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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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尚在奇怪,就被奚云绶一把揪住手臂,只见他怒目而向,双眸充满红丝,隐透着不敢置信与受伤:“你是何时报信的!说!”

凤兮脑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确定有人来救,却以为绝不会是该远在西属谈辛之,心里正期待猜测是谁,手里挣扎,口中回嘴:“你时时刻刻盯梢,我要是还能有通天的本领干嘛不自己跑了,奚云绶,你别仗着体弱多病便以为我不敢还手!”

此言一出,奚云绶怔住,手中蓦然用力,平滑的指尖深嵌肉中,双目直直盯死凤兮。

凤兮顿觉不妥,手腕一挣,轻易的闪到一旁,却在回望时不由微微眯眼,仿佛被他宛如死水的眸子刺到一般,令人背脊盗汗,一抹念头快如闪电,脑中还未拿定主意,脚下已蓄势待发,刹时间回身夺门而出……

门口立着西青,也就是费刑,神色紧张,本就苍白的面几近透明,然眼中浮现的光一闪而逝,虽快已足以传递讯息,却见他豁然抓住凤兮的手腕,一转身施力推凤兮往廊道而去,顺带回话与紧追而来的奚云绶:“交给奴才了,她跑不了!”

半个时辰前奚云绶从别院返回进屋,不多会儿费刑就听楼下动静异常,遂逮住一人以命要挟,才得知有敌攻城,暂时未知何方神圣,只知来势汹汹,锐不可当。

费刑脑子转得快,有种与生俱来的警觉,加之后天秀卿的刻意培养、宫闱行走,那身手果断,思维敏捷已成一种定式,至此,费刑顿觉机会难得,正琢磨如何引出奚云绶,救走凤兮,恰遇到凤兮迎面逃出,便脑中一惊,手中一动,即刻反应。

可惜,费刑只知救人,不知奚云绶已知晓他身份以及来路报信之事。

费刑这么一推凤兮,已背对敌人,若遇高手,瞬息之间已可致命。

只听“嘶”的一声,利器入肉。

凤兮脚下顿住,回身瞬间正见费刑面色一紧,双目暴突。

奚云绶阴冷一笑,手中一撤,浓红色的液体星星点点自费刑身后喷出,血光四溅,沾染了玄色衣袍以及奚云绶阴晴不定的脸。

凤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费刑,厉声喝道:“奚云绶!”

第五章

凤兮眼疾手快,上前扶住费刑,厉声大喝,正见奚云绶手握弯弯短刀,白晃晃的刀刃光亮可鉴,挂不住的血正滴滴答答坠于地面,形成一汪红中带黑的血水。

凤兮大惊,低头一望,费刑右侧背脊深深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外流,好在伤口偏离要害,暂无大碍。

费刑因秀卿服毒,导致先天不足,初生之时通体青黑,了无气息,稳婆大惊,当下啪啪几声猛拍婴孩后身,硬是令险些夭折的费行高声痛苦。而后,一云游郎中恰经门前,续几味毒草加入粥汤,徐徐哺喂,遂以毒攻毒延续了小命,并谆谆教导秀卿如何抚育这独特的孩子,万不得视其与旁人一般,忌讳颇多。

此时费行血中带黑,本因有毒体制,饶是奚云绶如何诡计多端,出其不意,也因这番景象惊住一瞬。

而许多事往往仅在一瞬定输赢。

凤兮早知秀卿服毒一事,其子费行深受其害,她以往耳听为虚,如今眼见为实,当下便比狐疑不定的奚云绶反应更快些,一眼望去已将奚云绶手执利刃、蓄势待发的姿态尽收眼底,遂立时明白一切——因奚云绶的手无意一松,她才有机会及时逃出,然转眼间未能提醒费行,才令他不防身后中了奚云绶偷袭之举,定是奚云绶故意为之,明里追她,实则为了偷袭费行。

未等奚云绶逼近,凤兮遂扶起费行一步步后退,面色阴沉凌厉,双目咄咄逼人,唇角一抹了然之笑,令奚云绶一时移不开眼:“我真好奇究竟是何人攻来,会让堂堂西平王如此着急,情愿先下手为强,打草惊蛇……你是怕西青坏你大事?还是怕再被这几人跟上早晚将性命送入敌手?”

凤兮料定此次定有强敌攻城,奚云绶慌乱之下阵脚紊乱,当下欲先除费行,以防他继续跟在身侧,泄行踪是小,扰大局是大,何况此时局面刻不容缓。

到底是何人,会令奚云绶做此釜底抽薪!

子晟的样貌一晃而入脑中,却立刻被凤兮否决。不会,不会是子晟,除非他有通天之术,否则断不会神速如此,究竟是谁?

