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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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郭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云惟珎才放下笔苦笑着揉着自己的眉心,他也心不稳了。以前别说一个郭萍,就是十八卫都在近身护卫,他也不会觉得这般烦躁,果然还是被那天晚上的温情影响了。云惟珎现在是真有些许后悔,不该给郭萍希望的,自己一时感情决堤,倒是连累了他。

转念一想,大家都是成年人,完全可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又哪里来的连累之说。

许多念头纷繁交杂,不停在脑子的翻滚,到了晚膳的时候,云惟珎看自己今天的工作效率,连往日的一半都没有达到,叹息一下,果然情爱误事。

冬日日短,云惟珎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并不爱在晚上看书。晚上,他穿了厚厚的披风,在屋子里走动,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发现还是活动不开,就推开门,往院子里走去。

刚刚开门,一股冷冽的寒风就刮得他打了个寒颤,云惟珎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慢慢踱步到院子里。今晚郭萍在剑一堂有例行的演武堂讲课、比试,并不在府里,云惟珎也难得任性一下,往日郭萍是不许他冬日夜里到处乱跑的,就怕他生病。

王府的院子里到处都是高高耸立的路灯,里面燃着上好的灯油,就是这个,让云惟珎被参了好几次的奢侈。在云惟珎看来,这是基本的照明,是生活的必要条件,在他人看来就是奢侈浪费了,除了皇宫,哪家府邸有这样奢侈的行为。云惟珎无奈,自从被参了之后,他就减少了路灯的数量,不求景观,只求实用了。

因此,一虽然有些模糊,但云惟珎是不需要自己打灯笼的,云惟珎抄着手信步走到了花园里,没想到遇见了玉罗刹。

“玉教主。”云惟珎打招呼道,玉罗刹的大红衣袍在夜里太明显了,想装没看到都不可能。

“你倒是好兴致,郭萍没拦着你吗?”玉罗刹在王府里待了一个多月,对他和郭萍的相处也有些印象。

“他不在。”云惟珎不在意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玉罗刹,他相信玉罗刹不会在这个时候暴起发难。

玉罗刹对这个果然没有什么兴趣,转移话题道:“冬月了,本座也要回万梅山庄给阿雪庆祝生辰了。”

“玉教主一路好走,年底朝廷事务繁忙,我就不送了。”云惟珎巴不得玉罗刹赶紧滚。

“嗯,要不你一起去万梅山庄?”玉罗刹突然发出邀请,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把这样的话说出口,话音刚落,自己也愣住了。

云惟珎看他这幅样子,刚刚出口就后悔的感觉心里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道:“玉教主是多宽的心。”

云惟珎简直不想和他多说,随意点了点头,就往其他方向走开。

玉罗刹愣了一下,立马追上来道:“你不愿意。”玉罗刹本来也不是真心邀请他去万梅山庄的,随口带一句而已,在他看来,万梅山庄是自己隐藏珍宝的心灵净土,只有他嫌弃别人的,哪儿有别人嫌弃他的。虽然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妥,但是现在看云惟珎不愿意,他又纳不下脸来。

云惟珎被拦着,心里鬼火冒,道:“玉罗刹,你是健忘还是失忆,我可没忘我十年过的都是西门吹雪的生日,你现在跑来邀请我,是想借这个羞辱我吗?”

“不…”玉罗刹当然没有这个意思,生日什么的,哪儿有那么重要,他这个一教之主也是逢五逢十才庆祝一下,而且日子也不一定准,经常和临近的节日、庆典一起庆祝了。当初在教中,他是为了捧杀才搞出一个生日宴会来的。

现在这种情况,玉罗刹也不好意思说。

云惟珎狠狠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开了。

玉罗刹留在后面摸鼻子道:“我以前待他有那么差吗?”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说话人的身影也从暗沉的夜色中慢慢露了出来,只见他一身暗绿色衣裳,在这夜里接近墨色。

