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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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房中的嬷嬷劝道:“玉娘,就这么任她玩闹,不过十岁的小姑娘,值得下这样的本钱。”

“一朝家败,还能在楼里保全自身,这小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她见我第一次就称我为妈妈,你还记得吗,我们改口称呼妈妈用了多久?”鸨母问道,她们能活到现在不能不说是有智慧有运气的人,同期和她们一起投入教坊的官家之女,基本都香消玉殒了。

“我用的两年,你用了三年。”那嬷嬷答道。

“是啊,她走的路正是咱们曾经走过的,她却比你我更优秀、更不凡,我也想看看,这条荆棘路,还能走出别的方向来吗?”

“顶好名噪一时,最终不过红颜枯骨,最好的归途便是嫁人为妾,在大宅门苦熬一辈子,日日受那‘做过妓/女’的轻视,一辈子生不出儿女的苦痛。”嬷嬷轻叹,对明月的未来,或者说对自己这类人的命运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

“总该试试的。”鸨母叹息。

有了鸨母的支持,东教坊司办了一场名为“小荷初露”的赛事,言说东教坊司有一位奇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欢迎各位客人前来挑战。不过这位姑娘还未长大,暂不卖身。

当然在具体表述上更添几分狂妄,放言挑战天下人,不信有比这位姑娘更好的。大明整体社会风气讲究一个“慎独谦虚”,别人夸你都要谦虚几句“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这种明晃晃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十分少见,一时之间倒激起了众人的兴趣。

明月带车长长的幕离,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比大家千金还多几分矜持,姓名也不曾透露,一心与人比试,赢了才有资格问问题。刚开始来的都是商人之子、富二代之类的,以为就是个名头,没想到真比不过一个妓/女,拿钱砸也不给看。到底是官营妓院,不比私窑子,不好打砸。

碰壁的人多了,名声也就传出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感兴趣。最终还是一个官二代请出自家父亲的名声在外的幕僚,才在书法一道上,稍稍赢了半筹。奈何评委都是楼中人,就算素来公正,也判了个平局,更别说其他三道更是败在明月手下。

“老朽惭愧,庸碌半生,比不过姑娘。”幕僚抱拳道。

明月笑道:“书法一道,名为平局,实则是先生赢了。评判不过见我是女子,年纪又轻,略有偏颇罢了。”

“姑娘年幼就有如此造诣,算不得偏颇,老朽技不如人啊。”幕僚惭愧退下。

明月也不挽留,只轻声说了一个谜面,道:“这是我的名字。”

幕僚得了谜面也轻易未解开,拿着向认识的人请教,最终才得出“明月”二字。那幕僚本就有些名气,请教的过程更是宣传的过程,明月踩着幕僚,名声更上一层楼。往东教坊司来看稀奇的人越来愈多,大明不允许官员嫖妓,不过京师最不缺的就是官二代、富二代,他们带着自家资源,源源不断向明月发起进攻。

一直未有人攻克这个高地,明月这人倒显得真如天边的明月,高不可攀。

慢慢的,楼里多了学子,那些在国子监求学的学生自持才华,看轻天下人,觉得自己来试肯定手到擒来;慢慢也多了官靴,虽然不允许官员嫖妓,不过民不举官不纠,换装而来,就算遇到几个熟人,大家也心照不宣。

一时之间东教坊司名声大震,配合这那些说书的宣传,就是普通百姓也知如今有个明月姑娘,无人知她相貌,却是最有才华的。

看着楼中热闹繁华的景象,鸨母玉娘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明月“有前途。”

“妈妈,难道无人曾做到我这般?不是的。远的不说,就是妈妈曾经不也名动京师。‘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反反复复,犹如轮回,只是这样,还不够。”

“还不够?”鸨母反问。

“是啊,京城这些年出了多少琴棋书画四大美人,还不都是过眼云烟。”

“可你集这些才华于一身,怎可与她们相比。”鸨母觉得明月还是最优秀的。

矮子里拔将军有什么用,明月摇头:“我才多大,天下又有多少能人,总会遇到比我更有才华的人,今日不就遇到书法胜过我的。”

鸨母也不是傻子,笑道:“你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办法了。”

“妈妈觉得‘文武双全’这个名头如何?集琴棋书画于一身的或许还有,但文武双全的女子,既温柔似水又英姿飒爽,这样的女子总该算是前无古人了吧。”

“英姿飒爽倒是个噱头,你想怎么做?”

