吩咐惹出这些事来,下回还敢不敢?”

毋望将脸靠进他颈窝里,贴着他温热的皮肤才觉得安全些,嗫嚅着,“再也不敢了……他头里还说过两日要打发人来接我,这可怎么好?”

他忽而冷笑,“那他连我一道接去也使得,左不过多加副碗筷,高阳郡王不至于那么小器罢。”

毋望蹙眉道,“什么时候了还打趣”

他撇转头,阴鸷一笑,“他只管来试,我定叫他后悔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你……”毋望又羞又惊,胡乱蹬了两脚,缩到暖轿角落里,颤声道,“你敢造次”

第九十八章今日岁华新

裴臻送走了虞子期,一人在书房灯龛下坐了很久。

之前确实太冲动,险些坏了大事,亏得虞子期在,劝住了才没让事态恶化。那时在牌楼下看见她那样,他真是乱了方寸,心底几乎恨出血来,立时将那朱高煦碎尸万断也不足以泄愤,自己宝贝似的呵护的人竟给他来侮辱,若由着性子来,什么高阳郡王,这会子早下阴曹找阎王爷报到去了可惜眼下形势不由人,再稍加筹措就要开战的,箭在弦上,要是出了纰漏,大家都得不着好处。朱高煦再不济总是朱棣的亲儿子,上阵还需父子兵呢,他多少总要偏袒些,当然,以朱棣的城府来看,即便真杀了朱高煦他也绝不会因此怪罪,他定是以大业为重的,可若是他稳稳坐定了皇帝宝座之后,那秋后算账的事历代都不少见,就拿他亲爹来说,功臣尚且消灭殆尽,更别说杀了他儿子的人,朱家一门皆是睚眦必报的,要么在他起兵前一脚踩死他,否则他的儿子便动不得……

他动不得,却可以借助别人来压制他,比如说燕王世子朱高炽,再仁德贤明总有度,依着春君的描述,和朱高煦私通的人,除了世子嫡妻王氏,不作他人想,他若知道了,这夺妻之恨能忍得么?加之他们兄弟早就为那世子头衔闹得不愉快,只要稍加点拨,还不往死里整治他裴臻靠在圈椅里冷笑一声,以朱高煦的为人来看,离天子之位一步之遥时必定有所动作,到时全力支持朱高炽,再名正言顺的收拾老2,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有的是耐心,这会子虞子期已经安排人手设计让朱高煦和王氏的奸情在朱高炽面前败露,这么一来也够朱高煦忙一阵子的了,所有事情皆要瞒着朱棣进行,别看朱高炽一向仁怀天下,到底是天潢贵胄,说话办事都经过深思熟虑,真真是滴水不漏的,有时软刀子更有用,也叫朱高煦吃些闷亏才好。

梆子敲过四更,他起身撩了窗纱看对面,她这会子也该洗漱完了,廊下也没有丫头走动的声音了,想起她一直呼痛,定是伤着了,到箱柜里翻了活血化瘀的膏药来,推门往她房前去,笃笃敲了两下,值夜的大丫头四喜来开门,他道,“姑娘可睡下了?”

四喜回身看了看,后身屋里灯已灭了,便回道“才躺下,这会子应该还未睡着,大爷可要进来?”

裴臻点头迈进房里,四喜罩了灯罩端了蜡烛前头引路,房里锦幔重重,安息香流转缠mian在鼻尖,行至床前时他抬手挥了挥,四喜放下灯退了出去,床上人动了动,支起身探头看,轻声道,“这么晚了还没歇着?”

他踱过去在床沿坐下,她靠着床架坐起来,穿着藕合色的丝棉中衣,长发如丝披散,脸色微有些发白,他顿感心头怅然,蹙眉拉过她的手,将袖子卷上去些,只见她腕上五指指印根根分明,紫中泛着青,衬着如玉的肌肤尤其可怖。他沉下嘴角,揭了罐子上的油封,剜出一块药膏来替她涂抹,也不说话,只一遍一遍的推揉,恨不得将那淤青立刻推散开来。

她有些痛,不禁缩了缩,他忽然察觉了,抬起头,眼里含着愧色,呐呐道,“弄疼你了?我下手重了”

毋望覆上他的手,略迟疑道,“我才刚想了想,还是趁早将亲事办了罢,我心里不安的很,这么下去要出岔子的。”

裴臻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如此就要多谢高阳郡王了,我当真求之不得,天一亮就吩咐下去,前头筹备的差不多了,拎出来再办也方便。”

毋望叹了一声道,“我原想回应天再办的,如此看来是不成了,只是父母宗亲都不在,这亲怎么成好?”

裴臻道,“那就请了燕王来证婚,他原先装疯卖傻,出不得大厅,咱们另设一堂拜天地,礼到就是了,只是委屈你,少不得要从别处出门,或者到你二哥哥官邸,或者从濮阳金台府上,谢二爷那里恐怕行不通,布政使司那么多眼睛盯着的,只有濮阳那里了,他夫人武艺高强,有她护着我才放心。”

毋望一时只觉心中甜蜜,生出待嫁女儿的情致来,颊上飞红,低头道,“就依你说的办罢。”

裴臻取笑道,“尚未出嫁便从夫了么?看来裴某得着个好媳妇呢。”说着又去给她另一只手上药,一面又道,“我没能护你周全,你可怨我?”

毋望知道他一晚上总不受用,便温言道,“我哪里怨你什么,只没料到临走竟有密报,才叫高阳郡王有机可乘。”她打个寒颤,探前身子环上他的腰,枕在他肩上嘟囔,“亏得我在北地遇着的是你,若先遇上他,那我这会子不知怎么样了。”

裴臻大感受宠若惊,她肯主动来抱他,肯对他说这样的话,简直是预料之外的,拍拍她的背道,“你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好?从前我虽对你使心眼,到底是没有恶意的,不过想让你心甘情愿跟着我罢了。”

她在他的颈边蹭了蹭,热热的气息拂在他的喉结上,哄孩子似的娇声应道,“我知道你最好,从来不曾想过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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