“绿衣,你当初又不在教中,别说话。”玉罗刹对他手下的彩衣六人十分信任,并不在乎绿衣的拆台。

“属下虽不在教中但消息未断。”绿衣是西方魔教在京城的负责人,他负责的是京城周边辐射四方的事务,而且还总管着刺探消息、暗桩卧底之类的机密,对玉天宝的消息也十分关注。虽然他常年不在教中,单玉罗刹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因此减退,绿衣自己对西方魔教形势的了解,也不输常年呆在教中的人。绿衣常年潜伏,做的就是看人脸色的活计,因此对人的情绪就格外敏感,他道:“要是教主站在云大人的立场上,只怕早就暴起杀人了。”

“本座在教中待他不差啊,好吃好穿的,他当年发家的银子还是拿的我的呢!”玉罗刹理直气壮道。

“当年云教主待您也不差。”

“那个老匹夫想着本座做他的鼎炉!”玉罗刹气道。

“您想让云大人做挡箭牌。”

玉罗刹让绿衣一说,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有些对不住云惟珎。

玉罗刹想了想,当初他的境况和云惟珎是一样的,只过过他直接武力反抗,看上去更直截了当波澜壮阔一点,而云惟珎诈死脱身,就显得示弱,像怕了他一样。

所以,他当初发现真相时为什么觉得那么生气,甚至想杀了云惟珎呢?

玉罗刹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逻辑不通啊?玉罗刹哑然失笑,果然他和云惟珎是再没有默契不过的,云惟珎在乎的,他觉得不过是小事,诸如生日什么的,江湖人命都系在裤腰带上,管什么生日,玉罗刹自己就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流浪着长大,后来收归师门,再好来入了西方魔教。

而玉罗刹在乎的,比如武功内力,坚持的比如尊严面子,在云惟珎看来不过是多此一举。云惟珎更看重实际利益得失,是个要里子不要面子的人。玉罗刹觉得他们两人虽然有短暂十年的父子缘分,但是分开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云惟珎当年不出逃,现在西方魔教在谁的手里就不好说了。

玉罗刹转过身来,神色不定,盯着绿衣道:“你倒是看好云惟珎。”

“像这样以德报怨的人不多见了。”绿衣毫不客气道。

“他抱什么德了。”

“少主。”绿衣口中的少主,指的不会是那个玉天宝,而是西门吹雪。玉天宝名字没换,人选的倒是换了三回了,绿衣这种知道内情的人对玉天宝一分尊重都没有。

“你可是本座的暗卫,不是云惟珎的。”玉罗刹有些恼羞成怒道。

绿衣还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身形又慢慢隐藏起来,徒留玉罗刹在原地思索。

第二天用早饭的时候,玉罗刹破天荒的早起和云惟珎郭萍一起吃,席上还特意给了云惟珎好几个笑脸。云惟珎莫名其妙的吃完早饭,郭萍送他去上朝,云惟珎不解问道:“他又抽什么疯?在府里住里一个多月,什么时候这么早起床,还笑得那么奇怪?”

“所以江湖人说西方魔教教主神秘诡异呢!别管他,也许这样阴晴不定的脾气是他震慑下属的方式呢。”郭萍瞎掰的技能也突飞猛进,他自然看出了玉罗刹的笑容里有些补偿讨好的意思,郭萍现在还没有把名分定下来,对一切雄性生物的靠近都十分警惕。

“哦,是啊,他就是那个脾气。”云惟珎没放在心上,直接上朝去了。

云惟珎走了,郭萍才放心的折回去试探玉罗刹。

“年关将近,事务繁多,玉教主何时启程回西域啊?”郭萍直接了当的找上门赶人。

“主人家都没发话,你着什么急。郭将军,你的府邸在街东头吧。”玉罗刹何曾怕过郭萍,见他说话不客气,直接开嘲讽道。

“我与元琰情同家人,我的事,我都可以做主。”郭萍也只要在玉罗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才会称呼“元琰”这样亲密。在外人面前,他现在依旧用少爷的称谓,面上郭安之已经和云惟珎闹翻了,郭萍平日里细节再不注意,就该震慑不住那些暗中窥视的牛鬼蛇神了。

