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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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凉,家庙没有地龙,柴火也备的不够,正好老宅已经修整完毕,我想着是时候搬回去了。”

“听浩哥的。”薛王氏轻声颔首,她的胎都满三个月了,娘家还是没有来人,她既伤心娘家不重视她,又觉得前些日子在丈夫面前夸海口被戳破太过难堪,更怕丈夫因娘家的不重视而冷落自己。自古姻亲结两姓之好,女儿家只是一个纽带罢了。

薛逊轻抚薛王氏的肩膀,把她搂在怀中,安慰道:“别担心,说不定是奴才贪图安逸,在路上耽搁了。”

薛王氏不说话,不一会儿薛逊就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开始湿润,“阿素,别哭啊,是哪儿不舒服吗?你别哭,哭得我心疼。”

薛王氏一边抽泣,一边哭诉:“浩哥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娘家定是不准备给我送东西来了,我本就不该奢望,我不过庶出…”

“庶出怎么了,当初求亲,我娶的是王家女,你是岳父的女儿,何必为嫡庶计较;而今我的妻子是阿素,就算别人看轻你,我一样尊重你、爱护你。嗯~”最后一个嗯字,带出宠溺期许的波浪线。

“浩哥…”薛王氏再也忍不住,扑在薛逊怀里嚎啕大哭,“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自家浩哥这么好,自己却不能为他带来助力,连女人的本分都没做到,进门七八年,而今才有孕息…

“好了,好了,没有对不起,你我夫妻一体,说什么对不起。”薛逊轻轻拍打她的背部,柔声安慰。

薛王氏嚎啕大哭一阵,待情绪冷静下来,又有些羞窘,这么大的人了,还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薛逊好似没看到她的窘迫一般,神色如常的开口道:“我即将启程去京城一趟,亲自去给岳父岳母报喜,你拟张礼单,我一并送去。”

“你要去京城?”薛王氏惊讶道:“什么时候?不等搬回老宅之后吗?”

“明日或后日启程,生意上的事情,你现在怀孕不宜多思,等日后再和你详说。”

“不用,不用,男人们外面的事情和我一内宅女子说什么,我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就是随口一句,随口一句…”

“你又来,不是说好夫担千金,妻挑五百的吗?当家主母怎么能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等咱们女儿出世了,你如何教导她管家理事。”

“我怀的是儿子!”薛王氏打断道。

“噗嗤…”看她怎么紧张,薛逊笑出声来,道:“你怎么知道是儿子。”

“我…”薛王氏不能说她盼这个儿子盼了七八年,只想这是个儿子。

薛逊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薛蟠了,自然是个儿子,不过还是宽慰薛王氏道:“阿素放宽心,生男生女都一样,父亲早把名字取好了,是儿子就叫薛蟠,蟠龙之势;是女儿就叫薛蜜,咱们女儿一辈子甜甜蜜蜜。”

薛王氏感动得颔首,“嗯,女儿家还是取个小名叫着容易养大,宝钗就是个好名字。”

薛逊笑答,心中感叹,薛蟠和薛宝钗都齐全了。

薛逊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和薛王氏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这一个月来薛逊试探过她的知识水平,相当于开蒙的学童,略复杂一些的字都不认识,更遑论经史典籍。可喜的是诗词了解的多些,算学也很好,做当家主母足够了。若不点醒她,一辈子眼光都在内宅,也就是寻常妇人,可她如今身怀有孕,点醒她的时机未到啊。

薛逊暗自摸了摸胸口这封信,只觉得烫人得很。

薛逊陪着薛王氏用饭、散步,回到东厢房歇息。自从薛王氏有孕,他们夫妻就分开起居,请来的嬷嬷都是这个意思,怕他们年轻夫妻不知轻重伤了孩子。薛王氏也在嬷嬷的建议下,想给薛逊纳两给通房妾室,都让薛逊给推了,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别拿女色来分心了。

