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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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惟珎懒散得起床,也不想穿铠甲或者正装了,随便套上件常服,反正这是放松式的宴会,以他的身份穿得随意点儿,谁敢有意见。云惟珎走出营帐,看天上开始飘雪,又回去把皇帝赐给他的大红色火狐毛裘披上,这么贵重的衣料,他到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穿。

云惟珎身后跟了两个护卫,在营地里走动,行礼的人越来越多,云惟珎不愿给人添麻烦,往人少、营帐少的偏僻地方走去。结果,遭遇太子。

云惟珎的衣服太打眼了,太子老远就看见了,连忙走上前来行礼。

“殿下,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宴,您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吗?”云惟珎不解问道,他们现在站的是主营区后方,这里是伤兵和后勤的营帐,跑这儿来做什么。

“孤随意走走,不想走到了这里。”太子随口解释道,云惟珎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两人并排沉默着走了几步,太子还是忍不住问道:“皇叔,你不是说伤兵都退伍回乡了吗?”

“那些事轻伤的士兵,朝廷给的财产和补偿,足够他负担生活,所以让他回乡了。他回乡之后若是不愿意务农,还可以去县衙做小吏,虽然身份低了,但是有实惠。”云惟珎解释道:“至于殿下看见的这些,是重伤,没有劳动力的人,他们只能依靠国家供养。”

“那就养着他们啊?”太子焦急道:“那些帐子太小了,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也没有药,更没有人照顾他们,我看见一个断腿的自己拖着去端水,还有…”

“殿下,您知道重伤需国家供养的士兵有多少吗?”云惟珎打断太子的话道:“只这场大战就有三万人,殿下知道三万人是多少吗?他们一个个排列着站在您面前,您一眼望不到边。”

“这么多人,朝廷的国库养不起,您可知道早些时候很多士兵若是重伤,宁愿死也不愿苟活,因为活下去太艰难了。这些在沙场流血的汉子,回到了乡间只能是无知妇孺指指点点的对象,因为没有谋生的本事,又不会种田,把那些仅剩的钱财花完了,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就这么浪/荡着去了。还有,他们都是受过重伤的人,医药费就是一大笔银子,光靠他们是负担不起来。经常会有地方主官上报回乡士兵为祸乡里,若不是走投无路,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何至于此。”

“殿下可知,为何总有那么多边关守军主将带的时间一场,就容易冠上主将的姓氏,成了王家军、李家军,不是因为士兵忠心,而是因为这些伤兵都是主将想办法养着的。若是你的袍泽没有了生存的能力,朝廷放弃了他,像驱赶野狗一样赶走了他,将军却劳心劳力的养着他,两相对比若是你,你会怎么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才是边关守军容易成是私军的原因。”

“那朝廷为什么不养?”太子不懂。

“因为没有人提出来。因为武人粗鄙,因为开销大,殿下您已封太子,开始学习朝政,您知道现在内阁五位阁臣中,有几人是武将出生吗?有几人上过战场?”云惟珎反问道。

“孤…孤…”太子不知道,他被立为太子只有一年,他还没有看到这么深的地方。

“没有,没有一个人的履历里有武将的经历,没有人上过战场,他们都是文官,他们不了解武将,就是了解也没余感同身受,推己及人。太子您看,一场大战要耗费大量军饷,等战争胜利了,又有多少盈利?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了,若是一样这这些伤残士兵,国库就要一直花钱,也就是说,一场大战之后,花的银钱源源不断。可朝廷不是只养兵就够了,朝政哪里不需要花钱,大旱水灾、疫病土匪,偌大的疆土,总有用到银子的地方。”云惟珎不知该什么向他解释,只能从钱和身份的角度来了。

“可少师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太子还是不太明白。

“若有机会,我请殿下见见君子小人,义与利吧。”云惟珎并不着急,回到京城有的是时间,“现在太子只要知道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就够了。我和您说这样的话,是因为我现在是个武将,而您是太子,我想影响您,想让您提高武将的地位,因为您是未来的陛下。您也不应该全信我的。”

“皇叔…”太子被云惟珎的大胆给吓了一跳,什么未来的皇帝,这也是能说的。虽然大家都知道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可谁也没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过。更为了云惟珎的坦诚,可没有说服他的时候告诉他,你不要全信我的。

