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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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汉从屋里出来,嫌弃道:“都蛀了的烂木头,修什么修!”

“修好放在花房当杂物台用。”这本就是一张做工粗糙的条桌,柳娘准备收花来卖才把它搬到客厅当道具,没想到村里人这么沉得住气,或者说王老汉的威慑力这么大,过了这么久,花都卖了两轮了,村里人才来。

“随你!”王老汉并不关心这些,“啥时候吃饭,你兄姊呢 ?”

“回去了,火上煨着红烧肉,再炒个素菜就能吃了。”柳娘把镶好的桌子扳正,抬到花房。

“爷爷又不是兔子,吃什么草叶!”王老汉不满嘟囔,看着只有桌子高的柳娘搬桌子,人高马大的他也不搭把手。

“嗯,只吃肉、不吃素,再得痔疮就好了!”

“你!你!不知羞耻!”王老汉在背后跳脚大骂,柳娘勾了勾嘴角,小猫抬老鼠似的,拖着大桌子往花房走。

卖花的事情在村里过了明路,他们也知道自己没胆子、没门路、没手艺,不敢和柳娘争这个财路。罢了,往年不用的花枝都是剪下来当柴烧的,好歹今年能额外赚个辛苦钱不是。往年修剪树枝都是冬季,有了这次的教训,村里人都打定主意,今冬不修枝了,等到春天多开些花儿,多卖些钱。

柳娘做生意很有头脑,人家是无商不奸,她是无上不“尖”。还到处科普说,无商不奸是误传,原本是说卖米的商人总把小斗装得尖尖的,不让买的人吃亏,她这是遵循古礼,给商人正名呢!

到了夏天,山上的野果出来了,桑葚、葡萄、姑娘果…光覆盆子就有红色、黄色、紫色、黑色好几种。柳娘发动村里的小伙伴去摘,然后用树叶做篓子,装成五颜六色的给她的顾客带去,免费送人尝鲜,笑称这是“野趣”。树叶做的容器能装多少东西?不过是眼色鲜艳图好看罢了。

就为着这点儿东西,多少人夸赞柳娘知恩图报人品好,夸她家先生品德高尚会教人。

整整一个夏天,柳娘都在卖果子,卖花,把销路都发展到了县上,虽没有打入上层人家,但中产阶级几乎都用上了她家的花卉果子。

到了秋天,赵二婶剩下一个男孩儿。赵二婶年纪大了,这次生产险些送命,大夫说她不能再有身孕,因是最后一个孩子,赵二婶决定不沿袭兄长们的取名方式叫三牛。当初叫大牛、二牛是因为家里没牛盼着呢,现在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赵二婶要求请邻村的秀才老爷取个文雅的大名名唤德祖。

说来今年几乎是家里余钱最多的一年,多了柳娘挣钱,又有“王大爷的提携”,家里居然买了牛。刚买牛的时候,赵大牛兄弟两个挺着胸脯,宣告是自己的功劳,他们每天背着花来往镇上村里,脚底板都磨破了。

“呸!你就挣个牛尾巴!你自己能挣出一头牛来,老娘给你磕头认错!你身上穿的,每天嚼用的,还不是田里出产的,还不是你老爹老娘挣的!敢翘尾巴了,老娘不打得你五颜六色的你不知道花儿是红的!”

有赵二婶镇压,赵大牛兄弟再没敢造次。赵二婶发火主要还是怕赵大牛兄弟放着恒产的田地不守,闹着去做生意。邻村不就是有年轻后生眼红王大爷的生意,非要出去闯荡的吗?父母在不远游,人离乡贱…即便是大字不识的赵二婶也懂这些道理。

当然,这纯属赵二婶想多了。她两个儿子属于木讷型的,看着外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哪里做的了商人。

到了年终,柳娘抱回了一匹白布、一匹红布、一匹蓝布,还有两斤棉花。“娘,王爷爷要做新年衣裳了,我拦着他没让他去找镇上的裁缝做,我说娘你就能做呢!”

