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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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柳娘在小五台山得道成仙，飞升之时，红光大作，瑞气千条。红云笼罩整个小五台山，隐约有金光露出，一阵光芒过后，白莲菩萨唐柳娘肉身便不见了，只留十八颗舍利子于蒲团之上，舍利子上隐隐可见流光。
这样是盛景，方圆百里之内皆可见，再也做不得假。此时已是宣宗当家做主，一向不信僧道的人间天子，面对这样白日飞升的场景，也忍不住派了使者来确定。确定之后，对白莲教更显尊重了，使劲儿往唐柳娘身上赐尊号。在他祖父的基础上，又赐下了诸多法器、土地、庙宇，正式确立了白莲教的地位。
小五台山白莲教宗第二代掌教唐蒹葭趁机稳定局势，终于平稳过渡权利，让白莲教在小五台山落地生根，在中原大地深入人心。
成仙之后，才发现仙人的日子是多美，多快活。
世人总爱以凡人的短浅眼光，揣测仙人的神奇世界，还想象出了玉帝王母，仙人思凡的场景了。仙人千百年千万人之出一人，哪儿来那么多低微小仙给法力高强的仙人摆排场。殊不知，成了仙人，饮的是琼浆玉露，食的是珍馐美味，挥手便可令花草化行为奴仆伺候，跺脚已在千里之外，便览天下绮丽风光。这样的美好生活，又岂会贪恋红尘虚无缥缈。即便过这样的日子过得司空见惯有些烦闷寂寞，还可以封住修为，在人间走一遭，再体会一遍世情。
世人都到神仙好，神仙，果然好！
柳娘漫无目的的云游，路过皇宫之时，突然听得一女声厉声高喝：“我不信命！”
柳娘本不想理会，可一听这个是女人，双目一运灵力，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原装明朝女人，就愿意下去瞧瞧了。即便成了神仙，也有喜好。柳娘就喜欢自立自强的女人，比如眼前的：万贵妃。
眼睛一转，就知道此时是怎么个场景。万氏已经得封贵妃，床榻上躺着的是她此生唯一的儿子，即将夭折。
塌前，皇帝哭得不能自已，哽咽道：“这就是命吗？”
殿内，御医、宫女、內侍跪成一片，压抑着哭声。
远处，坤宁宫中王皇后淡然一笑，叮嘱自己的宫人不可露出欢颜，以免惹皇帝贵妃不悦。钱太后手持佛珠，淡淡叹了声冤孽。只有周太后兴致勃勃，吩咐宫人道；“经此一事，皇儿想必清醒过来了。前朝后宫的都盼着皇儿后继有人呢，你先去备着着，哀家瞧柏贤妃就不错，你提点她两句。”
人生百态，莫过如此。
御医说出，药石无效之后，就深深匍匐在地，只觉死到临头。
只有万贵妃在一众人中间高昂着头，虽眼睛鼻头发红，却仍旧斩钉截铁道：“我不信命！”
所以她是第一个看见柳娘的。
“你是何人？”万贵妃退后一步，借着身形，把皇帝挡在自己身后。
柳娘一挥手，大殿中时间瞬间禁止，只有万氏一个人能看见柳娘。
万氏历经风云跌宕，瞬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见柳娘高高在上的法力，知她想做什么，自己是阻止不了，因此敛衽垂首，相当识时务的行礼问道：“敢问仙人仙乡何在？何以至此？”
“唐柳娘，闲来无事随便走走…”
“白莲娘娘！”万氏惊呼出声，随即拜倒，“求菩萨慈悲，救救我儿。”
柳娘心思急转，瞬间就明白了自己在曾经得道成仙的这个时空，自己的威名依旧流传甚广。这下好了，省的自己还要解释来历。
“娘娘明鉴，我儿乃当今陛下长子，陛下金口玉言欲封太子，此乃大明国本，拜请娘娘顾念香火之情，念及万民百姓，救救我儿。信女定当请求陛下，尊白莲为国教，为娘娘重塑金身，广受祭祀！”万氏好本事，即便在儿子被判死刑的档口，又遇上了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依然瞬间定计，把该说的条理清晰的摆在眼前。柳娘保证在此之前万氏连佛都不信的，现在?口口声声自称“信女”。“信女身无长物，从今后日日吃斋念佛，为娘娘立长生牌位，日日祝祷，信女一片慈母之心，盼得娘娘稍稍顾惜。”
“都是小节…”
“恳请娘娘吩咐，天下无皇家不可的者，集天下物力，信女定当为娘娘寻来！”万氏连忙保证。
柳娘轻笑一声，万氏也反应过来了，皇家的确权势赫赫，可终究有求不得的，比如她儿子的性命。眼前这人是仙人，又怎会贪恋俗世繁华，可…可，仙人总不会莫名下凡，万氏绞尽脑汁的想，仙人想要什么？她要什么，自己有什么？都拿去，都拿去…
“说实在的，你儿子死不死与本座无关，救不救也是举手之劳，本座感兴趣的…是你啊~”柳娘言语轻佻，伸手虚扶，抬起万氏的脸来，笑道：“本座尤爱这双眼睛。”
“信女何德何能得菩萨青眼，待菩萨救得我儿，了却尘世羁绊，信女愿日日侍奉菩萨身边，求菩萨不弃。”万氏就这样顺从的把自己的脖劲露出来，眼中只有一片恭顺虔诚，十分能屈能伸。
“起来吧~”柳娘一挥手，万氏情不自禁站起来。说实在的，要说万氏有什么倾国倾城之貌，或是风情万种那就冤枉她了，她相貌最多算作清秀，还有些骨架大的感觉，不是大明传统欣赏的淑女。这也正常，宫女出身吗。
