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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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只是惊讶时间如此之早,朱见深和万贞儿之间的故事,已经是历史奇谈了,并不让人惊讶。

盼盼的担心是多余的,明月心气至高,委身石亨已经是奇耻大辱,怎么会插足这对有名的帝妃之间。

“你放心,我从未如此想过。平安和顺,才是我的追求。”明月笑着安慰她,眼神真诚,并未说假话。

“这就好,这就好。”盼盼长出一口气,若是明月执意去宫中闯一闯,她豁出命去也要帮助她、报答她,若是能好好活着,平静的活着,谁不愿呢?

明月在自家新宅住了小半月,她的府门口题的就是“明宅”。明月已经抛弃了原本的姓氏,她还清了原身的生养之恩,可以问心无愧的姓“明”了。

明月已经确定了和盼盼的情义,再无猜疑之心。盼盼、明月、小静三人重叙齿序、义结金兰,都以“明”做姓氏。对外宣称,大姐明盼守寡,拉扯这二妹明月和三妹明静长大。

这日正好休沐,吃过早饭,明月一身布衣,带着遮盖全身的幕离,装扮妥当出门。在晨光熹微中,马车哒哒走向了一家府邸——李府。

明月要拜访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吏部侍郎李贤。

在门口递了帖子,明月正大光明用了本名,想来以李贤之能,治家严谨,不至于让自己来拜访的消息泄露出去。

不一会儿,明月就被引入了正厅,李贤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明月名声在外,又是跟过石亨的人,虽说外面传言明月失宠,但李贤也并未看轻她。

“明月姑娘此来何事?”叙礼过后,李贤开门见山的问道,他和石亨可称好友,难道明月是来找他说和,以求复宠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贤打消了,若是明月如此肤浅,就不佩被人称一声奇女子了。

“明月来求大人伸冤。”明月福身行礼。

“哦?伸冤该去找帝都府尹,再不济也该去找大理寺,怎么找到老夫头上来了。明月姑娘,莫不是消遣老夫。”李贤捋须笑着推脱,手却示意厅堂伺候的人下去,他有预感这将是一件大事,关乎性命的大事。

“只因明月这冤情是千古奇冤,且满朝上下只有大人一人能伸。”明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求大人!”

“姑娘先起来吧。你非平常人,既有冤情,又有上书陛下的先例,为何不自己伸冤呢?”不说这京城有多少人爱慕明月,愿意为她冒险;就是普通人,只要能写字的都能去通政司上书,多少文人学子每天投书通政司,期盼以此晋身,明月完全有能力自己上书皇帝。

“只恨我位卑力薄,无法向世人揭露这霍霍滔天的大罪!大人,非明月强人所难,只因这天下只有您能为我恩公做主!”

“说了这半日,你还未说是为谁伸冤呢。”李贤一听明月不是为自己就放心了,想来也是,柳家已经平反,明月身上又能有什么冤情呢。

“于谦!”明月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李贤叹息一声放下手中茶盏,到底是历练多年的人物,并不因此失态。李贤温和道:“于谦之罪乃陛下钦定,我知民间对于谦之死别有看法,朝中也有这样的人。只是此案天定,再无更改,明月姑娘不要煽风点火,徒劳无功而已。”

“不过朝中奸佞当道,陛下被蒙蔽…”

李贤狠狠一拍桌子,“不知所谓!区区妇人,也敢妄议朝政!奸佞?!你说谁?老夫?徐相?还是忠国公,亦或是曹公公。本官看你是活腻了,来人啊,送客!”

“大人…”明月膝行两步拉住他的下摆道:“大人,于公身前说过,若是有人能为他奔走,就只有您了。大人…”

“胡说八道,于谦死前关押在诏狱,锦衣卫看管森严,如何有言语外传,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天下谁人不知本官与忠国公、徐相交好,于谦死前真有此言便是挑拨离间,若是假的…你是何人派来的奸细?”李贤怒目圆睁,恶狠狠逼问道。

明月不理会他的咄咄逼人,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叠书信放置在桌上:“我知大人不信我,这是我诚意。于公信您,我便信您,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若是于公信错了,我还留了后路。大人别想抓了我,抓了我的家人朋友就能威胁我。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千尊万贵的大人们尚不能从诏狱得到消息,我这样的下等人却可以。所以,李大人千万别惹急了我!”

