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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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他却怒气冲冲地越来越用力,一把抱起她朝屋里走去。她猛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惊道

:“你要干什么?”她一个挣扎拉住了桌布,桌上的杯杯碟碟就哗拉拉摔下来。琉璃跑进来道:“怎

么了?”子巽脸一沉,喝道:“谁让你进来的?!”络之乘机挣脱了辖制,跳地离他远远的,口里叫道

:“你别过来!”子巽依旧瞪着琉璃:“还不出去!”琉璃如何放心得下,踯躅站在那里。子巽冷笑一

声,伸手就去拉络之。络之用力一推他,自己却未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子巽想去扶她,刚伸

出手,络之却抄起脚边的瓷器碎片朝他划去。

只听琉璃惊叫一声,他二人倒怔怔地杵在原地。络之看见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白底碎花薄纱

裙子上,慢慢地蔓延成一朵朵血花。她抬头看着他,只见他右手虎口上一片鲜红,大拇指与其它

四指好似要裂开般。她忽发觉自己还捏着那块瓷片,吓得忙扔了老远。琉璃回过神来,忙跑过

来道:“姑爷你没事吗?”子巽却看着络之,过一会微微笑道:“还好你没想杀了我。”琉璃拿了碎

布给他止血,只见他虎口这里二寸左右的伤口,血肉模糊。她看他神色无异,也吃不准他心里怎

样;又望了一眼络之,却还是坐在地上,失措地看着子巽的手。琉璃只好说:“我去叫人请大夫;

再拿水来你姑爷洗洗伤口。”

二人对坐着,子巽笑道:“你还不起来,还想我来拉你?”他看她还坐在地上,便也坐过去。因

刚才那番拉扯,她一边的发髻都松了下来,子巽伸手拿下她头上的发簪,她一缩,他道:“我只剩

一只手了,你自己理理吧。”络之接了钗,只呆呆地看着。子巽坐在一旁,慢慢拿一手搂住她道

:“别闹了,咱们就不能像人家夫妻一样,和和气气过日子吗?”络之听到“夫妻”二字,不觉浑身一

颤。他却搂紧了些,又轻声道:“上回原是我喝醉了,是我不对。”他看她落了泪,又道:“只要你

别再想着子离,咱们会过得很好,就和全天下的夫妻一样。”他这辈子大约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络之些许诧异地看着他。他看了她的眼神,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络之轻轻道:“你为什么这么

对我?”他犹豫片刻,接着道:“我要不看紧你,你又要去缠着子离了;再说你也不能坏了我们家的

名声。”

第二日一早,众人便在城门给子离送行。容素交代了许多话,他看子巽在一旁站着,就对他

道:“今日你倒最安静。”子巽笑道:“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子离因络之的事总对他淡淡的,此

刻只说:“哥,我走了。”子巽点点头道:“多写信回来,母亲会想你。”子离恩了一声便翻身上马

,对众人作揖道:“走了!”

等护军走远了,容素便对子巽道:“陈公病得很重,太医说不过这两天了,我想先看看他再回

宫。”子巽点点头:“我先去张太医那里缝针,再和他一起去陈公那里。”容素皱眉道:“你和子离

怎么了?这是他弄的吗?”子巽微笑道:“是他就好了,我们都会好过些。”

容素便一人先到陈府。陈公历来最讲礼数,容素一路走进去,他的子子孙孙都齐刷刷地跪

在两旁。他是病得不能动,不然自己一定跪在最前头。容素看着这位叱诧三朝的元老如今躺在

薄被之下,形容枯槁,同一般老人无异,不觉心生感慨。陈公睁开眼,模糊道:“皇上,老臣的时辰

到了。”容素心中难过,看他想坐起来,便亲身去扶。陈公喘了一口气,眼睛向地上一扫,接着道

:“老臣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得个好儿子来替自己尽忠。”地上众人都哭了起来,陈公又道:“你们

