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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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云惟珎装扮妥当,和蜀中富商的“夫君”一起在居庸关城门内排起了长队。

第八十三章

刘守光在出城检查上严格到堪称变态,皇帝是说云惟珎在宫中养病,但消息灵通点儿的谁不知道,云惟珎这是和皇家闹翻了,这就是刘守光为自己、为家族报仇的最好时机。一向贪财的刘守光,这次居然没有借着卡关口的机会敛财,实在是难得。凡事能装人的器具都打开来看了,棺材都没放过,可惜依然没有找到云惟珎。

蜀中富商排在裕国皇帝车架之后三个,一国皇帝的车架那是多么庞大的数量,玉罗刹地位高,刘守光说话都没用,还是太子出面说了好话,玉罗刹才大方让他们检查,只说尊严受损,后面要从国事上讨回来,太子也说是应有之义。

刘守光怕什么,云惟珎的身世纷纷扬扬得闹出来,谁不知道云惟珎是玉罗刹的养子,刘守光搜查得是比别人都紧,奈何他连马车底下都看过了,还是没有人。

“刘将军,这么小的盒子,可放不下一个人,这是我裕国至宝,您还是放下吧。”玉罗刹和太子在城门旁边的华盖下喝茶,刘守光正要去撬一个绝对放不下人的小箱子。

“这可不一定,江湖人不是有缩骨功一说吗?”刘守光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呵呵,刘将军的大名我可是听闻过的,都说了这里面是至宝,让您开我还真不放心,你随便好个人来查吧。”刘守光那雁过拔毛的贪财之名,就是西域人也听说过。

刘守□□得如同□□直翻白眼,悄悄瞥了眼太子,虽然不忿,还是挥手让心腹代他出手。那小箱子一打开果然珠光宝气,肉眼能见的,全是宝贝。

玉罗刹的手下点了一个人,把里面的宝贝分别拿出来,给刘守光看空箱子,完全不给刘守光和他手下人接触宝贝的机会,末了还“嘟囔”道:“多亏没给碰,不然还不少两件~”直接把刘守光当成是趁机扫荡的了。

“好了,刘将军,加快进程吧,陛下等着出城,后面还有这么多百姓等着呢。”最后还是太子出面把刘守光押了下去。

玉罗刹的随从车架众多,刘守光查得细,等送走了玉罗刹守卫兵士都累得不行,自然就有些松懈。

“蜀中富商”过的时候,宫九揽着云惟珎,云惟珎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裙子,脚下踩的是类似坡跟鞋的改良款,有些夹脚,走起来一颤一颤的,倒颇有娇柔之美。云惟珎没有带面纱,脸上的妆容也是柔弱苍白一款的,露出的手指甲上画了花纹,妥妥的大家贵妇。

宫九揽着云惟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过,刘守光也没看出什么,太子却突然走了过来。

云惟珎能感到宫九身子突然僵硬了,然后谄媚笑道:“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守光也给太子见礼,问道:“殿下?”

“无事,孤就是过来看看。”太子人矮气势却高,挥挥手示意快走。

“小人能见太子金面真是三生有幸,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蜀中富商”还在尽职得表现自己的不上台面。

“好了,走吧,你夫人体弱,还不扶着快走。”太子不耐烦的挥手,一副受不了这么没水平恭维的模样。

云惟珎含羞带怯的看了太子一眼,看得太子眼中深意,确定太子是认出了自己。

云惟珎“害羞”的低下头,被宫九扶走了。

出了关口城门,天色以晚,云惟珎一行在昌平城内投宿,云惟珎换下一身精心打扮,洗漱休息。宫九演戏演全套的进来一看,就是云惟珎穿着家常衣裳,半散发髻的模样。

云惟珎坐在桌边沉思,宫九看了看,突然道:“和你的人联系上了?”