奚云绶心下一惊,未料凤兮如此机敏,面上持稳,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千钧一发间手中弯刀蓦然砍出,嗖的擦过凤兮鬓角,却听身后高声惨叫,随从之一立时丧命。另两位随从及时赶到,互视一眼,遂将凤兮、费行护在身后,同时出招。凤兮窥见奚云绶抚在腰间的手,豁然一惊,大喝“回来”,然为时已晚,此二人被迎面而来的毒粉毒瞎了眼,痛如刀绞,于廊道间横冲直撞。

小川闻声而出,眨眼间手中利剑已急而稳的将欲上前的奚云绶挥退三步,后一脸谨慎的盯梢,不敢回头探视费刑之伤。

无论朝堂口舌之争、心机之斗,无论绿林武力之搏、刀刃之嗜,若说口舌伶俐亦或招式高超者才能稳操胜算,未免偏激。不知多少次高手轻敌,败于弱小者,也不知多少次,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人亦能于顷刻间为求活命致敌死地。凤兮从小便听景如山说过:“最可怕的敌人往往存于暗处,愈是始料未及之人,愈是致命之徒。”

于此乱世,杀人成了某些人赖以生存的把戏、本领,成了某些人下意识的反应,也成了某些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无奈之选。

奚云绶方才之举,不得不说是随从三人过于轻敌这病秧子,也不得不说无论他们平日如何操练刻苦,却仍因头脑简单而败于临战那一瞬较量——奚云绶的狡猾,诡诈,先以弯刀砍之,令另二人松懈警惕,却不防狡兔三窟,暗藏毒粉。奚云绶招招出新,令人难防,是生存环境使然,令他不得不如此,也是天生心性诡变所致。想来随从三人纵然一起迎上,也毫无胜算。

凤兮扶着费刑,力不能敌,又不敢耽搁,只得步步后退,待到拐角处,费刑趁着右手有力,逃出止血粉,扯了腰带一同递给凤兮,凤兮一面撒上药粉,沿着伤口处缠紧,一面低声问着情况,只听费刑低语:“是虎啸营,往城北退。”

凤兮心中大动,唇角几不可见的露个笑容,下一刻已在奚云绶疑惑的眼神下尽收无踪。这世上有种莫名的力量,有人称之爱,有人称之情,然无论男女之爱,亲情、友情,皆会使人萌生勇气,无畏无惧。

奚云绶见二人交头接耳,有种不好的预感趋势他脚下一蹬冲杀而来,然小川执剑灵活的“唰唰”迎上,力道之猛,刀刃之利,生生砍断奚云绶袖摆、几许青丝,腰间革带“簌簌”滑动,脱了结绳落于地上,就见一块通透圆润的红绯沿着廊道边沿滚落一阵,被小川一脚拦下。

奚云绶大惊上前欲抢,小川见他如此紧张遂冷笑一声,转眼间弯腰后翻,以足劲再次将其逼退,手撑地时恰将红绯盖在掌下,起身时已稳稳握住,高呼一声“接好”便将它投向凤兮,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红绯失而复得,凤兮大喜,当下双目灼灼盯死奚云绶,口中却是对着费刑:“十四娘不会轻易放过我,你们一有机会出去带着这玉尽快联络王爷,切莫耽搁。”

费刑怔住,还来不及拒绝时只听楼下骚动阵阵,十四娘已带人围上。

凤兮知道十四娘是奚云周的女人,她此时出面多半也是为了此人,而非奚云绶。女人最了解女人,这十四娘跟奚云绶面上合作,实则各自包藏祸心,凤兮只有暂时示弱换了费刑、小川顺利出逃,才可专心做挑拨离间之计,只要十四娘、奚云绶内讧不合,这西来客栈众人自会混乱一锅,如此才有她从中得利的可能。

主意一定,凤兮一把接过费刑暗中递来的匕首,插于靴内,整个精神提的紧紧地,高声喊道:“十四娘!你今天若放过我等三人,待铁骑踏平燎城之日,我可保你一命!”

十四娘冷笑不语,余光瞥见奚云绶面露紧张,心里正犹豫,却听身边一彪形大汉大笑不已,鄙视嘲弄之意毫不掩饰:“臭娘们儿挺刁钻的啊!我等西属好汉断不会屈服谈辛之那痞子!我看不等燎城城破,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此话一落,四周嘘声皆起。

凤兮绷着脸,眼神四下寻着破绽,却注意到楼下众人神色各异,有人面色严肃僵硬的直直望着奚云绶,有人如十四娘一般表面轻松实则杀气乱窜,当真是两帮人马,目标却是一致的。

“这倒不是我狂妄,只不过德兮夫人只有一个,除非你们将我劈成两半,要不然今日定有一方空手而回!”凤兮大胆挑衅,就是要赌一把十四娘心急手快,临阵倒戈!

