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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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少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宁荣二府若想管,早就管了,如今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天下承平已久,哪里还有我们这等老家伙的用武之地哦!”武三叔叹息道。

“武三叔何出此言,我此次来,还是有事要托武三叔…和邱九叔”贾琼道:“我新丧父,家里就我和母亲姊妹,虽有几个下人服侍,我却是不放心的。我私心想着,叔伯们有本事又知根知底,想请叔伯们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守护门户。”

“琼少爷是想找护卫啊。”

“是,武三叔放心,您看,这是宁国公府贾敬的名帖和私印,贾琼可不是冒名顶替的。您也不着急拒绝我,我家原住在宁荣街后街,我父四月前才去,这些都是可以打听得到的。”

“琼少爷怎么可能是假冒之人,我们这些个老臭虫,又有什么只得图谋的。只是人老了,还是倚老卖老说两句。琼少爷啊,你要找护卫,不该来找我们,至少不该找邱老九这样的,他当初在战场上是威风,可都退下来十年了,这些年都在码头上拉船、搬货,战场上的那一套,早就忘了。我们这里的小子,又都没碰过这些,常年忍饥挨饿的,身子骨也不是最好的,所以我武老三还是请您再考虑考虑。”武三叔很明白世情,他看贾琼那哭的场景,心里也感动,但就怕他只是一时感慨,到时候人找回去了,心里又有疙瘩,这样对他们双方都不好,因此,把丑话说在前面。

“武三叔,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找邱九叔,是敬佩邱九叔战场英姿不假,可我也信他的品格,这么些年,他融不入市井生活,但当初一身本事是有的,他要是心有邪念,稍稍动用一点,早就过上富裕日子了。如今,守着宝山不用,是心中自有底线,我就敬佩这样有本事又有底线的人。至于您说的家中后代,我心有邱九叔这样的长辈,家教俨然,家风清正,都是堂堂正正做人,去哪里还能找到更好的人呢!”贾琼严肃道。

两位老兵沉默。

“武三叔、邱九叔,你们考虑考虑,我过三天再来。武三叔,也麻烦您帮我告知贾家旧部后代,若有想寻条出路的,可来找我,我这里是留不下所有人的,但也能给诸位叔伯推荐个好去处。只注意保密,不要传得沸沸扬扬的。”贾琼说了这番话,就走了,也要给他们一个考虑的时间。

旧部后人的情况先放一边,家里的事情,已经够贾琼忙乎的。

贾琼想当然的把仆人领了回去,自觉配了嬷嬷管事的,就万事大吉,可他忘了,这不是从前待过的任何地方,他从前条件最差的时候,就是第一世了,但两个都是男人,并无这些内宅波澜,以后都是呼奴唤婢的,不觉有什么。只是金氏和三个姊妹都是平凡人家长大的,没有经历过这些,也不知道如何使唤奴婢们,缩手缩脚的,少不得并奴婢们看轻了。

前几日,就有个早先在大户人家当过差的丫头,妄图说教大姐儿,并贾琼撞见了,直接发卖,才刹住了奴仆中的这股歪风。

今天,贾琼忙完了就不的事情,就先要带着老娘、姊妹,把如何御下的事情给他们说说。

“琼儿,你也是,难道你的银子是天上的大风刮来的,居然请了五十号人,就咱们娘们几个,怎用得了那么多人。”金氏首先抱怨道。

“娘,这些人也不是只在这宅子里做事的,我在天麓山脚下买了地,正在建别院呢,以后这里的人,也要分些去那边。好了,娘,人都买回来了,您就安安心心的享受她们的服侍就是,其他杂事都交给儿子来办。”

“可,这么多人…”金氏还想说什么,贾琼却打断她,直接对大姐儿说道:“大姐,前几日,有个丫鬟语气不敬的说教你,你怎么不罚她?”