“红拂夜奔、绿绮坠楼,这些人都被称一声奇女子。与众不同的,比那些男人厉害的,得不到的,才能被人记住,人性本贱啊!”明月嗤笑一声,道:“嬷嬷觉得我学打驴球如何?前些日子见姐妹们骑在彩驴上奔走呼号,端得能干。”

“不妥,不妥,你也不看看打驴球的都是些什么体格,这你小身板去了还不让驴给踩了,不成。”

“那便学跳舞吧,东教坊司的头牌不就有一身好舞技,水袖舞天下之冠。”

“你可想好了,你若是下定决心,我与东教坊司的妈妈十分相熟,请来教你未尝不可。只是学舞要放脚,三寸金莲跳不得,天下男人谁不爱三寸金莲呢?”鸨母还是希望明月是个成熟完美的商品,不能让客人挑毛病,三寸金莲也是大卖点。

明月仿佛犹豫了,道:“是我考虑不周,妈妈容我想想办法。”

一夜之后明月拿出一双“踩跷儿”,百年过后男戏子扮花旦时候,为求楚楚姿态所穿的鞋子。类似坡跟鞋的变种,前面是小小巧巧犹如三寸金莲的模样,后面高翘悬空,看起来就是裹好的小脚。穿起来要踮起脚尖,重心全在前面。

“我儿巧思。”鸨母惊喜接过鞋子,道:“明日就带你去拜见东教坊司的妈妈。”

明月云淡风轻的谢过,款款回房之后,放下床帐,却忍不住哭了起来。狠狠咬住被子,帕子覆在脸上,就算是哭,明月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发泄过后,明月把哭湿的帕子留在桌上,茶杯顺势倒在上面。

终于摆脱这残疾的三寸金莲了!

第40章 难从良

“这小鞋儿确有巧思,可男人最爱把玩的就是三寸金莲,平日里裙摆遮掩,勉强可以,咱们楼里,可不是时时刻刻都有裙摆遮掩的。”嬷嬷对鸨母玉娘叹道,别看教坊司包装的多么高尚,依旧是做皮肉生意的。

“明月素有主意,依她就是。等到日后她发现才气、舞技都不管用的时候,会重新把脚裹回来的。”玉娘平淡道。

“难道她是有心放脚?怎么可能!”嬷嬷惊呼。

“不管有心无心,都是她的事了,我能提醒的已经提醒了,听不听就是她的事。”玉娘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京城教坊司内最好说话的就是她,最愿意庇护手下女儿的也是她,可进了这里就是大人的,没有人能为别人负责。

明月不知道鸨母背后是这样看自己的,不过没关系,她的心思一直在“名动天下,才压两京”上,这是她新的宣传口号。

明月在开发说书功能之后,又找到了“杂居”的打开方式。大明对戏剧管理严格,只能排一些普天同庆、善男信女的大团圆结局。不过对涉及妓/女的戏剧,人们总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仿若尘埃,并不在意。

《明月》一剧把明月和各个有名才子比试的情景戏剧化,引得众人看稀奇。本以为妓/女为主角的杂居是香艳、浮/浪的,没想到情节一波三折,故事引人入胜,难得不庸俗、不谄媚。而今明月在市井见的名气可大了,别人家孩子读书不用功也会被家长说一句:“而今不用功,日后连个妓/子都不如”。

放脚、习舞,大量运动和充足营养之下,明月的身体终于开始飞速发育,两个月就要换一身裙子,身高不断拔高,平板的身材也开始出现曲线。

“明月若是想做个才女,这裹胸必须要用。”