果然,十四娘眼珠子一转,眼色一使,围绕在身边的几人迅速出招,在奚云绶大喝“快闪”声中,只听“咔咔”几声,以奚云绶马首是瞻的众人之中豁然倒塌几人,凤兮趁乱扶着费刑赶到楼下,待摸到角落处时,那两派人马已剑拔弩张,各个兵刃相向。

哀号声不绝于耳,地上几双大脚趟于血泊之中,隐见抽搐,失了脚的大汉还包括那大放厥词的,此时无不面目扭曲,痛的大汗淋漓,哪还有半分狂傲。

十四娘率人出其不意,虽是棋高一着,然如此目中无人立刻惹怒奚云绶等,只见奚云绶一挥前襟,飞身落下,于青丝垂落肩颈的刹那,狭长的冷眸先瞥了挑拨离间的凤兮一眼,这才轻咳几声,几步走至十四娘身前淡淡放了狠话:“八只脚,砍你一个四肢不够,再加上奚云周却正好!”低低柔柔的声透着阴寒,冻人心扉,没人敢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你敢!”十四娘僵直了后背,虽是怒火四起,却明白只要将奚云绶首级交出,等同戴罪立功,虎啸营先锋定能放过南溪王一党,再不然还有景凤兮作人质,一举两得,稳赚不赔。

主意一定,十四娘眯了双眸,“嗖”的拔出腰间钢刀,可刚抬起欲喊“上”就被身后人以手刀砍在腕间,只听她“啊”的一声,刀被夺,膝盖后窝亦被狠踹一脚,顷刻间跪在奚云绶脚前。

形势转眼而变,凤兮心下如被冰水灌过凉了半截,十四娘更是始料未及。那几个帮十四娘动手的还未明白过味儿来,皆背遭突袭,身首异处,脑袋咕噜坠地翻滚时,双目怒瞪,还不敢置信的望着几具无头之身,熟悉的粗布褂围卷皮毛,晃了几晃纷纷倒地。奚云绶手下快意非常,各个沾沾自喜,总算是报了同伴被断脚足之仇。

唯一的活口十四娘扑倒在血水中,挣扎欲起,又被奚云绶猛地一脚踩下,正中脖颈,一个大气险些提不上来,咳了口血,已软绵无力。

不消说,十四娘手下临阵倒戈,转而听命于奚云绶是早有预谋的,只是不知是事先安插的眼线,还是后期以钱财收买。十四娘万万没想到平日心狠手辣,如今阴沟里翻船,她虽动手快,可也难防腹背受敌,败在自己人手里。有道是家贼难防,这帮由她亲自挑选的武士以往关系颇深,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不拘小节,称兄道弟,她本以为是为奚云周招揽了好手,稳固了西来客栈的情报枢纽,不想却是瞎了眼,白白提奚云绶养了奸细!

可天下本无后悔药,家贼偷窃,这帮人却是要命啊!

除了十四娘,眼下心叫不好的还有凤兮。方才招惹两方人马互斗,她们三人便可趁此逃出,不料形势逆转,奚云绶老奸巨猾的反咬人一口,目标瞬间转移,她三人又成了众矢之的。

如此料想仅在眨眼间,凤兮反应极快,连忙推了微怔的小川一把,小川即刻会意,“嗖嗖”提剑砍伤欲近身的敌人,刀刀放血,凤兮近距离才注意到那剑尖几道回旋勾,锋利无比,令人一时大量出血,通体乏力,无力再斗,若拖上一时半刻,命不久矣。

三人往门口奔去,眼见门口不远,不料身后有一猛力来势汹汹,正是一绳索套住凤兮脖颈,刹时间将人带倒,结结实实的撞上地面,被拖向后方,活生生拉出一道挣扎的痕迹。小川犹豫一瞬,正要上前砍断绳索,已然晚了,就听费刑大吼一声“走”!

二人足下一转冲门而出,费刑紧握手中绯玉,片刻不停地拉小川往北奔逃,身后几人急追而上。

凤兮颈间绳索刚松脱,已喘咳不已的憋红了脸,颈侧的勒痕深嵌入肉,痛的她几欲咬断舌根,根本道不出半个字,眼泪不听使唤的哗哗奔下,隐隐从水雾间望见白光,听到人声。

“我若不杀你,如何服众?你要活命,总要给我个怜恤你的理由。”耳边嗡嗡的,就听到似是奚云绶那令人恶心的声音,蓦然头皮一紧,仰面迎上奚云绶愤恨的面孔:“说!你是要生!还是要死!”

奚云绶手中一发狠,凤兮只觉整个人腾空而起,被迫抬起上身,此痛在皮肉本不及骨子里的铿锵作响,那是不屈不服的傲骨使然,令她张开了眼望见他的神情,正见到对方恨意中透着痛惜不忍,她不觉冷笑,即刻间望见破绽:“你试试看能不能杀死我!”

奚云绶微怔,见凤兮似是口中用力一咬,一抹浓血顺唇角流出,红得耀眼,妖娆夺目,趁着惨白泛着青筋的脸颊,含着死亡的气息竟莫名的生动——奚云绶面上一白,隐约意识到什么,立刻反手擒住她的下巴欲阻止凤兮咬舌自尽,不料松懈的当下反被凤兮右手弯起的四指关节奋力撞上太阳穴,全力一击,当下眼冒金星,脑中一白便歪倒在地。

那一瞬间,凤兮因伤因病早含了口本该突出的脓血,假意咬舌自尽意在声东击西,本能以拳狠狠一击断了奚云绶之命,却碍于致他一死等同断送了自己的命而手下留情,当下改为以指关节减轻撞击力度。

众人见此,纷纷举刀,却听奚云绶气若游丝的喊道:“不许伤她性命!”