明月重新戴上幕离出去了,她放在桌上的是石亨的罪证。

此时的李贤与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交好,又做着吏部侍郎的“天官”,自是显赫,他仿佛已经忘了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与于谦并肩作战、同朝为官的情义。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就是当初口口声声与方孝孺同生共死的人,在“诛十族”的命令之下,无数昔日徒弟、友人纷纷与他划清界限,并以辱骂诋毁他来表明立场。

谁忠谁奸,不到盖棺定论谁也无法说清。李贤的忠义自有历史为证,时间会给明月答案。

第51章 难从良

第二天清晨,李贤派心腹老管家的孙儿出门,以如此不起眼方式,低调接明月入府。

很多人会把机密的碰面时间地点选在夜深人静、荒郊野外,认为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其实不然,此时宵禁甚严,街上却不是空无一人,打更的更夫和巡逻的守卫,在夜晚格外警醒,被发现的可能性更大。相对不可控因素太多的外界,李贤只相信自己的府邸,在这里任何眼睛都看不透、探不得。

“于公信我,姑娘信我,老夫之幸也。”李贤等在书房,请明月入座,拿起这一叠罪证交还给明月道:“可如今仍旧不是打倒石亨的时机。”

“我知道,我等得,徐有贞不已经倒台了吗?外面都传言是曹公公进谗言,令陛下误会他私泄禁中语而失宠,进而下狱流放。我等得徐有贞倒台,也等得其他人丧命。”明月并不着急。

李贤总算明白明月如此信任自己的原因了,是啊,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总是不缺少发现的眼睛。他自认交游广阔、圆滑有加,出身清流,与朝中重臣交好,与石亨等御前红人也交游甚密。可这些障眼法在有心人眼里,大约会被一眼看穿。

“这些罪证,也不是关键。”李贤坚持把这些东西还给明月。这东西不适合放在他这里,现在他的形象还是石亨的好友,锦衣卫和东仓的监察势力如此广阔、密集,李贤在自己的府邸也不能掉以轻心。

“为何?”

“石亨骄狂,难道陛下不知道吗?石亨立有大功,只要他保证对陛下的忠臣,这些怠慢皇亲、欺压良善的罪名都是小节。”李贤捋着胡子道。中国的历史,几乎就是勾心斗角的历史,尤其是在官场和皇宫中,揣摩帝王的心意、朝臣的心意,是他们一辈子专研的修行。“不过你也不必着急,以石亨的性格,早晚因拥功自傲而得罪陛下。陛下允许他怠慢宗室皇亲,却容人不得他冒犯皇威。”

“难道我只能这样干等着吗?”明月还是不甘心。

“可以推动。”李贤略有试探之意的出了个主意,“石亨本是听不见忠直谏言的性子,姑娘亲身经历,自然更有体会。若是能去除他身边的劝谏谋臣,再有人从旁挑唆,想来进度会更快。”

“石亨手下少有谋臣,我听说的被他冠以‘军师’之名的那位先生在我之前就离开了,他身边只溜须拍马的小人环绕。至于内宅之中,我也有几个交好的人呢,可请她们加倍的挑起石亨的奢侈享乐之心、骄狂自傲之意。”明月恍若未觉,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桌上小火炉咕噜噜煮着山泉水,见水开了,李贤从容优雅的开始泡茶。“姑娘是个实在人,难道不怕我猜忌吗?”

“大人忍常人所不能忍,不做那匹夫之勇,会理解我的。为人做事当心有虔诚,可只有诚心,没有手段,是万万不成的。”李贤决心对付“夺门之变”的几人,他难道能保证自己一定成功,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被牵连吗?不能。可他为什么一定要做?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于谦与他只是同朝为官的情义,他也可以像旁人一样袖手旁观,假装这样的惊天冤案从未发过。可他心里过不去,于谦的“心欲之”与岳飞的“莫须有”是可以并称千古奇冤,若是不能声张这样的冤屈,读圣贤书几十年有何用,无用之躯徒活几十年又有何用。

都是隐忍的牺牲式英雄,明月理解李贤,李贤也会理解明月。为官多年,李贤不是相信一腔热血的天真年轻人,这个世道,你要比坏人更坏,比好人更好,才活得下去。

“外圆内方。”明月颔首示意,也许几百年后流行一时的“厚黑学”,老祖宗早已有了自己的理解。

“与君共勉。”李贤露出笑意,举杯与明月共饮一盏清茶。

李贤的判断是正确的,不管石亨如何骄狂,只要他对皇帝忠心,皇帝就不会在意他的性格。甚至有时候石亨做出冒犯皇帝的行为来,皇帝生气之余也会对左右说:“石亨之功,不可忘矣。”

跳出这个圈子,才能杀了石亨,如何跳呢?