“可不是吗?你娘我的手艺,十里八村都有名的,再不比镇上的裁缝差!”天气太冷,赵二婶盘腿坐在床上,接过柳娘手里的东西。

“这大冬天的还往外面走,累坏了吧,给喝点儿热水。”月娘笑着给她递上一杯热水。

“大丫头,把你二哥在山里摸的野蜂蜜给她放点儿,甜甜嘴,这一出去就是十来天,冻坏了。”赵二婶赶紧张罗。

“不了,留给弟弟吃,我是大人了,不用这些。”柳娘推辞道。

“你弟弟哪儿用得着哦~”赵二婶嘴上说不用,手里的蜂蜜罐子却又麻利放回了床头箱子。

“怎么还有红色的啊!”赵二婶指着布匹问道。

“王爷爷说是给我逢的,外面人可都当我是王爷爷的徒弟,穿得太烂了也损他的面子不是。”柳娘笑道:“我就是想着整匹整匹的布料,给裁缝做岂不是便宜外人。这一整匹大红色的,给我做个面子就是,剩下的,还能给娘和姐姐做一身呢。”

“不了,不了,穿出去让王大爷看见,岂不是扫他的脸面。”月娘放下针线,连连推拒。

“王爷爷既然把布料给了我,就是任我处置的意思,不会在意的。”柳娘真诚道:“娘,你看这白色的做里衬,深蓝色这个给王爷爷做,大红色这个给我们娘仨做,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不愧是我闺女,就是聪明!”赵二婶摩挲着布料,脑子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设计图,道:“保证给王大叔做的规规整整、漂漂亮亮!以后有什么针线活计,都拿回来我给做!”

柳娘为难道:“就是这棉花不太够,王爷爷给的东西,可不能亏了他。”

“放心,你娘我能不懂吗?王大叔的棉衣我给缀得厚厚的,你的就稍微薄点,若是不够用,家里还有老棉花呢,我和你姐姐就用那个。这匹蓝色的布还能剩下一小半儿呢,给你爹也做一件!”

“娘,蓝色的做了就在家里穿,红色的还能说是给我的,蓝色的做出来王爷爷一看,不就知道咱们扣他布料了吗?”

“那就都做!”赵二郎突然从外面进来。

“德祖他爹回来了,坐!”赵二婶麻溜把蜂蜜罐子拿出来,让月娘去泡水。

“今年年景好,多收了三五斗,过个好年。柳娘,你再去买两匹蓝色布料,再称三斤棉花,咱一家人都做新衣裳穿!”赵二郎豪爽道。

赵二婶恨不过给丈夫两巴掌道:“钱多了烧得慌!我一老娘们,用陈年旧棉花就行了,有这现成不要钱的新布做面子,还不够好啊!”

“都做,都做,一年到头都不容易,你还给咱们老赵家添了香火呢,是大功臣!老赵家就指着我这一支呢!”赵二郎咧嘴笑道。

“老不正经!瞎抛费!”赵二审笑骂几句,招呼月娘、柳娘把步铺开,比划着样式。

“柳娘啊,不是你娘啰嗦,实在是你师父一个大男人没成算,你都六岁了,该学学针线了。”赵二婶一边比划样式,一边叮嘱。

“娘,王爷爷还没收我做徒弟呢!”

“唉,一样、一样!就是拜了师父的徒弟过年过节还得给师父上供呢,你这师父待你这么好,早晚跑不掉的。”赵二婶不听柳娘狡辩,她思维发散,让柳娘一打岔就忘了学针线的事情。

赶在新年之前,柳娘穿上了新棉衣、新棉鞋,终于摆脱了往年冬天不出门或者出门冻得直哆嗦的囧况。

柳娘捧着新衣服、新鞋子向山脚王老汉家走去,恭敬把衣服鞋袜放在桌上,道:“王爷爷,这是我孝敬您的新年礼物!”

