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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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严立德感叹自己是被第一世腐文化洗脑了,略看两个男人亲密一点就心生疑惑。这世上不止爱情是感情,更多的是兄弟情、友情。

“唉,你说孙师妹怎么就那么通透豁达,要是我,还不闹得天翻地覆,打他个满脸开花。”钱则羽还是想不通,在她的计划里,肯定要找西门吹雪算账的。

严立德经验丰富的举双手发誓,“先说好,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你要对我有信心啊!”

“去,谁说你,我说正经的。”钱则羽笑道,她自然知道,她对严立德很有放心。

“我哪里不正经了?”严立德抬杠一句,笑道:“这就是你和孙师妹的不同了,只问你,你若未嫁人,会喜欢上剑神嘛?”

“怎么可能,冷冰冰的棺材脸,谁会喜欢!”

“这就是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孙师妹喜欢这样外表冷酷、内心自有坚持的男人,你嘛,你喜欢我这样的,处理后续就截然不同。”严立德时刻不忘表白立场。又道:“你看她现在冷静,不知夜里哭醒多少回。孙师妹想要体面收场,咱们也装看不见吧。”

钱则羽点头。

婚姻失败,有人想要闹个天翻地覆,像个战胜的将军一样昂首挺胸的离开;有人只需要收拾好自己遗落的心,打直脊梁,有尊严的转身就够了。

在这段感情里,孙秀青没有辜负任何人,她问心无愧。

自此,孙秀青安心在严府住下,玉罗刹没有再来,独孤一鹤也没有接女徒弟回峨眉的意思,西门吹雪当然更不曾来探望。只有春闱过后的苏少英义愤填膺,发誓练好武功找西门吹雪算账。

江湖上没有西门吹雪妻儿离开他的消息,孙秀青和孩子在江湖人看来都是西门吹雪的附庸,反倒是叶孤城的消息轰动江湖,在全江湖都关注这罗刹牌的时候横空出世,引得全江湖瞩目。

叶孤城收拢飞仙岛死忠城民,在东海海外占岛为王,建立了新的白云城。

花满楼说叶孤城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人,果然没错,就是严立德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年,叶孤城就有能力重新建立一座白云城。那些曾经在江湖上散布谣言的人更是吓个半死,他们曾经把对朝廷的怨气都发泄在叶孤城身上,以为叶孤城比武败了,又被朝廷扣上了谋逆的罪名,肯定是人人喊打。没想到叶孤城终究是叶孤城,绝境也能逆袭。

严立德后知后觉想到,是不是叶孤城早就觉得平南王一系脑子不够用,才假意同谋,实则炸死脱身。在原著,西门吹雪带着了叶孤城的尸身,叶孤城是真死假死,是不是连西门吹雪都瞒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毕竟中原江湖是陆小凤做主角的舞台,海外关注的人并不多。这样才能解释叶孤城这样高智商高情商的人为什么会同意平南王那智障一样的计谋。

皇帝听说了这个消息,马上交口称赞;“不愧是江湖绝顶高手,紫禁之巅一战,一为剑神,一为剑仙,双剑并立,可喜可贺。”皇帝的话很快被传扬出去,叶孤城也开始被人们用“剑仙”来称呼。

建立白云城的岛屿原属于倭国,大明与倭国之间历来多战事,白云城本就是海岛发家,岛屿建设、航海技术、海战都比大明更精通。新的白云城建立起来,对两国之间的战争形势的影响何等重要,皇帝亦不放心,他不相信叶孤城险些身死道消会对朝廷没有怨言,决定遣使出访。

当然,朝廷还未承认白云城,皇帝只是派人试探。

“严卿可愿为朕分忧?”皇帝高坐龙椅,好整以暇问道。

“臣之幸,只臣一人,恐无法成行,臣请朝中选人,组成使团。”严立德躬身道。

“使团?不过海外小岛,是否太过郑重?臣以为陛下当遣天使宣召,叶孤城也曾为大明子民,如何敢不奉诏。陛下乃天下之主,先前就有叶孤城这等江湖狂徒奉先殿动武,如今再派使团,岂不助长他们嚣张气焰。”谢迁反对。

严立德在心里腹诽,为什么不能单独说这件事呢,时候他们就算反对,严立德拍拍屁股走了,反对也没用。

“臣附议。”刘健也出列,道:“天下臣民皆陛下子民,陛下当一视同仁。不因江湖人武力高超而高看一眼,不因穷困百信贫贱而少关注一点。若陛下不能平等待之,恐生灾祸。江湖人桀骜,奉先殿比武就是前车之鉴。朝廷威严,天子颜面他们可有放在心上,此风不可长!”