李贤有个绝妙的主意,“我希望襄王能进京。”

“我会办到的。”明月不问缘由,只管执行,论朝堂斗争,侵淫其中多年的李贤比她更懂。

襄王朱瞻墡乃明仁宗第五子,永乐二十二年得封,是当今陛下的叔父,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如何令这样以为老人从封地襄阳千里迢迢的进京师呢?李贤没有办法,襄王本人也不行。在大明,非得皇帝诏令,藩王不得离开封地,襄王曾递过很多次折子,但皇帝都没有允许。襄王就是在郕王(景泰皇帝)病重时候,朝臣推举的继任皇帝的人选之一,皇帝如何会让这样一个藩王再刷存在感。

也许明月可以给襄王一个理由。

很快天下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明月入菩提庵,所求之事不成,明月无奈,只能祈求上天庇佑。而祈求上苍需要献上最及最重要的东西,明月认为自己对得意的是一身技艺,因此要举办一场祈福舞会,以求消灾解难。

从来没有人举办过什么祈福舞会,自来佛道两家祈福,无非不是诵经念佛的法会或者打醮,以舞蹈祈福是什么,世人好像都不熟悉。

这时候就显现出文人士大夫的博学多才了,祈福舞蹈古以有之。商周时候,以巫女祭天,所跳的舞蹈就是祈福舞。佛教自天竺传来,其在本地也有歌舞祈福的习俗。就是现在皇家祭天时候由德高望重之人或青年男子跳跃舞动的也能归在祈福舞的范畴中。

有李贤在背后推动,明月的舞会顿时消除了香艳、娱乐之感,严肃、庄重、肃穆才是它的应有之貌。

普通人也被启发了,“咱们村里的跳大神也算祈福舞啦?”

盛唐时候阅兵、祭祀都有人献舞,大傩仪式盛行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傩祓、祓禊、驱傩…大家集思广益,发现只要在严肃场合跳的舞蹈,似乎都能称之为祈福舞。

明月发出了要举办舞会的邀请,因其中一只舞“襄阳望月”的灵感来源于《楚辞》中对襄阳的描写,明月特意给当今襄王发了邀请函,请他品鉴。

襄王本就想上京和皇帝解释当初的事情,他对皇位并无觊觎之心,可惜皇帝一直不允许。这道请帖如雪中送炭,襄王一接到帖子,马上收拾东西上京了,有了合适的借口,他都没等皇帝的批准就出发了。

从忠国公府脱身之后,明月本不打算如此高调,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箭双雕才是明月的追求。尤其是听说皇帝对这次舞会也十分好奇,有意出宫观看的时候,明月更是激动,也许她能借此机会再次提高自己的名望。

以舞蹈为祭,献礼上苍,如此恢弘的盛会,不敢说后无来者,绝对前无古人,此举定当名扬天下。唐时有公孙大娘,今朝有明月姑娘。更可贵的是,明月是可以观赏的!

古往今来,著名的舞蹈大家多是帝王妃嫔,再不济也是王侯将相私宠,绝无让旁人观赏舞姿的道理。而今明月乃自由之身,虽曾做过石亨之妾,但石亨不听劝告,明月已经自请离开了。离开了石亨,明月就是自由人!

满城人都期盼着,天下人都期盼着,有幸接到明月帖子的人,提前一个月就在准备,下定决心在舞会在展现自己的风度和姿仪。

这般盛会,只靠明月一人是不够的,明月需要向教坊司借人。

求之不得!

