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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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陛下看花满楼、陆小凤和鹰眼老七这一组合如何?这三人武功、名望都没的说,花满楼平淡崇和,陆小凤机敏灵动,鹰眼老七颇有手段,组合起来也是刚柔并济,互补互信。”

“好是好,可陆小凤愿意吗?你不是常说他是浪子吗?居于官场,别毁了他一身灵性。”皇帝当初也是渴望仗剑走天涯的少年,他不曾得到的,他希望别人得到。

“不过一挂名象征,让他们愿意说话的时候有发声渠道,演武司还有司长、两名副司长,上还有兵部内阁,下也有郎中主事,如何不能维持运转。”严立德笑道。

“嗯,到时候再宣旨。”皇帝颔首,算是定下了这人事任命。现在大悲禅师还没死呢,他们就把继任的事情商量这么清楚,虽是情势所逼,可说出去难免让人寒心。

严立德还想和皇帝解释鹰眼老七虽然出身黑道,但此时用一用无妨,当作招揽江湖人的千金马骨,可一看皇帝并没有问他的意思,心中微动。皇帝比他更懂用人之术,严立德这几辈子用人都有求全的毛病,希望他的属下十全十美,有时甚至因私德而摒弃一人价值。对上位者而言,这是不对的。世上没有完美之人,就像鹰眼老七,手段残忍,黑道出身,但还有忠、勤二字可用。

龙辇直入皇城,路上可以同辇相随,是君臣相得的佳话,若是乘辇入皇城,那就是僭越了。严立德从来小心谨慎,如何会留下这等把柄,坚辞不受,下了龙辇。战胜倭国,肃清边患的战功还热乎乎的,皇帝也不能薄待功臣,赐严立德骑马入皇城。又演了几场三辞三让,君臣相得的戏码,才顺利进宫。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严立德两次卓越战功,加上多年为朝廷尽心尽力,累计功劳,加封靖宁伯,自成祖靖难之役后,靖字绝少用于封号。皇帝诸事不忌,只觉得靖字才能表达严立德的功勋。严立德吓一跳再三推辞,皇帝却连圣旨都写好了,严立德无奈只能接受,心想皇帝到底还是猜忌他了。

大明功臣爵位册封,只有公、侯、伯三等,均视为超品,不再朝廷官职一二三品级之列。可是,太祖、成祖皆有禁令,“公侯伯入则可掌参五府总六军,出则可领将军印为大帅督,辖漕纲,但不得预九卿事。”不得预九卿事!严立德所有的权利都来自于他是阁老,都来自于他是工部尚书的职位。当年五军都督,皇后的父亲夏儒难道没有品级,没有爵位,可他依旧要给严立德送礼,伏小做低,请他为皇后说话,虚爵与实权的差别如此明显。

严立德一瞬间都懵了,刚刚在龙辇上相谈甚欢难道是错觉吗?还是说朱家就有杀功臣的习惯,从徐达开始就没有停过。

皇帝大约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够意思,赐下靖宁伯爵位之后,又赐铁劵,把爵位砸瓷实成世袭封爵。在旁人看来,一个军功换了一个世袭的超品爵位,从此站在绝大多数人前面,绝对划得来。可一个实权的二品工部尚书、阁老之位,换一个空有品级的爵位,真的划算吗?

在场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皇帝加封功臣,大家似乎都形成了固定印象,军功者总要加封爵位的,可他们忘了,严立德是文臣。好吧,严立德科举入仕做了文臣,然后跳到西北做了武将,现在居然成了勋贵,这格局也非一般人能迅速反应的。

事已至此,严立德只能欢喜鼓舞的接受,并当场请立世子,请封妻子。皇帝大方准了,并追赠严立德祖父母、母亲,连阎铁珊也得了散官品级,并允许他们再修家谱,意思是绝不会再拿他们是金鹏旧臣做文章。原本就是一弹丸小国,少数民族首领获封大明爵位的不在少数。

旁人没有想到,一直关注着徒弟的韩文怎么会想不到,皇帝宣布大宴开始,韩文借着喧闹吵杂的环境小声问了一句:“陛下要改授你武职?”