第9章 不种田

“哟,没白担这个名儿?”王老汉斜眼看了看新棉衣。

柳娘笑而不语,把衣服放下,去检查花房和院子里的花草。明朝的冬天比她想象中冷很多,这些花草也不知能不能安全过冬。

柳娘之所以对王老汉如此体贴,除了感谢他给予庇护之外,更感激他不干预的态度。柳娘不是小孩子了,她不存在走错路、不明前途的困惑,她只需要别人给予支持,她的父母总是要做她的主,这样的矛盾不可调和。比起来,王老汉做的比父母还要合她的心意,不支持,至少不要拖后腿啊!

也许是新年快到了,心情好;也许是鲜花真有美化心情的作用。看着眼前凛冬而开的水仙,柳娘反省自己对父母是不是太过苛刻,他们也不知自己有这样的奇遇啊!父母是一辈子的缘分,柳娘决定好好和父母相处,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想法,这样才能更好的支持自己。

柳娘抱了一盆水仙回家,要知道以前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农家人欣赏不了不当吃不当穿的“鲜/仙花”。

进门当头就碰见了赵大牛,柳娘点头示意,继续往前走。

“站着,小四,你拿的什么?”赵大牛不客气的喊住她。

柳娘皱眉回头,她和两个哥哥的接触并不多,平日里也不热络,今儿是怎么了?

“水仙,香的,拿回来给娘熏屋子。”柳娘含笑答道。

赵大牛大步走过来,皱着眉头道:“大过年的抱盆白花儿进来,多不吉利!你又乱拿王大叔的东西,赶紧还回去!我可是听说了,王大爷还没收你做徒弟呢,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当心王大爷拿贼拿到咱们家!”

这话可就难听了!柳娘难道是会忍气吞声的主,不客气的来回打量他,当场怼回去:“不必担心,你身上穿的料子还是王爷爷给我的,要拿贼也跑不了你一个!”

“你个死丫头片子,跟谁说话呢?我是你哥!今儿不教你个上□□统,你还不翻天了!”赵大牛举手就想打柳娘。

两辈子碰过柳娘一根手指头的人屈指可数,柳娘尖叫一声赶紧躲开,见赵大牛还想追上来,直接把瓷花盆给扔了过去,砸在赵大牛腿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赵二郎从屋里出来,“大过年的干什么呢!”

“爹,我教训教训她呢,待我爱搭不理的,还处处要强,家里都快成她当家了!”赵大牛恶人先告状道。

“呵,恶人先告状,颠倒黑白,我好好走在路上,你突然跳出来拦住;我给娘带的花儿,你嫌弃不吉利;道理说不过我居然想打人,现在没打到人还告状呢!亏你也是堂堂七尺大汉,只长个头不长心,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只知道拿我撒气。”柳娘喝道,事情经过讲得清楚,气势也足,这次吵架没输!

一儿一女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主持公道,赵二郎咳嗽一声,道:“寒冬腊月的,你们不冷啊,进来说话!”

柳娘进了堂屋又拿了个水盆出去,“你干什么去?”

“把水仙花捡回来,卖到镇上五十个铜板呢。”柳娘讽刺道,若不是赵大牛没设找事儿,她能砸了花盆吗?这花盆还是她特意找的青花素雅款,特别配亭亭玉立的水仙。

赵二郎威严的坐在主位上,让一儿一女重说事情经过,家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闹都知道了,赵二婶把帘子掀开,抱着德祖在屋里听,二牛和月娘也过来了。

“这事儿是你没道理,大牛啊…”赵二郎叹息一声。

“爹!”赵大牛大喊一声,哭道:“爹,不是我不讲道理,您不知道外面说得多难听,都说咱家现在是小四当家呢!爹您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把您放到什么地方了!小四有本事,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看她平日是什么样子?走路头昂得高高的,看着我们也不打招呼,点头个就算屈尊降贵了,比员外老爷派头都大。家里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插手,这还是我们家的孩子吗?她怎么不去认王大爷当爹!”