一听说明月要人,京城四个教坊司恨不得双手奉上,就是民间私人对舞蹈、乐曲有研究的也纷纷毛遂自荐。一举扬名天下知,这是多么好的机会!素来不合群的北城教坊司鸨母阿北也对帐下妓/女好了不少,叮嘱她们定要扬北教坊司的威名。

第一场舞会,设在西郊山下。舞台提前十日就搭好了,只是一个空台子配不上这前无古人的祈福舞会。明月请人在这里几乎建了一个建议的剧院,用竹子做高墙围起来,除了第一部分的黄金位置以外其他地方都搭着看台,可直接入座。虽是临时之用,可称剧场。

因有达官贵人要来,帝都府尹调了衙役维持秩序,甚至有人出动家兵帮忙。

第一日的客人也是安排好的,不能多带人进来,椅子上都贴了名字,自有教坊司的侍女做引导。场中茶水点心都是有数儿的,和后世一场大型晚会相差无几。

真正让这潭活水沸腾起来的是圣驾降临!明月在里间化妆得到消息,连忙让人把正对舞台的神台移到两边,拱卫皇帝居中而坐。明月跳舞名义上就是为了献给天上的身下,如今献给上天之子——天子,也是名正言顺。

皇帝此行微服,可也有无数人拱卫着前来。那些得了帖子的人也没想到在这场所能看到皇帝,一溜烟行礼,三呼万岁。

明月换了常服出来迎接,皇帝非常温和的叫起,道:“朕不请自来,明月不要怪罪。”

“圣人驾临,明月喜不自胜。”

“好,起来吧,好好演。诸位也起,不要拘束。”皇帝性格本来就十分温和,当初“北狩”之时凭借自己的人格魅力能让手持刀兵的瓦剌士兵臣服跪拜,正常情况下,皇帝威严让人仰望、温和让人敬服。

当初被皇帝定性为“逆臣”的郕王想要观看明月演出,被明月刺杀,明月甚至因此贞烈自尽。而今自己要来看演出,明月不仅欢迎,更让出了神位。前后对比如此明显,这说明什么?说明朕是真龙天子!更何况盛世歌舞娱民也是圣明天子的仁政,就算只为和作古的郕王较劲,皇帝也要来捧场。

第52章 难从良

这搭在山脚下的剧院虽然简陋,但也足够排出一场大明人没见过的晚会来了。竹楼呈环行,中空,等节目一开始,四边围了布幔,天色就暗淡下来,再有灯光烛火掩映,一场别开生面的舞会就此拉开序幕。

因明月名字中带个月字,舞蹈中也有很多与月相关的,襄阳望月、月光、月下清歌…当然还有更多精彩绝伦的舞蹈,比如飞天、鼓舞、南有嘉鱼、踏歌…甚至还安排的一组复原歌舞,比如西施的折腰舞、梅妃的惊鸿舞、杨贵妃的霓裳羽衣舞。灯光、舞台、偏偏样样精心,呈现出的舞蹈美轮美奂,精彩纷呈。

为什么很多穿越过去的人总能混出个人样来,别的不说,见识广啊!想想大明严格的户籍制度,一般人一辈子最远也就在县城里逛一圈,哪儿有机会见识集合了全国人智慧的歌舞。有了这样非凡、广博的见识打底,加之演出的人可是一辈子侵淫在舞蹈中,她们不怕跳的太过伤身子,只一心一意呈现最美、最好的姿态,这与前生那些学几个动作就出来炫耀的岂可同日而语。

两两相加,节目效果能不好吗?

最后一支《安天法会》的舞蹈下来,明月带着众人谢幕。

皇帝在宫中也未曾见过如此辉煌大气又明丽动人的歌舞,抚掌大笑:“明月大家果真技艺非凡,堪比唐朝公孙大娘。”

“生此盛世,蒙圣君恩泽,妾等万福。”明月话音刚落,身后的歌舞演员也跟着跪地呼喊“生此盛世,蒙圣君恩泽,妾等万福。”

皇帝哈哈大笑,叫起她们。

“好啊!赏明月大家珍珠一斛、南海珊瑚一株、金百两、银千两、蜀锦百匹、杭绸百匹…”皇帝有心打上任皇帝的脸,给明月脸面,那赏赐是张口就来。

明月却重新哀婉跪下,泣道:“陛下隆恩,妾微末之身,岂敢领受。”

皇帝微有不悦,明月说这话的意思当然不是不能领赏,怕是有其他要求吧。皇帝沉声道:“明月可还有他求?”也不说准不准。

“陛下明鉴,今日为陛下献艺之人,夺位昔日官眷,因父兄行事不谨连累沦落至教坊司。本是男人们在外不忠王命,倒让家里妻女受此侮辱。如妾之薄命,即便陛下为妾一家平反,世人仍旧拿旧眼光看妾,遑论她人。陛下赐下金银千百,于妾等又有何用?”