“老师放心,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是您教我的吗?”严立德微笑。

韩文噎住,话是这么说,可若天下事都是道理能讲清楚的,就没有大明武官默认比文官低半级的潜规则了。现在人多,韩文不好多问,只把话在嘴里来回翻滚几遍,然后咽下去。

朝中明眼人可不知韩文一个,有稀里糊涂直往严立德身边凑的趋炎附势之人,也有相互交换眼色,旁观冷眼的人。严立德是今晚的主角,围着他敬酒的人不知几凡,严立德很快就醉眼朦胧,这个场合他无法推脱。

严立德拉了拉旁边侍奉的小太监,示意他要如厕,给围在身边的同僚一一告罪。出了大殿的门,严立德身形踉跄,可眼中清明,哪儿有一丝醉态。

皇帝赐百官宴饮,是固定格式,礼部按照规矩一一实行,能上前敬酒都是宴席的后半部分了。皇后也要依照制度宴请内外外命妇,钱则羽也在其中。皇帝心思要么在朝政上,要么在游戏玩乐上,宫中妃嫔奇缺,内命妇的位置上只有三人,皇后、德妃吴氏、贤妃沈氏,空荡荡的全无天家人口繁盛之感。

女眷这边的宴席就相对简单了,歌舞戏曲过后就是清谈,伴着乐曲声,皇后垂问,外命妇答话。今日的主角是严立德,钱则羽作为他夫人受到的关注也是最多的。皇后这些年不受宠,可她的位置做的稳稳的,也不负聪慧之名,管理后宫、接见命妇十分有分寸。还时不时有交好夫人敬酒,等到外面传来消息,说严立德受封伯爵,敬酒的人更多了,女眷对朝政官制更不清楚,只知道钱则羽从一品升到了超品,艳羡之情油然而生,敬酒更加频繁。

钱则羽侧耳听着,微微凝神,起身给皇后致歉道:“妾不胜酒力,外出更衣,请娘娘恕罪。”

夏皇后好脾气道:“去吧,去吧,歇息一会儿。你们也悠着些,别灌醉了靖宁伯夫人,小心伯爷打上门去。”

“哎呀呀,伯爷可是军功在身的威武之人,小妇人害怕哦~”马上有捧哏的接上,滔滔不绝的赞扬起严立德钱则羽夫妻恩爱,内宅安宁。

钱则羽微笑听了,快步出去,净手之后在旁边配殿歇息。钱则羽进宫的时候也有带丫鬟进来,打发丫鬟跟着宫女去拿解酒充饥的东西,自己肚子在配殿中休息。这也是应有之义,每每来宴饮的夫人常有不胜酒力的,宫廷宴会上的东西也吃不饱,宫女毫不怀疑的领钱则羽丫鬟去了。

钱则羽打开门窗避嫌,严立德一个闪身就进来站在窗帘布幔之中,此处黑暗无光,正好和坐在软榻上的钱则羽说话。

“怎么着急叫我出来,出什么事儿了?”钱则羽以手支额,背对门窗,让外面人无法看见她微微颤动的嘴唇。

严立德小声把爵位和文官实权无法并存的情况说了,道:“我怕走上中山王老路。”

钱则羽悚然而惊,中山王徐达,大明开国功臣之后,子皆国公高位,女皆藩王正妃,如此显赫一家。徐皇后去后,成祖竟有意求娶二十七岁的徐氏三女,不成,就空置后位,以至当时流传后位只配徐家拥有。徐家的功勋、荣宠都不是严立德能比拟的,可现在仍旧只有定国公一系尚存。民间有流言徐达为太祖赐下烧鹅毒杀,不管是真是假,可自徐皇后之后,后族皆出平民之家是不争的事实,或许皇帝真的忌惮徐家,忌惮以徐家为代表的功臣。

“我们怎么办?”钱则羽问道,她不信他的丈夫会束手待毙。

“当年庆阳伯重礼求助,而今皇后对你还亲近吗?”严立德问道。

“亲近,我待皇后恭敬,咱家家风清正,皇后素来礼赞有加。”

“宫中依旧没有子嗣诞生对吗?”严立德问道。

“没有,陛下不爱亲近后宫,传言与宫中近侍有染。”