看着眼前的白布,明月没想到此时的女人不仅要缠足,居然还要裹胸。

“文人才子自清高,娇花照水、弱柳如风他们看着才美,若是玲珑有致这是富商大贾的喜好。你看文兰等人,谁不是日日裹胸,盼盼年纪稍大,裹胸也压不住了,再过一两年,真的只能沦落得接待富商了。”玉娘苦口婆心道,“你也别觉得委屈,就是你家没败,文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也是要的。”毕竟文人家的姑娘嫁娶都在文人家庭范围内,审美是一致的。

明月苦笑,原来此时的女人真的是男人的附庸。别说拥有经济地位、政治地位,就是身体也全不由自己做主。三寸金莲、弱柳扶风、裹胸,都是为了迎合男人的喜好。

“多谢妈妈,女儿明白了,可女儿实在不愿。若女儿不是您的女儿,说不得随大流从了,可女儿既然到了这儿,就不能泯然众人。客人们来是猎奇的、玩笑的,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这才是脱颖而出的诀窍。”明月笑道。

玉娘重来尊重明月意见,见她不愿意,也就罢了。

仆从问玉娘为何如此放纵明月,“人无我有、人有我优,说的比来楼中的多少豪商都好,不过我更记起一词——奇货可居。秦始皇的生母也不过是个歌妓啊!”

明月不愿摧残自己的身体,在喧扰中度过了两年。

明月正在楼中休息,今日无人挑战,也许是她过往战绩太过辉煌,比赛内容又都在楼里贴着、戏里演着,自觉不够水准的都不敢上前丢丑。

“姐姐,外面有位公子请见,自称是姐姐故人。”外面小丫鬟过来禀报,这些丫头都是日后的妓/子预备役,跟在头牌身边不仅帮忙做事,更是让头牌多加调/教,为楼中教养新人。

“什么人?”明月百无聊赖道。

“礼部郎中李泽大人家的公子。”

原来是他。明月暗叹,“就他一人吗?”

“不是,李公子与国子监同窗八人一同前来,见了姐姐挂在楼中的仕女图,才避着人请见。”小丫头看了一眼明月的脸色,才继续道:“姐姐恕罪,李公子给里一两银子让奴传话,说要与姐姐叙旧。”

“罢了,终究是故人,不好以寻常人待之,悄悄请他道妈妈的副楼去,那里隐蔽。小心别让人发现了,我的规矩依旧是不变的。”无人在某一道上赢过她,明月是从不见人的。

明月端正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脊背挺直,犹如闺中少女。看着缓缓走近的李公子心生感慨,这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啊。两家同为礼部郎中,青梅竹马长大,也不知这位李公子如今是何感想。

感慨的还有李光耀,李光耀停在离柳娘三步远的地方,神色难辨的打量她,“柳娘,你还活着。”

“是啊,李家哥哥可为我欢喜。”

李光耀神色变了变,长叹道:“柳娘,旧日称呼不可再叫了…唉,我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你我身份虽变,可我待你如同兄妹的感情却是没变的。”

哦?当日说要娶她的感情,如今成了如同兄妹了?明月心中冷笑。

“我听闻你父斩首,兄长皆流放,女眷也自尽了,还以为…”

明月放松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不理会李光耀的吞吞吐吐、意有所指,她且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伯母和柳家姐姐何等贞烈,这教坊司不是正经女儿家该待的地方,更何况你如今名声这么大,到底不妥。柳家先人地下有知,也不知如何感想。柳娘,我一心为你着想,你万万不可留恋这肮脏虚荣,失了柳家的风骨。”李光耀循循善诱道。

“那李公子觉得我该如何做呢?”

“柳娘,何不效仿先贤,追随母姊,你放心,我会为你择一福地,请高僧大能超度,来生必不受此等苦楚。”

“哈哈哈哈…”李光耀还要长篇大论,明月突然大笑出声,原来是劝她去死的啊!