“殿下,该到开宴的时辰了,请吧。”云惟珎不理会太子复杂的脸色,一马当先的走了,这些问题点到为止,只要太子到了云中,上过战场,云惟珎就能把这些观点灌进太子的脑子里。说一千遍,不如亲眼看见一次。

晚上的庆功宴十分正经,太子地位高,年纪小,很多东西都不能让他看见。连舞姬都穿得厚实保守,云惟珎都佩服安排宴会的人,他们上哪儿找的舞衣啊?要知道军中舞姬都是营妓,估计她们也从来没有穿过这么保守的衣服。

气氛怎么也炒不热,云惟珎给郭萍使了个颜色,郭萍个武定使了个颜色,武定立马就和高擎定吵起来了。

军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太子吃惊道:“皇叔,这…孤要劝架吗?”

“殿下不必忧心,那位穿墨绿衣服的武定将军和那位穿褐色衣服的高擎定将军可是刎颈之交,你看着就是。”云惟珎解释道。

“是…吗?”太子看着那两个吵得面红耳赤只差打起来的人,实在不敢相信刎颈之交四个字能形容他俩~

“该死的武定,以为我高某人怕你不成,来,咱们拳头上见真章!”高擎定一激就露了本色拍桌子怒吼道。

“来就来!”武定本就打定主意用这个办法向太子展示本领,欣然应诺。

两人在座位上就动起手来,打着打着就到了中间,舞姬们十分有经验的飘然退下,把场子留给两位将军。

场中间的两个人你来我往,云惟珎给太子讲解这两人的招式和风格,云惟珎自己不会练武,但嘴把式功夫好,解说得十分带劲儿。

“殿下,高擎定这一招是他的成名绝技,叫大力掌,名字朴素,但威力十足,若是有长刀在手,威力更强,您看,可否允他们用兵器。”云惟珎建议道。

“听皇叔的。”太子也是个推卸责任的高手,明明自己也很想看。

云惟珎看了郭萍一眼,郭萍掌风一扫,高擎定的“善胜”陌刀就在手了,武定也飞身接住了自己的双手剑,两人兵器在手,招式更加大开大合,与江湖人士比武不同,与太子往日看的武功表演更不一样,两人的招式都是大气简朴,就是那样简单的横劈直刺,却让两人打出了战场杀敌的气势!

这种原始、粗犷、阳刚的比武,是太子以前从未见过的风格,看得他目瞪口呆。

云惟珎这时候已经不用讲解了,太子看不懂招式,也被这样的美感所吸引。

高擎定的武功要差那么一点儿,加之他身上有伤,慢慢就露出了颓势。云惟珎挽起袖子,站到靠门边的战鼓旁,亲自给高擎定擂鼓助威。

“咚,咚,咚!”鼓声开始沉重迟缓,和着高擎定现在的招式,略有败象。只是这鼓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快,高擎定的动作也流畅起来。高擎定飞身从头劈下去,云惟珎双手重锤;高擎定游走场边,云惟珎鼓声轻快灵动,鼓声和着高擎定的招式,高擎定越打越顺手。

猛地鼓声急促起来,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高擎定的攻击越来越猛,武定的双手剑舞得只见残影,突然咚得一声巨响,武定直接飞了出去,若不是他身后的将军拉了一把卸力,武定就直接撞在柱子上去了。

武定退了好几步卸力才站稳,高擎定单手持刀屹立在场中,怒发冲冠的模样,还以为他在和敌人拼杀呢!

“好!是高擎定赢了!”云惟珎双手把鼓槌一丢,大声叫好道。

“不公平,元帅你偏心眼儿,你怎么帮老高啊!”武定跺脚道。

“云帅就偏心了,你待怎么滴!”高擎定傻笑出声,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像个耍无赖的小孩儿似的。

“我可没偏心,老高身上带伤呢。”云惟珎笑道。

“我也带伤,也带伤,云帅你不能当看不见啊!”武定刷得一声把胸前的衣服扯开,他右胸道左肋有道长长的伤口,伤口不深,但是现在一动武,也渗出了血水。

“你这伤也能和高擎定比,人家…”另外的武将正要打趣,云惟珎却直接把武定的衣服拉好,啪得拍在他脑袋上,小声道:“仪表!仪表!说八百遍都记不住!”虽说是小声,但还是足够太子听见的。

云惟珎眼神示意太子殿下还在上面端坐着呢!武定刷得跪地请罪:“末将失仪,请太子殿下恕罪!”