“臣也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李东阳也投了反对票。

内阁一向一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为首,他们意见统一,基本上就没其他声音了,皇帝都会对他们妥协,更何况严立德。

果然,皇帝给了严立德一个抱歉的眼神,道:“众卿思虑周详,只白云城位置特殊,夹在大明与倭国之间,自太、祖立国,倭国就一直骚扰沿海百姓,杀掠大明子民,抢夺财物,攻打城池。朕有心肃清边患,白云城或可为助力,诸卿有何良策?”

看皇帝没有玩乐江湖、过分参与江湖事的意图,几位阁老才放心。焦芳建议道:“叶孤城与朝廷有旧怨,该不好拉拢。该趁其根基未稳,派水师大军压境,一举成擒才是。”

“焦大人说的是,不如由您挂帅好了。”严立德忍不住讽刺一句。若是现在大明水师有这个能力,早就打到倭国本土了,大家还用在这儿废话吗?

“严大人何必阴阳怪气的,您是江湖出身,为江湖人说话了情有可原,可您别忘了,您现在是陛下臣子。陛下恩重如山,点我等入内阁,参详国政,严大人可要摒除私情,一心为公啊。”焦芳才叫阴阳怪气。

“严某受教了,只盼焦大人下次别写诗讽刺南方学子,不是每个人都和您一样心胸宽广。上次一首诗逼得两名南方学子险些自杀,下次若无差役及时发现,焦大人身上可久背着两条人命官司了。”焦芳最看不起南方人和武将,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哼!南人软弱…”

“够了!这是菜市场吗?要吵回家吵去!”朱厚德一拍桌子喝止两人。两个人一口一个尊称敬语,却恨不得把对方脸皮扒下来,再踩上一万只脚。

“都下去吧,朕自有主意!”朱厚德不耐烦得挥退内阁十一人,等到大家退出宫殿大门,刘瑾才快步走过来,道:“严大人,陛下宣召。”

看着其他几位同僚的眼神,严立德装作平淡的跟刘瑾一起回去,哼,总是针对他,肯定是羡慕嫉妒,红眼病犯了。

又被叫了回去,皇帝不是找他来商量什么的,只是通知他:“朝臣故步自封,不知江湖势力正在一步步扩大,万不可放任。你做使者,不拘泥车马乘数、王杖栉节,若要选人,满朝文武都任你挑选,选定了,就尽快出门吧。大明苦与倭寇久矣,朕盼着能借白云城之力肃清边患,朕盼着你带回来好消息。”

“臣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托。”严立德跪在地上,恭身领命。

这个少年,三年前还是与他一起嬉戏江湖的少年,很多时候他都在心里腹议,对比着此前见过的帝王与他有什么区别。此时,严立德却想不起来,只知道作为臣子,执行帝王的命令,不想辜负他的期待。

那个少年啊,已经长成帝王了。

严立德领命之后,在朝中选人,他要往白云城出使的事情并不是秘密。与江湖草莽打交道不是好差事,即便是圣宠优渥的严立德主持,大多数人也在观望中。

但能把握机遇的往往就是少数人,严立德去翰林院借书,被一位侍读学士拦住了。

严立德把书背在身后,好整以暇问道:“何事?

“严阁老,下官翰林院侍读学士毛维之见过大人。听闻大人择优录用出使白云城人选,下官不才,正想毛遂自荐。”

“毛纪毛维之?可是‘东莱崇儒毛氏’?”