“可…可,她说的也有道理啊。”大姐儿长大九岁,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前呼后拥的伺候着,心里也没底啊。

“大姐,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样子,咱家可不是养副小姐的地方,如宁荣二府那般,主子跟前得脸的大丫头,比外面的平民百姓过得好百倍,连长辈身边的丫头,都敢给晚辈小主子眼色看的事情,更不能发生。咱们家清正传家,家里的风气不可乱。”贾琼严肃道,现在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听他的了,从当家男人去世,到现在也不过四个月,但贾琼的威信已经建立起来了。

贾琼有转口温言道:“娘和姐姐们都没经验,先前是我想的不周,我已经找了八位从王府退下来的嬷嬷,当然各个王府都有,专门来教导姐妹,辅助娘。”

“什么,还要请人,这人已经够多了。”金氏闻言惊道。

“娘,这些人,我到时候少说要砍掉一半,不多。再说,人多有什么用,乱七八糟的,还不如人少清净呢。这些管理内宅的功课,让姐妹们跟着嬷嬷学,到时候出门了,也好管家掌事。”贾琼的计划还是很分明的,“这些请回来的嬷嬷,是专门教导你们的,要尊重她们,可也不能在她们面前弱了身为主子的气势,这个度如何把握,二位姐姐慢慢摸索,不怕,有娘和我呢。至于四妹,她年纪小,就先跟着娘,给她配的两位嬷嬷也正好能从小教她。”

贾琼现在都不打算去天麓山脚下的别院常住了,至少在家里的女人立起来之前是不敢了,不然等他回来的时候,这还不早改姓了。贾琼相信,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大姐儿也才九岁,算她十五定亲、十七出嫁,早晚还有六至八年的时间来学习,不怕。

贾琼从来不怕家人有本事,在嬷嬷教导内宅的同时,也经常让两位姐姐女扮男装,和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至少让她们开阔眼界。以前,她们见识的是市井生活,还受过些委屈,如今乍入高门深院,贾琼可不愿她们扭曲了心性。

既有男儿的开阔眼界、胸襟风骨,又有女子的娇柔婉约、细致温柔,这是贾琼的终极目标。

如此,贾琼一边要忙着教导家人,教训仆役,一边要忙着从贾家旧部里挑人。贾琼也没有说假话,把旧部后人的情况告诉了贾敬,贾敬也派人通知了荣国府。宁荣两府不过把他们当做打秋风的,派了几个仆人,送了些东西,又趾高气昂的走了。

不过一奴才,就敢如此,可见当家人的态度。这样一来,这些旧部老兵,就更偏向贾琼了。贾琼不仅银钱给的多,就是为了那份尊重,老兵们也愿意来。

一切上了正轨,贾琼就安静的守孝了,话说,谁的孝期生涯,像他一般忙成这样。

天麓山的建筑还在修建中,贾琼也常往宁国府去,安抚贾敬等等,至少等这山上道观修好,再离开宁国府。可惜贾敬,已经深深接受的贾琼的理论,家中一切杂事不管,全都推给贾珍。

贾琼来往宁国府的次数多了,也会见到几次“珍族兄”,虽然和贾珍一个辈分,但贾珍的年纪足够做他的父亲了。贾珍和一个小屁孩儿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加之又是自己老爹跟前儿的红人,不过保持礼节,平平淡淡罢了。

贾琼在帽儿胡同的宅子里住了将近三年,带着接受能力强的大姐儿、二姐儿完全掌控了府邸,适应了吃金咽玉,呼奴使婢的生活,至于四姐儿?她有记忆以来,就被仆人环绕,接受的是正宗的大家小姐教育,对这方面完全没有问题。至于时不时还有唠叨一番“俭朴”“当年”的金氏,贾琼也已经学会了选择性忽视。但贾琼在府里单独辟出一块花园,不种花,只种菜,让金氏自娱自乐,更潜移默化三个姐妹,当年贫困的日子并不是屈辱,如今记着这段艰苦,可没什么好丢人的。

穷人乍富,容易走向两种极端,一是死抠,明明金银成山,却吃糠穿麻,损害自己的身体去节约那点儿钱,过惯了苦日子,改不过来了;二是炫富,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我是不是入目范围内穿的最金碧辉煌的、吃得最精巧稀有的,定要把所有人的比下去才行,无意义的浪费钱财。如果女子有这样的行为,无疑让一颗珍珠变成了鱼眼珠,贾琼辛辛苦苦让家人过上了好日子,可不愿意让她们成为这样的人。

三年日子已过,贾琼就和金氏商量,搬到了天麓山脚下的别院。这三年,金氏已经习惯了听儿子的,虽然很不舍,但还是痛快放行。

山上道观已经修好一年多了,贾敬早就搬了进来。这山挂在贾琼的名下,他对这里的掌控力也不低,至少不会有邀名的恶心人,让贾敬采买幼女双休、吃含重金属的仙丹、浪费钱财做献祭之类的,总之,正正经经的道家学说研究,习字抚琴,修养身心。对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大靠山,贾琼还是下了功夫的。贾敬的食谱是他一手拟的,还常常根据自己的把脉结果,做适当调整。然后拉着贾敬锻炼,在山上修行了一年,贾敬有些花白的头发都全部反黑。看着来请安的贾珍惊讶的样子,贾敬假装淡然,心里其实乐开了花儿。果然,得道在深山!