轮流给皇上磕个头,就都去外面候着。”众人依言行了礼,都慢慢退下。容素道:“朕已下个旨,

明儿起让贵妃陪着你。”陈公摇头道:“罢了,她回来还要别人伺候她,省省事吧。”二人顿了一

会,陈公又抬起手,容素连忙握住,只听他道:“我这个曾孙女——今后还要皇上多担待。”容素连

忙道是,又哽咽道:“明天我就降旨封后,也给你冲冲。”陈公却笑道:“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怕她

担不起。她是给我宠坏了,骄横跋扈,不是做皇后的料。若没有我这把老骨头,大约连宫都入不

得。我早知道宫里没人喜欢她,皇上若有此举,只怕要给人说徇私了。”容素道:“谁敢多言。”

陈公微笑了一下:“我只求皇上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后贵妃——还有我那些不肖子孙——若有卤莽之

处,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容素点头应允,忽想起父皇临终时也是心心念念为自己铺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陈公

咳了一下:“子巽没来吗?”容素道:“没有,他一会就过来。”陈公问:“子离走了。”容素道:“走了

。”陈公默然。一会他眼睛看着案几上的烟管,容素知其意,便拿了过来给他吸几口。烟雾缭绕

中,陈公突然说道:“白公这次是活不成了。”容素倔强抬起下巴:“我就是要他死。”陈公微笑道

:“你与先帝倒像,他年轻时也有这般意气。”容素不语,陈公道:“等你再大些,就会明白世事的

复杂;不过白老鬼死就死了吧,原不是什么好人。”他又吸了一口,靠在枕垫上,看着容素道:“你

让子巽去审他,想借刀杀人吗?”容素道:“是,也为子巽出口气。我从前就答应他的。”陈公微微

冷笑道:“也不知谁借了谁的刀。”他默然一会,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也就不操心了。”容素道

:“我知道你一直担心子巽拦权,可他总与我有点交情,我也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陈公道:“他

是聪明人——太聪明了,所以有些不适合为人臣子。”容素微觉疑惑,陈公又道:“若子离不走,那

还好些。”容素笑道:“你不相信子巽,倒相信子离。”陈公道:“子离品性纯良,性格耿直,他虽成

不了什么大谋略家,但能叫人放心。”他最后又朝烟管吸了一口,突然大咳起来。容素连忙唤人

,陈公拉住他道:“皇上,先皇的临终时和你说的话你要紧记啊。”

容素离了陈府,一路闷闷回到宫中。敏公公看他心情不好,就站得远远的。谁知容素突然

道:“李峥嵘不是不见了好几年了吗?怎么突然要死的时候又出来了?”敏公公一时抓不到首尾,

赔笑道:“皇上说什么?奴才没听明白。”容素不耐烦道:“就是那个太医,临死前给朕逮到的。”

敏公公笑道:“皇上不是派人找了好些年。这叫天网恢恢,总算给玉娘娘一个交代。”容素默然

不语。一会又对他喝道:“滚下去,烦死了。”敏公公早一溜烟地出去了。

他满腹心事,第二日一大早下了朝后,就一边脱衣服一边道:“去打听一下蔡宝良住什么地

方,朕要见见他。”敏公公忙到是。他人脉最广,没几天就回道:“小的打听到他在长安街住过一

段日子,但具体在哪里就琢磨不定了,皇上您再等几天,等奴才打听清楚了就派人带他来。”容

素却道:“不必,明日下午朕去看他。”敏公公刚要开口,容素即喝道:“不许多话!也不许告诉谁

。”

这长安街是京城一处热闹之地,各类游艺杂耍,饭馆酒楼比比皆是,游客商人络绎不绝,街

的尽头还有一处戏园子,晚间瞧锣打鼓地唱起来就更添热闹。容素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如今

瞧了这一片繁华似锦,才微微露出笑容。敏公公乘机道:“爷,你瞧那个大块头顶的那缸水,怕是

咱们最好的禁军也没如此力气。”容素白他一眼:“这叫杂艺,你懂什么!”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