万氏显然也了解自己，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什么都不缺，能对她一个女人感兴趣，大约就是猎奇了。万氏知道，前朝后宫明间朝堂都对皇帝宠爱自己这样一个老女人感到不解，那样探究的、鄙夷的眼光，每每回头，都能看见一大片。可那又如何，谁敢在自己面前大小声。曾经逞能的吴氏已经是废后，曾经骂骂咧咧的周太后也不敢正面掠她的锋芒。可惜啊，这位仙人不在凡俗约束之中，依旧要忍受这样的打量。不过，万氏不怕。成为太子侍女的时候不曾怕过，成为废太子侍女的时候也不曾怕过，现在她也不怕！
“就是这样的眼神~”柳娘赞道，“这双眼睛里，不该有佯装的恭顺谦卑，就该是这样一团浓浓烈火，烧尽世间不平。本座爱这双霹雳天下的眼睛，刚刚路过皇宫，就是被你一句不信命吸引下来的，怎么样？有兴趣和本座修行吗？”
万氏心中惊讶，情况比她料想的好太多，已经设想过最糟糕的境遇，每好一分，都是进步。
“多谢娘娘抬爱，信女一女凡女，夫君爱儿皆在宫中，实无修行之意。”万氏开始试探。
“夫君？你只是妾而已？什么宫女、贵妃，别看名字叫的好听，都是妾，只要一日不是皇后，‘夫君’二字，你就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出口。”柳娘狠狠打击道，“至于你的儿子，你也看到了，这宫里容不下他，而你没本事护住他，你的丈夫就更别说的，他还要你来护一护呢！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不如随本座去了，天高海阔任你遨游。再过五十年来看，这些人都成了黄土一抔，只有你依然光鲜亮丽，岂不快哉？”
“陛下待我甚好。”
“这就叫好？等吴氏打了你才废后，还让你背上骂名；最后登上后位的依旧不是你，你们的儿子还要被人谋算，这就叫好？死心吧，你的陛下护不住你，护不住儿子。”柳娘做高深莫测状，掐指一算道：“可以预见，你的儿子死了，你再也生不出来。你登不上后位，日后登基的只会是别人的儿子。皇帝有什么昏庸无能之事，只要往你身上一推，就什么都能解释了。遗臭万年，说的就是你。”
“可怜啊，你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比这宫里绝大多数人都干净。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痴儿，还不醒悟！”柳娘此句，已经用上了言灵的力量，破有佛家“喝破魔障”的功效。
从一介宫女护着废太子这种政治象征意义巨大的人物坚强活下来的人，又岂能小觑。只见万氏突然发狠咬破嘴唇，额上全是冷汗，坚持道：“陛下待我…甚好。”
说出了这一句，接下来的话就更好说了，万氏舔了舔嘴唇，正色道：“陛下乃天下万民之主，我能有今日造化，是陛下念旧、知恩图报。做不了皇后又如何，陛下心中有我，我就是最得宠的贵妃。儿子，若是能救，倾尽一切去救，若是…我依旧是我，陛下依旧是陛下。若有幸走在陛下之前，此生无憾矣！”
“娘娘一片慈爱之心，信女感激涕零。信女年幼之时，曾在孙太后宫中受教，也听闻过娘娘往日事迹。白莲教第一二代掌教皆是女子，后代亦多女子掌教，教中女子为尊，实为我等世间女子艳羡不已。信女幼年，也曾不自量力，以娘娘为榜样，只盼能得娘娘一二福缘，此生必定不凡。听着娘娘的事迹长大，今日得见娘娘一面，此等福分，还有什么可叹息的呢？”
“本座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瞧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颇有本座当年在太宗面前的风采。”柳娘轻笑，“本座瞧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就白白错过了这么多机会，让自己成了贵妃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存在。”
万氏心中微定，她想起白莲菩萨在史书中的记载，性情果真有几分准，笑道：“信女若有娘娘十分之一的本事，后位自然不在话下。可既然已经这样了，又何忍陛下为难。终归做不了皇后，那谁做不都一样。凡人的日子都是苦难拼成的，不过人人的苦难不同罢了，从前过的，日后也过的。”
说道这里，万氏抬头，微微一笑道：“还请白莲娘娘不吝赐教，信女此生，是走在陛下之前，还是之后？”
“死在他前头。”
万氏泪目，“既如此，想来生前不曾再受苦，一辈子先苦后甜，不算差了。只是，苦了陛下…”
“得得得，本座还在呢，要诉衷肠且别在儿子病榻前啊~”柳娘翻白眼道，她一丝好奇，可不是来被塞狗粮的。
“皇儿有救？”万氏喜出望外，一双眼紧巴巴的看着她，紧张道：“菩萨想知道什么，信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万氏啊，本座是真爱惜你这人才。你若继续做这贵妃，他日史书工笔，一个妖妃跑不掉的，且人人都会拿猎奇的眼光打量你，千百年，死了都不得安宁。不过跟本座走，落得干净不好吗？”