忧郁的瞬间,暂没人注意的十四娘看准时机,就近抢了一把钢刀,“唰唰”几声快如闪电砍倒几人,灵巧的翻滚间隙间,于旁人措手不及时趁乱揪住凤兮,钢刀架上。

“都退下,否则我就杀了她!”说话间,钢刀逼近肉里,凤兮本就淤血痕斑斑的颈脖再添一道血口,白皙的颈子绽开璀璨的红花,然刺痛之感早已麻痹,凤兮也分不清是痛是麻,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十四娘在心机上虽不如奚云绶缜密,却也是心密如丝之人,先前大意着了当,幸好凤兮几人转移了众人注意,令她有了足够时间想对策。打从奚云绶带凤兮踏入西来客栈的那一刻,她就看出此女定是奚云绶的软肋,否则也不会令奚云绶言谈举止间露出关怀,将弱点暴露于人前而不自知,犯了兵家大忌;又见方才命悬一线之时,奚云绶声声发狠欲置凤兮于死地,却迟迟不下手只作口头威胁,这又是在众人面前立威的把戏罢了,这般老爷们儿瞧不出奚云绶的小心思,她十四娘可是看得真真的,于是当下背后偷袭,活生生将人抢了过来当了保命符。

奚云绶在两人搀扶下起身,打了手势令众人撤后,十四娘心中大喜,手中一扯将凤兮往门口带去,步步谨慎后退,死死盯着逼上的众人,只要他们妄动一下,颈间钢刀就嵌肉一分,看似用力实则掌握了火候儿,可这除了十四娘以外就只有凤兮明白,心下再三笃定以十四娘的乱中机智断不会贸然下错棋,许是能合作的人。

可不知情的奚云绶见此倒是急了,蹙眉呵斥:“退下!”众人面面相觑,只能让出一条路,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女人往门口而去。

如此,十四娘紧捉凤兮顺利出了门,正犹豫不决往哪边去,往东是流春王别院势力;往南地处偏慌森林,却离南方三王之势过近;往北正迎虎啸营,她也没这么傻;难道要往西,岂不是又入了奚云绶之势?

“城东别院,擒贼先擒王。”

却听一声低语,清晰无比,十四娘猝然一惊,回望进凤兮幽黑深眸,一抹剪影摇摇曳曳,眨眼间她似看懂了些什么。一种女人间特有的默契令这二人做了最出乎意料的决定,十四娘一笑,推凤兮到马旁,先后同上了一马,凤兮果然未趁机逃跑,只因她知与其落在奚云绶手里,还不如与十四娘赌上一次。

赶至门口的奚云绶已看出端倪,当下喝道:“不好,快追!”

众人欲上马,却见凤兮从马腹间抽出马鞭嗖嗖哄赶四下马匹后尾,令其纷纷扬蹄狂奔。

十四娘大笑一声道好,一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高喊“驾”,那马就如离弦的箭,疾奔而出。

第六章

寂静的夜流窜着不安的杀气,铁蹄子啪嗒啪嗒掷地有声,快马喘促徐徐,挺拔颇富张力的身体线条在黑夜中伸展有度,飞扬的鬃毛滑顺无杂,凤兮俯帖在马背低垂了头安抚着,身后的十四娘勒紧缰绳,全不顾伤口淤青冒血,只一手扬高马鞭嗖嗖击打,双腿紧夹马腹。

寒冷的气阵阵刮进耳里乱窜,如同盘旋在悬崖边小洞中的呼呼声充斥了整个耳廓,四肢百骸一个劲儿的颤抖,随着猎猎风沙灌进衣襟领口,凤兮隐隐嗅到一股不同于燎城的尘土味,饱含风霜沧桑,融合了灼烈的战气,她隐隐感到谈辛之的军队已经不远了。

凤兮明白以十四娘的多疑好胜定不会往城北而去,城北有虎啸营,十四娘虽不知道如今战事何果,往北都是最不智的决定,除非十四娘有意投诚,必要以机密交换以表诚心,却等同出卖了奚云周。可在西、南都不可选的情势下,往东行与地头蛇流春王谈判便是首选。凤兮恰巧利用了十四娘悬而未决的空挡先一步道出此意,一来软化她的警惕,二来再谋个机会釜底抽薪。

所以,此时的凤兮最最盼望的是费刑明白她话中深意,费刑拿着绯玉定能见到谈辛之本人,费刑那还算顾全大局的性子也定会将实情一五一十告知,她只衷心的希望以谈辛之的判断力、分析力,能果断直往目标——流春王。届时,汇合、取城、声讨奚云绶。

正当如此想着,身后的十四娘阴冷悱恻的声传入了耳:“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跑,或者你现在求我放了你,也许就不用羊入虎口。”十四娘怎么也参不透凤兮的性子,总觉得事有蹊跷却琢磨不到端倪。