岁月如梭,转眼,贾琼已经十三岁了。这几年,贾琼一家可谓欣欣向荣,金氏渐渐习惯了富贵老太太的生活,在家中菜园子里种菜、浇水,倒也自得其乐。三个女孩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当世女子该学的都学了,难得还有一份开阔眼界。贾琼对自己这辈子的家人十分满意。

贾敬对贾琼也十分满意,自从贾敬搬到天麓山之后,事事顺心。眼见修仙有望,又得知他如今在山上的开销,都是从贾琼的账上走的,至于宁国府送来的那些东西,贾琼都折成了银米,用来资助京城郊外村子里的人,贾敬如今名声极好。要知道虽在皇城脚下,善心人多,可这些善心人都去什么皇家别院不远处,高官贵族私院不远处之类的地方做善事去了。一个紧俏的地方,甚至桥修好了没走两天,第二位善人又来把桥拆了重修一遍。贾琼从来不去抢这种“抢手货”,只在无人照看的村落里下功夫,于无声处绣暗纹,过了这五六年,名声也传出去了,且无后患。

在这事事顺心、色/色满意的情况下,这天,十三岁的贾琼却红着眼眶从外面回来了。贾敬见了大惊,问他话,他却只道是风沙迷了眼,贾敬无法,只有等他回了别院之后,召今天和他一起出去的小道童来问。

小道童名唤清风,为人爽利单纯,恰似一股清风吹人心坎儿,平常都笑嘻嘻的,今日贾敬唤他来,却面色严肃,眼似有泪。

等贾敬一问,清风就倒豆子一般劝吐露了干净。

“今日,琼少爷领着小子们在山上游玩,路遇几位来京城备考的举人,那几位举人先赞天麓山风光,又说到了您。本来还夸您道法精深,又有慈悲之心,附近的村落,何人不受您恩惠,小子听了也与有荣焉。奈何其中有个举人口出不逊,道‘贾敬进士出身,不知上报国恩,下安黎明,却来修仙问道,也不知是不是怕露怯。他可是勋贵出身,那届主考刘大人,如今可在岭南种荔枝呢,谁知道有没有猫腻?’”

“琼少爷听了大怒,就上前去和他理论,说他以恶意揣测他人,受您恩惠的人入目皆是,他却只凭恶念,败坏您的名声,非要他给个说法不可。那人还嘴硬,后来被同伴劝说,勉勉强器道了歉,本来这事儿也就过了。可他们中一直没有开腔的举人道:‘若贾敬真有本事,何不为君分忧;就算他志在山野,你自称受他教导,为何却身无功名,不过一白衣耳’”

“不待琼少爷反驳,那些举人就下山了。要小的说,这些人,乱嚼舌根,比那市井妇人还让人瞧不上。赏咱们天麓山的景,还要说主人家的坏话,良心大大的坏了!”清风义愤填膺,对那几个举人颇为不屑。

“如此说来,是那几个穷书生让我家琼儿受委屈了。”贾敬肯定道:“清风童儿,你去吩咐守山人,日后不许放读书人上山,在我的山上还敢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

“这…琼少爷一向喜爱交朋友,这般…”清风也拿不准,迟疑的建议道:“要不只拦那几个口无遮拦的?”