“我说呢!怎么突然找茬儿来了,原来是自己没本事,在外面受气了啊!”柳娘冷哼,甩来月娘拉扯提示她的手,道:“为了外人几句话,就要打自己的妹妹,我看你才糊涂了!我平日里不沾家事怎么了?我难道不是为家里赚钱,你身上穿的难道没有我的功劳?每天忙得脚打头,还要顾忌着你这种没本事人的心情,我哪儿来的空闲!”

柳娘高声厉气,道理完全在自己这方,赵大牛就是没事儿找事儿,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自己为家里赚了钱,话语权大些理所当然!柳娘自觉完胜赵大牛,转头看着赵二郎,等着他总结陈词。

“死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屋里赵二婶大喝一声,德祖都被吓哭了。

赵二郎苦恼得揉了揉眉心,道:“柳娘啊!你这脾气是该改改了,女孩子家家贞静为要,咱们农户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逢人笑脸、来往招呼,礼貌些总是没错的吧。”

这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大获全胜,也没有所有人都站在自己一方,柳娘有些懵。

“就是,说你做的多少事情,我怎么看不见。我身上穿的是爹扯的新布,娘逢的新衣,和你有什么关系?”赵大牛找到了声援者,头仰得更高了。

“爹的意思是赵大牛莫名其妙寻衅不是他的错,反而是我的错吗?”柳娘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这丫头,我就说你个性太要强,不知道让人。他是你哥,你怎么能直接叫他的名字!”赵二郎叹息着,仿若柳娘多么不成器,他恨铁不成钢。

柳娘愣住了,她抬头看了看屋里人的神情,赵二郎和赵二婶一个样子,叹息她不争气,又眼含期盼,盼着她认错。二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月娘担忧的看着她。

柳娘终于从激愤的心情中走出来,平静道:“有因才有果,世上的事情都是付出什么,才能得到什么。爹娘稀罕王爷爷给的月钱和布料,我就要好好为王爷爷操持家务,当初说好了家里的事情可以放一放,现在又来职责我不管家事,我不认错!”

“你个蠢丫头,我们说的是这事儿吗?”赵二婶恨恨拍床。

“不是这事儿那是什么?是我不该这么骄傲?我凭什么不能骄傲,我自己赚钱,还要看不能赚钱的废物脸色,他哪儿来这么大脸!”柳娘突然爆发了,她凭什么不能骄傲,只看今天家里添了多少东西,都是她的功劳,凭什么还要她卑躬屈膝,处处忍让!

“啪!”赵二郎一巴掌打在她背上,打得柳娘一个踉跄,“谁是废物!”赵二郎气得手都在抖!

“爹娘,你们别生气,柳娘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她不是那个意思。”月娘看事情大条了,赶紧拦住,拉着柳娘道:“快,快给爹娘认错!”

“我没错,认什么!”柳娘甩开月娘的手,大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端走了她的水仙。

月娘手足无措的站在屋里,迟疑了一下,跟着追了出去。

“作孽啊,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她能耐了,不想姓赵了!”赵二婶拍着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月娘回屋的时候,柳娘正脱了衣服扭着头看背上的伤呢!

“没事儿,就是红了,一晚上起来就好了。”月娘凑过去看清楚了,帮她穿上衣裳,叹息道:“柳娘啊,你这脾气真要改了,爹干惯了农活儿,手上劲大,下次要是打在你脸上,这辈子就毁了。要是再遇上这种事情,立马认错就好了。”

柳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还以为月娘要劝她什么孝顺的道理呢。这才是亲姐姐呢,会想着自己是不是吃亏了。

柳娘倔强道:“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认错。赵大牛是怎么回事儿?受了谁的气?”

“唉,这些天村里也有闲话,说你太能干,当了咱家的主。”月娘叹息道。

“这是什么罪名?我能干还是错处不成?”

“都是些闲嚼舌根的,看不得你有出息。大哥又把王大爷没收你做徒弟的事情说出去了,先前村里人都以为你要为王大爷摔盆扛幡呢,现在知道不是,咱家又受了王大爷的好处,可不就让他们眼红了吗?”