“很好,你回去继续亲近皇后,要更亲近。”

钱则羽听懂了严立德的话外之意,小声道:“我知道了。”

严立德抽身退步,醉卧在假山旁边,被他遣走的小太监叫醒他,道:“伯爷,奴婢可找到您了,天寒露重,可不能坐在外面。”

“我在外面?”严立德醉眼惺忪,伸手摸了摸假山石块,迷糊道:“好像真在外面。”严立德甩头努力然给自己清醒,就着假山上的冷水洗手,把水拍在自己脸颊上,神志顿时一清,至少能被太监扶着走回主殿了。

大宴过后,皇帝为表君臣相得,留严立德在乾清宫夜宿。

就算是夜宿也是两个床,严立德洗漱过后坐在自己床上打坐,皇帝梳洗完毕进了寝殿,看到的就是严立德盘腿打坐五心向天的模样。

“严卿这是做什么呢?”

严立德无奈睁开眼睛,道:“臣在解酒呢,快速运转内力有解酒的功效,臣今晚喝得太多,正运功呢。”

“哦,那现在清醒了?”

严立德更无奈了,“内力也不是万能的,还有个过程,刚在紧要关头呢。”

“哈哈哈,朕让你功亏一篑了?”皇帝有种恶作剧过后的迷之快感,笑道:“朕让人备解酒汤。”

严立德敬谢不敏的摆手,那味道还是算了吧,道:“现在再喝也没用了,明早起身,必定头疼。臣夫人家教严格,下次再不敢喝这么多酒了。”

“噗…哈哈哈。”皇帝再次笑喷了,“家教!家教是这么用的!哎呦喂,我的严大人啊,你家家教也太严了。”

严立德瞥了眼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的皇帝,笑点可真低,耸肩道:“夫妻之间,理当如此。”

皇帝怔了怔,他与皇后一向生疏,可没有这么理直气壮说起夫妻情趣的时候。

严立德就着家教发散开去,道:“臣妻贤惠通达,孝顺奉养老父,慈爱子孙,说起来臣的长子还是陛下取的名字呢,端是个人小鬼大的。臣出征之前天天在家里装男子汉大丈夫,胸脯挺得比鼻子还高,臣以为他要闹什么幺蛾子。一问才知是想喝酒,唉,都让臣父惯坏了。老人家隔辈亲,对着我这个儿子和上辈子仇人似的,对着孙子就化身慈祥老爷爷,暄哥儿给宠得不成样子。臣有心给他哥教训,端了被烈酒给他,一口干下去,睡了两天,被老父老妻连着骂了三天,出征之前还没消气呢。”

“是吗?的确是个淘气的。”皇帝轻声道。

“咳咳,也不是,暄哥儿想喝酒无非是把府中侍卫的玩笑话当真了,以为会喝酒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能跟着去战场了。小家伙学了两招三脚猫功夫就大言不惭‘保护爹爹’,臣又气又乐,只好放过他了。”严立德嘴里嫌弃,眼中亮光可遮掩不住,说起儿子,嘴角咧到耳后根。

“孩子有那么好玩儿吗?”皇帝问道。

“当然好玩儿啊!刚出生的时候就是红皮猴子,丑得让人嫌弃,过几天就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和前门大街卖的薄皮包子一样,轻轻一戳,脸上就是红色光润的肉窝,皮肤嫩的和水豆腐似的。等再大一点,背着手学大人说话,人小鬼大的淘气模样也招人爱。还有,上次暄哥儿抱着大狼犬荡秋千,狗比他还大,不知是他抱着狗,还是狗保护他!哈哈哈…”

严立德眉飞色舞的说着,转眼间看皇帝怔忪的表情,才想起来宫中没有子嗣,轻咳一声,转了口风,道:“其实孩子有可爱的时候,也有可恶的时候。刚断奶的时候,一天到晚直哭,哭的声嘶力竭,奶娘又管不住,臣只能夜半三更抱着他四处溜达。本来睡得好好的,一放在床上就醒只能换着抱睡,那些日子臣眼眶都是黑的。”

