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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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献之如闻雷击,那他的妻子郗道茂怎么办?

第48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诏书是明发的,所以王家人都知道了,包括养在深闺的图恩。

图恩在很久之前就看到了这件事的预兆,如今诏书颁发,不过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图恩带着侍女,依旧慢条斯理往父母院中而去。父母之间的气氛,如她猜想的那般不太好,但又比她想像的好一些。

王献之跪坐在妻子旁边轻声安慰她,郗道茂看见女儿来了,也收了满脸怒容,笑道:“玉润怎么来了?”

“阿父、阿母,儿听说了诏书。”图恩皱眉,忧心忡忡。

“幺娘放心,天子乱命,君子不受,阿父不会让幺娘无家可归的。”王献之信心满满,低头摸摸图恩的包包头。

“是极,长辈的事情,玉润不用担心,回去吧,好好吃药,待明年开春,天气晴朗,阿母带你游春踏青。”

“再仿兰亭集会,又是一出风流佳话!”王献之补充道。

图恩对皇权的理解,一会儿是士大夫能封驳皇帝意见,一会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权究竟是什么,我一定没有土著人理解的深刻。图恩看父母心情并不沉郁,也微微放心,自回去不提。

诏书下达第一时间,王献之就上书请辞,自言才德浅薄,不堪匹配公主。连上三封,皇帝连驳三封。然后,王献之再上书就没有反馈了,如泥牛入海一般。

王献之找亲朋询问,机要秘书郎才半遮半掩暗示他:已经走完三辞三让流程,余姚公主一定要嫁,就不会放任王献之这样打公主的脸、皇室的脸。让你三番推辞,给足你颜面,也不算太过下不来台,干脆就认了吧。

秘书郎如何不知道这事儿不地道,看在朋友一场的面上,劝道:“公主垂青,子敬风流冠绝当世之故也,如此美差,何不从善如流。”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公主!这是什么不要脸的皇室!王献之怒不可遏,口不择言道:“桓大司马健在之时,怎不见公主如此垂青。”

“君乃桓大司马乎?”

王献之突然脸色一变,想到什么,驳斥了秘书郎之言,急匆匆走了。

秘书郎站在他身后叹息,桓温桓大司马在时,操纵废立,请求朝廷赐九锡,若非以谢安谢丞相为首的王谢世族拖延,桓家又要走上曹魏、司马晋的后路。桓大司马在的时候,作为儿媳的余姚公主自然安分从时,可世事变迁,如今桓大司终究是不在了。他去世的时候,你王子敬难道没有击掌大笑吗?

王献之一路飞奔,来到父亲王羲之的院子。王羲之正和妻子郗璿同桌作画,王献之进门满脸泪水,扑倒在父母面前,嚎啕痛哭。

见小儿子这副模样,郗璿立刻遣退下人,揽着儿子,任他发泄。

“阿父、阿母,为何是我?为何是我?我不想和表姐离婚,我不想娶余姚公主,阿父,阿母!”

王羲之跪坐在上首,任由儿子的眼泪浸润自己的衣袍,半响没有说话。

郗璿也有很耐心,轻抚儿子脊背,待他收了哭声,才道:“你想怎么做,阿母都依你。”

“阿母,我不想和表姐离婚,我不想娶余姚公主?为什么是我?”王献之脑子一片混乱,只知来回重复这几句话。

“禁声!堂堂男儿,不许做妇人姿态!”王羲之冷哼一声,王献之打了个哭嗝,规矩跪坐在下首。

“请父亲教我。”王献之拜倒。

王羲之幽幽一叹,却没有说余姚公主逼迫下嫁一事,而是讲起了王氏旧事。说堂伯父王导一代名相、遗诏辅政,奠基晋朝;说堂伯父王敦专掌朝政、功勋卓著,即便以叛臣名义被杀,其子也安稳做着武卫将军,王氏宗族未受连累。

“我王氏一门显赫。”王献之附和道。

“是啊,显赫。当年被称作‘琳琅珠玉’的王家人,如今还有几人在世?”王羲之问道。

当年有人去拜访太尉王衍,遇到王家诸多贤才,王戎、王敦、王导、王诩、王澄…不禁感叹,满目珠玉,觉我形秽。

“王家人才凋零吗?”王献之反问,他自觉没有,他们的族人还有许多刺史、太守高官,他的父亲被尊为书圣,王家位列一品世族,仍旧显赫。

王羲之轻轻一叹,“天下只有琅琊王家吗?陈留谢氏、谯国桓氏、颍川庾氏、太原王氏谁不显赫?天线贤才何其多,各领风骚,刘伯伦、许叔玄、祖士稚、阮嗣宗、郭景纯、陶士行…”

一口气数了无数贤人名士,“无一不才华横溢,无一不青史留名。前三十年,是我王家的,现三十年是谢家的,后三十年,为父看不到。子敬啊,王家已经不是两位伯父在的时候啦!”