“嗯。”云惟珎不意外宫九能发现。

“那夫人是准备过河拆桥吗?”宫九转着手中的茶杯问道。

云惟珎诚实的摇头,道:“等过完桥再拆。”

宫九给气笑了。

宫九确信云惟珎武功不济,郭萍又不在是逃不出他掌心的,好脾气得耸耸肩,道:“夫人还是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写几封信。”云惟珎不理会宫九,披了件衣服,就坐到的临窗的桌子边上伏案写信。

宫九开始还等着云惟珎,后来坐不住,直接去床上躺着了,云惟珎的信一写就是大半夜。

“宫九,我出去送个信。”云惟珎淡淡交代一句,就这么披着衣服出了房门,完全是马上要回来的架势。

宫九随意的嗯了一声,他躺得有些迷糊了,更何况客栈被他包了,里外全是他的人,连店家都没留下,云惟珎的手下送信还行,要带他走就是不可能了。

宫九迷糊得闭目养神,突然之间惊醒,云惟珎是出去多久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只眯了一会儿,还是过了许久,跳起来扬声道:“来人!来人!”

许久没有人应答,宫九就知道事情糟糕了。宫九推开窗户,跳上房顶,没有看见云惟珎或者其他可疑的人影。回到屋里一看,熏炉中果然有助眠的香料,高档客栈都有的货,帮助南来北往的客人睡个好觉。

宫九推门出去,往楼下一瞧,果然都躺了一地。宫九恨恨锤了锤门框,道:“河都没过完就拆桥,你以为玉罗刹就是那么好相与的!”

云惟珎的确是去找玉罗刹了,不过他不是去投奔的,而是奉旨出使去了。

云惟珎在客栈中联系上了可信的密探,了解清楚了皇室动向,写了几封信交给皇帝。为了怕连累太子,还特意交代密探交给南城门负责人呈上去。

云惟珎给皇帝写了三封信,一封信是写给兄长的,只写了称呼和落款,剩下的就是一张白纸,一个兄长能给弟弟下药,云惟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另一封是呈给陛下的奏疏,称“打通丝绸之路,经营西域,国策之一,愿为陛下效力。”“自请使臣,驻扎西域。”云惟珎给了皇帝一个台阶,让他以使臣的名义驻扎西域,总好过他不明不白的就走了,云惟珎不愿意隐姓埋名,可也不愿意给朝堂带来动荡,这是他倾尽心血建设多年的事业,即便是自己也不能毁了。

另一封信,是告天下书。对自己和郭萍的感情顺便提了一下,说西域风气开放,是自己愿意替陛下出使西域的。告天下书的重点是忠于国家、忠于君王的教育,江湖人散漫不重朝廷的风气才被云惟珎打压下去,他不能自己带头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只说为国经营西域是他的选择,也邀请天下有识之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自行开辟道路,欢迎投身中原、裕国朝廷,效命百姓。

“情分尽了,我也好随你回去。”这是云惟珎对玉罗刹的回答。玉罗刹问他为什么要画蛇添足来这么一套,云惟珎心里知道他就算到了西域,也不会把中原的情况泄露分毫,写这三封信,是为了安皇帝的心,更是为了提醒玉罗刹。

“你若肯安心留在西域,本座比不会亏待你,继承人之言还是算数的,当初并不是虚言。”玉罗刹承诺道。

云惟珎笑了笑没有回答,即使玉罗刹这样友好的态度,也不能打动云惟珎半分了,他对皇帝这种生物的信任已经全然被他的好兄长耗尽了。当初在进宫之时云惟珎就想到了皇帝会有的种种反应,身上还带了预防的东西,可惜皇帝的麻痹计策使得好,云惟珎还是遭殃了。

云惟珎为什么愿意去西域?他在等,等郭萍回来。在此之前,玉罗刹是最能庇佑他的,至于裕国内政,就当成是云惟珎的食宿费吧。

云惟珎回裕国的路上,听到了中原王朝陛下的旨意,云惟珎的亲王身份没有被废除,担任的官职也没有被取缔,他依旧是太子太傅,依旧是阁老辅臣,可是谁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

京城,皇宫,寝殿。

“是你放他走的是不是,是不是!”皇帝把茶盅摔在了太子面前,怒发冲冠,如同一头暴躁的狮子。

太子跪在地上匍匐磕头道:“父皇,太傅要走,儿臣之能拦不住。”