“那又关我什么事儿?”柳娘还是不明白。

“唉,不明白就算了,以后在路上看见人多招呼,多笑脸,遇上事情多忍让,总没错的。”月娘看着柳娘一脸懵懂的,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说不出来,只能意会。月娘仔细端详她的妹妹,女孩儿不该是这样的,不会把头颅扬得这么高,不会笑得露出牙齿,不会这么有主意,爹娘的责骂都改不了她的心意。柔顺、贞静、忍让,这才是女孩儿的美德。

柳娘不明白,她把这件事儿定位为赵大牛没事儿找事儿,赵二郎夫妻重男轻女维护儿子。

“我该怎么办?”柳娘请教月娘,她才是土生土长的女孩儿。

“别担心,再过两年大哥就娶亲了,爹娘肯定找个好相处的嫂子,你这么有本事,等你嫁出去了,嫂子肯定捧着你。远香近臭,很快就好了。”月娘摸着她的头道。

“说到底还是钱闹得,要是我是家里挣钱最多的那个,谁敢对我大小声。顶梁柱,顶梁柱,爹在家里说话最管用,不就是因为他是挣钱最多的那个吗?”柳娘不认同月娘逃避的观点,笑道:“明年我挣更多的钱,让他们瞧瞧我的本事,就不敢欺负我了!”

第10章 不种田

家人,什么是家人,就是吵吵闹闹最终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

柳娘在气头上的时候,甚至在心里说“这辈子都不要理他们了”,可过个三五天气消了,月娘在一旁劝说,赵二郎、赵二婶也如平常待她,柳娘怎么好意思撂脸色,生活又恢复平静如初。

柳娘反省自己是不是把穿越者的骄傲带到了这里,那不是骄傲,是自负。赚点儿钱就忘记了当初吃不饱、穿不暖的窘境,如论如何,赵家在村里里待女儿是一等一的好,原身柳娘处境不好,完全是大环境的锅。

把自己的想法深埋心底,柳娘也学会了笑脸迎人。她笑的对象从商人、客户,扩展到村人、邻居。柳娘发现很多人对自己的观感就好了,也是,大多数人和她多没有交流,能看的不就是第一印象吗?

过了个太平年,翻年过去,柳娘继续打着“王先生”的名号在外活动。

在种植花卉的同时,柳娘还开始涉足药材领域。很多药材都生长在大山里,不然不会有所谓的“采药人”。柳娘现在还只能炮制一些常见的、工艺简单的药材,她目前最大的野望就是找到传说中的人参了,可惜,对没有金手指的人而言,那东西只在传说中、小说里…

和县里、别县的商人打交道的时间多了,柳娘为人谦虚诚恳,背后有“靠山”,慢慢也有人带她玩儿了,有爱好花卉的官员、乡绅,也愿意接触她了。

等到卖花的第三年,柳娘终于培育出了心心念念的兰花,绿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曳,配着古朴的花器更显空谷幽兰之美。柳娘苦思冥想凑了句咏兰诗,“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为自己兰花取名“无人芳”。

接下来就是熟悉的剧情了,这花入县令老爷的眼。赏银不说,还亲自到这山村来“求贤”。

县令上门,未曾先通知,等到柳娘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的时候,立在门前的就是县令本人了。

县令身边的长随给柳娘使眼色,让她赶紧迎人。县令为了表达自己求贤若渴的姿态,不让仆人冒犯,亲自扣门。

柳娘展颜一笑,大大方方走出来,作揖行礼。自生意铺得越来越大,柳娘在外面均做男童装扮,知道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不知道也没人特意提醒,再过三五年,说不得很多人就以为柳娘是男孩子了。

“不知老父母驾到,有失远迎,请老父母恕罪。”

“起吧,你家先生可在,快为本官通禀。”县令摸着胡子道。

“老父母恕罪,先生又喝醉了,恐不能拜谒。”