“没有我,你去见了流春王也毫无诚意,也只有以敌军将领之妻当人质才更显礼数不是么?”凤兮懒懒趴在马背,轻捋鬃毛,一派祥和闲适。

十四娘心中隐现不安惶恐,顿觉套里有套,遂一把扯紧缰绳,只见疾奔的骏马叫了几声逐渐缓速。

气氛静谧低沉,两人一畜缓缓呼出白色的气,融合空中垂落的点点霜冰,朦朦胧胧的罩着眼前织成了轻纱,融合着湿冷的寒意颤的人心底透凉。

十四娘冷笑道:“景凤兮,早就听说你心思缜密,现下你又在算计谁?”凤兮讥诮而笑,不语,又听十四娘似远犹近的喃喃自语:“四周无人,你只可能算计我。我为了逃命不得不救你出来,可保全了自己又让你钻了空,岂不给王爷徒增障碍?”她口中的王爷自是南溪王奚云周,可这般游移不定的阐述也仅仅在口头,对于下一步如何选持续茫然,左右不定。

凤兮听出这话间服软示弱之意,不由好笑十四娘倒利用起女子之柔博取同情的招数在同为女子的人身上:“我若是你就除掉了这障碍,不过你肯定是要得罪承奚王的,指不定还会得罪上座那位。”凤兮的声音更显低沉,透在黑夜中顿挫有力,忽明忽暗,恍如不沾染尘世的方外人,又似最老奸巨猾的心机者,反而另十四娘愈发泛慌,没了主心骨。

一时间,风声鹤唳,“嗖”的一声风声急过,十四娘顿觉肩后被猛力贯穿,入肉的嘶声响彻于深夜,她心叫不好时已半身痛麻,软倒跌下了马。

凤兮一惊,敏捷翻身而下,匍匐在地仔细检查十四娘:“有埋伏。”环顾四周,除了不远处竹屋便只见树影稀松,心里好笑道,看来谁都跑不了。

杀机肆起,四周悄然无声,凤兮试探的摸索马侧囊袋,又是一道利箭呼啸而过,擦过耳际直入身后土地。

马惊嘶吼,踢踏踢踏跳了几步飞奔而去。

唯一的逃生工具自顾自的跑了,只留两个伤员原地踯躅不前。十四娘低声询问良策,就听凤兮轻笑出声,扬声道:“我只当流春王权霸一方定是英雄气概了得,却不知作这宵小之辈,暗施毒手才是绝活儿!”

暗处之人似是顿了顿,下一刻只闻男子爽朗笑声将这僵持气氛打的零零落落:“本王备了美酒佳酿,良驹财帛,却不知外面的人能否笑纳。”十四娘一听就气了,所谓笑纳是理应这般下马威的么,然碍于凤兮抬手“嘘”了一声,只得稍作按耐。

凤兮银铃般的笑声咯咯溢出,回道:“使得使得,如此天寒地冻就连流春王之难迫在眉睫都能有此雅兴,我等女流之辈定要见识见识。”说罢,扶了十四娘起身,就见竹屋内蓦然透亮光,小门吱呀开启,两身背箭篓、手持长弓的精瘦男子出门相迎。

凤兮二人入内,本以为将会见到不惑之年之臃肿男人,被酒色财气熏染的一塌糊涂,不是力挺肚腩便是肾虚眼窝深陷,却不料屋中独坐男子眸如死水,望不见喜怒,竟不似人般该有的鲜活之气,反如麻木无情的傀儡泥人,瘦弱之躯比之奚云绶有过之无不及,肤色皙透足令天下女子为之汗颜,平生出女子孱弱之姿,惹人怜爱之貌。

这是流春王?那令燎城之民闻风丧胆,令武夫却步,坐揽财色无数,计谋老道的流春王?

扶着十四娘的手臂隐感她颤抖的指尖紧扣住自己,凤兮遂也生了警惕——能令生死时刻都能机智自保十四娘如此惧怕,想来除了流春王,燎城中当不作二选。

流春王浅笑打量凤兮,虽笑意不及眼底却莫名令人不耐,片刻后他请了二人坐下,一开口便是恭维之词:“德兮夫人的名声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当消本王相思之苦,不愧为京中第一美,也不愧配得上承奚王少年英雄,此般佳话定能流传后世啊。”

眼见流春王言谈之间隐露风情,似有娇嗔,如此拿捏得当如若不是身为男子,当能销魂迷倒一片,只可惜皮囊虽好乃老天厚待,性情阴晴不定却非放心相交之人,比方说方才暗伤十四娘——流春王与南溪王共处南势,如此暗箭伤人本就挑衅,未念及半点情分。凤兮不动声色的理理袖子,抚抚腰间丝绦,半垂眸低低答了:“王爷谬赞。”

很显然,流春王未待在别院,也未往南逃逸,反而挑了这么一间屋子,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只能说这城中消息网犹在,人脉互通,谁人也逃不过流春王的眼线。

十四娘似有不耐,肩后的伤口频频作痛,长箭深深嵌入处蜿蜒出血痕斑斑,终是呻吟出声道:“流春王,你与我家王爷本有合作,你今日这么对我便是擅自撕毁协议!”