玉罗刹围着郭萍转了两圈,嘴里啧啧咂嘴道:“没看出来啊,你还藏着这样的心思。”玉罗刹昨晚被绿衣点明云惟珎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找茬,心里也不舒服,回去就细细梳理和云惟珎的相处,从小时候的装憨卖傻,到现在的疏远客气。

一想一分析再仔细回忆,自然就看出了郭萍的心思。现在玉罗刹也不过是看个稀奇罢了,好歹是故人旧事,总会下意识关心一二。

“我的心思,就不劳玉教主费心了。”郭萍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对玉罗刹可没有什么好感,云惟珎早年的苦难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他如何肯对他稍加辞色。

“呵呵,本座自然不屑费心,只是让云惟珎知道自己的得力属下有这样龌蹉的心思,那就有好戏看了。”玉罗刹幸灾乐祸道。

“比不上玉教主卑鄙,无辜稚子利用起来也毫不手软。”

“父債子尝,谁无辜了?”玉罗刹道。

“说的真好,西门吹雪也该为此付出代价才是!”郭萍开始彪杀气了。

“尔敢!”玉罗刹厉声道。

第五十一章

玉罗刹和郭萍不欢而散,云惟珎回来听见他俩吵了一架的消息并不吃惊。玉罗刹心思不纯,他和郭萍对玉罗刹都有防备,有争论的实属正常,云惟珎在意的是以郭萍稳重的性格,不会故意去找玉罗刹的麻烦,那他们是怎么吵起来的?

不用问缘由,云惟珎直接把锅甩给了玉罗刹。

“他还不愿意走吗?”云惟珎皱着眉头问。

八郎回话道:“是的。”十八卫中的八郎,现在负责联系雁门军镇事务,他为人机变,心思细密,武功过硬,轻功尤佳,是云惟珎重点培养对象之一。现在西北边境开始有着不稳的倾向,云惟珎更加重视边关防务。

“怎么回事儿?”云惟珎不解,玉罗刹有什么理由要留在王府。云惟珎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和吸引力,只以为玉罗刹拿昭谒王府当挡箭牌和□□,想在京城谋划什么,结果时间过去这么久,玉罗刹也没有动静,云惟珎心里越来越不安稳,只怕有什么陷阱、隐秘自己没有看出来。“多加关注,玉罗刹武功高,但他身边的人不会个个都是宗师高手,总有破绽。”

云惟珎只能这么吩咐了,他叹了口气,这件事还要和皇帝再报备一下,万一玉罗刹干了什么事,他就住在王府,云惟珎少不得跟着背锅。

八郎应下,顿了顿道:“还有一事,本来事情没有定论不敢拿到主子面前说嘴,只是事关重大…”

“行了,在我面前还学会‘语言艺术’了,都是我教的,什么不能说。”云惟珎笑骂道。

“是关于玉罗刹的。”八郎他们对玉罗刹从来直呼其名,他们不会在玉罗刹跟前露脸,不怕说漏嘴,一点儿都没有掩饰对玉罗刹的敌意。“咱们最近对西北的通信,好像有被拦截的迹象。”

“什么!”云惟珎拍桌而起,“安之暴露了?”

“没有,没有,主子别急!”八郎马上反应过来道,“我和郭将军的的联系从来都是亲身去的,没有一字半语落于纸面上,主子放心。自从您和郭将军表面翻脸之后,我只去见过他一次,保证没有任何人察觉。”知道云惟珎和郭安之真实关系了,除了两个当事人就是郭萍和八郎了。

“对啊,我知道的,是我关心则乱了。”云惟珎冷静下来,抱着手炉摩挲取暖,道:“西北还有几个军事重镇和重要城市,不仅关乎边境安全,更关乎南北贸易的巨大利润,玉罗刹在这里插手了?”