“那些个掉书袋、耍笔杆子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拦了,爷自己的山,还不许爷过清净日子!”贾敬怒到。

清风不敢再分辨,速速下去吩咐守山人。

贾琼听闻,却没有赶紧过来和贾敬分说读书人的重要性,名声的好处,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米水未进。贾敬听了心疼的不得了,以为贾琼受了气,心里不痛快,咬牙切齿的咒骂那些该死的读书人,脚下却加快脚步,赶紧往厢房去看贾琼。

此时已是黄昏,太阳已经落下大半,屋中昏暗,贾琼却未点灯。贾敬怕贾琼人小面子薄,让道童仆人退远些等着,自己一人进屋。就着残余的阳光,只见贾琼窝在墙角,蹲坐着,头埋在臂弯里。

“琼儿,好孩子,别难过。大伯已经吩咐守山人,不让那些个不积口德的混账进山了,你放心,待大伯打听好了,定让他们后年春闱落榜,灰溜溜的滚回原籍去!”贾敬敢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是个心无城府的,春闱在两年之后,这些个举人现在就来京城,显见是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贾敬也敢说这个大话。

贾敬劝了又劝,贾琼仍不抬头,贾敬又道:“琼儿,你从小就聪慧过人,学识文章,比那些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强出几座山去,何必为了几句不中听的,就坏了自己的身子呢?啊~好孩子,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儿,等吃过饭再说。”

劝了半天,贾琼终于把头抬起来了,贾敬看他哭得双目红肿,脸上还有狠狠埋在臂弯上,压出来的红印子,心疼道:“好孩子,何必如此自苦。”又咬牙切齿的咒骂道:“都怪那些个酸儒!”

贾琼抬起头来,却猛得翻身跪下,拉着贾敬的道袍道:“大伯,我要去科举,我要去科举。”

“琼儿,起来,你做什么,先起来。科举岂是你说去就去的,先起来再说。”

“不,我不起来。大伯,我想清楚了,我定要去考个功名来。”

“好孩儿,伯父知道你受委屈了…”

“我不怕委屈,我是替大伯不值!”贾琼爆发,嘶吼道:“您是宁国府的当家人,身上原还有一等将军的爵位,那几个举子,官场的门都没摸到,就敢放肆议论您,凭什么!说什么报君恩,安黎民,呸,像他那样嘴贱的货色,听其言观其行,就不会是个有品行的,不做贪官就好了,还乱发什么豪言!”

“可,他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侄儿身无功名,日后见着个七品官,也是要下跪的角色。琼儿不怕这个,大不了捐个虚职就是,侄儿又不走官场,不讲究虚啊实啊的。可侄儿不能看着大伯受委屈,说您不会教养孩子才避居深山;说您没本事,才教导不出人才来,您智慧高绝,又岂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侄儿要下场,考个功名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您的本事!”贾琼边哭边说。

“好孩子,大伯知道你一片心,可…”贾敬迟疑道,他也是科举出身的,当年在翰林院就被排挤的不行,后才辞官修道的。即使这些年被贾琼洗脑得好像自己真的是追求大道才修仙的,可是当年那些人高高在上的眼神和不屑的冷哼,他也从未释怀。

“大伯,您就让我去吧。我一定要证明给世人看,您是最好的,您教出来的孩子也是最好的!”贾琼死死抱住贾敬的大腿,眼泪浸湿了贾敬的裤子。

贾敬无奈叹息,把贾琼扶起来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他们说就让他们说去,我还能和几个不懂事儿的计较?你要去考功名就去吧,你还年轻,也该看看这天下之大了。”

贾敬心中感慨,贾琼可还是个年轻人,岂能一直陪他这荒郊野外、清静无为的修仙问道。往日贾琼表现的太过成熟,倒让人忘了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人,如今这般情绪化,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呢!可贾敬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若是贾琼有了功名,是不是就要外放做官?就是在京中任职,恐怕也是越走越远吧?贾敬实在是不舍,可也不会阻了他的路。

贾琼那天哭过之后,就好似风过无痕,平日里也不见他温书写字,贾敬也只当他只是说说,翻年过去秋日赏桂,才听贾琼说自己已经考上了举人。

“什么,举人,什么时候,怎未听你提过?”贾敬大惊。

第49章 5.5

“啊,就最近的事儿,我买了个秀才功名,参加了今科的秋闱,中了第三。我虽以前略有薄名,那些学子可不认,谣言沸沸扬扬,学政大人把文章原模原样的抄出来贴在贡院外墙上,才稍稍平了物议。当然,真正心存疑惑的人,得到了解答,也就散去了;如今还揪着不放的,都是些看不得人好、或想浑水摸鱼的无耻之徒罢了。”贾琼微笑着解释,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给大伯通个气儿,今日可能都要去文会杀杀那些人的威风,就是有一二不长眼的跑到大伯面前说长道短,您也不必理会。”

贾琼云淡风轻,贾敬可没他那么淡定,惊疑不定的确定道:“你是说,你已经考上举人了,现在外面又疯传你的功名来路不正?不对啊,我平日也未见你看书,你怎么就考上举人了,你不会真的…?”