流春王并不理她,一抬眼那两名侍从已会意,一人上前手刀劈下,正打在箭伤旁,突来的钝痛刺骨立时击晕了十四娘,另一稍显高壮的将其扛起往内室一下甩在床板上。凤兮余光瞥见那人拔了箭,撒上药粉,便转身返回,动作利落迅速。

正当犹疑,另一被布帘掩盖的内室传了动静出来,凤兮一惊遂警惕回望流春王,心下道究竟是何第三者,就可旁听了流春王的墙角。

流春王一副成竹在胸的摸样,撩撩身前散发,抚顺衣角,悠闲起身,动作自然有序,自显一派风流得意之色,必是久居富足,才可早就如此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然张口之言当真吓了凤兮一跳:“有情承奚王。”

凤兮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或者可以说是双腿自动自发的战栗,人未至,帘未启,那股子嚣张倨傲的气息已浮动于鼻翼间——布帘自右而左的掀开,高壮之躯填满了窄小的门框,一袭锦绣玄色常服,金丝革带辟垂长制,未束高髻只以银边丝带随意系住懒散的搭于胸前,那是新婚夜被他撕扯掉的丝绦,本紧紧围裹缠腰,每每结下甚至费时,却在他举手间七零八落。

谈辛之无声的走进,然难以忽视的存在感早已笼罩虚弱的烛火,令一室本就幽暗光更为昏湮凌乱,晒晒落落了一地慌乱的影。流春王笑笑,率随从拂袖退下,随后而出的费刑、小川一脸淡漠,先向谈辛之颔首,一转身便闪入十四娘所在小间。

此刻再无需言语,谈辛之轻执起凤兮的手一步步拉往内室,越过布帘却只见小桌美酒,软垫铺设,一室温暖。

凤兮怔怔回望,眼中幽暗不明的光不安的闪动,氤氲了水雾般探不清真实想法。内心纠结更甚,绝未因谈辛之的突如其来而感到半丝放心,反而忽而乍现的惊喜一闪而消时,卷带出更多彷徨无措。

谈辛之拉她一同坐于软垫,挨近了身子轻抚她那沁凉的指尖,一路而上来到脸颊处,语有心疼:“瘦了,憔悴了。”

凤兮似是一颤,如扇的睫毛频频抖出无措,微启的唇呼出低低的抽气声,只见一翕一动间似有话说,便在泪水夺眶而出的刹那被他炙热的索取堵住了所有疑问。咸咸甜甜的味充斥唇齿间,徐徐带起一阵苦涩,凤兮无助的呐喊、诉苦皆被吸取,二人只以口舌感受对方的言语意味,再难容下旁的事。

凤兮有一肚子的疑问、费解等待系铃人解答,然而一吻才歇,她却蓦然想起此时狼狈不堪的颓废样儿,一低首正见谈辛之掌心一抹乌黑,一抹脸果然沾下污浊,再望己身,如此衣衫褴褛,若是在滚一圈泥都不用乔装乞丐了。

果真是女为悦己者容。谈辛之隐着笑的眸子如两泓深潭幽幽映出佳人的影儿,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怎么瞧都喜欢。

第七章

这时门外传来走动声,原是费刑、小川兄妹扛了昏厥的十四娘走至布帘前,只听费刑轻声回话,谈辛之应了又道门外自有人接应,不会儿两人出了门又听竹门稳稳关好的声儿。

趁着这个空挡,凤兮缓着心神,偏首正望见小桌旁放置一枚小铜镜、一柄木梳、一盆热水、一跟细细的男式玉簪,不由的会心一笑,扭身挪了过去,拧干手巾,执起铜镜细细擦去污痕,松散鬓发垂落至软垫,以木梳缓缓梳理。

谈辛之支颐欣赏,眼中兴味存满温情,透着铜镜里与凤兮相视一眼,却得了佳人娇嗔一瞥,随即低沉哑笑,一手接过木梳撩起青丝代为顺理,然这番动作换了人做愈发调情,暧昧丛生。

凤兮好整以暇的执镜照着那人,唇边抑不住的勾出甜丝丝的弧度,眼神不由得柔了又柔,下一刻却微微垂下眸子冲着镜子斜了一眼过去,似喜似怒的警告那人最好乖乖梳发,快点将越来越不老实伸向腰间的爪子收回去。

谈辛之终于忍不住笑了,颇具玩味的凑近她耳际道:“兮兮瞧什么?”