“又喝醉了?你这童儿好不醒事,外面铜臭有何要紧,先生才是重宝。”县令冷哼一声,“你若不好好照顾先生,本官亲派能干人来。”

“老父母恕罪,老父母容禀,不是小的不懂事,实在是拦不住啊。先生又忆起往夕为太宗爷爷牵马执绳远征蒙古的豪情,再想起同袍埋骨草原之悲,情不自禁啊!”柳娘历练了几年,文绉绉的话张口就来。

“哐当~”

突然里面传来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先生恐是醒了。”柳娘轻声道。

“快去通禀,就说溧水县令拜见。”一听人醒了,县令就更来劲儿了。

“请老父母稍后。”柳娘半点不虚的把门掩上,快步进屋。

县令的长随看不下去了,不解道:“大人何必如此客气?”

“你不懂!”县令摇头,并不多做解释,心中却自有成算。一个小童能有如此见识,只能说明主人不凡,再合那首“无人芳”,这明显是隐士做派。既然诗词流传出来了,这隐士自然也不是真想隐居,双方已有无言的默契。若能请他出山,再有诗词唱和、文章传世,朝廷、文坛必定流传出“伯乐”“拾遗”的佳话。这是什么?这就是人望啊!人人做官都想高升,凭什么呢?比出身、比政绩,县令不觉自己有什么比得过别人的,只能在养望上做文章了。

想到这里县令不禁一叹,溧水县本是京都辖下,若是往年该多么令人振奋,出点儿成绩就被上面看在眼里。可惜太宗他老人家雄心壮志迁都而去,这千年的都城也不敢称“京”,必须要加个“南”字,成了养老的所在。南京啊,已经不是以往的京都了。

县令内心活动这么丰富,柳娘可没有读心术。

柳娘进屋一看,王老头正怒目瞪她呢。

“怎么把花盆砸了?”柳娘急忙上前,摆在正厅的花儿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好东西,碰掉一片叶子她都心疼。

“还管什么破花!”王老汉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柳娘道:“你把县令招来了,我可不是很么隐士神仙,应付不来!”

“你不是说跟着太宗打过蒙古吗?只把这段经历摆出来,就比大多数人都强!”

“我当时只是养马的,十五岁!”王老汉咬牙切齿道,能从战场上活下来,抢得够多,他才有这些年的好日子。可这些年他家业就在乡里乡间称个大,哪里有和官府打交道的经历!

“您要是信我,就听我的。”柳娘眼珠子一转,撺掇道。

“不行,不行!就说我不在!”王老汉看了看围墙,觉得自己这老胳膊还能翻过去,千万不能被堵在当场。

“人都来了!躲不掉的!”柳娘拉着他,威胁道:“你跑了他以为你架子大,等着他三顾茅庐呢!”

王老汉恨恨望着这个给自己惹麻烦的小兔崽子,“那你说怎么办?”

“听我的,你喝酒就是,潇洒些、狂野些,啥话也不用说,我来!”

“真能糊弄过去?”王老汉不敢相信。

“你还有别的办法?”柳娘反问。

王老汉想着柳娘过往的功绩,再结合眼前的形势,狠狠心,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柳娘回身给县令开门,致歉道:“老父母恕罪,我家先生喝醉了,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恐无法招待。”

“无妨,老先生醉了,正该探望。”县令跟着话音走呢。

“那就得罪了,请老父母举步。”柳娘脸上做出虚假的迟疑来,更让县令觉得这是既定套路。

进了王家院子,绿树重重,沿墙栽着香草,并无艳丽颜色。多亏生意发展起来之后,柳娘就另辟了苗圃,把“俗艳”的杜鹃、百合移走了,不然这戏怎么唱哦。

“竹林青青,主人家好雅趣。”县令指着屋后的一小丛竹林道。

“先生本想栽梧桐的,可惜没等到,就栽了竹子。”柳娘小声道。

县令一瞬间就在脑海中补全了: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米不食…看来这隐居人真有出仕的意图啊!县令更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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