“是,下官正是。”毛纪激动道,他没想到堂堂阁老居然记得他一个小人物的姓名籍贯,他们毛家从淮泗迁移定居掖县,到他这一代正好是第五代。

若是旁人严立德恐怕也抓瞎,不过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毛纪啊,他在成化年间中了进士,不过飞黄腾达都在武宗一朝,日后更会坐上首辅的宝座,这样一个人,严立德如何为不重视。

“陛下安排翰林院编纂《孝宗实录》,你也是编纂官之一吧。可知《实录》一完,至少可迁是侍讲学士,那可是从五品。”严立德好整以暇的问答。

能来找严立德,怎么会没有打听清楚,的确《孝宗实录》一编撰完,他们这批翰林院侍读学士就会集体升迁。可《孝宗实录》什么时候能够编完?至少五年,毛纪等不得,他迫不及待往上爬,有捷径为何不走。编数过程会一帆风顺吗?不一定,现在龙椅上坐着的可是孝宗陛下唯一的儿子,陛下会对亲爹的史书实录不上心吗?

自古文人相轻,事实上毛纪已经在编纂组中感受到压力,正好出了人人不看好的出使白云城一事,毛纪迫不及待的跳出大坑,奔向光明。毛纪心里很清楚,大家不看好的是差事本身,可他们没看到办差的是严立德严阁老。严阁老素来不走文人正道,科举入仕,却是武功晋升,曾经也做过侍读学士,文武两道都有功勋的人物。他选的路不是平常路,不然不会而立之年就成为阁老。反过来说,既然他成功了,那跟着他走过的路走,难道会错吗?

毛纪眼光独道,严立德颇感欣慰,这世上还是有识货的人。

由严立德领队,翰林院侍读学士毛纪、东厂掌班张帆、锦衣卫百户刘永年四人组成的使团就成立了,其他都有随行人员有礼部再次调配,严立德不必费心。

这是严立德名正言顺接触江湖事的机会,他自己也十分开心。回到严府,还有更开心的事情等着他。

今天一回府,门房就冲他直笑,一口一个“恭喜老爷”。

“有什么喜事儿?”严立德下马问道。

“这小的可不能说,夫人在厅中等您呢,由夫人说才好。”门房打躬作揖,迎严立德进去。

一路走来,管事小厮丫鬟婆子都纷纷行礼道喜,笑容满面,问出来什么事儿又不说,都说“夫人亲自报喜”,严立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严立德一进客厅,钱则羽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喜气盈腮的看着他。平日里他进门钱则羽总要起身迎一迎,严立德说过很多次一家人不必拘礼,可钱则羽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这是她融入骨髓的生活习惯。今天她想起身,旁边的丫鬟还有扶着呢。

“你怀孕啦!”严立德惊喜上前。

“老爷怎么知道了,哪个多嘴的说的,夫人还等着亲自给您报喜呢!”旁边丫鬟不乐意了。

“还用谁说,满府人都在说恭喜你家老爷又不是傻子!”严立德拉过钱则羽的手把脉,他自己精通医术,滑脉这么明显的脉象不会诊错。

“嗯,两个多月了,孩子很健康,安胎药都不用吃,照常养着就好。”严立德扶钱则羽坐下,道:“怀孕过后生活习惯、胃口、性情脾气都会大改,你也不用忧心,想吃什么和厨房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你知道我没那么多规矩。我再请个大夫在府上坐镇,往常想着自己就精通医术,都没想到这一茬儿。还有上次为孙师妹寻摸奶娘和稳婆,现在正好是现成的,还多了经验,再去请两个奶娘稳婆,你的安全健康最重要…”

“我当你不着急了,噼里啪啦说这一堆,放心,大夫都嘱咐过的。”钱则羽看他激动却勉强保持镇定的模样,十分好笑。

“岳父岳母那边通知了吗?”

“还没呢,嬷嬷说小孩子金贵害羞,满三个月再去各家报喜。我都嘱咐下人了,今天在饭厅呕了,大夫一来人人都知道了,本来该瞒着的。”钱则羽笑道。

“这有什么好瞒的,大大方方说就是。”钱则羽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这也太草率了。严立德马上举手道:“成,成,我尊重习俗,按嬷嬷说的来。”

钱则羽才转嗔为笑,她对生孩子也很有压力啊。严家就严立德独苗一个,他们成婚大半年都没动静,钱则羽身体锻炼的非常好,看孙秀青也是成亲就怀孕,这才是江湖侠女的正常怀孕速度,钱则羽难免有些着急,现在有了就放心了,不管男女,能生就好。

严立德乐过了才想起自己领了出差的任务,媳妇儿一有孕马上出差,一走两三个月,这时间也太寸了!