说了这么久，人精子里打滚出来的万氏，终于确定者外高高在上的仙人对自己并无恶意，说不定还真有那么几分欣赏之情。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些许，愿意说实话了：“娘娘中肯之言，我又岂能不知。天下男人，总喜欢把‘女祸’二字随意安插，西周的江山是褒姒笑没的，大唐的江山是杨玉环一曲霓裳跳散的。陛下因我废后，不必再有什么日后，铁定跑不脱的宠妾灭妻的罪名。天下人也看不到我这半生的兢兢业业视死如归的付出，若是个男人，做了和我一样的事情，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也是理所当然吧。只因我是女人，天下人只看着我与陛下十七岁的差距，脑子里先往肮脏下流里想，没有丝毫尊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些人自甘下/流，我又有什么办法？”
“陛下念旧情，我记着，天下人放屁，我理他？”
“哈哈哈哈！”柳娘哈哈大笑，不枉她特意飘下来啊！天下人放屁！的确是放臭屁，理他做什么！
“万氏啊万氏，本座历经时空，有明一朝，后妃千万人，你可排第三。”
万氏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奇葩的，难道是后世？
“第一是太/祖马皇后，巾帼英雄；第二是太宗徐皇后，聪慧贤良；第三，就是你了！”
万氏真没先到自己能在仙人排序里排上号，还是正着数的，难道仙人真这么看好自己？
“你这辈子，出身不好、运气不好，能有今日，全凭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若要评价你，唯有——勇毅二字。男人都比不得你！所以啊，不要妄自菲薄。今日本座听你发豪言壮语，也是缘分，救你儿子，可不是让你沦为相夫教子的俗人。永远记得今日这股劲儿，世上没什么能够打到你！劝着皇帝，勤政爱民，国运的遗泽，比你想的更深厚！”
柳娘把灵泉水渡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子口中，留下一瓶保赤丸，飘然远去。
万氏撰紧手中白玉瓶，看着儿子红润起来的脸色，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没错，她做的果然没错。仙人认可她了，她做的没错！女人遇事只会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不自己立起来，怎能护住自己，怎能护住自己心爱之人、心爱之物！
万氏见众人眼神逐渐恢复神志，猛得拔下金簪划破手腕，佯装为皇儿喝自己的血。
皇帝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愣神了，反应过来立即大喝：“贞儿，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皇儿是我的血肉化成的啊！今日他要走，我再用血肉留住他，肯定能留住他！”万氏泪流满面。
“御医，御医！快给贵妃看诊！朕要贵妃好好的！”
“嘤嘤…”躺在床上的婴儿突然呻/吟出声，以为死定了的御医都不敢相信。万氏也顾不得自己，喝道：“皇儿好了，本宫不药而愈！”
御医赶紧给皇子诊脉，天啦！这就好了？刚刚明明高热抽搐昏过去，眼看就不行了！难道真是贵妃娘娘慈母之心感动上苍？
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理由呢？总之不是自己学艺不精。御医跪在地上，狠狠叩头道：“启禀陛下，小皇子转危为安，都是贵妃娘娘一片慈母之心，感动上苍，才降下此等神迹，臣等拜服！”
大殿之中顿时想起三呼万岁的声音，笑脸也终于在宫人们的脸上露出踪迹。
“贞儿，朕就知道你是朕的守护神！快，快，御医，快给贵妃包扎。这样的大喜事，朕要亲去奉先殿祭祖，拜谢祖宗保佑！”皇帝喜极而泣，握着万氏没受伤的右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成化二年正月，皇长子病笃，生母万氏以血肉哺，转安。
成化二年三月，册万氏为皇贵妃，于戏位亚坤仪峻陟列妃之首，为大明首位活着被晋封的皇贵妃。
成化二年九月，皇后王氏谋害皇嗣，着废皇后位，打入冷宫，此为宪宗第二位废后。
成化三年十一月，帝欲加封皇贵妃万氏，万氏辞曰“天下以宠妾灭妻非议陛下，天下人错矣！妾此生不登后位！”
成化正月，皇贵妃万氏病逝，帝病，不能持。
成化二十三年九月九日，帝病逝，此生未立后。遗旨，与皇贵妃万氏合葬茂陵。
成化二十三年十月，孝宗继位，尊生母为孝烈皇后，附太庙，遵父遗旨，以元后礼合葬茂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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