太子没有辩解,他在看到云惟珎女装的瞬间是认出他来了的,只是尊贵如云惟珎宁可扮女装都要出城,那把他抓回来又有何益处,云惟珎不会再为朝堂效力。皇帝杀了他的爱人,以云惟珎之能,若要颠覆江山为他的爱人陪葬,他们谁看得出来,谁又能拦得住。还不如就放他走吧,至少保持明面上的脸皮,太子相信云惟珎的为人,即使愤恨,他也不会把中原王朝的消息透露给裕国。一国储君这样冒险好不好,作为受益人的云惟珎没有资格评判,有资格的皇帝,此时却被“拦不住”三个字打击了。

是啊,拦不住。当初父皇要赐酒的时候自己拦不住,云惟珎要和郭萍在一起的时候拦不住,现在他要走了,自然也是拦不住的。皇帝心里默念,无奈、愧疚、痛苦、不甘种种情绪一起涌了上来,百种滋味在心间。

太子听得皇帝伏案,喉咙发出呵呵的声响,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太子安静得退出寝殿,把寝殿留给这个失去了弟弟,更失去了重臣的皇帝。

太子走出寝殿,太阳从重重屋檐之下升起,又是心的一天,新的时代来临了。

第八十四章

京城,冬至。

朔风皑雪,今年的冬至是真的冷啊!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人心也冰冷悲凉,整个京城都灰暗阴冷,街上全无行人踪迹,大家都躲在家里呢!太子被废,这是多大的事儿?天在脚下的百姓,比地方小官儿还有政治敏感性。

在这样的下雪天里,临街的包厢却坐着两个人,他们不是来吃热锅子暖和暖和的,也不是来赏雪中街景的,他们是来等人的。冷风呼啸,窗户却半开着,他们等的人不知道也有多少人同样隐秘的关注着,但从不敢现身。

花满竹和花满溪静静的坐在包厢内,桌子上就一壶热茶,三叠干果,堂堂江南首富之家出身,吃食却简单到寡淡,事实上,现在就是面前摆着龙肝凤髓,花满竹和花满溪也是没有心思吃的。

当年的花将军与花侍郎,已经是如今的花大将军和花尚书了,花家富豪,商场、官场、江湖都有人,这两人的仕途遍格外顺畅。

天之骄子的两人坐在这清冷的包厢内,静静得等着。

突然,街上响起了快马奔驰的声音,花满竹闪身站在窗户边,半开的窗户能看到外面,但角度合适外面就看不到里面。

花满竹看着一队二十人的骑队奔驰而来,马是千里马,人是人中杰,领头的两人身着玄狐披风,身后的骑手都穿着灰黄色的皮裘,一看就是从关外赶来的。

这支队伍在长安街上奔驰而过,不过须臾,如花满竹花满溪等瞧瞧躲在旁边观看的人却不知几凡。

等这支骑队过了,花满竹才脚步沉重的坐回桌边,道:“他回来了。”

“是啊,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花满溪道。

“这个时候他回来做什么?”花满竹并不是在疑问,他只是在喟叹,他知道来人想做什么。

“除了保下太子,还能是什么,那个人重情是天下皆知的。”

“唉~”

“唉~”

两声沉重的叹息在包厢中响起,他们叹息的对象是我朝的昭谒亲王、太子太傅、阁老、一品大员云惟珎,也是裕国的丞相,继承人云惟珎。

花满溪如今升任礼部尚书,于皇家事也更有发言权,叹息道:“云大人这个时候回来又有何用?”

云惟珎十年前便去了西域,如今也该称为裕国了,新近出生的孩子,他们已经不知道曾经的西域与柔然,他们只知道裕国,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裕国。裕国的酒烈,冬日烫一壶是最好的选择;裕国的皮毛华贵漂亮,最受富家太太的喜欢;裕国的羊毛制品最是暖和,普通人家也用得起,是最好的防寒选择。就是这些你都不喜欢,那你至少喜欢街边的羊肉串摊子,那些羊都是裕国运过来的草原羊,最是鲜美不过。因为裕过的崛起,两国之间合作打通了丝绸之路,如今京城里的外族人是越来越多,黄头发、红头发的异国人随处可见,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归功于曾经的昭谒亲王,如今的裕国丞相,他一手打理裕国内政,裕国皇帝确实开疆拓土的开创之君,裕国国土已经往西推进了几千里,花满溪和花满竹想起云惟珎,既佩服他的能力才干,又忧心裕国太强大威胁本国,心中思绪万千。