凤兮漾开一抹讥诮的笑容:“瞧瞧登徒子,下流胚子,大胆采花贼,不要命的臭无赖。”

谈辛之皱眉煞有其事的左右观望,口中问着哪里,手里已将心上人揽了入怀,充满调笑的口吻倒还真有几分不正经:“本王只好偷香窃玉,唯弄雅事,贪恋娘子这逗趣不饶人的小嘴。”

凤兮身穿内绵绒外小褂的裙装,领口、袖口紫貂毛滚边,以金线勾勒图案,因事前遭逢劫难令这裙装也污秽邋遢,被利刃划破处窜了绵毛出来,适时带出些许干花,心呈紫褐色,花瓣的色调图案如晕染而成的蜡染布,青玄斑斓。

凤兮好奇拾起一枚,面有疑惑的回忆,却听环抱着自己的谈辛之淡淡解释了:“这花名叫羞葵,来自北地,性冷含毒,顽强耐冻,根茎粗壮结实,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弱不禁风。北方特有的一种鹫鹰偏爱此花香气,漫天翱翔时除了觅食也为采花。”

话一落在“采花”二字上,凤兮敏感的察觉谈辛之那手愈发不正经,不禁已扯开腰间丝绦,往内襟身躯,顺着小棉袄的边沿有意无意的划过,甚有戏谑之味。

凤兮微恼偏首,双眸如上好桂花酿般晶莹剔透盈盈回望,徐徐情意点缀出波波涟漪,恰如欲迎还拒、半推半就,可下一瞬就见媚眼如丝间倏地闪过一道利光,尖厉的指甲“嘶”的划过谈辛之粗糙的手背,只听他似有讨饶的“哦”了一声,那涂了蔻丹的指甲才松了劲儿。

“说两句就没正经!”凤兮偷笑扭脸,轻咳两声又道:“莫非这鹫鹰、羞葵已逐渐用于军事战场搜捕敌人?这衣服是费刑准备的,羞葵也应是他安排,可费行身处中原本不该懂得这些,此次我被掠劫事发突然,费刑又如何能料到你有这鹫鹰相助?即便是我也从未听你提过。再说奚云绶绕道改了路线,为的就是内鬼有足够时间放出消息,你能如此快找到我也必然还有旁人相助,否则只靠费刑、小川互通消息远远不够,我说的可对?”

谈辛之深邃的眸子似乎更为幽深,颇富赞许:“大军出发前北方送来几只鹫鹰、数朵羞葵,淑瑾让我带上以便不时之需,说来也巧,你在宫中遇伏最先发现不对的倒不是前来报信的巧月,而是淑瑾。”自连上瑾过门后,他夫妻二人大吵一架,此后谈辛之在她面前便改称奚云帝亲封的淑瑾之号,凤兮也说不上谈辛之是有意避嫌令她心安,还是别的原因,但最低限度如此划清界限也是对她的尊重。

谈辛之抓着凤兮的手臂,紧了又紧:“事先谁也没料到荥皇后出此下策——你前脚入宫,淑瑾便后脚奉了尹皇后之邀入宫觐见,路过太妃殿时正碰见方请过脉的御医,一问之下才知景太妃无故晕倒,也不知德兮夫人入宫觐见一事。淑瑾即刻出宫欲与我联系,哪知恰遇到送嫁大队浩浩荡荡往城外而去,又听围观者议论‘非嫁娶之日送嫁真不吉利’之言,遂心中起疑。一路尾随之下又注意到其中几人脚踩官靴,行走颇似宫里的路数。说起来也算淑瑾多存了心思,幸好顺着队伍路线先一步找到交头人的马车,藏匿于暗处监视,直至见你昏迷不醒的被人运送上车,便放出鹫鹰送信至虎啸营。但鹫鹰却足足迟了一夜,抵达时我已见过巧月,而后想起淑瑾曾说过‘鹫鹰好羞葵,若防鹫鹰必以羞葵引开之,最多半日,最短三个时辰’。当时我便肯定在你身上定藏有羞葵。”

凤兮陷入了沉思,不由得想起在来燎城前夜昏睡时确实隐隐听到鹰叫,可这其中还是有未解疑团。且不说羞葵如何被放入棉衣不得而知,就是谈辛之确实鹫鹰因羞葵而耽搁,却又如何肯定羞葵在她身上?除非……

蓦然间,凤兮联想到费刑一家人,秀卿曾说费刑出生时通体紫黑,身体半残染剧毒,也幸好有一云游郎中路过将其救下,以毒草喂养,时日一久费刑体内血中带青,肤色惨白,唇紫干裂,这都是中毒迹象。

莫非……凤兮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当日救下费刑一条小命的药草就是羞葵?!

一时间,寂静的屋内只闻凤兮惊喘,那是种事实得意揭穿,一切迎刃而解的颤抖,在她缓缓下垂的眼中不难望见一丝激动、庆幸。

谈辛之适时道出谜底:“一切局中带巧,奚云绶多年蛰伏西属,对北方军事作战不太明了,更不知羞葵所用可救人也可害人……鹫鹰一路跟随羞葵之香寻到你们,但一行人中身上花香最重者却是费刑,费刑心知这是天赐良机,先以羞葵沾了你吐出的毒血令鹫鹰带走,所以鹫鹰抵达虎啸营时,我立刻唤来军医检查此花,发现其中掺有避孕香之毒、奚云绶用以压制病情的药茶之毒,还有羞葵本身的强烈毒性,如此我便知道定是有人以羞葵入药暂时压制你体内两种毒性混合而生的剧毒。”