刚回了东厢房,忠叔就过来了,手上拿着通政司密封安好的信,红色蜡封。

怕什么来什么,薛逊拆开一看,这次上京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太子在皇帝面前诉苦,暗示薛逊不作为。薛逊当时晕着,下面人给银子的时候就是按着太子来信上的银子给的,没有多出丝毫。以前薛老爷在的时候,除了信上的数额走通政司公账之外,还要补上薛家私下孝敬的一份。银子经了好几手,中途沾好处的人不少,本来总量就减了,私下伸手的人又多,到了太子手上,可不少了一大截。

而今皇帝对太子的态度依旧温和,就算不温和,也没有为了臣下,委屈儿子的道理。

薛逊看着如今情势,京都之行,难啊!

第二天一早薛逊向薛王氏辞行,薛王氏拿出昨天连夜拟好的礼单,薛逊接过一看,和往常相比,少了将近三层,这是薛王氏生气娘家对她的不重视吗?

薛王氏紧张的看着薛逊的脸色,见他颔首同意,提着的心才算放下。出嫁的女儿和娘家撒娇闹脾气,影响的可是两家的关系,薛王氏不敢可肯定自己的做法能过关。

薛逊扶着薛王氏坐好,欲言又止。

“浩哥,可是我做的不好,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定然改。”薛王氏看他这幅表情,放下的心又高高吊起。

“唉,我本不愿拿这些俗事打扰你,可如今不说不行了啊。”

薛王氏紧张的看着丈夫,“浩哥,可是家里的生意出什么问题了?我嫁妆还有些银子,不若…”

薛逊摇头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生意,薛家的生意垮不了,是另外的事。”

“嗯,你说。”薛王氏稳稳坐好,自觉能承受一切噩耗。

“你知我们如何成为夫妻的吗?”

“啊?”薛王氏一脸懵逼,不是说噩耗吗,怎么拐到这儿来了。

“薛家只是一介商贾,祖上也只有一个紫薇舍人的虚号,怎么能娶到县伯孙女儿。自古婚姻门当户对,你不觉得可以吗?”

“咱们是老亲,高娶低嫁…”薛王氏呐呐道,这也是往日奶娘不停和她念叨的,不就是王家强势,他们成婚七八年,丈夫才没纳妾的吗?以前薛王氏对这样的说法深信不疑,但是现在她宁愿相信浩哥是喜爱自己,才不愿意让人打搅他们。

“若论老亲,金陵出身的都是同乡,朝中勋贵一大半都是老亲,可没见他们联姻。王家这一代就大姨姐和你两个女儿,何等金贵,怎么就到了薛家呢?再是低嫁,一个军中将官还是找得出来的吧,何必嫁给一个一辈子不能给你凤冠霞帔的商人?”

“我…我…”薛王氏不敢承认自己有时候也有这样的疑问,可这贬低夫家的话,她有如何说得出口。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薛逊从怀中摸出易面黑色令牌,上书一个隶书的通字。

“通?”什么意思?

“你可听说过通政司?”薛逊问道,通政司也是鼎鼎有名的,只是知道是谁掌管的人不多罢了。

“通政司!那个通政司?”薛王氏惊叫到,通政司可是用来吓唬人的利器,“别做亏心事,老天爷通政司看着呢!”通政司有时候直接和了“老天爷”对等。

薛王氏战战兢兢放下牌子,颤抖问道:“和我说这个…难道我娘家…”

薛逊哭笑不得,薛王氏不仅天真,脑洞还很大。

“我说这个,是因为陛下密令我进京一趟,祸福难料。我怕我不在家中,你被人利用。”

“浩哥放心,我一定紧守门户,绝不踏出二门半步。”薛王氏紧张道,娘家没事儿,夫家就是她的根基啊。

“不仅如此,我还有另外的事情嘱咐你,本来你在孕中,不该拿来搅扰你的。”薛逊叹息。

“浩哥,没关系,孩子体贴得很,我一点儿都不累。”薛王氏赶紧道,这个月她按照大夫的医嘱锻炼,没怀孕前的失眠都好了,自觉身体比以前还好。

“我娶你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誓一辈子护着你,让你不必为外事烦忧,如今亲口打破承诺,情何以堪。”