贾琼哭笑不得正要解释,贾敬却又反应过来道:“你何等骄傲之人,岂会做这种鬼魅手段!那外面的谣言是怎么回事儿?对了,肯定又是那些见不得人好的酸儒,哼!我就知道!琼儿,你别怕,有事儿给大伯说话,这些年大伯也颇认识几个朋友,在文人圈子也算说得上话,定不让那些无耻小人中伤于你!”

贾琼一句话没说,贾敬就脑补完了这个剧场,连解决方案都提出来了,让贾琼是又好笑,又感动!贾敬这些年脱离的勋贵的圈子,一心扑在修仙问道上,京城也有许多真正有风骨的文人大儒和贾敬相交,交情还很好,这也是贾敬敢说大话的原因。

“大伯,不用,我自己就能收拾他们,您且看好吧!”贾琼自信满满。贾敬对他素来放心,只拉着他的手叮嘱道,一旦势不可控,定要和他说明。贾琼应了。

从秋闱放榜,到春闱开考,有五个月,小半年呢,中间还夹着个过年,更显得闹哄哄了。

话说贾琼为什么这么淡定,当然有他几世的经历做依靠,他自身便有才学,最重要的是,这些流言就是贾琼推动的。正所谓不怕有人吐槽,就怕无人关注,贾琼想要快速成名,就算他考上了进士又如何,每年进士那么多,状元还三年一个呢,谁有能保证贾琼扬名天下。

所以,贾琼就暗中引导了流言的走向,开始是怀疑是不是弄错了名字,后来怀疑是不是有主考官因他的身份暗中放水,总之,都是很打擦边球,务必不让这些事情牵扯到科举舞弊。等学政大人把考试文章一贴,天下人也明白了贾琼的水准,那些水军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剩下的就是贾琼的啪啪啪打脸时间,这样一搞,天下皆闻,贾琼保证今科春闱最大的看点就在他身上了。

反正他又不准备入官场,放达疏狂、魏晋风流的名声,对他而言,有利无害。加之他今年才十四五岁,少年得志,张狂些,可是可以理解的。

贾琼虽然准备了打脸环节,但也不是什么聚会的去的,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去过一家文会,端着架子,仿佛外面那些谣言都与他不相关似的,一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态度。

然后,那些个想找茬的文人中,就有人提议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直接在贾琼帽儿胡同的宅子道天麓山的路上等着他呢!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去天麓山,只是直接被守山人拦了而已,人家的地盘儿,不让你去,就就去不了!至于那个提议学子们在路上堵人的那个小人物?谁会关心。

这天,贾琼白马青衣,腰悬美玉的骑着马,慢慢走过街道。在京中,除了加急的军情、民政传令官,谁都不能在大街上骑快马。作为贾琼这般美少年,带着一队护卫慢悠悠的走过,两边楼上包厢中的女眷都偷偷开了窗户瞧呢,走在大街上的小户人家女子和卖货的姑娘媳妇们就更直接了,鲜花帕子不断,贾琼庆幸,幸亏没有水果,不然,他就是下一个被看杀(砸死)的卫玠了。

贾琼平日都是坐车的,哪儿会这么招摇。这么招摇的人走到八珍楼楼下时,一个酒壶就从天而降,贾琼仰身避开,长臂一展,就把酒壶捞在了手中,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有一锦衣青年正朝着贾琼笑呢。

“琼三儿,我请你喝酒,上来!”说话的是长泰长公主之孙卢通,也是京城了出了名的逍遥子弟。

贾琼眉眼舒展,笑道:“无缘无故的,请我喝什么酒,定有猫腻,不去!”说着就作势要走。

“哎,哎,等等,等等,不许走!”卢通在楼上跳脚,探出大半个身子,仿佛从二楼就能拉住他一样,道:“赶紧的,上来,就一楼的学子堵着我呢!”

“那就更不能去了。”贾琼笑。

“不许走,说你呢,你才是罪魁祸首啊!有些个满嘴喷粪的说你坏话,我给你抱不平呢,才被堵了,赶紧上来!我话都说出去了,你的才学,甩他们几条街!”卢通在楼上晓之以理,见贾琼还是不为所动,加砝码道:“吴道子,吴道子《双林图》,你上来,这图我就给你了!”