“你笑什么!”李光耀羞恼道,记不起一路准备的台词来。

“李家哥哥,我的未婚夫啊,你的口才十年如一日没有长进啊。”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你未婚夫,别胡说!”李光耀连连避退,好像眼前的明月是什么脏东西。

“让我猜猜,你重新定亲了?以你的年纪也该成亲的,难道是成亲之前来长见识,却意外发现前未婚妻的画像挂在教坊司,任人欣赏?有个流连教坊司的未婚夫,你现任的妻子也是倒霉。可喜可贺,我到底与你无关了。”柳娘一辈子玩弄人心的高手,如何看不出李光耀那强撑着的脸色,继续道:“李公子啊李公子,我不来找你的麻烦,你倒迫不及待跳出来了。当初抄家,出嫁女不在株连之列,若是你李家有情有义,直接以未婚妻的名义救下我又有何难。而今我侥幸活命,你倒巴不得我死了。如此狼心狗肺,真让人开眼界啊!”

“你,你别胡说,我…我…礼部就管着教坊司,你知不知道,礼部管着教坊司,你不许乱说话,不然…”

“知道,当然知道。当年方孝孺妻女投入教坊司,往日同僚嘴上说着钦佩其风骨,实际上争相来嫖。那些小吏当年也在我父门前作揖叩头,你说他们要不要来逞威风。到时候我就把李光耀公子前未婚妻的招牌打出去如何,说不得还能多揽几门生意呢!”明月恶劣道。

“你…你…”

明月摇头,李光耀多大的人了,还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应变能力如此糟糕,国子监难道都是这种货色。

“所以,你可千万要保密啊,不然,李家哥哥,你就要名垂青史了。”明月走近,吐气如兰般在他耳边轻语。

被想象中的画面吓一大跳,李光耀突然一个趔趄摔在地上,逗得明月哈哈大笑。顾不得风度,李光耀捞起下摆,被狗撵一般逃出小楼。

“明月万勿伤心,进了楼里,前尘往事就如云烟了。”鸨母玉娘从侧门进来,明月要用她的俘虏,自然早叫人去通知她了。

“妈妈不必担心,早在李家见死不救的时候,我就知他家人的嘴脸了,并不伤心。”她如今不是李光耀嘴里的柳娘,只是明月。李光耀这种货色,打发起来太简单。

“那万一你旧日身份传出去,引得礼部为难可怎么好?”鸨母担忧道。别说郎中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主管他们的不过礼部七品小官,稍稍一卡,就能让东教坊司的日子难过百倍。

“妈妈放心,李光耀胆小如鼠,我那让他出名的威胁足够让他安分一阵子。不过您说的也有道理,是该找个他们不能动的靠山了,还请妈妈帮忙挑几个有名的才子,也好未雨绸缪。”大明不允许官员嫖/妓,他们教坊司也不好找官员做后台。不过文人学子就没问题了,文人靠笔吃饭,他们能捧起一代佳人,也能影响民间言论。

“如此便好。日后要用楼中什么地方不用与我说了,直接用就是。”玉娘对明月越来越满意,笑着离开。

明月以为有本事的人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过的太差,例子就是她。在教坊司她也没受人欺凌,依旧吃好穿好,还能学新技艺。明月认为,这就是道理。

清早,明月正在学琵琶,后院传来一阵喧闹生,平日里大家都还没起床呢。着小丫头去问才知,“姐姐,盼盼姐得了脏病,妈妈正要把她移出去呢。”

第41章 难从良

明月到的时候,盼盼的屋子外已经围了一圈人,不过大家都在门外透过窗户往里看,不愿进去,生怕挨得近了被传染。

见明月来了,众人有眼色的让出一条路来,恭敬表示对头牌的礼遇。教坊司是个残酷的地方,绝没有什么不长眼色、故意挑衅的存在,那些都是被宠坏的小孩子、肆无忌惮的人,才有资格做的,在这里,几岁的小丫头都成熟懂事得不得了。没有绝对把握,谁也不会得罪人。