“浩哥…”薛王氏感动的两眼泪花,浩哥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

、第7章 薛逊列传

薛逊挑挑拣拣把能说的都说的,最后,叹息道:“不能一辈子护着你天真无忧,是我的过错。”

“浩哥——”薛王氏捂着薛逊的嘴,哭道:“别说,别说。”

“此次进京很危险对不对?”薛王氏流着泪问。

“危险,可能保不住薛家经营三代的通政司,但于性命无忧。除死无大事,大不了就当个平常富家翁,以前薛家对外不就这样吗?”薛逊安慰道,其实他自己也没底,在太子的黑状下薛家有多大的分量,皇权的处罚力度薛逊从未经历过。

“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我什么都不图。”薛王氏流着泪道,是啊,只要活着,日后可以再打算。

“还是阿素通透,我走了,忠叔会留下照料你,你安心养胎,不仅父亲盼着,我也盼着呢。”薛逊抚摸着薛王氏的肚子,心有期盼。

和薛王氏说清楚,薛逊就去商讨这次进京的策略了。

待薛逊一走,薛王氏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老爷和您说什么了?还是身子不舒服,奴婢去叫大夫。”卷碧进来一瞧吓坏了,赶紧叫人。

“别,别,就是担心老爷进京路上奔波劳累,别咋咋呼呼乱折腾了。”薛王氏勉强笑道。

“依奴婢看,太太是舍不得老爷吧。老爷和太太蜜里调油的,舍不得也是应该,可就这么一两个月,老爷还要回来守着太太生产呢,您放宽心。”蔚蓝打趣道。

“你个死丫头,就会调侃主子。”薛王氏笑骂一句,道:“我这心里不安,去请尊菩萨到屋里,日日祝祷才好。”

“太太现在有身子,可不能跪拜礼佛,不如添点香油钱,让家庙的师父诵经?”青竹建议道。

“旁人祈福哪儿有我自己来得虔诚,你们放心,不跪拜、不拣佛豆,就这么站着给菩萨上香,站着诵经祈福,伤不了孩子。”薛王氏一脸坚决道:“行了,我意已决,去请菩萨吧。”

几个大丫鬟面面相觑,薛王氏素来温柔懦弱,这还是第一次坚持要做什么呢。还是竹青有主见,轻声问道:“太太想请什么菩萨呢?”

“请文殊菩萨。”文殊菩萨大智如火,薛逊五行缺火,正好合宜。薛王氏只是天真不是傻,以前没接触过不知道,现在薛逊已经掰开揉碎讲明白,她岂会不知此行艰难。她在家中帮不上忙,只能寄希望于神佛,请漫天菩萨保佑薛逊此行一路顺畅,事事如意。

薛王氏的行动很快就传到了薛逊耳朵里,薛逊心生慰藉,这一个多月没有白忙活。

第二天一早,忠叔主持,薛王氏搬回老宅,薛逊目送薛王氏的马车走远,才带着人一路往京城飞驰。

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吃喝拉撒都在路上,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五天之内赶到了京城。加上在金陵耽搁的一天,薛逊从接到圣旨开始,只用了六天就从金陵赶了过来。

通过通政司的暗线马上递牌子进去,薛逊一身风尘仆仆,等在据点,随时等候召见。

皇帝日理万机的,只传话过来说等着。薛逊叹息一声,没机会然皇帝看到他一身疲累,刷不了印象分了。算了,只这赶来觐见的时间就足以说明薛家对皇权的敬畏,既然皇帝不见,薛逊就暂时放下一颗老心,回京城宅子歇息去了。

京中老宅是一所三进大院,在城西,完全符合商人风格的金碧辉煌装修。薛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睡觉,然后让人去外面请大夫诊脉。

不用通政司的大夫,免得让皇帝以为他故意示弱;薛逊可没忘了自己是重病在身才没完成好太子的指示。

薛逊进京的时候是早晨,一觉睡到下午,吃过晚饭,薛逊叫金兽来问道:“岳家那边情况如何?还有四王八公的老亲也打听好近况,待陛见过后,我上门拜访。”

“主子放心,都打听清楚了,礼单也准备好了。”金兽从怀中取除一叠单子来,他们此次上京,还有联络老亲的目的,这次太子随便告黑状,不就是因为薛家在明面上没有个帮衬的人吗?