、第96章 严立德世家

严立德带着妻子的叮咛和嘱咐踏上了出使之路,严府仆役无数,又有专业的大夫和稳婆伺候,实在不必他这个男主人费心。严立德早该习惯他只需要播种,收获和储藏自有人接手的日子,可他还是习惯性关心,这个“习惯”无论多久,他都不想改。

这一行或许不能叫使团,严立德虽有圣旨在身,便宜行事之权在手,可依旧把这次行程定义为私人拜访,顺便试探口风。

出东海,再往东,航行五六日,循着白云城设置在海上的路标,他们慢慢走到了白云城海域,为与飞仙岛旧城做区别,这座岛更名为白云岛。不过朝廷接手之后,已经为旧的飞仙岛取了一个符合世情的名字叫安顺岛。民间自然把飞仙岛三个字安在新岛上,正好,在世人心里只有天外飞仙在的地方才配被称为飞仙岛。

严立德一行按照飞仙岛人的指引,停靠在码头上,严立德不准备挑衅,因此让带来的人收缩克制,不要与当地人起冲突。站在甲板上远远眺望,严立德发现码头上站着一位白衣人,严立德受宠若惊,叶孤城居然亲自来码头接人?

在严立德心目中,这该是西门吹雪才有的待遇。

快步下船,严立德走进施礼,道:“有劳叶城主相候,您太客气了。”

“严大人远道而来,应尽地主之谊。请——”叶孤城请严立德与他并肩而行,道:“岛上风光秀丽,与中原截然不同,请严大人一观。”

“求之不得。”严立德颔首,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人,道:“劳烦城主安排他们吧。”

叶孤城点头,自然有随扈的下属安排跟着严立德来的人,两边随扈侍卫都默默退下,对自家主上头领信心十足。严立德和叶孤城都是当世罕见的高手,万一真起冲突,这些属下也插不上手,何必做不识趣的障碍,放心任由他们独自远去。

往岛内走得更深一点,沿路花木繁茂,空气中特有海风腥咸的味道。等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叶孤城突然使出轻功飘然远去。严立德也起了好胜之心,运足功力,跟着他的行迹脚踏繁花,一路跟随。

最后,两人在一片海滩上停了下来,海滩只有小小的一块,周围全是耸立的礁石,叶孤城站在海滩上,洁白的软靴陷入黄沙之中,让这位天外飞仙莫名接地气很多。

“真是好地方,山好、水好、风清、云淡。”严立德闭目,感受海风吹在脸上带来的温热气息。习武之人能运用真气调节身体温度,冬暖夏凉,并不像一般人受到天气桎梏,可再深厚的内力也比不上自然之力。中原还是春夏之交,气候温凉,这里已经是仲夏,遍地繁花。

“还未多谢严大人救命之恩。”

严立德睁开眼睛,莫名看了叶孤城一眼,道:“我以为不必我救。你还有一座新的飞仙岛,怎么会没有后手?”

“当时一心以身殉道,并不知有如今。”叶孤城没有否定自己早有打算,为白云城死忠城民留下一条活路,只是他自己并不打算活下来。家族复国的祖训、一城百姓的责任,太重太沉,若是能死在命定对手手中,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可惜皇帝想他活着,不知是为了看飞仙陨落的狼狈之态,还是真想保全飞仙岛上无辜之人,他都让叶孤城活下来了。

叶孤城也发现自己放不下臣属,顺水推舟,在西门吹雪别院养伤。

严立德发觉自己对叶孤城的态度越来越好了,之前看他总有高高在上的俯视感,因为飞仙注定是要堕入凡尘的。可如今在剧情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严立德也忍不住兴奋,这才是他心中的江湖,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多年的江湖。

“严某不过忠于皇命,不值当叶城主一谢。”

“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不论缘由。”叶孤城颔首,仿佛就要结束这个话题,“日后若有得用叶孤城之处,严大人尽管差遣。”