皇帝听闻也是一声长叹,他本就是悲天悯人的宽容性子,妓/女地位低是肯定的,明月虽然被赦免的身份,肯定也会受到歧视,可他能怎么办呢?

“明月大家可有想法,朕予尔等恩典。”

“妾求陛下废除犯官家眷没入教坊司一律,如此妾等死而瞑目了。”明月匍匐在地深深叩首。

“即便朕准了此令,你们也享受不到了。明月大家果真是舍己为人的悲悯性子,既如此,朕准了。左右记下,明日正式宣旨,废除犯官家眷没入教坊司的律令,此乃宽仁之举,后世子孙莫改。”皇帝非常有魄力当场下旨,又道:“今日参演之人,若有犯官家眷一并赦免,日后便是良民了。”

“妾等谢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舞台上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如此德政在场的臣民百姓也一起歌颂皇恩。

在众人叩谢皇恩的空隙,明月膝行两步,朗声道:“明月何其不幸沦落教坊,明月何其有幸得遇明君。此间本为酬谢上神,今日再得圣恩,妾蒙此隆恩,当落发出家毕生为陛下祈福。”

“明月大家不必如此…”皇帝也没料到明月一言不合就出家,苦笑劝道。

“妾愿为陛下祈福、为天下祈福,求陛下成全。”明月一脸慷慨激昂。

皇帝突然不耐烦了,只觉明月得寸进尺。明月先前作为石亨之妾,就是以祈福的名义出府的,自己的名声刷上去了,倒把石亨打成了不忠不义之人,而今更是要踩着他的名声上位吗。皇帝不喜明月心机,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赐你法号义安,日后潜心修行吧。”

赐了法号,就只能做尼姑了,无法还俗,也无法再邀名。

明月对人的情绪把握何其敏感,感到皇帝有微微不耐烦,立刻把早先的筹谋都抛却了,乖巧叩头谢恩。

所以说天威难测啊,皇帝先前还一口一个“大家”,而今却又不高兴了。明月赶紧领着人退下,明月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皇帝亦摆驾走了,倒把观众留在原地。这些都是明月的死忠粉丝,一听说明月要出家就着急了,先前皇帝在此不好说话,现在皇帝走了,都跑来围着后台不让人走,非要明月出来见面,挽留她,不让出家。

可这有什么用呢?皇帝法号都赐了,明显就是不想明月还俗,谁能相抗?

明月躲在后台不出来,外面人闹得不像样,帮忙筹备的执行导演-东教坊司鸨母-玉娘着急忙慌的过来劝她:“好姑娘,你瞧瞧外面这些人,都想你留下呢,你莫不再考虑考虑。”

“妈妈莫开玩笑了,圣命已下,岂敢有违?妈妈帮我劝劝客人们吧,别惹恼了陛下。”明月不理会与玉娘的殷勤笑意,径自卸妆不提。

在镜子里见玉娘苦着一张脸出去了,明月才放下刻意维持的冷峻脸色。唉,也未曾料到皇帝突然就变了脸色,不是说他素来宽仁吗?好在所求之事皇帝允了,日后不会再有千金小姐沦落风尘的戏码了。

至于外面这些客人,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昔日汉武帝宠妃李夫人临终前不肯见汉武帝一面,就是想要留着美好的回忆,让帝王日后容情。

明月不过一介妓/子,客人们更细喜新厌旧,不如在巅峰时期退隐,好过人老珠黄,“老大嫁做商人妇”。

明月还被一群人围着不能脱身,那厢襄王已经和皇帝搭上话了,“臣之言句句属实,臣从不曾有觊觎皇位之心,当初也无朝臣推举臣,都是以讹传讹,求陛下明鉴啊!”

襄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若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皇帝秋后算账还不捋了他襄王一系的亲王爵位。

皇帝愣愣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襄王送上的信件等证物,又听了他合情合理的解释,皇帝心里已经明白,这事儿是真的了。

“皇叔快快请起,朕知道了,朕明白。皇叔先回去歇息,朕明日再招皇叔入宫。”

襄王老态龙钟的下了御辇,等出了皇帝的视线才麻溜爬上自己的马车,长长出了口气。

皇帝却想不通,在御辇上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今日是微幅出行,往日陪侍在身边的亲近人都不再,掀开帘见吏部侍郎李贤在,便诏他进御辇问话。

“你说襄王所言可否属实呢?”