“详细说说岳家那边。”

“王家老爷这些日子病了,家中人都聚在家里侍疾,太太有孕的贺礼一直没到金陵,想来是这个缘故。”金兽回禀道。

“为何?岳父大人身子一向康健?”

“王家下人都封口了,从通政司得到消息,是王家王子胜大爷迷上了青楼窑姐儿,还置了外室,让王大人发现了,这才气病了。”

“这有什么,大舅兄也不是第一回了,里面还有什么典故不成?”薛逊问道,王子胜长于老夫人之手,一向溺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作为嫡长子的光芒完全被同胞弟弟王子腾所掩盖,王老爷也该习惯自己儿子的德行才对,怎么一下子就病了。

“说来这窑姐儿也是有来历的,曾经服侍过太子殿下。”金兽凑近,小声道。

“什么?王子胜不要命了?”薛逊大吃一惊,既惊讶太子堂堂一国储君要什么女人没有居然嫖妓,又惊讶王子胜的大胆。

“老爷何须惊讶,殿下想必也没把个窑姐儿放在心上,真喜欢就该赎身安置,放任她在青楼,肯定让纨绔子弟打着‘同靴之好’的名头争相翻牌。王大人这回气病,还不是因为和这个窑姐儿交好的另一个青楼女子被殿下置了外室,王大人担心王大爷踢了铁板。”

是了,这时候嫖妓合法,若是那个妓女得了大人物的垂青,其他人可是争相来嫖,与大人物做个“连襟”。连一代侠妓小凤仙救了蔡锷将军之后,也是如此。人人嘴上都说钦佩她大义,但钦佩的结果就是来嫖她,谁想过为她赎身,给她安稳。

薛逊皱眉,心里一阵恶心,他原先还觉得太子不容易,现在看来,如此不修德行,最后被人抓了把柄也是正常的。

“王家不用另外备礼了,将就太太收拾的那份儿。”薛逊道。

“太太收拾的礼还在运河上,怕要在等三五日才能到。”他们一路骑马疾行,水运货船可赶不上。

“无妨,先别往外透露我来的消息,等把事情办完了,再交际不迟。”薛逊自有主意,王家现在恐怕也气氛紧张,王家老太爷去了,王大人平庸无能,更不撑不起“金陵王”的架子,王子胜资质有限,日后大名鼎鼎的王子腾还没有长成。王家现在已呈衰败之态。也不知当初薛老爷联姻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的,王家如此式微,也没办法打亲家的主意了。

薛逊正和金兽吩咐走礼的事情,银霜快步进来,道:“主子,陛下召见。”

薛逊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麻麻黑了。薛逊麻溜换上了通政司统领的制服,按三品武官制式的官服穿在薛逊身上有些空荡荡的了。

此时宫门已快要落锁,薛逊正大光明的奉诏入内,也没遇见旁人,安静的走进乾清宫正殿,跪拜道:“臣薛逊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薛逊站起来老实躬身肃立,眼神下垂,不凡揣摩皇帝的意思。

“你密折所奏通政司南方据点无法维持,可有此事。”

“回陛下,沿海有茜香国一直骚扰不断,维持站点本就不易,加之资金有限,实在难以反复重建。臣擅自做主,关停了三年内从未有过乙级及以上情报的站点,监视茜香国和沿海海运的站点依旧在运行中。”

“是吗?”皇帝不明所以的沉吟一句。

“回陛下,是。”薛逊紧接着道:“受南边大战影响,如今薛家所有存银都投入铺子,充做流动资金,此历朝三代从未有过之事,臣能力不足,至使通政司据点受损,臣有罪。”