“不知。属下只是发现玉罗刹身边有人盯着我们给西北的传信,好像在试图打探或者拦截什么消息,但没有发现他们动手,所以才说不确定。”八郎虽这么说,但云惟珎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把地图挂出来。”云惟珎吩咐道。

八郎从暗柜里把地图找出来挂在架子上,这地图架子原本放的也是地图,只是比较粗糙,是兵部提供的,八郎拿出来的地图是云惟珎组织人手重新画的,勘察得更仔细,画出的地图也更精准。

云惟珎仔细观察的地图,现在入目所及的土地,最南边靠近大河大海,温润气候,肥沃土地,这是属于中原的农耕王朝,往北方的草原推进,是游牧人的地界,现在他们自称柔然,柔然原本是为匈奴打造兵器的锻奴,后发展成为一个强盛的部族,在十六国混战之后,按照云惟珎知道的历史,他们很快就会被突厥取代。但在这个世界,本该属于突厥的领土还在玉罗刹控制下的十几个小国名下,柔然部族也得以幸存。玉罗刹的势力范围在更西更北的地方,和云惟珎所在的王朝,隔着柔然。

云惟珎不免要猜测,玉罗刹这是想要对中原王朝做什么吗?比如收服柔然,没有了这支草原部族的缓冲,中原王朝和西方魔教势力就直接接壤了,到时候争端不可避免,战争随时到来。

看到了这样直观的地图冲击,云惟珎才把往日对待玉罗刹的态度改了,那种混杂着释然、愤恨、惊喜的感情都远去了,云惟珎从来没有这么直观的意识到,玉罗刹是他的敌人,是对他有着巨大威胁的敌人!

云惟珎吩咐八郎一定密切关注玉罗刹,尤其在西北事务上,必要时候可以随时抽调人手去帮忙,随时和他汇报,万一他被绊在宫中,就找郭萍。

把这事儿安排妥当,云惟珎气都没歇一口,马上就入宫觐见皇帝,这件事还是要给皇帝敲个警钟,打个预防针,自古居安思危不说,单单玉罗刹住在他府上一事,就足够他提高警惕,提前撇清关系。

云惟珎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玉罗刹终于提出要告辞了。云惟珎面上装得淡然,心里几乎是欢欣鼓舞的把他送走了。

等玉罗刹往万梅山庄一去,云惟珎立马在府上进行大清洗,重新整饬防卫,在京城也是重点布防,把京城里的江湖势力来回梳理的几遍。江湖势力在京城本就不大,再没有什么李燕北独占城北的说法,京城是天子的、朝廷的。

西方魔教的势力在玉罗刹刚刚冒头的时候就被打击过一遍,结果等这次玉罗刹再来的时候,依旧有人可用,云惟珎对西方魔教的根深蒂固更加忌惮了。这次清洗,云惟珎还是有意识的避开了合芳斋这个百年糕饼铺,算是给西门吹雪留的。若是玉罗刹真有那么大的野心,那他们之间战争不可避免,也许到时候西门吹雪会是突破口。

云惟珎率先布下一步闲棋,他并不希望能用上。

等玉罗刹走了,云惟珎觉得京城的空气都要清新一些。今年他的生日过得也十分隆重,皇帝没有罢朝专门为他庆祝,但是在朝堂上当堂赐礼,又命礼部主办庆典,在宫中举办宴会,这还是正日子。其实关于他生日的祝贺早在入了十一月就开始了,整个十一月云惟珎基本上都在接受祝贺和礼物。他如今已经居亲王高位,爵位之高、官职之显、实权之重,遍数朝堂找不出第二个来,更别提他还这么年轻,最最妙不可言的地方在于,他还没有成亲。