“王爷所言,乃是实情。”李贤沉声答道。

“可…可当初明明是于谦勾结藩王,才有夺门之变啊!”皇帝激动的声音都变调了。

李贤砰得一声跪在地上,道:“回陛下,何来夺门之变,皇位本就是您的,何曾需要争夺。当日郕王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重臣商议当立新君。然郕王无嗣,重臣所请无非复立太子或尊请太上皇啊!”

也就是说在郕王没有子嗣的前提下,要么是朱见深当皇帝,要么是他当皇帝,反正皇帝都在这一支,跑不了。什么迎立藩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当初,皇帝一开始也没下定决心杀于谦,总说“谦实有功”,是徐有贞等人进谗言,让皇帝误会于谦意欲迎立藩王,才下旨杀人。于谦当初被杀,“未有显行,意欲之”是徐有贞等四人一手炮制的罪名。

上辈子明月也不知道还有这层隐秘关系,今生才打听清楚。

“这怎么可能?”皇帝愣住了,若是如此,岂不是他冤杀了好人,日后史书彪炳,青史昭昭,该如何评论他?

“陛下明鉴,石亨等人欺瞒了您啊!一旦郕王病故,天下定当拥立您复位,石亨等人名为夺门,实则借您千金之躯谋□□位。您以静制动,早晚都是…若是那日有个万一,石亨等人死不足惜,陛下您…”李贤又狠狠磕了几个头,唤醒了迷雾中的皇帝。

当年的夺门之变没有必要,摆明是石亨等人拿皇帝换富贵。皇帝发不发起夺门之变都早晚是皇帝,但若是一个不小心皇帝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只看今昔对比,便知何人获利。徐有贞入阁,为兵部尚书,石亨封忠国公,张軏封太平侯…”李贤提醒皇帝,一个个数过来。还有一人他没说,那就是昔日的一个总事太监草吉祥,如今已经是司礼太监,总督三大营了。

当然,他不说皇帝也知道。

突然被推翻了一直以来的认知,皇帝有些茫然。打发了李贤,皇帝又命人去查。以前他一直不曾怀疑几位“忠臣”的谏言,所以未曾核实过于谦的罪行,此时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最后的结果更让皇帝受打击,“迎立藩王”果然是子虚乌有的谣言。于谦是冤枉的,那么向他进言的那些“功臣”呢?

李贤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想说明石亨等人根本没什么功劳。只要说明了这第一点,皇帝不再容情,石亨死期就不远了。

第53章 难从良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在大明一朝,只有皇帝不想杀的人,没有皇帝杀不了的人。即便石亨已经预料到了危险,把侄儿石彪打发到了大同镇守,手中精兵数万。在石亨的理解里,皇帝一旦动他,消息马上会传到石彪那里。到时候他们叔侄二人联手,不说造反,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皇帝难道会让他如愿吗?

朝廷并未避重就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下旨捉拿石彪,同时安抚石亨,只说罪止石彪,绝不牵连,石亨信以为真。待石彪回京之后,再审出与石亨勾结的诸多罪状,名正言顺的杀了石彪、石亨,与之相关人员俱抄家流放。

因明月请求在先,这些官宦人家的妻女好歹没受罪,不用大批大批的撞死在府门前。

想为于谦报仇,敌人只剩下草吉祥了,李贤还在日夜筹谋。

这些都不关明月的事了,明月已经在菩提庵落发出家。

菩提庵后院,主持慈心法师与受戒的明月对坐品茶,此时当称义安法师了。

“你倒坐得住。”慈心法师微笑品茶。

“有何坐不住的,入了庵寺,心才静下来。”

“外面那些人就不管了?”慈心法师问道。她们为何品茶都要躲到后院来?只因前面扣门求见的人太多了。明月已经手了发誓出家,不见外人,可那些死忠粉饰还是不肯走。劝走了这个又来那个,还有见过明月舞姿的人天南海北的远远赶来,以为自己是特殊的那个,想凭“诚心”打动明月,让她还俗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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