“呵呵,不早说。”贾琼得了自己想要的名画,自然答应。只见他后脚用力,往马鞍上一蹬一跃,攀着二楼的柱子,再从柱子借力,翻上屋檐,右臂一展,抓住二楼的栏杆就翻了上来,笑着去锤卢通的肩膀。

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两秒的功夫,街上和楼上的众人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兔起鹘落之间,贾琼就上了二楼,街面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更是两眼冒光,鼓掌叫好!好个文武双全的俏儿郎!

贾琼抢过卢通手里的酒壶,也不用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闭着眼睛回味。卢通在旁边跳脚,“给我留点儿,留点儿,琼三儿,这可是三十年的梨花酿,掌柜的说了,最后两壶了,最后两壶,你倒是给我留点儿啊!”

贾琼把酒壶抛给卢通,转过身去,只见二楼众人都望着他呢,贾琼起身,笑着施礼道:“贾琼给诸位见礼了。”

“有礼,有礼。”“不敢,不敢。”众人纷纷回礼。

卢通不甘寂寞的跳出来给他科普:“今日,上届和这届秋闱的举子在此聚会,说着说着就说到你了,可有人心思狭隘,嫉贤妒能,喏,就是靠窗那个穿蓝衣的家伙。我气不过给你打抱不平,可不就被这些人堵在楼里了,正等你救命了。”

贾琼看了那蓝衣士子一眼,不着急找回场子,笑问卢通道:“举子聚会,你在这儿做什么?”

“什么意思,琼三儿,你什么意思,举子聚会我就不能来了,我也是有功名的人,好不好?我上科秋闱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啊!你什么意思!”

“哎呦,瞧我这记性,你比孙山强啊!”原来卢通正是上科秋闱的倒数第二名,也就比孙山强那么点儿。

“揭人不揭短,你什么意思。”卢通嗷呜一声,扑上去和贾琼扯在了一起,两人哈哈大笑,在围栏边的长椅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完全没有把那满楼的举子放在心上。

举子中,有个沉不住气的开口道:“贾琼,你也是有举人身份的读书人了,怎的如此放肆,不成体统。”

贾琼挑眉,“呵呵,你们一大帮人堵着我的朋友就是成体统的。”

又有人出来打圆场道:“说什么堵不堵的,哪儿有那么严重,本就是举子内部聚会,有那么一两个意见不一的,咱们也是以理服人,在座的可都不是全赞同某一人的。”

“我认得你,梁钰,就是你上次在天麓山上,说我大伯不会教孩子的。”贾琼认得刚刚开口的那个士子,嘲笑道。

梁钰无奈的叹口气,他自认当时语气和缓,说的是贾琼最好还是考个功名,才好图谋日后,怎么在贾琼心里就成了挑衅呢!梁钰也是无奈,叹息道:“怪我当时说话语气不对,我不过是劝贾贤弟你科举晋身,你的才名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有此才华,何不入庙堂,为君分忧。”

“哼!”贾琼冷哼一声,不再搭话。要是个粗蠢汉子冷哼,众举子保证义愤填膺,但贾琼这么的美少年冷哼,跟着闹脾气的猫儿似的,大家也不好意思和个小孩子计较。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贾琼这边气氛正好,那个蓝衣举子却不乐意了,从屋那头的走了过来,高傲道:“什么才名不才名的,我可没听说过。不过一黄口小儿,不知凭了什么瞒过了考官,倒来这人耀武扬威了。贾琼,你敢大放厥词说才气天下第一,如今两科举子尽在,可你敢比试比试?”

这蓝衣举子名为姜隐,可没有一丝半点隐士的风度气概,贾琼的水军之所以敢功成身退,就一因为有他这样孜孜不倦黑人的家伙存在。贾琼也详细了解了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实力绝对可以碾压他,才放任他在外面蹦跶了这么久,如今这秋后的蚂蚱还不自知,跑到他面前来找死,哼~姜隐也算聪明,没有把考官也拉下水,只说贾琼的不是,贾琼简直懒得理他,白眼儿一番,假装没听到。

“贾琼,你什么态度,我问话你为何不答?”姜隐怒了。

贾琼还是不答他话,卢通在旁扯着他的衣袖问,“是啊,你怎么不答话。”

“他是我爹,还是我师父,难不成是陛下,他问话我就得答,他谁啊他?”贾琼嚣张道。

“你!”姜隐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贾琼只吐出一个“你”字。

“我什么,我好端端的考试,你跳出来充什么青天大老爷,我就是有问题,只有朝廷官员出面,你算那颗葱?我朋友好端端的来参加文会,你满嘴喷粪,好似比谁都高贵一样,批判这个,指责那个,又充什么大瓣儿蒜呢!”