“武将军骁勇善战、武功超群,孤也长见识了,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太子站起来虚扶道,“两位将军卫国杀敌,言语无法表达孤的敬意,些许小礼,贺我朝有此能征善战的勇士!”

太子开始赐礼,云惟珎早就提醒过太子要准备赏赐,太子以为闹这一出是云惟珎给他搭的台阶呢。只是看见武定身上那么多伤口和愈合大伤疤,太子觉得就是没有云惟珎的提醒,他也是必须要赏赐的。

赏赐人人都有份,众将一致下跪谢恩。

第六十三章

等太子殿下刷够了威望,云惟珎就组织人马班师回朝了。

郭萍送走了西方魔教的使者和西域诸国的使者,又安排了驻军驻守原本属于柔然的土地,保证打下的这篇疆土仍然在朝廷的控制之内,如此种种。等安排好了一切,才乐呵呵的跟在云惟珎身后回朝。

云惟珎有些担心:“玉罗刹怎么办?”

“他估计也正忙着收尾呢,只要他不跳出来找事儿,理他做什么?”当初他们和西方魔教约定的出兵条件是,中原这边要土地、人口和战马,西方魔教那边要金银财宝,西方魔教大大吃亏了。难道玉罗刹不知道土地、人口和战马才是最宝贵的财富吗?他又不傻!是因为玉罗刹根本没有这个精力整合草原上的资源,他就是冒着和云惟珎撕逼的风险,抢到了这些,他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还有可能拖垮本来就没有正式形成国家的西方魔教,这才便宜的云惟珎。

“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要我说都不容易,打下这么大的疆土,怎么治理也是个大问题。我朝百姓都习惯了农耕生活,移民也不是办法,这个地方要是让西方魔教得去了,三十年后又是一个柔然,又要和我朝开战了。”云惟珎感叹道。

“你想得还真长远,三十年后朝中焉知没有能人,你这样的老前辈不用操心这些了吧。”郭萍打趣。

“就是现在玉罗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我生怕他得不到好处也不让我们好过,他支持着小股的柔然残兵复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草原人最崇敬的除了自然神灵之外,就是血脉了,直接打出个柔然王室血脉的旗号来,也是防不胜防。”云惟珎对玉罗刹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他们在过去有共同敌人的时候结成联盟,但战争一结束,双方就成了彼此最大的敌人。

“放心吧,玉罗刹暂时还抽不出功夫来,只要他不当场发疯,剩下的问题都回京城再说吧。”郭萍安慰道,他把衣架上的火狐皮裘给云惟珎披上,“你多久没回京城了,就丁点儿不想念吗?”

“想,尤其想我那栽满腊梅的后山。”云惟珎微微一笑。

回程的路乏善可陈,只是官道两旁会有许多百姓自发来看热闹,这个时候可没有箪食壶浆以慰将官的传统,大家就是来看个热闹。往年有什么大人物出场的时候,百姓也会来看猴戏、赶庙会。

看到这样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场景,云惟珎也不愿浪费了,直接吩咐他的幕僚团队起草了一份宣传文件。自此,大军路过的地方都有人到处宣传这场战争中的经典战役,说陛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宽厚仁慈,善于用人;说太子是如何聪明早慧,具有皇室风范;再宣传云惟珎的运筹帷幄,郭萍、魏尚的英勇善战,列英的气节当世苏武都不为过,就是队伍中的小兵张三李四,也有一段可歌可泣跌宕起伏的小人物奋斗史。听得那些来看热闹的民众直呼没白来,见识了大场面,听到了新鲜事儿,往后小三年的谈资都有了。