“算了算了,朕是那么不讲理的吗?可爱就可爱,别言不由心的。”皇帝挥手,口风改得这么快,想装听不出来都难。

皇帝让內侍吹灯睡下,脑中想的是偶尔见过大臣家中孩子的模样,的确可爱。能让他见的肯定都是几岁的孩子,至少懂得行礼作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孩子长了包子脸是什么模样。皇帝长叹一声,看来还是有个孩子好。

严立德未说一言一字“请皇帝宠信后宫绵延子嗣”的谏言,皇帝就打定主意要有孩子,看来他劝说人的功力一如既往。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起来皇帝才想起,他昨晚原定是要和严立德说一说赐爵的事情,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兔死狗烹,只是要改任他做武职。大明武将地位略低,皇帝有心改变现状,自然要找一个典型树立。如今的大明无尽最高的当属英国公一系,从太祖至今稳稳当当,正史上就是刘瑾当权也不敢动他们。可就是因为他们从来高高在上,反而不好当典型,如法让人带入。为什么世上流传最广的总是灰姑娘嫁给王子和草根平民逆袭的故事?因为这世上平凡人总是大多数,有了一个从平民一步步爬上去的代表,很容易有代入感,让你产生“我比他还厉害,我可以。”的错觉。

早就打好腹稿的谈话没机会说,昨晚醉酒,今早就起得有些迟,用过早膳,皇帝刚想营造严肃的谈话氛围,太监就来禀告道:“陛下,靖宁伯世子在宫外等着接他父亲回家。”

“什么?世子?”皇帝心想那还是个小不点儿吧?

太监确定道:“是世子,等在午门外,说是来接父亲回家。”

皇帝侧头一看严立德恨不得插翅膀飞过去的表情,无奈点头道:“快回去吧,你儿子来接你回家了。”

小孩子的面子巨大,有时候只能和八十岁以上老人相比。

今日也要当值,上班的文武大臣鱼贯而入,看到等在旁边的小孩子忍不住要问,那是谁。

旁边自然有禁卫军含笑解释,“靖宁伯的长子,来接父亲回家。”

有个孝顺儿子比什么都强,来往官员都捋着胡子逗他两句,笑问:“你来接靖宁伯回家的啊?”

“是,父亲三载未归,我来接他回家。”严暄才到大人腰间,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可惜他脸颊上还是未褪去的婴儿肥,一说话腮帮子上肉都在抖,那些大臣在心里尖叫,好可爱!

每个路过的大臣都忍不住逗弄他两句,也就严立德出来得快,不然儿子就让怪蜀黎拐走了。

严立德一把抱了儿子跳进马车,飞快往家中赶,好似身后全是抢孩子的大恶魔,看的同僚哈哈大笑。

皇帝昨日大宴就说了,严立德这三年辛苦,放假一月,让他与家人团聚。严立德回家安慰过老父、老妻,和两个未曾蒙面的儿子联络感情,哄他们睡午觉,才把妻子拉进书房,问道:“你可知陛下与皇后为何不睦?”

、第104章 严立德世家

这倒把钱则羽问得一愣,她上哪儿知道去?

“陛下自是圣明烛照,娘娘也是一派母仪天下的气概,按理说该是夫妻和睦才对,再不济也是相敬如宾吧。现在这样,我也不知原因。”钱则羽道。

“没有什么流言吗?”严立德追问,当初他大龄未婚,又不蓄婢纳妾生子,被多少人追问,还有人以为他身体有问题。作为一国帝后,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被上升为“国家大事”“事关社稷”,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可能没有相关流言谣传。

“这…”钱则羽不自在看了看窗外,说皇室八卦总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也有很多流言在内宅妇人间流传,我觉得有两种说法最靠谱,一是陛下…嗯嗯,你知道的,陛下这些年除了政务只爱亲近戏子內侍,甚至跑到兽苑与野兽作伴也不爱亲近后宫,那些人又不能为陛下诞育子嗣。有人猜想陛下是不是借此混淆视听,掩饰身体缺陷。”