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天天对他围追堵截,连胡子一定把的老大人也不放过他。即使他身世是个光杆司令,也有那些“同年”“同乡”“通好之家”的长辈女眷出面,对他形成攻势,云惟珎几乎陷入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生辰正日子云惟珎在宫中赴宴,等喝得差不多了,云惟珎才醉醺醺的由内侍扶到偏殿中休息。即使位高权重,云惟珎也没有逃过被灌酒的命运,云惟珎这才想着要是自己一早就把形象定位为高冷,这该省了多少麻烦。像西门吹雪一样立在那里,人形制冷机,他就不信那些人还敢灌他的酒。

当然,这只能是吐槽,云惟珎心里比谁都明白,西门吹雪那样高冷高洁的性格,在朝堂上根本混不开。

云惟珎斜躺在软榻上小憩,皇帝更衣回来,喝着醒酒茶笑道:“你喝的是水,怎么也醉了。”

“就是兑了白水也经不住量大啊。”云惟珎闭着眼睛摆手道,他是真的醉了,也累极了。

“还站得起来吗?你还没吃长寿面呢。”皇帝走到他面前,想把他扶起来。

云惟珎手软脚软的,使劲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就着皇帝的胳膊用劲,把自己撑起来,摇摇晃晃的往饭桌而去。

云惟珎看着一小碗有些浓在一起的面条,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道:“你做的?”

“还能看出来?”皇帝吃惊道:“面是御厨和的,汤汁浇头是御厨做的,我就是把面丢进锅里再捞出来,这你都能看出来。”

“面快糊了。”云惟珎轻吐四个字,皇帝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没你做的好,但还是尝尝吧。”皇帝佯装镇定道。自从云惟珎在他还是太子时为他亲手做过长寿面之后,每年云惟珎的生日,他们两人都会安静的吃一碗长寿面,只是往年都是皇帝精心吩咐御厨做的。今年皇帝突发奇想,才闹了这么一出。

云惟珎笑了笑,没说话,端着那碗面呼噜呼噜的开吃,连汤水都喝得一干二净。放下筷子,云惟珎感叹道:“有碗面就够了。”白天闹那么多虚文,都是形势。

皇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道:“做给外人看的,不这样,他们又要编排什么你功高震主,朕猜忌功臣之类的闲话的,堵堵他们的嘴而已。”

温情脉脉之后,一说到朝政皇帝就是“朕”了,但云惟珎还是感激非常。

云惟珎过了一个煊赫的生日,接下来就是年终总结、钦定绩考和大年朝贺了。年底忙成一团,礼仪性质的祭奠非常多,安保任务也重,云惟珎虽然没有直接负责京城的安保防卫,但是内阁的几个阁臣都是挂了名头的,他少不得也要过问一句。

年三十宫宴过后,云惟珎晚上和郭萍、十八卫熬到了新年第一天,完成守岁任务,就直接去睡觉了。

忙碌了整整一年,云惟珎在新年第一天直接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云惟珎醒过来的时候,外面还依稀能听见零落的鞭炮声和偶尔孩童的高声叫好。

新年第一天的太阳温暖的照进窗户,云惟珎静静的躺在被窝里,希望新年的第一天他开了个好头,一整年都可以像今天一向睡到自然醒,每天晒着太阳,悠闲度日。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当天下午起床,云惟珎就忙的脚不沾地,接受了十八卫、替补十八卫的拜年,王府中奴仆的拜年,给他们发了赏赐、年礼,接着他就开始上门给宗室老王爷、朝中阁老、致仕但品级高资格老的大人拜年,这些都是需要云惟珎亲自登门的。

好在大家在年节的时候都能相互体谅,知道他是个大忙人,也没有硬留他宴饮,云惟珎才得以脱身。他自己去拜年是因为年纪还小,有些时候还是要谦虚的执晚辈礼。但是他地位高啊,过年排队送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能摸到王府大门的铜环把门叩响的都是少数,多少人捧着银子都找不到门路送钱给他。