有商人看到了机会,云中郡弓箭同款,云中郡服饰仿款就热闹的开卖了,连土特产贴上个云中郡的标签都格外好卖。

一路热热闹闹沸沸扬扬得到了京城。

皇帝对这次大胜也十分高兴,直接在东郊城门外二十里处迎接,这是帝王出迎凯旋将士的最好礼遇了。离城门二十里地方早就搭好了高台,铺上了地毯,恭迎陛下驾临。皇帝带齐了仪仗端坐在高台上,两边是文武大臣,我朝皇室对女子的约束还是比较大的,并没有皇后公主陪同观礼。

太子、云惟珎打头骑马而来,郭萍、魏尚、列英这三个最具代表性的武将在第二排,武定、高擎定、张千等从三品武将在第三排,成人字行向陛下疾驰而来。众人步伐一致,连马头起伏的角度都相同,十分威武雄壮。离陛下高台三丈远的地方,众人一致下马,“儿臣/臣弟/末将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今日穿的是大礼服,威严肃穆,把人叫起之后,先挨个夸奖了带兵出征的将领,又赞扬了前线未回来的将士。接着是太监高声宣旨,长长的庆祝胜利的赋文,四六骈文,文采华丽,又臭又长,众臣在冬日太阳下晒着,头顶发烫,脚板冰冷,是个人都知道雪化的时候更冷,众臣把写文章的礼部骂了又骂,该是的老酸儒,累死个人!

接着又是颁布嘉奖的圣旨,这个就简介明了多了。太子得了“此子类父”的精神表扬和一大堆金银珠宝;云惟珎得了千户的封邑和一大堆名誉头衔,外加金银珠宝,他们俩都属于位高权重那一级别的,也没什么可以赏的了。郭萍升了品阶成了二品武将,有了子爵的爵位,魏尚等武将也各有升迁,值得一提的是列英因为早先诈降,事实证明他一直忠于皇朝,皇帝特意给他赐了“忠勇”二字的牌匾,算是额外嘉奖。由此可见,皇帝对爵位多么吝啬,郭萍、魏尚、列英这样的大功,都只得了最末等的子爵;对云惟珎又是多么宠信,亲王这种爵位,说给就给了。

前面这些都是朝廷犒赏得胜回朝将士的基本套路,云惟珎被叫上前之后,躬身道:“陛下,此番王师代天北伐,全赖陛下高瞻远瞩,将士用命,还请陛下能亲检此军,将士们能亲睹皇威,毕生幸事。”

这是请皇帝亲自检阅队伍了,以往可没有这花样儿,皇帝笑着看了看云惟珎,欣然允诺。

皇帝还准备下高台骑马去的呢,结果云惟珎拦住了他,小声道:“兄长,你还穿着大礼服呢,我可不是来折腾你的。”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传递着“还说你不是来折腾的,就你花样儿多的”的小眼神。

皇帝坐回高台上的宝座,此时搭建的高台上只有皇帝、太子和云惟珎,其他都是护卫、内侍、宫人,可忽略不计。

郭萍郭萍首先带着五百骑兵冲锋而来,马蹄阵阵,到了高台面前又如流水一边左右分开,这时太子高声道:“启禀父皇,此乃辅国将军郭萍所摔中军骑兵,与柔然一役中,此骑兵队多次打退柔然王庭主力意图突围之举…”

太子突然出声,皇帝也吓一跳,更别说那些在高台下两边陪同观看的文武百官了,而且太子的声音有云惟珎的黑科技和护卫内力的加持,他本身又是童音,传的更远了。

皇帝侧过头笑着瞟了一眼云惟珎,云惟珎拱手示意,皇帝笑而不语接着看下去。只见郭萍演示了各种骑兵战阵,还模拟的冲锋对战,最后众人整齐得翻身下马,单膝下跪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士们右手一抖,战马也屈膝,形同臣服跪拜。皇帝高兴得站起来,走到高台边缘,高声道:“众将士平身,将士们辛苦了。”

众人起身,行军礼,齐声喊道:“为陛下效忠!”