“云大人此时回来,恐怕是想保住太子的吧。”花满竹回答弟弟的话道。“当年云大人出走裕国,据说是太子放走的。嗬~,陛下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朝中也无人敢提,朝廷名上面倒是说云大人是奉旨出使,可真相如何,天下人谁又不清楚,不过是为了…郭萍罢了。”

郭萍这个名字,好像打开了花满溪身上的某一处开关,他也不愿在修闭口禅,道:“郭萍啊!如今的武道第一人,除去传说中的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识道大宗师是什么实力,当真已非凡俗,端是仙人之姿,据说大宗师之上还有破碎虚空之境,也不知我此身能否看到那般盛景。”花家是有家传武功的,他们七兄弟个个天资不俗,花满溪虽然走的是科举文官之路,可对武功也是非常热衷的。

“人都说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当初谁又能想到两个绝顶之人会相互爱慕。”花满竹摇头苦笑。事实上当初两人大龄未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觉得没有女人能配得上那两个人,宗室女太过娇贵、大家闺秀古板、小家碧玉小气、江湖侠女粗鲁,总之怎么都又能挑出错来,挑花眼的情况下,这两人不成婚大众才那般宽容。可是等到云惟珎和郭萍在一起之后,大家就觉得随便什么身份都好,只要是个女人,哪怕是个寡妇,她也能生出个儿子来继承香火不是?

这当然是普通人的想法,如花满竹、花满溪等当初震惊得不敢说话,事后却也觉得有理。那样的两人人不论谁站在他们身边都会自行惭愧,两个人相互结合倒也说的过去,至少般配。

“是啊,谁能想到。”花满溪也跟着感慨,道:“云大人进京,连郭大师也跟着来了,你掌着京畿防卫,是不是该回了。”

“行了,操哪门子心,正因为郭萍在,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出来,我正该趁机偷懒才是。”花满竹丁点儿都不担心。

“别人不怕,就怕他啊!”花满溪叹息。当年云惟珎和郭萍的婚讯一公布,天下哗然,陛下更是恼怒非常,直接派人击杀郭萍。据说郭萍就是因祸得福掉落护城河假做龟息,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而立之年突破大宗师,成就武道第一人。

“放心,有云大人在呢。两年前陛下病重,不正是云大人送来的天山雪莲救命吗?当初送东西来的这是郭大师,当初都没见血,如今云大人就在当场,还能打起来不成?”花满竹也是心宽。

“唉,你是不知我的忧心,我翻查先帝和陛下的起居注,还有太子詹事府的文书,云大人此人才华是毋庸置疑的,可性情也偏激啊。坊间流传云大人性格温文尔雅、和风细雨之类的都是屁话,除了重情这一点说对了,其他都是穿凿附会。太子殿下和云大人这么多年都有来往,师生情谊浓厚,他和陛下本就有裂痕,若是因太子殿下再起争端,这可就不是皇家两兄弟的矛盾了。”花满溪心里担忧得不行,云惟珎这些年是作为裕国的继承人存在的,若是…花满溪真是想都不敢想。

“太子殿下啊…”花满竹喟叹,即使太子殿下因为谋反被废,但还没有祭天告祖,或者说没有经云惟珎把事情盖棺定论,花满竹等朝臣还是尊称其为殿下。现在就看云惟珎与陛下的兄弟之情,与太子的师生情谊,谁更重了。

花满竹、花满溪等在包厢里,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店小二沉默的递上一张字条,又退了下去。这酒楼是花家的产业,更是一个暗桩,自从云惟珎之后,京中禽鸟管理严格,除了官方,传递消息是再不敢用信鸽、鹰隼之类的了,只靠人工。

花满溪接过一看,心中忧虑更甚,道:“云大人没有进宫拜见,直接去了天牢。”如今太子和他七岁以上的儿女都押在了天牢,谋反证据确凿,太子也已认罪,皇帝盛怒之下直接把太子一脉除去两个七岁以下的孙子都打入了天牢。