“即便是抱着恶意救你,你也要报答吗?还是说我现在应该狮子大开口,才对得起自己?”严立德调侃道,君子欺之以方,但严立德从不认为能练成无上剑法的叶孤城会是迂腐君子。

果然,叶孤城微微勾起嘴角,动了动手中的剑。叶孤城出门,随时都带着他的长剑,仿佛手不握剑,就不知如何安放。而叶孤城的剑就是最好的震慑,谁能对他“不怀好意”。

严立德极目远眺,望着更东方的海面,海上有白色鸥鸟展翅飞过,留下阵阵鸟鸣。“城主知道我此行之意。”

“倭国。”

“是啊,倭寇常年侵扰沿海边境,百姓受苦久矣,陛下有心肃清边患,想引城主为援。”严立德开门见山道。

“援?陛下还记得叶孤城。”叶孤城挑眉讽刺,当初逼迫他活下来,虽造成好的结果,可初心不良。

严立德低低切切的笑了起来,“城主说笑了,陛下金口玉言的剑仙,怎么会不记得。”

严立德转身,认真看着叶孤城,严肃道:“我总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你、陛下、我,我们是一样的。若是早认识你三年,你就能看到还是太子时的陛下了,贪玩、好奇、喜武厌文、一心闯荡江湖,和每一个初涉江湖的少年一样,肆意又快活。我有时在想,若非先帝独子,陛下也许更喜欢游历江湖…可是他是大明的天子啊,肩上是百年家国基业,如何容得他快活。人,有时候不能太清醒,浑浑噩噩的活着反而舒坦。陛下有一国百姓,你有一城城民,都放不下、甩不脱。”

“你有什么?”叶孤城问道。

“我肩上是严家百年传承,金鹏王朝灭国,严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先祖的灵位还在祠堂熠熠闪光,先人的事迹是我幼年启蒙教材,我要把这些传下去,继承先辈理想,为这国家奉献自己的力量。”严立德到了这里,难道就白白来过,仗着经验欺负“古人”吗?他在西北边境的时候改良了马具、兵器,总结战阵战术,形成《韬略》一书,赠送些守军将领,四品以上人人一本。不是想扩大名声,单纯想让自己的经验给更多人提示。严立德也没有发明水泥、肥皂之类,但他养了很多匠人,正在改良工艺,他养着很多有天分的孤儿,正系统学习。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只有他们自己掌握理论方法,才是严立德对此间的贡献。严立德正积极影响皇帝,让他认识到工艺、科学的重要性,期待自上而下的改革,影响整个大明。

“一国、一城、一家,并无区别。”叶孤城叹道,只有经历相似的人,才能理解他们。叶孤城为何宁愿死在西门吹雪手中,因为那是他的知己。为何西门吹雪能成为他的知己,因为他有叶孤城不具备的纯粹和执着。西门吹雪太干净了,纯粹得让人向往,他的山庄只为他服务,从来不会成为他的软肋。白云城似乎拖了剑仙的后退,但叶孤城不悔,只道:“既是软肋,也是铠甲。”

严立德猛然一怔,既是软肋,也是铠甲!既是软肋,也是铠甲!是啊,他一直为传承严家而努力奋斗,辛苦万分,可不就是这目标让他融入大明,不再高高在上,空洞无趣。

就在这一瞬间,严立德觉得自己眺望时能看的更远清清楚楚,远方翱翔的海鸟翅膀上的羽毛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还有海水中暗藏的礁石,还有近处沙滩上爬行的海蟹。清风送爽,他能感受到风的轨迹,风的力量。就在此时,禁锢严立德已久的武道境界终于松动了。

严立德当即盘腿坐下,坐在这柔软的沙滩上,感受真气内力奇妙的运转方式,巩固感悟那一瞬间的境界。内力在经脉里游走,若说的当初他的内力是江河,如今他的经脉能容下大海。在练武之前,严立德是不理解境界之说的,练武嘛,招式标准,勤学苦练,自然就能达到目标,内力境界这种东西简直是玄学,太过唯心。当你真正步入其中才发现,为何绝顶高手比拼境界,一流高手比拼内力,二流高手比拼招式,到了最顶层,你的眼界、心胸、境界、感悟,才是影响武功高低的决定性因素。

严立德就这么坐着,感受内力一遍又一遍冲刷经脉,巩固境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天空,与海面融为一体。坐了大半天,严立德不觉得手脚酸软,反而感到神清气爽无比畅快。

叶孤城站在不远处为他护法,严立德起身长啸,大声喝道:“请与君一战!”