群中穿梭,先时几个禁军还紧跟着,不一会就松了警惕,远远地站着。忽地串出一小孩,猛地撞

在容素身上,敏公公连忙拉开那孩子:“哪里来的野孩子!走路横冲直撞的!”他说话时几名禁军

已走了过来。容素使了个眼色,对那孩子笑道:“不防事,下次小心点。”那小男孩乖乖道:“恩,

谢谢叔叔。”说完就拔腿要走,却突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拦着道:“你走路不小心,不和叔叔道个

谦?”

容素寻声望去,只见一妙龄女子,裹在一身红衣之中,眼角含情,嘴角带笑,正似嗔非嗔地看

着那孩子。容素就道:“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那女子瞟他一眼,轻笑道:“公子是初来乍道吧

。”她玉指一勾那孩子的腰带,只见一下子掉出好几个钱袋,其中还有容素那个明黄色绣着龙眼

的。敏公公忙一把拾起来,叫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跑出个贼来,竟然在天子脚下犯法,还不

叫人拷起来!”那孩子马上“哇”一声哭起来。那女子此时却护着那孩子了,口中讥道:“先生是天

外来的吧,这种事天天有,哪里需要如此兴师动众。若非有难处,谁愿意做贼,需要对一个孩子

大呼小叫吗?”敏公公奇道:“你这位姑娘倒有意思,这到底是帮谁呢?”那女子又笑了:“什么帮谁

?我谁也不帮。你们拿了自己的东西快走吧,这地方不是你们该来的。”她说完打量了容素几眼

,又对那孩子说:“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偷鸡摸狗,一定告诉你娘!”

那孩子却是欢天喜地跑了。两边四个禁军都看着容素,等他示下。容素却一直望着那红衣

女子,一会微笑道:“为何宫里就无这等女子?”敏公公皱眉道:“爷,咱们走吧,正经人家的小姐哪

会和贼混在一起?”他做了个手势,一旁禁军不敢再远离,紧紧跟着容素。

他们一行人步入一条胡同,此处却比大街上寂静。容素走到尽头,发现一间小酒纺,抬头一

望,却是“蓝铃居”三个字。敏公公道:“奴才听说老蔡常上这来吃酒。”容素点点头,便命人敲门

。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来人问:“是吃酒吗?”容素笑道;“是。”他们一行人就被引了进去,小酒

馆里已坐了好些人,一丫头打扮的女子道:“你们有眼福,我们家小姐好久没展舞艺了。”她才说

完,就听见叮叮当当一阵清脆声,合着音乐一娉婷女子飘然而出,双手拂袖,纤腰微摆,步伐轻灵

,摇曳生姿。她朝诸人一笑,妙目一扫,忽地认出了容素,但眼神也只一顿就闪过。这惊弘一瞥

却叫容素却好似通了电一般,双目只在她身上流连不愿离去。他耐着性子等她跳完,又等她与

别桌的客人应酬完毕,方含笑看她走向自己。蓝丹对他的凝视并不回避,她微微笑道:“公子,真

巧,我们又见面了。”

蓝丹拿着一根小银筷正在一堆茶叶里挑挑捡捡,王嫂子刚进屋便闻到一屋子茶香,她笑道

:“那位荣公子又来了。”蓝丹轻笑道:“我真拿那些个王孙公子没法了。”王嫂子道:“我看那位

荣公子倒是个正派人,行为举止间不轻佻。”她一边替她整理着桌上的茶叶渣,一边唠叨:“依我

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这青春貌美虽好,可能留几年?不如乘早找个可靠的去处。”她看蓝