“不可能,我给陛下把过脉,身体十分健康。”严立德黑线,皇帝的身体觉没有问题,这可是武侠世界,皇帝虽是三流身手,但飞檐走壁不成问题。再说,还有太医院呢,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你确定?”钱则羽问道,她也很感兴趣啊。皇室八卦流传那么深远,她能得到第一手准确消息,说出去也是谈资,对她打开话题、融入圈子很有帮助。女眷间的交往就是这样,往往不经意的言语举动,传递的却是重大信息。若是陛下身体真的很好,那她可能帮着撇清流言。

“真的,我的医术,我亲手诊脉!”严立德强调。当然,他只是现学现卖,昨晚被突然授予爵位时的突发奇想,以前他可不关心。

钱则羽耸肩,道:“好吧,那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娘娘的性子不得陛下喜爱。先前不是有流言说冷宫一仆妇王氏得了陛下的青眼吗?当然,仆妇之说是贬低,王氏在宫外嫁人生子,后丧夫丧子,因孝贤入宫为女官。才二十出头,生得也周正,但绝不能与娘娘相比。这不是有宪宗陛下万贵妃先例在前,你也曾和我说过皮相是枯骨,性情才重要的例子。外人传说是娘娘大婚之时触怒陛下,以致十年未获谅解,但我看来两人应该只是单纯性情不合适。观娘娘处理内宫事务接见臣妇进退有节,并不是蠢钝之人。这些年太后娘娘避居后宫,连昨晚那样的大宴都只派女官到贺,宫中事务压在娘娘肩上,也没听说宫人不尊重。你知道的,管家也是大学问,若是没有男主人的支持,当家主母就没有威严,如何处理事务。因此,我推断,陛下或许对娘娘没有男女之思,但尊重总是有的。娘娘是正室嫡妻,守着位置便可稳坐钓鱼台。”

“你说的有道理,皇后可还有求子之意?”十年时间,从豆蔻年华熬到了二十出头,也许皇后都死心了。

“哪儿有不求的?”钱则羽叹息一声,“我等入宫觐见,若带上自家儿女,娘娘爱得跟什么似的。最近两年,娘娘宫中都备着孩子爱吃的甜食小点心呢。”

“那就好。你近日进宫的时候,旁敲侧击的和娘娘说明,我劝谏陛下多亲近后宫,陛下也听进去了,这是娘娘的机会,我等臣属都盼着帝后和睦,诞育嫡子,延续国祚。”

“当真!陛下听进去了?”钱则羽惊讶得张大嘴,实在是劝谏的人前仆后继,多少人都死在沙滩上。严立德以前是不管这些事情的,他自己都三十才有了儿子,不觉得陛下过去不生孩子有什么不对。“你劝谏进言的水平还是那么高,宝刀未老啊1”

“去去去,什么叫宝刀未老,会不会说话。”严立德揽着钱则羽的腰,挠她痒痒。

“哈哈哈…”钱则羽边笑边躲,求饶道:“算我错了…是我错了,伯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两人笑闹一阵,把三年未见的轻微生疏之感都化作欢笑声,笑得没力气了,一起躺在窗前的软榻上,严立德轻拍钱则羽臂膀,道:“事关前朝,关系我的前途性命,我们一家生死,确实是大事,你千万上心。”

钱则羽躺不住撑起身子问道:“这么严重,你详细说说。”

严立德把钱则羽拉下来再躺着,道:“别一惊一乍的,你自去做就是。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是秘密,两人知道离天下人知道就不远了…嘘,我知道,你不会泄密。我怕的是你在行为举止之间不经意带出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曾监管锦衣卫,又与刘瑾交好,甚至自己手下就有密探班子,这些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最擅长见微知著,能从一个人不经意的口音中听出他的心意,不敢让你去冒险。”

“唉,好吧,听你的就是。你提醒着我,我这些年都在内宅打滚,见识短浅,只恐帮不上忙。”钱则羽叹息,“想当年我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女,这些年倒缩在内宅之中,平白失了光彩。”

“夫人这是怪我让你从一颗珍珠变成了鱼眼珠?”严立德调笑问道。

钱则羽瞥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问道:“你当初最喜欢的不就是江湖侠女,如今可还喜欢?”