纵然心宽如花满竹也皱眉,看着架势,可别打起来的。

花满竹和花满溪有什么办法,只能静静的坐在包厢之中,等着消息传来,今天不知有多少人和花满竹花满溪一样,吹着冷风,等着结局、

不一会儿又有消息传来,太子殿下见到恩师云惟珎抱腿痛哭,探听不到说了什么,只是云惟珎已经出了天牢,往宫中而去。

花满竹心里稍微安慰了一点,既然还能进宫陛见,想来还是能有言语说清楚的,不至于大动干戈。

结果事情却不像花满竹想象得那样美好,云惟珎刚离开天牢,太子就自杀了,太子既死,其余人自觉没有活路,都是金尊玉贵的皇室贵胄,若不是对云惟珎抱有期望,谁会受这份委屈,直接在下天牢之前就自裁了。

花满竹还在为云惟珎知道了消息翻脸担忧,又接到消息说云惟珎根本没有进宫求见,他直接去了东宫,东宫不算在内宫,云惟珎的回来的消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皇帝、大臣们早有默契自然不会阻拦他,他的身份也没有被取消,依旧是亲王之尊,他能轻易进得了天牢,自然也能轻易进了东宫。

还有消息说,云惟珎直接抱走了太子殿下的两个幼子,并没有理会剩下的事情。

更有消息说陛下出宫,御辇停于道左,结果云惟珎避而不见,只让人传话说:“先株爱侣,又杀弟子,已是生死大敌,不必再见。”云惟珎掩面而过,不知陛下如何反应。

然后,等在长安街边包厢的花满竹与花满溪就看见那队骑手又疾驰出京了,马上确实有两个幼童。

再三日,太子恢复名誉,以太子礼葬于皇陵,一应家眷依礼制安葬,两位年幼皇孙的名字并未从皇室除名。当然,这两位皇孙未被除名的好处,要过二十年才能看得出来,而今无人知晓。

再十日,京中人得到消息,云惟珎并没有回裕国,反而是从天津出海,不知去了何方。

再一年,花满溪掌管的礼部接到海外国书,有一国名为“元平”,派使臣从海上而来,船高军强,国书中称愿与我朝建交。是建交,作为兄弟之国,而不是臣服,作为属国。本来有大臣还想叽叽歪歪,瞧不上海外小国一番,结果再一打听就闭嘴了。这“元平”国是二圣临朝,其中有一位皇帝的名字叫云惟珎。

再三十二年,云惟珎去世,郭萍不知所踪,云平国继任国君是云惟珎和郭萍的弟子,元平土著和外来移民混血的血统,又是开国国君的弟子,继位倒也名正言顺。

自此,云惟珎和郭萍的消息不再显于世间,除了那些说书先生和寥寥史笔,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与世间。

第85章 玉罗刹番外

西方魔教,总坛。

玉罗刹静静的坐在象征教主权威的座椅上,正殿内火烛晃动,明明暗暗得照在他的脸上。

此时裕国已经立国三十年,海外元平国也已经站稳脚跟,立国二十年了,世界的格局早已翻天覆地。西方魔教总坛平日里是作为潜邸和龙兴之地的,用来祭祀、膜拜、参观,并未有人入住,而此时玉罗刹孤身一人前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紫衣从后殿绕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缠枝梅纹白玉碗,小碗里装的是褐色的药汤,这一个紫衣已经是第二代紫衣了,作为玉罗刹身边的护卫,在多年连续不断的开疆拓土之中,不断折损,这位紫衣是后补上来的,但他对玉罗刹的忠心比之前任毫不逊色。

“主子,喝药吧。”紫衣单膝下跪,把药碗呈给玉罗刹。

玉罗刹怔怔得看着那个药碗,突然觉得那缠枝梅纹是那样的碍眼,挥袖就把托盘给打翻了,怒喝一声:“滚!”