若是王导、王敦还在,司马皇室如何敢如此逼迫。

“我去谢家求见。”王献之却抓不住重点,立刻想去求能做主的谢安。

“如今局面,焉知没有谢家推手?”王羲之看着天真的儿子,如今王家虽有贤才,但无登顶之人。若他是谢安,也不想王家有登顶的机会,下一辈中,被推为翘楚的儿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王献之愣在原地,呐呐问道:“伯父呢?叔父呢?”王家长辈的意思呢?

王羲之不答话,郗璿轻轻一叹,只道:“你先回去吧,想想清楚。”

王献之垂头丧气离开,他嚎啕哭着求父母安慰,却被打击得如落汤鸡一般。

郗璿看着儿子萎靡的背影,担心道:“七郎被当做司马皇室与世家角力的旗杆吗?谢公怎可如此?”

王羲之不说话,明摆着的事情。

“那我们该怎么办?七郎该怎么办?”

“从心而为。”王羲之吐出这四个玄之又玄的字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清谈玄学。若是七郎不应诏,《广陵散》可是法场绝响。”郗璿忧心,真当皇室不会杀人吗?嵇康也是当时名士,名声比如今的王献之大多了,他还娶了曹操的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被杀了!他们王家,有起兵反叛却不连累宗族的王敦,不代表还能再出一个反抗诏书不受罚的王子敬!

生死、荣誉,一念之间,这风雨飘摇的乱世,人人如草芥,门阀高贵如王氏亦不能免。伤心、痛苦,更多是无能为力,郗璿突然明白,为何丈夫、儿子都喜欢那忘忧的神仙散。

“不可说,不可说,一切由七郎自己做主吧。族中长辈我替他挡着,人生不过百年,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心而为啊。”王羲之幽幽一叹,他年轻时候曾和谢安一起在东山游山玩水、谈玄论道,交情颇深。可若他去求谢安高抬贵手,事关家族,一向顾全大局,以谢氏家族利益服从于晋室利益的谢安,如何肯抬这手。

这是各方角力的结果,谁也无能为力。郗璿忧心忡忡道:“把幺娘挪到我院子里吧。”郗道茂是她的外甥女,若是能保全她,郗璿如何不愿意,可她没有这个能力。她能做的,只是看顾着幺娘,让他们夫妻还能留个念想。

这些考虑、挣扎、痛苦,图恩统统不知道,她养在深闺,交好几个丫鬟,能探听的也十分有限。她只是被动的听说皇帝下诏让父母和离,被动得被祖母收养主院,被动得听说父亲灸足失误,废了双腿。

图恩被焦急的祖父母带着,一路急走,在路上,郗璿不停叮嘱抬软轿的仆妇快些,又怕颠簸着图恩,连声吩咐“慢些!”

厅堂软榻上,王献之未着足衣,双腿赤/裸,坐在床上。他的脚底有血红的水泡、有青黑的灼伤、有乌青黑紫的淤伤,脸色苍白躺着,再无风流名士姿态。

“阿父…”外伤总是这样触目惊心,图恩轻唤一声,惹得郗道茂泪水连连。

王羲之和郗璿止住他们夫妻行礼的动作,王献之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父母,他在父母眼中只看到悲痛。

郗道茂不再压抑,把图恩搂在怀中,失声痛哭。

“幺娘,不要哭,阿父不过灸足失误,会好的,会好的。”

看他疼得唇色惨败,图恩开动脑筋,使劲儿想,使劲儿想,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我已上书请辞,不良于行之人,如何能占据高位。”官都不做了,白衣之身,自然也没有资格娶公主。我王献之没有力量反抗这样的乱命,那就毁了自己。

“子敬,子敬…”郗道茂匐在王献之身上,泣不成声。

自毁和示弱,的确是如今他们家唯一能走的路。图恩下定决心,道:“翁翁、大母、阿父、阿母,儿有一言。儿听闻谢罗仙旅居建康,落脚城外白鹤观,儿想去拜谢上天之恩。儿自幼体弱多病,幸得上天垂帘、长辈恩德,才侥幸活命。有感父母恩深,儿改名为恩,拜谢道祖、天师。”

谢罗仙俗家是谢安长兄次子,道法高深,世族庶族信众颇多。

这上天之恩是缥缈的仙人、皇室天子还是能左右天命的谢家?