“妈妈,您别赶我走,别赶我,周老爷最喜欢我了,还说要包下我,我还能赚钱,您别赶我。”盼盼虚弱得躺在床上,神色灰败,伸手去拉鸨母玉娘的衣袖,乞求怜悯。

玉娘躲开盼盼的手,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叹息一声:“盼盼,我的盼盼…”话音未落,眼泪就下来了。

周遭有人跟着落泪,物伤其类;有人一脸麻木绝望,盼盼的今日就是她们的明日。

“为何不请大夫?”明月小声问丫鬟小静。

“已经请了,姐姐有所不知,这脏病不是所有大夫有愿意来看的。下街刘大夫世代行医、妙手仁心之人都没办法,今早小雅去求了也无用。”小静指着照顾盼盼的小女孩儿道,那就是小雅。“这种事不能张扬的。”

无人愿意医治、无人能医,她们只能哭一哭求一求,尔后各安天命。若是宣扬出去,让人知道东教坊司出了脏病,那整个教坊司都要遭殃。

房中玉娘已经收拾好情绪,无奈道:“盼盼,咱们只能认命啊。”

此话一出,周遭又响起一阵哭声。

“把盼盼挪到交巷的院子去吧,小雅跟着去,等…再回来。”等盼盼死了再回来…玉娘不忍说出来,只得掩面而泣,围观的人也心情沉重的走了。

明月带着小静回了自己的绣楼,托腮想了一会儿,问道:“我而今积攒了多少银钱?”

“现银约有千两,剩下都是名贵首饰,姐姐当时说过要存下来的。”

“行了,抱着银子跟我走吧。”明月叹息一声。二十两银子够四口之家的普通百姓过一年了,千金似乎是了不得的巨款。可对教坊司头牌这种身价虚高的人来说,千金也不过锦上添花。

“明月怎么来了?”玉娘眼睛红红的请明月进来,道:“可是害怕?你别担心,你这般美,到时候妈妈会给你选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做姑爷,日后也只让你应酬有名有姓的人物,不会让你染上脏病的。”

“并非为此,我想问问为何不请医术高明的大夫为盼盼姐诊脉。这是我这两年的积蓄,妈妈若是银钱上不凑手,就用我的吧。”明月示意小丫鬟送上钱箱。

玉娘没想到明月有这样的善心,看着她天真又满怀希望的脸,眼泪又一次忍不住,道:“明月,你是个好孩子,可盼盼用不到了。花柳病本就无药可医,盼盼…盼盼…这都是命啊!”

明月突然意识道,这种难以启齿的病得病的人不会说,看病的人也糊涂,无人专研,怎能进步?

“妈妈,我在家时看过几本医书,上面说过花柳病,不如让我试试?”

“不成,不成,盼盼已经毁了,如何再能把你搭进去。医术可不是看看书就能学会的,你不知道,那脏病容易传染,若是你也得了,岂不冤枉。”

“这好办,我只是看诊,不贴身照顾,染不到我的。”明月再接再厉道:“盼盼姐已经这样了,不如让我试试,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成了呢?日后姐妹们就不必受苦了!”

“还是不行,盼盼要挪出去了,你如何能看诊,算了吧。”

“我跟着去看就是,我不怕的!”明月睁大眼睛保证道。

玉娘神色难辨的打量她,半响叹道:“明月,你是个聪明孩子,妈妈不瞒你。没有梳拢的女儿,是不能出去的。”

明月心情兀得沉重起来,脸上却是伤心无措的表情,道:“我知道了,妈妈,我没其他想法,只想帮忙而已。若是盼盼姐一定要移出去,我又不能走,那能不能让小雅从中联系。宫里也有‘说症取药’的说法,我开方,小雅抓药,万一就治好了呢。”

“依你,只是注意保护自己,你还小呢。”玉娘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明月欢喜谢过,把钱箱留下,请玉娘帮她买药材和用具。

“用楼里的银子吧,若能治好,也给姑娘们留一条活路。”

明月再次谢过玉娘信任,欢喜去了。

“为何让明月冒险,她说不传染就不传染了,若是一不小心,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明月走后,嬷嬷笑问玉娘。明月是如今东教坊司的摇钱树,且这可摇钱树还没长大,能预见日后的丰硕收获。

“妹妹啊,明月真是个难得的人。我以前以为她好,是好在聪明漂亮技艺非凡,而今才知,明月内心也有一轮明月高悬。善良在任何时候都是美好的,让人向往的品行,更何况明月的善心不妨碍楼中利益,不伤害自己。这样高洁的人,沦落此地…暴殄天物啊!”