“哈哈哈,又是葱,又是蒜的,有了你,家里厨下再也不用备葱蒜了!”卢通捂着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贾琼毒舌,也是看不惯这个叫姜隐的,他手下人早就来报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家中父母老妻儿女健在,到了州府的时候,居然敢自称丧偶无子,差点儿骗婚成功。和他住在一起的颇有才名的秀才,因病未能参加秋闱,要说没他下黑手,贾琼的情报人员都是吃素的?路上还和妓子勾勾搭搭…其余什么人品上的瑕疵就不用多说了,他若是不自己跳出来,这么多人,贾琼谁不算计,偏算计他做什么?

贾琼和卢通这般嘴巴坏,自然让在座的学子们不高兴了,他们不见得都赞同姜隐的观点,但贾琼少年得志、卢通出身高贵,众人隐隐还是有些羡慕嫉妒的,如今能在文会上,光明正大的打败他们,想来也是自己名扬天下的捷径。毕竟,想出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败一个更出名的人。

又有人出来或委婉、或辛辣的讽刺他们二人,又是邀请,又是激将的,想让他们答应比试。

“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偏在我每日经过的路上,偏让卢通这个从不参加文会的人出席,真当我是傻子吗?有什么道儿,划下来就是了,我贾琼什么时候怕过!”贾琼把酒壶一扔,豪言道。

梁钰为首的稳重人还想劝劝,在座的估计都会成为同年,何必伤了和气。

“梁钰,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些人堵了卢通,不就是要我应战吗?我要是不应,他们还以为我怕了他们呢!自己没本事,就知道挑别人的毛病,榜单刚出来的时候,谣言满天飞,当我不知道谁在后面搞鬼呢!”贾琼丢下两句意味不明的话,爽快应战了。

八珍楼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楼中空,建筑成环形,是近几年新开的酒楼,但势头不小,让那些百年老店都有些招架不住。在中间有个一层楼高的大台子,平日里是说书、奏乐等表演的地方,现在掌柜的听说举子们要比试,赶忙让人把台子收拾了出来。在酒楼用餐的人,也纷纷把窗户打开,都关注着台子上的比试呢。

梁钰等人稳重踏实,不偏不倚,最后被推举为评委,由他宣布比试方法和胜负。贾琼不在意谁在裁判,反正他的才华,有目共睹,贾琼才不信满座的都是傻子呢!这八珍楼里,可不止这些举子。

“诸位客人,万分抱歉,我等打搅各位了。”梁钰上了台子,首先作揖,向各位食客道歉,再道:“我等乃前科与今科举子,今日在此集会,文思泉涌,难以自抑。因此有个小比试,以文会友,相互切磋的意思,也请各位做个见证。”

“咱们比试共分上下两场,第一场比琴棋书画,第二场比诗词策论。比试结果由二楼天玄字包间的翰林院刘大人、赵振大师,和我等学子共9人评判。比试一方为贾琼、卢通,另一方为姜隐等人。大家有缘京城相聚,或成同年,比试点到为止,万勿伤了和气。”梁钰在台上,老实稳重又不失圆滑的宣布了比试项目和评判规则,倒是个人才。

至于刘翰林和赵大师,本在八珍楼用餐,恰逢盛会(闹剧)…

姜隐一边人多势众,站在他身后的人可不少,至于贾琼这边,就他和卢通两个人,贾琼是这科的黑马,年纪又小,和谁都没有交际。卢通就更不用说了,他考科举就是为了玩玩儿,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文会呢。

贾琼和卢通商量了一下,贾琼自己精通棋书画,琴就算了,几辈子了,他吹过笛,弹过筝,但这琴,实在是玩儿不转。卢通对下棋之道也是颇有研究,抚琴也是有模有样,两人一致决定,贾琼比书画,卢通比琴棋。至于诗词策论,贾琼一个人就可以搞定,这场比试本来就是针对他的,贾琼力有不逮的时候,再有卢通上场。