丹心不在焉,就冷哼道:“韩公子是好,可他那样的人家能容得下咱们?你如今一颗心都悬在他身

上,将来只怕连个名分人家都给不起。求贵不如求实,咱们何苦挑那高枝飞去,安心找个待你好

的才是正经。”蓝丹斜眼道:“我找谁去?”王嫂子只当她有所动容,便道:“东城林家的公子就好

,我瞧着人最老实;门外那个虽才认识,但也不错。”蓝丹笑起来,捻了个榛子道:“那位荣公子怕

是有些来头,我可不敢惹。”王嫂子悄悄道:“我看也是,每次他来,咱们门口就多了好多人走来

走去。”蓝丹神色略有警惕,慢慢道:“咱们还是别招惹这种人了,以后就说我不在吧。”王嫂子

哼道:“还是姓林的好吧!”

蓝丹若有所思,突然问:“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有打听过蔡宝良。”王嫂子道:“怎么了?很多人

都来找过那老家伙。”蓝丹道:“那不一样。”她又想了一遍,突然道:“你觉得跟在他身边的老仆

如何?”王嫂子冷道:“什么如何?阴阳怪气,我不喜欢。”蓝丹疑虑更甚,到晚间便翻来覆去睡不

着。她性情豪爽,本不会捕风捉影,但事关子巽,她就有些坐立难安。到了第二日,她便差了小

厮道:“去韩府请二爷过来,说我有急事。”谁知小厮去了半天,方回来道:“二爷出门了,带了他

夫人去了杭州。”蓝丹只当是文抒,便有些气闷,想了一回便道:“你去蔡师傅那里,让他立刻打

包袱回老家,一点风声都不准漏,知道吗?”那小厮应承了便去了。蓝丹之后又筹划了几日,将与

蔡宝良有关的人都安置妥当这才放心。

正要松口气,谁知却来了两个婆子,进门就笑道:“蓝姑娘有礼了,我们家公子请您过府一叙

。”蓝丹皱眉道:“哪位公子?你们哪里来的?”一婆子微笑道:“姑娘去了便知。“蓝丹看门外已停

了轿子,并站了好些男人,却面容肃穆,目不斜视,她略微心惊,再看那两个婆子,虽有强请之意

,却举止恭谨。她是见过世面之人,只今日必不能草草做罢,就微笑道:”我去整理一下,请二位

稍候。”一婆子笑道:“姑娘慢来,我们不着急。”

子巽看络之一直郁郁不乐,便带她到苏杭散心。时值春天,正好是江南风光最旖旎的时候

。二人沿运河南下,一路上山明水秀,花木峥嵘。因子巽在江宁府有座别院,他便在那里落脚。

那里看屋子的人听得主人回来,一下子大忙了起来:修剪花草;擦桌子抹地;开箱子取古董;定上

好的燕窝人参;叫人将小池塘的水弄清。直到子巽进门,管家还在满头大汗指挥众人运行李。

这日晚间他回房,对络之道:“这边的地头蛇消息还真灵通,我前脚刚进门,就有人来送信要

拜访了。”络之正坐在灯下描花样,他便走过去看,对她微笑道:“明日想去哪里看看?”络之抬头

:“不是有很多客人吗?”子巽笑道:“我又不是为他们来的!”她看他拿出一叠公文,又看他提笔很

吃力的样子,就问:“你的手还没好?”子巽笑道:“还是很疼。”络之便低了头。他想了想道:“你

也该负点责任,过来帮我写几个字。”她真的拿起笔坐过去道:“你说吧。”子巽便说了几句,一

会她写好了就拿给他看:“行吗?”子巽皱皱眉:“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写的。”络之道:“那有什么关

系,有你的章戳就行了。”她看他端详着她的字,就一把拿了过来。子巽微笑道:“要是我残废了

,往后都要劳驾你了。”络之不知他何意,就说:“怎么样?”子巽问:“学过草体吗?”她说:“一点点

。”他就铺开宣纸道:“写给我看看。”她扔了笔说:“我不写。”他道:“一定很难看。”她微红了

脸瞪着他。他笑道:“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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