“好,好,好!”皇帝抚掌大笑,吩咐内侍再赐美酒、牛羊犒赏。

郭萍率领的骑兵队又如流水一般退下,魏尚带领的退伍又上前来,太子解说道:“启禀父皇,此乃镇军将军、云中郡守将魏尚所帅西路军…”

每队士兵在高台前走过的时候,都有太子的解说,或赞扬领队将领,后讲解当时的战术、战时情况,文武百官也跟着听了一场热闹,最重要的是每个士兵上前来的时候,都表达了忠于陛下,忠于朝廷的宏愿。

往常一个时辰的京郊凯旋仪式,然云惟珎生生多拖了一个时辰,皇帝却像看不厌,也看不累一样,精神昂扬。等阅兵仪式完了,皇帝让云惟珎和他同撵而行,回宫去了。路经长安街时,两旁的百姓围观皇帝车架、凯旋将士也是热情非凡,在路上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宫。

龙辇上,皇帝笑问:“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小惊喜,还有大礼包要送,陛下可要准备好。”云惟珎斜着眼睛挑眉打趣道。

“好,朕等着。”皇帝脸色红润,兴致高昂道:“那个太子解说的点子是你想的吧,真是…”皇帝不知该夸他有创意,还是骂他脸皮厚。

“这也是效仿前人啊。”云惟珎笑道,传闻太/祖开国的时候,也搞过这种解说式的阅兵式,大概后人嫌耻度太高,都没继承。

两人说笑几句,又掀开了车帘,微笑着看着外面的百姓,百姓们看见皇帝和云惟珎的真容,自然爆发出更大的热情。如今讲究的是端方,云惟珎也没有探出身子去招手之类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一路端着得进了皇宫。露个脸,就算是回馈百姓热情了。

其他人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晚上再来宫里参加宴会,只有太子和云惟珎直接拉到了宫里,皇帝夸奖叮嘱的太子几句,就把他打发去和皇后请安了。

云惟珎则在偏殿洗漱休息。皇帝进来的时候,云惟珎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歪在榻上,让宫女伺候着擦头发呢。

“坐,坐。”皇帝看云惟珎要起来,连忙制止,云惟珎也不是矫情的人,安坐着吩咐宫女:“直接弄干就是。”在武侠世界能近身伺候的宫女也各有本事,不知她修行的是那种功夫,手上内力倾吐,很快就把云惟珎的头发弄干了。

“别忙,别忙,朕就找你说说话,无关紧要的。”皇帝就是来闲聊的,他知道云惟珎素来不喜欢用内力烘干头发。

“兄长也真是的,我正在风口浪尖上,不是指着御史找我的麻烦吗?”云惟珎理了理头发,自己用发带轻轻在后面束着,挥退了伺候宫人,才道:“兄长想说什么?”

皇帝动手把小矮几拖到了软榻旁边,自己坐在软榻上,把脚伸在矮几上,一副悠闲放松的模样。端了杯热茶递给云惟珎,道:“这么正经做什么?闹得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云惟珎接过茶,笑道:“兄长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云惟珎放松身子,靠在软榻靠背上,道:“兄长忘了要说什么,就让我先说吧。”

皇帝也懒懒散散道举杯示意他,讲吧。

“与柔然一战,打下了大片的疆土,您可想过如何治理?”云惟珎问道。

“朝上已经议了多日,北面过了长城地界,都是游牧之地,迁徙中原百姓过去也不是办法,生活习性不同,又没有军队保护,长久以往,恐成一患。若是参照长城内的模式也不行,那里的水土可不适合种植。”皇帝先摆了摆现实,道:“朝中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怎么你有办法。”

“羁縻制度如何?”云惟珎道。

“羁縻?”皇帝反问道:“何解?”

“所谓“羁縻”,“羁”,用军事手段和政治压力加以控制;“縻”,以经济和物质的利益给予抚慰。说白了就是您派重兵驻守,草原人依旧称臣,您可以在草原上建立行省或都护府,那些地方仍旧是朝廷的地盘,但是考虑道草原情况特殊可以分封几个草原土生土长的部族族长做公侯,共同管理,以朝廷为尊。到时候参照互市贸易,在金银上多加抚慰,但在经济上,要把草原人握在手上。让他们多养羊,限制驯养战马,盐铁限制,奢华之物倒是可以多卖。”云惟珎简单解释了一下羁縻制度,道:“我在路上写了个折子,把事情讲得很清楚,兄长看看。”