“主子!”紫衣悲鸣一声,想要劝玉罗刹不要讳疾忌医,可又说不出口,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恐怕不愿意有这样痛哭衰弱的时候。紫衣双膝跪下,紧紧拽着玉罗刹的袍角道:“主子,天下灵物无数,总有天才地宝能治好的,您…举国之力,就不信找不到。就算不行,圣教中人对主子忠心耿耿,我们可以去中原找,去西方找,去海外找…”

“闭嘴,滚!”玉罗刹怒气勃发,根本不理会紫衣的劝告,也许是那句海外让他想到了不愿再想的人。

紫衣被掌风扇到一边,爬起身无奈道:“属下再去煎一碗。”紫衣走了两步,回头看见玉罗刹大红色衣袍上散落的白发,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悲凉。玉罗刹武功高强,虽未突破大宗师之境,但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驻颜有术,怎么会一夜之间白头。还不是云惟珎二十年前不告而别,等他海外立国的消息传来,玉罗刹才怒极白头了。

旁人只当玉罗刹是因为继承人出走、下属背叛、养子不孝而愤怒伤心,只有玉罗刹身边的人才知道,主子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紫衣深深的为玉罗刹感到不平,心中愤恨,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养育之恩,知遇之恩,二十年都捂不热一颗心呐!

自从云惟珎出走后,玉罗刹就更是不顾身体、四方征战,如今裕国的继承人,居然还是当初云惟珎选出来的副官,想到这一点对玉罗刹忠心耿耿的属下们心里更不得劲了。自家主子还未忘情,别人却早已放下,和爱侣双宿□□,这让下属们如何不心疼玉罗刹。

至于父子是否*,云惟珎和郭萍是否早已定情,这些可不在一心只有玉罗刹的属下们眼里。

玉罗刹静静得坐在高台上,想着几十年前他端坐在教主之位上,那个矮小软糯的云惟珎,想着他坐在龙椅上,那个高大挺拔的青年云惟珎,还有云惟珎临去中原的早上,他送别云惟珎时,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得看着他远走,也许这辈子,他们的关系就如同这高高在上的御座,终究不会有平等相交的一天。

玉罗刹突然趴在扶手上咳了起来,咳嗽声沉闷沉重,咳了数声,玉罗刹突然吐出一口血来,鲜血喷到了金色的座椅上,玉罗刹似笑非笑得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御座碍眼。

玉罗刹摇摇晃晃得走下御座,走到旁边的台阶坐下,看着高高的殿门外,远山的雪景。玉罗刹知道如紫衣一般的下属在为他抱不平,可他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愤恨的,一切早已注定。

玉罗刹把头靠在台阶边的栏杆上,盯着远山雪景,静静回忆他这一生。幼年温馨,少年清苦,青年挣扎求生,中年掌教,壮年立国,而后面的日子,就在无尽的征战杀伐中度过了。他这一辈子,有无数的美人,有一个武功登峰造极,突破大宗师的儿子,有一个名垂青史,开国立朝的养子,有无数美妾红颜,有无数忠心耿耿的下属,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老话儿都说先苦后甜,玉罗刹在察觉自己的心思之前,也觉得自己用前半生的辛苦奋斗,换来了后半生的荣耀万丈,直至…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云惟珎产生了爱慕之思,玉罗刹也不敢肯定,也许是在他成为第一个愚弄了他,成功逃走的人之后;也许是他和西门吹雪交好,时时克制着他的时候;再或许是云惟珎亲口承认和郭萍感情眉眼含笑的时候…记不清了,玉罗刹只知道,等他意思到的时候,云惟珎已经和郭萍定情了。

云惟珎的性子,玉罗刹非常清楚,这辈子只要郭萍不犯错,自己是绝对没有机会的。玉罗刹本已放弃了,奈何老天爷开眼,云惟珎和郭萍的婚事掀起轩然大波,中原皇帝慌了手脚,自毁长城,玉罗刹觉得自己要是连这样的天赐良机都抓不住,那可真是死人都要被气活。

然后玉罗刹步步为营,利用宫九,又和云惟珎大打感情牌,才把云惟珎拉拢到了裕国来。裕国是他一手创建的,威望、声望均如日中天,人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还怕没办法吗?