云惟珎又连轴转了七八天才把过年的热闹劲给撑过去了。离正月十五开朝还有几天,这几天云惟珎都宅在王府里,哪儿都不想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反正也没有公务来烦他。

云惟珎的卧房够大,每天云惟珎可以在卧房的小厅吃饭,在软榻上看书,在床上补觉,整整五天,云惟珎连卧室的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生活懒散得不像话。

最后郭萍看不下去了,正月十四这天,终于把他拉出房门,结伴往西郊庄子上散心了。

云惟珎一国首辅,忙起来的时候真是不见天日,往外地出差也是在车里来车里去,最多看一下下榻处的林园景观,少有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这不,这西郊的庄子还是他当年置办的,但是从买下到现在,他也就每年大典的时候随驾的时候来歇过脚,事实上他大多数时候都被皇帝留下在行宫住宿,这个庄子住的还不如郭萍和十八卫多。因此,云惟珎现在看来这个庄子处处都很新鲜。

郭萍引着云惟珎进门,庄子的路都铺了石板,路好走就没有叫轿辇,两人挥退了下人,安静的走在小路上。

暖和了十多天的天气又冷下来了,云惟珎穿着保暖的衣服,披着大披风,手上还带着毛皮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郭萍还是微微走在落后云惟珎一点的后面,拉过他的手,把手套取下来,摸了摸云惟珎有些凉意的皮肤,一股阳刚浓烈的内力就渡过来了,在身体里流转一周,云惟珎立刻就觉得身子暖了起来,手也开始发热。

“也没有多冷。”云惟珎把手收回来带上手套道。

“嗯,下次还是带手笼吧,又不骑马。”郭萍给云惟珎理了理披风,这就是云惟珎和郭萍生活上的小差异了,云惟珎到哪儿都习惯性的带手套,郭萍却喜欢让云惟珎带着养尊处优的手笼。云惟珎不仅是因为方便,或者预防突发事件,还是一种习惯,郭萍却在时时刻刻想着让云惟珎过得更舒适。

“这庄子里有什么,值得你大过年的来游玩?”云惟珎觉得这样的气氛太过暧昧了,主动找话题道。

“惊喜。”郭萍笑道。

“你也学会卖关子了。”云惟珎笑点,并不在意。

两人慢悠悠的往里面走,整个园子修得精致,曲径通幽、一步一景,云惟珎也十分享受这样漫步的乐趣。走过歇脚小亭子的时候,郭萍关切的问:“累吗?咱们歇歇吧。”

“不用。好不容易出来走动,不想坐了。”云惟珎现在也是精神气十足,在府里的时候,还是躺绝不坐,能坐绝不站,现在出门观景,自然不愿意再多坐了。

郭萍回以微笑,道:“好,都听你的。”郭萍在小亭子里拿了一把伞,解释道:“咱们要上山去,这是上山前最后一个亭子,看天色,怕是要下雪了。”

郭萍一手拿着伞,一手想要来扶云惟珎。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用不着扶。”云惟珎甩开郭萍的手,有些被小瞧的不高兴,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往山上爬。

“当心,山路湿滑。”郭萍嘱咐了一句,赶紧跟上。

这山并不陡,云惟珎这种常年不爱运动的人也能轻易爬上来,等到了半山腰,云惟珎也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你说的惊喜在哪儿啊?不会是来登高望远的吧?”云惟珎不确定道,千万不要死来看京城全景或者是抒发“江山尽在脚下”“山高人为峰”感慨的,这样的场景云惟珎已经被皇帝、名士、重臣拉着做过好几次了,再来,云惟珎会起鸡皮疙瘩的~