一一上场比过,姜隐擅长的是下棋和策论,下棋不用说,卢通从小专研此道,长泰长公主府上供奉的棋博士,可都是国手水准的,姜隐棋差一招,落败。

说到策论,难道贾琼就怕了他。姜隐估计把心里准备好的题材都拿出来用了一遍,论民政、论水利、论军政,什么都论过了,贾琼依旧倚马千言,文不加点,比他这个出题人还要流利的写出了文章,且字字珠玑。姜隐灰白着脸败退。

站在姜隐这边的人换了十来个,贾琼这边除了琴棋是卢通出战,其他都是他来应战,且他从来不出题。都是有对方出题,再啪啪啪打脸,这些人车轮战来了一轮又一轮,贾琼从楼下路过的时候是清晨,现在都快吃下午饭了。

“啪!”贾琼把茶杯砸在地上道:“你们有完没完,我说得口干舌燥,饿得前胸贴后背,其实你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文才上比不过我,就想饿死我?”损得和他比试的士子面红耳赤。

楼上的翰林大人和大儒也出言道:“贾琼、卢通文采出众,上下场比试都是他胜了,比试到此结束。”

“哼!姓姜的,你可看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贾琼不敢自称什么天下第一,但学识有,胸襟不缺。至少我就敢承认,琴之一道,不如卢通。至于你这种,没有自知之明,又嫉贤妒能的,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啊,贾贤弟…”梁钰拦都拦不住他,简直哭笑不得,你赢了就赢了呗,何必再打击失败者,保持风度啊,保持风度。

姜隐灰白的脸色又胀得通红,很快就告辞走了。余下众人愉快的用了饭,卢通财大气粗的表示,他请客!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众人才散了。

等人都走了,贾琼才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满楼的杯盘狼藉,看着天上的明月发呆。众人笑过闹过,时候不早了,纷纷告辞,只有贾琼还坐在二楼的栏杆上发呆。

掌柜的上来请示道:“东家,您可要在八珍楼留宿?”

是的,这家新开的八珍楼是贾琼的产业。

“别管我,让我静静。”贾琼靠着栏杆,头一阵阵的抽痛,唉,后面喝得太多了。

掌柜的退下,贾琼又从残桌上摸了一壶酒,仰头就灌。在这个明月当空,独存一人的时刻,贾琼也忍不住有些失态。他活了几百年啊,真是活回去了,居然和人家斗气,真是赢得不光彩。可这辈子他这是憋得久了,在这清净时刻,正该自我检讨。

他抓着酒壶,翻到栏杆上坐着,高唱:“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喝着喝着,一阵风吹过来,好似要从栏杆上倒栽下去,一双手,大力把他拉了过来。

“你谁啊?”贾琼回头醉眼惺忪的问。

把他拉回来的人可不认为他真的罪了,在他接触道贾琼身体的时候,贾琼肌肉绷得死紧,都是练过的人,对这种状态尤为熟悉,拉贾琼回来的人保证,要是他真有什么小动作,贾琼保证一个反手侧摔,把他甩下二楼去。

“路人。”拉贾琼回来的锦袍男子笑答,他身后还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看样子要是个有身份的。

若是平日,贾琼肯定早就摆出最合适的姿态了,奈何他现在喝多了,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实在反应不过来。拉了那个男子坐在栏杆上,把酒壶递过去,结结巴巴道:“喝酒,来,喝酒。”

锦袍男子接过来仰头就饮,等喝干了酒壶里的就,低下头来,看见贾琼正眼巴巴的看着他的。把酒壶递给贾琼,贾琼大幅度的摇晃着酒壶,瘪嘴道:“没有了。你为什么要喝!”

锦袍男子给气笑了,“不是你让我喝的吗?”

“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推辞的啊,你应该不吃外面的东西才是,然后我的酒就保住了。”贾琼嘟囔道。

“救你一命,连壶酒都舍不得。”锦袍男子挑眉笑道。

“我让你救了,多管闲事的路人~”一巴掌招呼过去,结果没站位,人直接倒在椅子上,头磕得砰一声。

锦袍男子吓一跳,去扶他起来,结果发现他睡着了,笑着自言自语道:“这是醉了,昏了,还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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