玉罗刹信心满满,云惟珎也安心的做他的继承人,殚精竭虑得处理裕国内政,玉罗刹对云惟珎的能力越感佩,对他的喜爱就越多一层,任何人之间的倾慕,都是从欣赏开始的。玉罗刹酷爱以力破巧,所以他的国家锐气十足,却失之圆融,矛盾尖锐;玉罗刹没有宽容的品质,云惟珎确实如水般温润圆滑,轻松就破解了裕国国内的矛盾,减少冲突,休养生息,发展经济,壮大人口。玉罗刹真的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们的性格、本事如此互补,简直是天作之合。

云惟珎之前的经历,玉罗刹非但不介意,反而十分庆幸,若是没有那些人伤他的心,云惟珎怎么可能安心待在裕国。

然后让玉罗刹烦心的人就出现了,郭萍这个短命鬼居然没死,还突破大宗师,成了武道第一人!真是见鬼了,云惟珎到裕国后三年,郭萍现身了。

玉罗刹气得眼冒金星,他能感觉到云惟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松动,若是郭萍不出现,再给他几年完全可以打动云惟珎,结果……玉罗刹恨死郭萍了,却不得不安排他在裕国住下。

玉罗刹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现在他在武道上是比不过郭萍,在势力上也不好比较,云惟珎不是计较身份权势的人,想来想去,玉罗刹只能从个人魅力上下手了。

了解到云惟珎十分崇敬喜爱军人,玉罗刹卯着劲儿的开疆拓土,就为了让云惟珎看看他的本事。而云惟珎好像也已经安心的留在了裕国。

玉罗刹现在还记得云惟珎向他告别的那天,天上难得出现了晚霞,明日定是一个晴天。中原王朝传来消息太子被废,云惟珎急着赶去救下太子的性命。太子这些年和云惟珎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是真正的有师生情谊,传来的消息还说,政敌就是利用这一点在皇帝面前进谗言,以此由头扳倒太子的。云惟珎本来就是个重情之人,别说还有他的原因呢,自然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去。

玉罗刹很放心,云惟珎已经十年没有出裕国了,当初中原皇帝病重的时候,玉罗刹还十分担心云惟珎心软,还在云惟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只让郭萍送药,自己却从不踏足中原。

所以等云惟珎失踪的消息传来时,玉罗刹才觉得那么难以置信。怎么就失踪了呢?云惟珎一手培养的副官都不知道消息,云惟珎精心养育的腊梅今年还未开花,云惟珎的朋友、同僚、下属,许许多多人都还在裕国,难道在中原的十年有感情,在裕国的十年就不是感情了吗?玉罗刹不信!

等到云惟珎开国的消息传来时,玉罗刹是想拍桌子前去海外把他召回来的,但云惟珎送来的信大笑了玉罗刹的想法。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远遁海外,此生不复相见之日。我很抱歉不告而别,只是我无法回应你的心意,更不想让郭萍误会,所以我走了。”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告诉你,我曾经是倾慕过你的。奇怪吗?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都有慕强心理,人都有雏鸟之情。幼年时,我把你当做父亲濡慕,等查出真相之后,依旧无法恨你。记忆中的红袍,一直是我目光追寻的所在。”

“只是当时性命之忧在前,年幼身小,并未放在心上。”

“重逢于京城府邸之时,你依然风华绝代,令人仰望,时光并未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只让你如同美酒,时间越久味道越好。与你争斗交锋、用西门隔空过招,一招一式都趣味十分,心中感佩莫名,只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身边已有郭萍了。”

“朝中政事我已经悉数理顺,费唯、董云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长于内政,朝事皆可托付;将军吉利、向统等,性行淑均,晓畅军事,先时征战,皆称之‘能’,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

“万望珍重。”

云惟珎的信件,玉罗刹早已背下来了,前前后后看了不下百遍。当初的愤怒和不舍,都被时光冲淡成了微微的遗憾。玉罗刹知道曾经自己是有机会的,只是不巧来得完了一些而已;不是自己能为魅力不够,只是晚了一点儿而已。

玉罗刹知道云惟珎是真的放下了,不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就真的这样甘心放弃吗?可不放弃又能怎么办?云惟珎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此生不见。”人都不在了,还妄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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