浓浓战意伴随“战”字出口,澎湃激烈,澎湃着向叶孤城涌去。叶孤城豪不退避,正面迎敌。

“岑——”长剑出鞘。

严立德腰间就有软剑,但他来不及用,不想用,严立德从来不是一个剑客,他不信任任何兵器,他只相信自己的身体。以前也许是为了迎合世俗,也或许是境界不高,严立德还要借住神兵利器的锋锐,现在不用了。身体腾挪转让之间,拳脚刚猛,掌风凛冽,他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叶孤城却是天生的剑客,长剑在他手中如虎添翼,夕阳照在冰冷苍白的长剑上,折射出暖黄色光晕,可当剑动起来的时候,剑气犹如白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你攻我守,往来不绝,两人都没有手下留情,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伤到对面的人。可就是不甘心啊,一定要拼一拼,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们已经上升到全江湖都仰望的高度,以前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可是这已经是山顶了吗?还是他们只站在山腰的平台上远眺,看着很多人很多事都在自己脚下,就以为自己站在顶峰。或者他们真的已经站在顶峰了,会不会有更高更险的山峰等着他们去征服。

好对手可遇而不可求,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想要走到穷途末路激发潜能,不逼一逼自己找不到方法。现在有棋逢对手的知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从早上单独离开,一直没有回去,虽然两方属下都认为不可能出事,可依旧不放心。结伴而来,看到的就是这场惊艳的决斗。跟来的也是习武之人,甚至可以称得上高手,看到这样精彩的比武,能记得离对方远一些,分清敌我已经是意志坚定了。

毛纪一介文人,从未接触过高深武学,可依旧看的目不转睛。毛纪以前读过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不能理解“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不过一场剑舞,如何能让人感到“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直到看到眼前的比武,“古人诚未欺我!”毛纪跌足长叹,怪不得张旭观剑舞能有一卷绝妙草书传世,怪不得吴道子能融会贯通,把剑舞化用进绘画中。公孙大娘以一人成就三圣,毛纪感到自己正在创造历史,他的笔蠢蠢欲动,他的胸口有蓬勃的热情和鲜血,他要写下来,画下来,记载下来,让后人看一看,大明也有这样灿烂辉煌的武艺。可他的眼睛却挪不开,他没有闲暇构思一句精妙词汇,一笔高明布局,他只是静静看着,任由胸中热情澎湃。

等到严立德把体内真气耗光,两人才同时停了下来。叶孤城从小苦练,内里浑厚;严立德仗着经验丰富,在初始阶段事半功倍,内里圆融。两人如今境界、内力相近,斗得旗鼓相当。

等他们听下来,观看的人才如梦初醒,迅速和对方拉开距离,他们是来找人的,不知怎么变成了围观比试。

“大人,您无事吧?”东厂掌班张帆小跑过来上下打量严立德,还抽空瞪了叶孤城一眼,他来的时候刘瑾和谷大用都叮嘱过他,一应要照顾好严立德。

白云城中属下也不甘示弱,把叶孤城拱卫在中央,向对面狂飞眼刀。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朗声笑了起来。白云城中人一副被雷劈的样子,我一定没睡醒吧,城主怎么可能笑,我见到的一定是个假城主。

严立德与叶孤城携手往城主府走去,留下一堆呆若木鸡的属下。

因内力耗空,两人是走回去的,漫步在岛上宽阔的大道上,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不显凝滞,反而流露着脉脉温情。

“今日看过夕阳,明日请严大人观海上日出。”叶孤城颔首。

“求之不得,我表字树行,亲朋好友多以此呼之。”

“树行。”叶孤城闻弦歌而知雅意,轻声唤道,然后皱眉:“我没有表字。”叶孤城还未长大成年,他父母就去世了,没有长辈为他取字,叶孤城一出江湖就高高在上,也没有哪位前辈名宿为他留下字号。

“那我该唤你什么?剑仙?孤城?阿城?城城?”