“我喜欢的从来就不是贴着标签的江湖侠女或大家闺秀,遇上了才知你就是对的人。”严立德不理会她些微醋意,大约人慢慢变老,总会有些不自信。“我只喜欢最适合我的,江湖侠女没办法为我打理内宅,开展夫人外交,帮我在同僚上峰之间赢得好感。大家闺秀不懂我对江湖的向往,至少没办法在手痒的时候与我切磋两招。”

钱则羽眼睛在发光,嘴上却不饶人,道:“你如今的武功,找谁切磋都是两招,我可经不住。”

“好,好,好,日后定让着你。你的功夫更适合女子强身健体。生个女儿吧,然后把你这一身本事都传给她,咱们再给她找个十全十美的丈夫,让她幸福一生。”女儿还没影子,严立德就在脑海中巴拉起适龄的同僚子嗣,大约能找出一个入他眼的?

十多年的枕边人,严立德想什么钱则羽能不清楚,看他和没影儿的女婿吃醋,钱则羽笑问:“要不要招赘上门?”

“你同意了,太好了,就该招赘才不委屈女儿!”

“噗嗤…”钱则羽实在撑不住又笑了起来,“哎呦喂,我的好夫君,你还真敢想啊。女儿都没有,哪儿来的女婿,哪儿来的招赘!”

严立德低头轻吻她的额头,笑道:“马上就有了。”说完起身,横抱钱则羽进了书房内间,这里布置了卧室。

小别胜新婚,夫妻温存之余,严立德也没忘了自己的打算。

皇帝给严立德放假,严立德也趁机拜访朋友同僚,像李东阳、韩文、刘瑾、张帆、牟斌之流肯定要亲自上门拜访。他们都要轮值,严立德先送上帖子,等人家合适的时候再去。

同时,严立德也发动了自家情报探子,收集皇帝这些年宠信过的女子名单,探听皇帝的喜好。把所有信息集中起来分析才发现,皇帝不可能身体有问题,也不可能好男风。除了在刚登基时候对男子有过好奇,皇帝在接下来的数年中从来不曾碰过男人。女子也专挑那些丰满圆润,个性活泼的宠信。然后严立德明白了,皇帝喜好的是美艳御姐,而选入宫中的女子都是十三到十五岁,这些女子身量未曾长开,皇帝又不爱萝莉。

严立德猥琐的抚着下巴,心想,难道和曹孟德一样,又是个爱的,老朱家还真有这种出传统,再想想大了宪宗十九岁的万贵妃。

一个大男人琢磨这些内宅小事,实在不好看,可套上一个关心皇家子嗣的名义就显得高大上了。严立德在皇帝微服私访的时候特意安排他偶遇风尘泼辣酒家女的戏码,算是补上了《游龙戏凤》的经典。皇帝果然对酒家女痴迷,春风一度。严立德摸准了皇帝的脉,才敢让钱则羽与皇后接触。

………………

“阿羽说的不错,陛下近些日子果然亲近后宫,也是严大人劝谏有功。可…陛下只来我宫中一次,又转到其他妃妾那里去了。现在只有王美人那里最得陛下欢心,唉,都怪我留不住人,让你看笑话了。”夏皇后垂头丧气道,她与钱则羽关系亲密,怪不得钱则羽总是一口一个娘娘,对她十分尊重呢。夏皇后在闺中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兄弟们说不上女儿家心事;到了能有知心手帕交的时候,直接被选进宫里来了,帝王丈夫、太后婆婆、天下最大最复杂的后宅,这些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哪儿有功夫顾及小女儿心思。后来等到能驾轻就熟处理宫务,完全适应皇后角色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离她远去。

夏皇后身份尊贵,能在他身边说上话的人大多是老妇人,偶尔几个年轻的,不是宗室就是她娘家侄女儿,只有钱则羽与她年龄、身份、价值观相当,两人十分说得上话。这也多亏了严立德年轻本事大,被皇帝倚重,夫荣妻贵,皇后自然也对他的夫人青睐有加。更何况钱则羽聪慧美丽,对皇后素来尊重,加上她正室原配的身份,还有三个儿子傍身,皇后乐的与她亲近。这些年点滴相处,颇有些闺中密友的架势。