薛逊说完,跪倒匍匐,“请陛下降罪。”

皇帝不叫起安抚,也不厉声责怪,只问道:“听说你二弟去了海外。”

“是,海商风险太大,以命博富,不过若是能淌出一条航线来,财富也是源源不断。家父在时,生意已有倾颓之相,这才命我们兄弟二人,一人守业,一人创业,二弟至今以两年未归,连家父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薛逊动情道,话里都带着哭腔。

“通政司的账目可在?”皇帝问道。

“在,臣亲身携带了总账,分账在宫外,臣回去之后通过暗线呈上。”薛逊从怀里取出薄薄的总账本,这上面记载了三年来每月的收入支出,包括通政司支持太子的银钱,当然没忘记把薛家私下支持太子的银子也列出来。至于通政司给出的银子与太子实际收到的银子不符,那就不关薛逊的事儿了。路上敢伸手的人,没有皇帝太子的默许纵容,谁信呢?

“起吧。”皇帝终于大发慈悲的让薛逊起来,薛逊跪得狠了,起来的时候竭力维持体面,还是晃了晃。

皇帝想起薛家三代忠良,薛逊刚刚失父,重病在身,又疾驰而来,态度端正,对君父有敬畏之心,算是难得的纯良之臣。太子要银子,他难道能不给吗?皇帝这样一想,也不怪他引诱坏了太子,难得温言道:“卿且回去歇着吧,朕过几日再召你。”

“谢陛下。”薛逊恭敬退下。

皇帝立马吩咐身边人道:“去交接账目,彻查!”皇帝现在对太子和薛家都处于防备状态。

、第8章 薛逊列传

等待的日子最难熬,偏还不能表现出煎熬的样子。把一切准备好的东西交上去,能联系到不着痕迹说好话的人也早就准备好了,剩下的只是皇帝的决断了。现在,薛逊要表现的恭顺谦和,仿佛赞同皇帝的一切决定。

薛逊每日在大宅里养身,心里诅咒这个操蛋的世界,把自己的性命前程寄托在别人手上,这滋味儿…

若无意外,这位陛下就是原著中的上皇了,对勋贵一向宽容,薛家跟着太祖起事,三代忠良,原著中那么糟糕的情形都熬到了第五代,不至于在他这里翻盘啊。薛逊如是想到,不敢做小动作,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现在最好的情况是皇帝阻止太子妄为,让薛逊继续掌管通政司;次一点是让薛家继续绑在太子这艏必沉的大船上;再差差不过夺了薛家在通政司的差事,补偿一个虚位。通政司统领已经是实职三品,再差也要补一个三品散轶大夫吧。

事实证明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卿一路劳累,朕都看在眼力。薛卿新丧,你又哀毁过甚,正好守孝养病。薛家几代忠良,朕都看在眼里,你放心,等你出孝,通政司统领的位置还给你留着。”皇帝温言道,言下之意却甚是毒辣,意思是他就不用干了,让他收拾铺盖卷儿滚蛋的意思?

“陛下圣明,薛家本是商贾,货值来往才是正职,于通政司却是不擅长,勉力支撑到如今已是能力不足,相形见绌。还请陛下明示接任之人,臣好做出交接,通政司名下有自己的产业,一向与薛家商铺混合经营。好在从太祖陛下设立通政司始,两方账目就清清楚楚。臣事先未能预备,回去之后马上把账目理清交接。”

“嗯。”皇帝颔首,即便是具备做什么都对属性的皇帝此时也颇感不好意思,为了自家儿子不成器,硬是拉扯着没错的臣子做垫背,到底辜负了薛家的忠心,可看着立在一旁的太子,皇帝又狠了狠心,和一国储君、未来天子相比,一个薛家算什么。

薛逊大礼参拜,以示告别,只有把额头靠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上,才能让薛逊冷静,不至于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薛逊躬身告退,皇帝示意太子出去安抚两句。