至此,凤兮总算将一切联系到一起:费刑自小有幸得郎中自北地所带的羞葵花救助,自此便对此花有了依赖性,久而久之血液中也带有此香,然常人是闻不到的,除非嗜此香的鹫鹰。当日她在赶赴燎城路上毒发吐血,也是费刑假作西青身份即刻用药(羞葵)压制,再以花沾血交到尾随一夜的鹫鹰爪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消息放出。

这夜,他们一行人入住燎城的西来客栈,上空盘旋鹫鹰,费刑出外一看便得到谈辛之送来秘信:“城北,虎啸营。”

费刑心知大事已成,立刻萌生营救凤兮的念头,恰巧奚云绶才从城东别院己流春王归来,见奚云绶进了房,费刑心叫良机不再,踯躅犹豫间又生一计,一面在西来客栈中放出大军来袭的消息,一面叫出奚云绶告知同样的话,便是要奚云绶自乱阵脚而萌生逃逸的念头,顺理成章的制造个让凤兮摆脱奚云绶势力的机会。

可费刑并不知奚云绶早就对他身份起疑,防得了初一,难防十五,当下就中了奚云绶一刀,幸得未伤及要害。费刑心知以他之力难救凤兮,便在凤兮转交绯玉之时马不停蹄的与小川直直赶往城北,先一步与谈辛之先锋部队汇合,呈上信物,再告知凤兮衣物中已被他藏进羞葵,只要放出鹫鹰便马到功成。

果不其然,鹫鹰一出,凤兮从西来一路逃出往东而去的路线便清晰明了。趁着等十四娘自投罗网的当下,费刑已将其中原委一一告知,包括他与小川的兄妹身份、身带羞葵香、以花传信等细节,唯独对父母身世只字未提。

费刑、小川、巧月、淑瑾夫人,如今想来此四人并无往来,更无互通消息,不约而同往一个方向使劲,反而造就了今日的局面,当真是缺一不可。

可凤兮尚有疑问,只见她狐疑的望着谈辛之良久,遂有丝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我没猜错,虎啸营接近燎城攻城是假,与流春王结盟是真,对否?否则以燎城守卫森严,费刑如何顺利出城找到你?你又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城等候在此?那流春王先令人袭击十四娘,后令人将其打晕,不也是为了掩饰你的身份?”

谈辛之以手抚摸凤兮面颊,轻抬起那桀骜不驯的下巴,触手一片软滑圆润,来回抚弄间爱不释手,就听他颇有激动的声音低低回道:“我的兮兮当真聪明,可太过聪明了也叫为夫有些害怕。”

凤兮横了一眼过去,一把拉下那往脖颈领口摸去的手恼怒道:“我在问你正经的,你少拿迷魂汤糊弄我!”

谈辛之轻叹一口气,似有埋怨的俯首在她颈间:“看来我不说你是不会罢休的。”

“废话。”凤兮应了,一转推开他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儿,逗得谈辛之要笑不笑,无奈说到:“燎城易守难攻,势力稳固,虎啸营若是强行攻占必定两败俱伤,届时城破之日也错失了营救你的最佳时候,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流春王自己打开城门……所以我就以相助他削弱南方另两王势力为条件与之结盟,他则助我找到你、擒获奚云绶。”

流春王心思拐弯颇多,起初他与奚云绶、奚云周三人在互相监督的前提下结盟,誓在谋取南方,共同抵抗宝超王、南风王。流春王为表诚意特将燎城献出,作为三人共同的消息往来集合地。

然而过了这么久,除了流春王的燎城被一划为三股势力,方便了奚云绶、奚云周以外,流春王只做贡献并无半分好处,难免心生不满。

这夜奚云绶与他东城别院相见,言谈间更有敷衍推脱之意,话中重点始终围绕在西属已在程远呼应下起义抵抗朝廷,届时朝廷内乱,南方必会出兵援救,这正是西属大军偷袭宝超王、南风王的最佳良机。这话说得在理,可听在流春王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若是西属大军攻打中原是真,偷袭二王是假,那二王平安无事,他岂不是被人摆了一道?

再说奚云周——流春王、宝超王、南风王坐分南地,各自为政,互利互惠,多年来本相安无事,纵使生出三五件矛盾也无伤大雅。谁知几年前京中又调来两位皇子:奚云启、奚云周。奚云启倒是与人随和,跟谁也不交恶,奚云周表面看似温和愚钝,惟奚云启之命是从,内里花花肠子可不少。

自这以后,流春王的势力呈现退化趋势,反观宝超王、南风王则日益强盛,流春王料到这是因二位皇子的到来而打破了平衡,遂有个与其一联姻借此稳固之意,不消说人选当属已与南风王联姻的奚云启。

第三年,奚云启再与宝超王结成亲家,此南方局面就此定案。可流春王所盼望的势力回升并未因此实现,令他颇为苦恼,遂对另两王心生更多嫌隙……

这时,奚云周登门拜访,意在暗中结盟共同瓦解两王之势,又拿出奚云启明里与三王联姻,实则暗中偏帮另两王的秘密,因此博得了流春王的信任。不久,流春王与奚云绶、奚云周结盟事成,明里三王依旧,暗里包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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