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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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薛淮山。

“请阮先生原谅。”薛公子敛了笑意,沉然道:“我只想娶悠悠为妻,与她结发做夫妇,相扶到白首。悠悠的名字会被记入我薛氏家谱,我会倾尽一生护她平安静好…”

我不清楚阮悠悠的名字有没有载入北郡薛家的家谱,只是她这一辈子,到底是与平安静好无缘了。

穿堂风缓缓吹过,半掩的竹门碰上石墙。

阮秸抖开一张宣纸,“药房在十里外的镇子上,你拿着这张药单,去给悠悠抓药。”

阮悠悠姑娘安静不出声,她听到薛公子走出了房间,听到她爹默然坐在床沿。

“悠悠,你才十七岁,很多事你还不懂。”阮秸把一本书册放到她的手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爹知道你喜欢他,但你了解他多少,又能明白哪些和他有关的事?”

“爹…”阮悠悠握着手里的书,忽而道:“刚刚大夫说你的气色不好…”

阮秸顿了半刻,叹气道:“你若能让爹少操点心,爹的气色自然就好了。”

阮秸给悠悠的那本书,乃是集毕生心血编著的兵法之典,他再三叮嘱:“无论薛淮山和你说什么,都不能把这本书给他。”

昨日梦如流水过,今朝云淡风微。

此时的阮悠悠捡好了衣裳和木盆,走到院子里的井边打水,她的鬓发微乱,一双细白的手在冷风中被冻得通红。

我跑了过去,抬手拎起木桶。

“这些衣服让我洗吧…”我看着她端在手里的木盆,又道:“我最会洗衣服了。”

她笑了一下,柔缓如春风拂过荷塘。

“井水冷。”她轻声说:“我来就好。”

我眨了眨眼,看过她装在木盆里的衣裳。

院内梅花暗香,松柏翠色连天,我瞧见那木盆里,有几件属于小孩子的布褂子。

我陷入了片刻的呆怔,心跳在这一瞬蓦地加快。

倘若阮悠悠当了娘…她的孩子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评论真的多了起来,好开心!

每次没有按时更蠢作者都好羞耻_(:_」∠)_

继续单腿走钢丝胸口碎大石一口闷老白干求评论

苏木笺(四)

天际垂云,风也变得更冷。

我拉起吊桶用的绳子,从井里打上冰凉的水,长绳摇摆,将那破旧的木桶扯得微晃。

彻寒的井水蓦地溅在手上,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好像快要下雪了…”我提着装满水的木桶,抬头望向日渐暗淡的苍穹。

话音才落,井水倒映出一闪而过的凌厉寒芒。

我听见了雪令拔剑出鞘的声音。

云层翻涌,朝日敛光,暮色将山林吞没了大半,强烈至极的魔气扑面袭来,快到寻不出任何征兆。

我扔下木桶,一手拽过阮悠悠的衣袖,侧身避开的那一瞬,淬毒的狼牙贴着锦纱的裙摆哗然飞过。

“怎么了…”阮悠悠呼吸急促,两颊蕴着不自然的红,微抬了嗓音问我道:“发生了什么事?”

木桶斜着歪倒在了地上,寒凉的井水缓慢流淌一地。

林中鸟雀惊飞,黑云映着墙垣倾颓。

我没有出声回答她。

狼怪…

四面八方都是狼怪…

青面獠牙,口中流涎,蓬乱的杂发遮挡着污浊的双眼。

雪令的剑上已经沾满了血,他的脚边匍匐着两个狼怪的尸首,那血的颜色极深极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区区狼怪也敢来人界撒野?”雪令一手提着剑,祭出法诀召来冥杀剑阵,云淡风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你们一个也不用走了。”

他凌空而起,剑芒疏狂如雷火乍现,“…都会在这里丧命。”

雪令的剑道造诣极高,我在初次遇见他时就知道这一点,听说他自幼在冥洲王城长大,因着机缘巧合,有幸得了天冥二界剑术高手的真传,从此在剑道方面日益精进,连带着在法力修习上也有了令人惊叹的突破。

雪令方才那番话固然说的很威武霸气,但是也直接反映出了与我们对峙的乃是凶猛的狼怪,间接反映出了雪令一个人可以单挑它们一群。

阮悠悠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剑气来势汹汹,须臾撕破雾霭云暝。

我将冥后之戒掏了出来,戴在食指上召唤守护结界,趁着这个空档,有只狼怪飞驰着冲过来扑咬,被我手起刀落削掉了脑袋。

血光漫天,染红了傲立枝头的白梅,庭中森冷,满是一片肃寒的萧瑟。

腥味盖过了梅花香,阮悠悠的话音轻的像呢喃呓语,她问:“你们到底是谁…”

我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回答,雪令已经在遥遥几丈外的地方面不改色地应道:“姑娘莫怕,我们只是寻常的江湖术士。”

我立刻点头,跟着添了一句:“也略懂一些斩妖除魔之道。”

天边落雪纷飞,鲜血红,轻雪白,二者交错在一起犹如泾渭般分明。

血月剑被我放在了守护结界之外,沾了血的剑身一分为十,迎面劈上几个狼怪的命门。我道法武学的根基浅,一时劈得不标准,竟是让它们的脑浆全部崩溅了出来。

我心中一抖,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阮悠悠伸手来扶我,她发间的竹簪松散,浓密的长发落下几缕,更衬得脸颊细滑,肤白如雪。