薛逊跟着太子走到殿外,太子扬起一张虚伪的笑脸,装模作样道:“薛卿,啊,不对,是薛逊啊,你回去抓紧些,一月之内交接清楚,别把通政司的东西误记在薛家头上了啊。”

看着太子灿烂的笑脸,薛逊真恨不得糊他一脸血,可谁让形势比人强呢,薛逊咽下一口老血,道:“谨遵殿下吩咐。”

薛逊转入宫中暗部,退下一身三品官服,换上布衣,慢慢步出皇城。

三代、百年,皇帝以为他们在通政司掺沙子就能把通政司分裂吗?真把薛家当成任人鱼肉的软柿子了,真以为薛家百年富豪是皇帝的恩宠吗?没有三两三不敢上梁山,既然皇帝和太子不仁,那就别怪自己不义了。

薛逊给通政司下了最后一道命令,让分离通政司与薛家的产业。这些年通政司归在薛家名下,一直是薛家养着的,现在既然朝廷要拿回去,那就别怪薛家撒手无情了。

所有契书在开国之时就早已备案,上面还有亲笔,这是赏赐给薛家的“永业”,早以在官府备案。那些分不清薛家的还是通政司的,薛逊就做主吃亏,直接送给通政司了。为了避嫌,不刺探朝廷机密,在那些有地方,薛家就不做生意,不掺和这些了。

皇帝还想要脸面,就不敢强夺薛家的产业。

朝廷占不了薛家银子上的便宜,只能把通政司剥离出去,这个过程不过十天就做完了。感谢薛家老祖宗的先见之明,即便太祖把通政司赏给薛家做自留田,祖宗们还是坚持把薛家和通政司分开,也许他们是为了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前台,而今却成了薛逊拜托皇家吸血的契机。

薛逊把整理好的事情,薛家吃的亏,明明表白的写好折子,交于新的通政司统领。皇帝为了太子出气,可他也不会不防备太子,新任统领根本不是太子提名的人选,即使太子再三强调薛家在通政司经营日久,副统领都是薛家的人,皇帝还是没有采纳太子的建议,坚持提拔原来的副统领陈木南做了统领。

即便薛逊把薛家吃的亏明明白白的写了上去,皇帝依旧视而不见,做好的决定怎能朝令夕改?

薛逊听到消息冷笑一声,果然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皇帝的良心上,敢如此欺辱薛家,不就是认为薛家没有反抗的资本吗?

哼!是时候让他见识商贾的力量了。

薛逊通知下属把早先冲做流动资金的银子都通过海港输送到二弟薛越,整个南方商业市场,薛家全面紧缩,大幅度退出市场,引起巨大震动。世上不是没了薛屠夫就得吃带毛猪,剩下的庞大市场,自然有大量商人蜂拥进入。原先有薛家带着半官方的背景做镇山太岁,如今真按市场规律操作,资本的逐利性,大量兼并土地,空出剩余劳动力,成为商人的附庸。当地官员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不出五年,薛逊会让皇帝见识什么叫“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至于薛家,早就把退路找好了,中原本土才是薛家的大本营,不怕薛越自立为王,再说,还有薛逊这边派过去的下属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薛逊只是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进度深秋的天空。

旁人生气了、郁闷了要发泄,肯定是砸满屋子的摆设,或责打下人,或打猎发泄,这些都不适合薛逊,现在他还处在皇帝的监视之中,自然要做足了谦卑恭顺的姿态。

什么都不用做,看着那轮明月,就足以让薛逊发泄了。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光冷冷洒在薛逊身上,薛逊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古人”。

“主子,递给王家、贾家、史家、修国公府、缮国公府等八公的帖子都有回应了,约好了上门拜访的时间。”金兽打断薛逊沉思道。

“哦?居然都回了,难道薛家失了通政司位置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吗?居然没有落井下石的?”薛逊诧异道,经过了皇帝的洗礼,他可不认为这些曾经的盟友就是小可爱了。

“回主子,暂时看不出来,上门递帖子的时候,态度也如常,并未前恭后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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