钱则羽拉了皇后的手道:“娘娘,说句僭越的话,在我心中,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如何比希望自己的妹妹夫妻和睦。我这些日子也想过,陛下不是不愿意亲近后宫,看来问题真出在你身上了。”

“我…我待陛下素来恭谨,我有什么问题。”夏皇后激动道。

“别急,别急,我还没说完,你放松,听我说。”钱则羽哄着夏皇后勉强镇定下来,在她催促的眼神下开口,“你上次与我形容过与陛下之间的相处,太恭敬了。”

“有什么不对吗?我一直按照嬷嬷说的错,这些年朝野风评也极好…”

“娘娘,朝野风评那是对皇后的,可您不止是皇后,还是妻子啊!夫妻之间过得相敬如宾不是美谈,皇宫是陛下的家,坤宁宫是您的家,也要成为你们二人的家,而不是每次来都商议国事,这又不是乾清宫!”钱则羽循循善诱道:“若是我这个做朋友的处处把您当神佛,小心翼翼到胆战心惊的地步,您开心吗?就像这样,一口一个敬称,诚惶诚恐。”

夏皇后拉起钱则羽,道:“我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我太严肃了?可嬷嬷一直是这样教的啊。”

“尽信书不如无书,书都是这样,跟何况嬷嬷。娘娘身边嬷嬷大多是从宫女直升上来的吧,未曾嫁过人,轮礼仪规矩他们自然精通,若说夫妻相处之道,她们也是从书上学来,现学现卖的,娘娘信我还是信她们。”

当然信你!夏皇后没说出口,但紧紧拽住的手已经说明了问题。京城中谁不知道严立德钱则羽夫妻和睦,简直是蜜里调油,恩爱典范。严立德是青年才俊,未至而立就入了内阁,这些年更是一路高升,深的陛下信任。加之严立德相貌堂堂,武功高强,在江湖上都有一席之地,更为他增色不少,还有他家那珠光宝气阁加分。人说潘驴邓小闲,像潘安一样英俊美貌,像驴一样强悍的性能力,钱多得跟汉朝大富翁邓通似的,还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女人,对她们体贴有加,有空闲时间陪着女人,这些严立德都符合。

旁人语带醋意得羡慕钱则羽好运,可夏皇后却觉得这是闺蜜驭夫有术。钱则羽有什么,家世一般,相貌清秀,也未曾听闻才名德名,能如此夫妻和睦,凭借的不是手段,又是什么呢。夏皇后看着钱则羽,心中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宪宗万贵妃,也许男女之道,相貌才德都不是最重要的。

“好阿羽,你是不是有良策教我,你我性情相投,十多年的交情,你可要帮帮我啊。”

“我今日来可不就是为了这个。”钱则羽微笑复又迟疑,“只是…”

“你说,可有什么为难的,我能做什么?”夏皇后以为钱则羽要讲条件,至少说一些类似“苟富贵,勿相忘”的诺言,这都不是问题,夏皇后想孩子都快想疯了。

“我做这些都瞒着我家那位呢,你知道的,他就是文人脾气,若知道我插手帝后内帷,肯定不高兴。所以,你能帮我保密吗?这些事情,说出去也不光明正大,我怕旁人说他凭借裙带关系上位,他年轻登高位,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十分注意风评,我不想给他抹黑。”钱则羽扭捏道,这话说的,好像和皇后说几句知心话是污点一样。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放心,你为我筹谋,我岂能辜负你,保证守口如瓶。”夏皇后拍胸脯保证道。

“多谢娘娘。”钱则羽低头拜谢,马上被夏皇后扶起,接着道:“娘娘,这夫妻相处光靠说的还不行,我也没办法一直待在宫内,我有一人举荐给您,请您千万像信任我一样信任她!”