“你怎么样?”她的手很凉,语声有些微的发颤。

我侧过脸想和阮悠悠说话,却是目光一滞,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件只有男孩子才会穿的小衣裳。

耳根倏尔滚烫,我把心一横,定定望着阮悠悠,咬字极轻:“我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用这种事骗人真的非常不好,我红着脸低下头,软着声音继续道:“求你别告诉哥哥,哥哥知道了一定不会认我了…”

长剑铮鸣,无边风起,阮悠悠忽然握上了我的手,她两颊微红,似一朵美极清韵的芙蕖,一双翦水妙目徒然映着我的倒影。

“孩子的爹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要自己硬撑…”

我只字不言,静心听她的往昔。

这一次的记忆颇为纷乱,带着崩坏的杂音,隐约能辨明暮雪黄昏,潇潇风寒。

梅香沁骨的院子里,薛淮山正在劈柴。

“我、我…”阮悠悠站在他身边,良久吐不出下一句话,手心灼烫出涔然的汗意,紧紧攥着麻衣粗布的袖摆。

她惶然不知所措。

“悠悠,”劈柴声停了下来,薛淮山修长的手指拔过她的鬓发,微微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安静地倚进他的怀中。

薛淮山愣了一愣,轻笑道:“悠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他的手搂着她的楚楚纤腰,嗓音低缓地问道:“悠悠,你想说什么?”

风声呼啸,苍穹撒下纷纷扬扬的细雪,沾在她滚烫的面颊上,化开的清凉水意直达心底。

“我好像…”她顿了一下,紧张地连话也说不清,最后攥着衣角,言简意赅道:“有了。”

“有了?”

薛淮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两个月前的柴房里,月挂柳梢头的时辰,鸳鸯交颈缠绵了一夜。

“真的有了?”他问,话虽是问句,却带着笃定的意思,手掌将她搂得更紧,印在她额上的吻也十分的滚热。

阮悠悠没有告诉他,这两个月没来月信她有多害怕,也没有提及这段时间以来的呕吐和眩晕。

她只是说:“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薛淮山再次吻上她的脸颊,话中带着难以克制的喜悦:“悠悠…”

他仿佛在这一刻变得胸无点墨,再不是北郡薛家学富五车的大公子,也不是嘉南国内赫赫有名的少年英才。

他吻着她娇嫩的脸,寻不到其它的话,只一个劲地念着:“悠悠…”

“生个女儿吧,”他缓声道:“像我家悠悠一样讨人喜欢。”

阮悠悠的心底仿佛融了一块蜜糖,甜的令人叹息,她的唇角含着笑,轻轻地应道:“儿子女儿都好…都是一样的好。”

短暂的甜蜜过后,阮悠悠有些话如鲠在喉。

雪下得有些大,薛淮山脱下外衣撑在她头上,一边领着她走回里屋。

锦缎华服的衣料擦过她的额头,她出了片刻的神,忽而道:“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把我赶出家门?”

“岳父大人若是怒不可遏,悠悠便跟着我回家好了。”薛淮山揽着她的肩膀,沉声在她耳边道:“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再抱来给岳父看,纵然岳父有天大的怒气,瞧见外孙也合该是气消了。”

他接着笑了一声,又亲亲她的手,“我已经差人传信回家,不日将迎娶名士阮秸的女儿为妻,聘礼单都准备好了,只差岳父过目。”

风雪飘摇,天边层云翻滚。

我抬头看着天幕,却听不清她余下的回忆,那里甚至夹着阮秸怒到极致说不出话的一声叹息,更兼带着锣鼓喧天的喜乐声,以及纷冗嘈杂的人言人语。

再侧耳细听时,已是来年春晓。

北郡被喻为塞上江南,清风杨柳拂岸,碧绦千丝绊,十里浓翠浅荫,燕飞莺啼,繁花绕绿。

当然这些阮悠悠都看不见,可是薛淮山会尽数描绘给她听。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阮悠悠是真的出嫁了,她嫁给了北郡薛家的公子淮山。

过门的那一天,丝竹和鸣,花轿红妆,她一定打扮得很美,大概像是踏着云霞的桃花仙。

薛家的正厅松堂上,阮悠悠给她未来的婆婆奉茶,那茶盏温热,她屏着呼吸去听声音,谨小慎微地将茶端到婆婆面前。

婆婆接过茶,往她的手里递了厚厚一包的喜钱。

因着没有出错,她心下有些欢喜,却听到婆婆轻不可闻道:“可惜了这幅好模样。”

可惜了…

这幅好模样。

我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是在嫌弃阮悠悠目不能视,还是暗指了别的什么?

雪令带来的名册上,独能看见嘉南国的人迄今三年内的命格,我查不到薛淮山的过去,只知道他身为国君最器重的臣子——

将要再娶当朝公主。

剑光破阵,耳畔传来最后一声凄厉的狼嚎。

我回头去瞧雪令,他已经收了剑,衣服上沾着深浅不一的血迹,脸色微有苍白。

“毛球?”他唤了一声。

我即刻应道:“我在这里,阮姑娘和我都没事。”

阮悠悠呆了一呆,随即问我:“你叫毛球吗?”

“姑娘有所不知…”雪令走了过来,信口胡扯道:“因为祖上姓毛,而家妹小时候看起来正像是一个球,于是起名叫毛球。”

阮悠悠诧然应道:“…原来如此。”

雪令轻咳一声,侧眸看着我:“方才你与阮姑娘交头接耳,都讲了什么?”

我登时涨红了脸,“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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