事实证明,最了解云惟珎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郭萍。

郭萍带着他转过半山坡那片常青松树林,等到转到山坡的另一面,一片黄色在眼前绽开,幽香扑鼻。

是腊梅。

云惟珎看着这洋洋洒洒劈天盖地的半片山腊梅花,心里的震撼说不出来。那样蜡质的泛着冷光的黄色,那种远远站着却源源不断飘过来的幽香,他们现在站在半山腰,低头望去山的背阴面全是腊梅,仰头看去,山上面也依旧是腊梅。

“你最爱花儿了,冬日自然少不了梅。你说过的梅花和腊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树种,我就栽了这些。”郭萍该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反而如此朴素。

其实不用郭萍说,云惟珎什么都知道,他爱花却没有最爱的一种,冬日里人人都爱赏梅的风骨清香,在昭谒王府里却从来没有梅花的踪影,全是艳丽的山茶和浓香的水仙。云惟珎已经非常努力的让过去不影响自己的生活,人家梅花儿也没招他惹他,完全没有必要迁怒。道理人人都明白,可云惟珎就是做不到彻底放下。

往年不经意间,云惟珎和郭萍提过腊梅和梅花完全分属两个树种,一个是腊梅科,一个是蔷薇科,当然云惟珎也解释不清楚梅花和蔷薇有什么联系,但这不妨碍郭萍理解在云惟珎的心里腊梅是不同的。

在京城住了这么些年,常常有大臣疑问为什么王府里不栽种梅花,毕竟云惟珎爱花儿的名声是天下皆知的,每当道了这个时候,云惟珎就只有打哈哈了。

郭萍了解云惟珎的过往,知道云惟珎的心结,愿意为他花费心思,这眼前的一大片腊梅就是明证。

云惟珎看着这片花海,突然就像落泪。小时候,玉罗刹说“不是人人都配爱梅”时,他站在朔风冷雪里看到的背影;当年在濒死的帝王床前,那入口冰凉的酒液和落地的酒杯;碧溪睡在梧桐树下弯起的嘴角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绿色裙摆…许多影像在云惟珎的脑子里划过,最后定格的还是眼前这片明黄。

云惟珎抽了抽鼻子,掩饰着快要落下的泪珠和明显的鼻音,道:“很香啊~”

“是啊,很香。”郭萍附和。

云惟珎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梅树林前,这是不一样的,不是玉罗刹的捧杀,送上的东西全是下人挑选的,昂贵而不实用;不是先帝手过分的恩宠,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借以试探他能否胜任,他即使挺过来了,也是孤臣绝臣…云惟珎短短二十一年的生命里,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没有的波澜壮阔,结识的人不计其数,能走进他生活的寥寥无几,肯入心的,也就郭家兄弟、先帝当今、江湖二三知己、玉氏父子和十八卫了,敢全心全意托付的也就碧溪一人,现在恐怕要再加一个郭萍了。

此时,天上彤云密布,雪花开始纷纷扬扬的洒下来。

云惟珎小声道:“快点走。”

郭萍以为他冷了,扶着他想要快走下山。

云惟珎站在原地,又低声道:“走快点儿。”

郭萍这才惊喜的反应过来,抬头不敢置信看着云惟珎,云惟珎心里有些害羞,又有些别扭,偏过头嘟囔道:“你不走我走了啊~”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动,还在原地等着呢。郭萍惊喜的走上前来,和云惟珎并肩走在一起,微微扶着他。郭萍从来没有感受到半步的距离是那么艰难,他从十一年前就站在那个落后半步的位置,走了十一年,终于得到了云惟珎的认可,可以和他并肩。这不是地位,是心意。

郭萍撑开大伞,把云惟珎好好遮住,道:“快走吧,下雪了呢~”

第五十二章

年节刚过,云惟珎还有些懒懒提不起精神,节后上朝第一天,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只是装相的功夫深浅不同。好在皇帝也打盹儿,走了个过场就散朝了。

云惟珎刚刚跨出殿门,大总管铁山就小碎步趋近,躬身道:“昭谒亲王留步,陛下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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