“叫进来吧。”夏皇后颔首。

钱则羽把严立德给他准备的人叫了进来,“贫道虚月见过皇后娘娘。”

来人头戴玉冠,手执拂尘,一袭白衣,外罩浅灰色纱袍,隐约可见衣摆上飞鹤祥云,一派仙人之姿。夏皇后心中一激,难道要做法?这可不成,僧道做法求子,太容易引巫蛊上去,世上因这种罪名被废的皇后不知几凡,最出名的就是汉武帝的陈皇后。夏皇后入宫之后熟读经史,这样的道理如何不知,只能诧异得望着钱则羽。

钱则羽笑道:“娘娘,你仔细看,记住虚月的模样。”

夏皇后这才注意道虚月长得十分漂亮,柳眉杏眼樱桃口,肌肤白皙如玉,隐约带着香风,只是她刚进来的时候板着脸,一身缥缈高洁之气,让人忘了关注她的相貌。

“娘娘记住了,就请给方便,让虚月换装。”钱则羽又道。

夏皇后自然无不可的,钱则羽点头让带着包袱的丫鬟进去伺候虚月。

夏皇后和钱则羽继续品茶说话,不一会儿,人又进来了。

“小女子虚月,见过皇后娘娘。”

夏皇后猛然站起来,惊得茶盏都打翻了。颤着声音问道:“你是虚月?”

不外乎夏皇后不敢相信,此时的虚月一身大红衣衫,宽袖、紧腰、大下摆,走进来的时候腰肢细软摇曳生姿,说话声音也是柔媚入骨,还有这发型头饰,这妆容,无一处不美艳,配合着虚月行礼时,不经意露出的一截皓腕,低头时的白嫩脖颈,还有这娇滴滴的语调,活脱脱一个尤物。这样都美人说是陛下的宠妃都不为过,哪里看得出刚才那圣洁的模样。

夏皇后看向身边女官,这位女官刚刚跟着过去看虚月换装,轻轻对夏皇后点头,证明的确是同一个人。

“娘娘现在可明白衣着妆容的重要性。”钱则羽问道。

“知道,知道,太吓人了!”夏皇后坐下,捂着胸口道,这两种风格的冲突太大,夏皇后没有合适的词形容,只能说“吓人”。

“衣着妆容只是表面的,内在性情才是关键。”钱则羽给虚月一个眼神,虚月马上收起娇滴滴的表情,神色一凛,脊背挺直高昂头颅,双目大睁,不说一句话,就从一个宠妃变成了一国皇后。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刚刚这身娇媚俗艳的衣裳,也成了大气尊贵的一片红。

“好,好,果然让人大开眼界!”夏皇后抚掌赞叹,拉着钱则羽的手道:“好阿羽,这个人就给我吧。”

“原本就是献给娘娘的,只是今日我可只引见的是道姑虚月,其他人我是一概不认的。”钱则羽笑道。

“放心,放心,绝不会让你们夫妻失和。”夏皇后也清楚文人脾气,若真让严立德知道他媳妇儿背着她插手后宫,严立德还不炸了,夏皇后本能的知道这个这个虚月经历复杂,不然不能驾驭这般千变万化的形象,但为了得宠与陛下,为了生孩子,她不怕!

钱则羽完成任务顺利告辞,回家就追问,“这个虚月没问题吧?你拿得住吗?我看她相貌绝色,又那么有手段。在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若她成了陛下妃嫔可怎么办?”

“放心,我敢送进去,还是借你的手,怎么敢出问题。”严立德安抚道。若非皇后娘家不好控制,别人送进去又不容易得皇后信任,严立德绝不愿钱则羽插手其中。

虚月自然是假名,实际身份是原青楼红牌,从良为富商之妾,生下女儿之后,富商死了,大妇直接把她和她女儿都卖了,且分开卖,点明卖入青楼。摆明了让她们母女同落贱籍,且一生不得相见。

严立德恰逢其会,看虚月宁死不松开女儿的手,动了恻隐之心救下她们,归在暗部名下养着。虚月没别的本事,只对付男人十分有一套,她又看重女儿。严立德知晓她的过往,拿捏着他的女儿,又有救命之恩在前,不过是让虚月教导一个失宠的正妻,虚月绝不敢出幺蛾子。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严立德还知会了宫中暗线,事有不对,直接击杀。感谢他和刘瑾一直以来的亲密关系,宫中太监不会太防备他,让他有机会发展人手;刘瑾信任他,不会针对他来个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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