自此,玉娘对明月的观感更好了。

明月赶紧回房换了衣裳,蒙了面巾,趁盼盼还没移出去的功夫,亲眼看了她的状况。盼盼下/体红肿溃烂,隐有恶臭;脉象也紊乱,是心神受挫的表征。

“你来做什么,妈妈也由得你,快走吧,别传染了。”盼盼脸色灰败的躺在床上等死,得了这样的病,再无第二条路。

“我在家时看过很多医书,上面说过这病该怎么治。”

“当真?”盼盼惊讶的抓着明月的手,瞪大眼睛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瞧,你抓着我的手,我也没躲不是,我还能用自己冒险骗你?”明月笑道。

盼盼赶紧放开,急道:“快快,快把衣裳换下来烧了,我没碰到你肌肤…”

“别急,别急,盼盼姐,我说了,我能治。”明月抬手缓缓下压,示意她平静下来,“只是日久年深的,小时候的记忆也不甚清楚,我要慢慢试才行,不过我保证医书上最后说‘妇人病凶如险峰,得路径则不难’,路就在我手里,我会快些找到的。”

“太好了,太好了!”盼盼捂着脸痛哭,她还有救,还能活着!

“盼盼姐现在该想一想学门手艺了,日后离了这里,总要有门手艺养活自己啊。”

“对,对!”生活突然有了希望,盼盼眼中透出无比光彩,“我会绣花,做珠钗的手艺也不差,我能养活自己的。日后也能养活你,报答你的恩情。”

盼盼赌咒发誓,若是自己能好起来,绝对要挣大钱、报大恩。明月不置可否,只把和玉娘商定的“说症取药”办法和她说了,并叮嘱她保密。“现在说出来反闹得人心惶惶,等你好了,再让楼里的姐妹们知道吧。”

和盼盼说好了,柳娘让人熬了安神的汤药给她。骤然放松的盼盼喝了药,很快就睡着了。明月又就着盼盼的情况,教导小雅该如何描述病症。

趁盼盼熟睡,龟/公抬着暖轿把人送了出去。

小静看着盼盼移出去才回来向明月禀告,笑道:“姐姐真心善,还提醒盼盼姐要学门手艺呢。以往也有走运出去的,年老色衰的只能与人帮佣,因过往总受人欺负;有些姿色的就继续做私窑子,哪能正经过日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能帮就帮吧。”明月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静静回忆医书上的内容,列了张长单子出来,让小静去回禀鸨母。

小静带着单子过去,向玉娘一一回禀明月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并说明此次救治盼盼的想法。玉娘满意点头,道:“知道了,回去告诉她单子上的书都会买齐。好好服侍明月,跟着她学一成办成,你日后就受用不尽了。”

小静走后,明月提笔画了一张地形图,这是教坊司的地图,她早已烂熟于心。最关键的几个点上都有众多人看守,以她的身体状况是逃不出去的。更何况楼中看得太严,金银无法换成方便携带的模样,就是出去了,户籍怎么办?如何生活?一个体弱的漂亮女人太危险,若是落到私窑里,还不如在教坊司呢!

楼中也有姑娘能通过相熟的龟公买外面的东西,甚至能出门逛街,只是那都是破身的姑娘。今日玉娘已经把话挑明了,没有破身的姑娘总是心存幻想,不管看得再严,出去了一样不愿回来。听说当年还有当街碰死也不愿回来的,玉娘这也是防范于未然。

再次研究了教坊司的布防,明月忍不住感叹。当把人关在这小小的天地中,人就忍不住往小处动心思,整个教坊司严密无缺,比之军中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足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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