云惟珎起身,在书案上拿了一本奏折过来,皇帝接过来看了看,发现这只是一本奏折目录而已。“你带带进宫的那箱子书是奏折吧。”皇帝问道,云惟珎进宫都是时候带了一箱子书,已经让收拾东西的内侍传出了云惟珎好学不倦的名声,皇帝也知道,还是他命传开的呢。

“陛下圣明~”云惟珎拱手打趣道,不知说的是皇帝蚊子肉都不放过,千方百计给他宣传名声,还是…

“那你说的这修筑运河又是怎么回事儿?”皇帝指着奏折目录上的标题问道。

“说了要送大礼包的,怎么能只有一样呢。”云惟珎狭促道:“在战场上不是俘虏了十万柔然青壮年吗?放他们回到草原肯定是祸害,我也不甘心,就想着用这批免费的劳动力,开凿运河。您想,现在南方还有少数蛮夷不服朝廷统治,我往年虽创立了夷汉混居之类的办法,但还是要再加强控制。南方气候湿热,天时地利,粮食生长的好,已经渐成国家粮仓。但是从南方运粮过来走陆路山高路险,走水路又没有运河连通,需要转运,太麻烦,损耗也大。我早先提过的修筑运河,您不是说征发民夫是个大问题吗?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

“你倒是走一步看三步,怪不得你当初那么赞成直接开战,别是当时就想着这好处了吧?”皇帝好奇道。

“兄长说的哪里话,我又不是神仙,哪儿能想那么远,不过事情到了跟前,才想出来的办法。”云惟珎坚决不承认。

“那谁来主持?”皇帝也知道这样的大型国家工程,没有一个精通这行的人支持是不行的,这要的是科学的勘测与管理,真是一门学问。

“别,你可别看我,修筑长城我还行,修运河我就是个真外行了。”云惟珎看皇帝直愣愣的看着他,连忙摆手道。

“那你总得给我个人选吧。”皇帝无奈道。

“仪宾熊杜如何?”云惟珎建议道。

“熊杜?你说谁?”皇帝一下子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咸安郡主仪宾熊杜,您的长兄的大女婿!”云惟珎提醒道,咸安郡主是当年先帝长子的庶长女,年纪比皇帝长了十几岁,辈分上是皇帝的侄女,虽然先皇长子坏事儿了,但也没有剥夺她作为宗室女的尊荣。这个熊杜是勋贵出生,习文习武都不行,就爱营造之事,就是他这样不务正业,才尚了郡主,得封仪宾。

“他,没听说他有这方面的才华啊?”皇帝疑惑。

“京城里最好的园子是哪家的?”云惟珎气着问道。

“你家的!”皇帝理直气壮道。

云惟珎捂脸,我说的不是这个啊。“是咸安郡主家的!”云惟珎面无表情的纠正道。“熊杜把外河引进院子,形成了活水长流之景,一直是京城的名胜,您难道不知道吗?他当年在咸安郡主封邑凿河引水漂流横木建房,挖开河道的泥土用以少砖瓦,最后把建造豪宅剩下的材料填入河道,铸成道路,节约高效得建成了咸安郡主封地府邸和临近州府的府衙、驻军的塞堡,这些您都没听说过吗?”

“听是听说过,只是这可是运河啊,熊杜能行吗?他今年该有四十了吧,还干得动吗?他往年也是名声不显的。”皇帝有些怀疑,修建运河,勘测沿岸,可是个非常辛苦的工作。

“兄长不用担心,当年修什么豪宅都是幌子,修筑塞堡才是真的,还是我从中牵线搭桥的,先帝当年也是为了给你铺路…嗯,总之,我是见过熊杜才华的,希望兄长能不拘一格降人才,仪宾不能担任朝职,但为陛下主持运河修建,可不是现有的职位。”我朝风气对皇帝贵女比较苛刻,虽能有封邑,但临地不治民,没有人事权和调兵、驻军权,驸马、仪宾还不能担任朝职,比较苦逼。

“行吧,以你的脾气,不是完全不会跟我说的,估计后续分析可行性的折子已经写好了吧。”皇帝也不纠结,这样的大事不是三两句话能掰扯清楚的。“不是说大礼包吗?只有这两个可不行~”皇帝指着奏折目录打趣道。别说是两条,这连个单独那条拎出来不是国策,不过是玩笑罢了。

云惟珎却皱着眉头道:“确实还有一个想法,不太成熟,还没拿定主意该不该和兄长说。”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皇帝笑道。

“兄长说的是。咱们打败了柔然,可不能只有地盘扩大,人口增多这样的好处,怎么也得榨出点别的油水吧?”云惟珎挑眉反问。

“你还想干什么?”