叶孤城甩袖而走,为什么严立德会是这么不正经一个人?风流浪荡如陆小凤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世人对他恭敬有加,唯一的朋友西门吹雪是寡言之人,叶孤城从未感受过被人当面调侃是什么滋味。叶孤城转身就走,嘴角却不经意勾起来,这感觉不坏。

严立德眼含笑意,溜达在城主府的客院,忍不住取出自己的长笛,吹奏起来。他随身带着萧、笛装风雅,此时却有感而发,只有轻快明亮的笛声能表达自己的感情。

叶孤城在主院也听到了这笛声,轻快明丽,直上云霄。这是对他们刚才一战的重现与总结,对峙、爆发、缠斗、火花、终结…严立德的笛声吹完,叶孤城也重温了一遍对战场景,只觉得境界更稳固了。

整个城主府的人都免费听了一首妙音,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叶孤城也忍不住问道:“昨夜树行吹的是什么曲子,好像从未听闻。”

“当然没听过,是我现作的。当时情之所至,有感而发,现在让我作一曲我可作不出来。”严立德从怀中取除一叠曲谱,道:“昨晚怕忘了,熬夜录了下来,送与城主。”

“多谢。”叶孤城双手接过,这不仅是一支曲子,更是武道精神的体现,那高昂向上的力量,足以抚慰任何身在低谷,沮丧的人。“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没想过呢!既然是在白云城作的,又是因与城主一战有感而发,不如就叫《白云曲》吧。”

好一个《白云曲》!日后人们遇逆境不顺,都要吹这只曲子来鼓励自己了。

毛纪也一夜没睡,他连夜写下一篇《观战》,兴奋难眠,不只是观看了一场足以永载史册决战的兴奋,还是一种我要红了的预感。是的,我即将青史留名,因为我看了这一场决战,就像杜甫看了公孙大娘的舞剑,就像李白观赏了三峡的风光,那些美丽与风景都不是属于他们的,可他们把这些美丽化作文字,以此青史留名。马上就轮到我了,作为一个年轻人,好不容易考上进士,又在翰林院蹉跎了几年,现在终于要出名了,如何不兴奋?

瞧瞧,现在不仅有《观战》一文,还有《白云曲》,若是哪个善于绘画的能话下他们昨晚见到的情景,那也是可以和画圣吴道子媲美的啊!毛纪举目张望,可惜没有人与他心灵相通,人人各安其职,安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毛纪也发觉此时的兴奋难言,有些不合时宜。糟糕,忘了他们是代表朝廷来的了,来联合共抗倭国才是主题。

叶孤城走在前面,严立德随后跟上,后面是两个人的随从,大家都知道此次来的目的,昨天却没有举行例行的欢迎会寒暄问候,现在才开始试探,不知会不会有点儿迟。

“昨日说到倭国。”叶孤城开口道。

“是,陛下之意,想与城主联合,共抗倭寇。”严立德开门见山道,跟在他身后的东厂掌班张帆情不自禁皱眉,这样的开头,不是严立德这个阶层该有的谈判水平啊。

“陛下之意?嗯,你的意思呢?”叶孤城再问。

“我遵循陛下的旨意。”

“我是问你的意愿。”叶孤城强调,他对皇权若真有敬畏之心,就不会有谋逆之举,他们家才是祖上传下来的皇位,身在其中,更理解“没有千年的王朝,没有不败的世家”。

“我?”严立德嗤笑一声,“若要问我的看法,我要练一支最强悍的军队,打造一支最武威的船队,杀尽来犯之敌。打痛他们,打怕他们,让活着的人心惊胆战,震慑他们不敢再造次!”

严立德的想法更激进,叶孤城不解道:“你与倭寇有仇?”

“没有,我是金鹏王朝遗臣,怎会与沿海之人有交际。我也没有在沿海地方做过地方官,但你不能认为我没有切肤之痛,我有的。”可我不能说。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但严立德想,叶孤城应该明白。

“既然如此恨倭国,为什么不打过去呢?如果你有最强的军队战船。”

“当年哈萨克骑兵攻破金鹏的时候,我是战争幸存者,而今我有能力,再去制造一批我吗?”严立德微笑,“不管你相不相信,即便有君王的命令,我也不会入侵他国领土,屠杀平民。”

叶孤城颔首,严立德的道不允许他做违背心中道义的事情,即便这样的事情是皇命。叶孤城更安慰了,当初救他,出自严立德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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