“兄长有没有注意到,近些年商人增多,货物连远至阿拉伯的产地都有?”云惟珎启发道。

“你是说商路。”皇帝还是了解云惟珎的思路的。

“正是!”云惟珎击掌道:“现在北边的商路通了,那些商人不必冒着别劫掠的风险,贸易肯定更加繁盛,不久之后,您就能在长安城看见大胡子的波斯人,带头巾的阿拉伯人,皮肤黑黝的安南人,天下之大,万邦来朝,正是盛世!”

“的确是盛世,哪儿还不妥吗?”皇帝可没忘记云惟珎说这事儿不成熟。

“最不妥的就是西方魔教了。玉罗刹有心把西方魔教麾下诸国统一成一个大国,他又正拦腰挡在我朝和西边商路之间,要是不处理好和他的关系,这商路是兴盛不起来的。”云惟珎道。

“朝廷不是和西方魔教结盟了吗?”皇帝道,他其实还有未尽之言是以他和玉罗刹的渊源,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拼个你死我活,那就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有这份渊源在,结盟应该更可靠才是。

“玉罗刹是枭雄,个人感官可影响不了他太多,更何况我又算哪个牌位上的人。”云惟珎摇了摇头,自嘲道:“西域面积宽广、民族众多、信仰不一,又有西方魔教这个庞然大物挡路,必须有一个人专门为陛下经略西域才行。”

“别告诉我这个人是你。”皇帝皱眉道。

“除了我陛下还有更好的人选吗?”云惟珎反问。

“鸿胪寺那么些人是吃白饭的!礼部呢,兵部呢!你才回来又要出去奔波,朕可舍不得,不行,总之不行!”皇帝不同意道:“你身上可还任着首辅和太子太傅呢!你见过那一朝的首辅是常年不在京中的,你想把你的弟子丢下,自己跑掉的吗?还有,你搭起来的剑一堂的架子你准备让谁接手,朝中没一个人适合!所以,你还是安心待在京城吧。”

云惟珎苦笑,“看吧,我就说还不成熟,您非让我说的。”

“好,好,好,都是朕的错,不该问你要什么大礼包的。”皇帝笑着承认错误,戏谑道:“怎敢让亲王大人说出不成熟的国策。”

“我这个大礼包有一件礼物还没送呢。”云惟珎丝毫不配合道。

“什么?”皇帝惊叫一声,苦着脸道:“元琰,是皇兄错了,你可别放大招了,就着三条,我是二十年都忙不完了啊,你就别给我找事儿了!”

第六十四章

云惟珎笑着瞄了一眼皇帝,扬声道:“来人~”

大总管铁山一直站在门外侯差,听到云惟珎叫人,连忙推门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哦,是铁山啊,你叫人去我行礼里找一个黑色描金腊梅纹样的箱子里,里面有个紫檀木盒子,给我拿过来,小心些。”云惟珎吩咐道。

就是云惟珎不嘱咐,铁山又如何敢不小心,吩咐人守着,他自己亲自去拿。

皇帝看着云惟珎卖关子,死活不肯提前告诉他是什么。等铁山把东西盒子拿过来的时候,皇帝一把接过,却不急着打开,翻来覆去的看这个巴掌大的紫檀盒子,又摇了摇,侧耳听着没有声音,好奇道:“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云惟珎笑道。

皇帝打开盒子,只见一块黄色的盘龙玉佩紧紧的嵌在凹陷的丝绸中,只是一块玉佩?皇帝总觉得以云惟珎的性子,不会单纯只送一块玉佩给他。

“兄长拿起来看看~”云惟珎挑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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