第49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不行,你身子骨弱,外面天寒地冻,万一有个好歹…”郗道茂立刻反对。

“阿母,还有别的办法吗?”图恩打断,郗道茂回以垂泪双眸。

王羲之和郗璿对视一眼,招手:“幺娘,到翁翁这里来。你为什么想改名?”

“幺娘只是懵懂顽童,如果错了,翁翁不要生气。”

“是啊,懵懂顽童。”王羲之一叹,错了是孩童戏言,若是对了呢?自古以来,五岁以下孩童和七十岁以上老人面子都非常大,这是传统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最朴素的对象。站在宫门口请见,陛下还要“亲切接见”呢。

“那就去吧。”

“我陪玉润去。”郗道茂立刻道。

“你照顾好七郎,这事儿得幺娘自己去。”郗道茂牵着图恩的手:“幺娘暂时跟着我住,你们夫妻不必担心。”

“是我对不起子敬。”郗道茂垂眸,若非为她,何以自废双足,伤在郎身,痛在妾心。

郗璿安慰外甥女兼儿媳,“不是你的错,七郎愿意的。”

“阿母别哭,说不定女儿去仙鹤观求一求神仙真人,阿父的病就好了呢。女儿今年入冬以来,再没发病,兴许是神仙保佑。”图恩说着这些童言稚语,除了沉浸在伤心中不可自拔的郗道茂,家中人都知道图恩看清了形势,比他们大人更有办法,正在行动。

郗道茂含泪点头:“待天晴那日再出门,阿母派一队健仆给你。”

“阿母放心,儿身子已经大好啦。”

图恩乖巧跟着祖父祖母回了院落,被安排得精致而妥帖,寝具都熏得香喷喷的,图恩很快进入梦乡。

“让幺娘一个幼童奔走,我王家无人耶?”郗璿悲叹。

“又能如何?”朝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这些身俱官职之人太显眼。新登基的皇帝有众多支持者,关键人物谢安的态度代表的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往日标榜世家清贵的时候会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可世家在山河倾覆之前是依附在皇权之下的。东渡之前,羌褐杂胡之兵,可不管你是世家还是皇族。若是不能维护东晋皇室的安稳,那依附在皇权之下的这世家怎么办?别忘了,世上也不仅有世家。东渡之后,士人与土人的矛盾本就突出,不要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

王羲之在屋中踱步,半响才道:“五娘慌乱无度,尚不如一小儿。”五娘说的是郗道茂,她在娘家排行第五。

郗璿闻言,柳眉倒竖:“好你个王逸少,不怪余姚公主、不怪谢安,倒怪起我郗家来了!五娘有何过错,自嫁入王家以来,上孝翁姑,下抚儿女,还给王家诞下幺娘这样的好孩子。一出事儿你倒嫌弃她不能镇定自若。若是阿父还在,你恐就不嫌弃了。”若是郗鉴还在,余姚公主也不敢如此!

“阿璿还是这副暴脾气,我哪有嫌弃之意。老泰山德高行伟,我亦十分佩服。五娘生于高门,嫁入锦绣,无可指摘。只欠缺从容,若是道韫贤媳在,恐又是另一番景象。”说白了,郗道茂作为世家小娘子、小媳妇都是合格的,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需要的是出色、优秀,若是她更优秀一分,余姚公主说不定就不敢选王献之作为朝堂角力的旗杆。

“强词夺理!天下又有几个谢道韫!”饶是以郗璿之才干智慧,也得说一声,谢道韫才高,东渡之后的晋朝,女子若只能有一人青史留名,首推谢道韫。

“是,是,是为夫说错了。”

“本来就是!七郎的事,可怪余姚、可怪皇室、可怪谢安,无论如何怪不到五娘头上。事发只怪无辜受害之人,岂不与施害者同未刽子手。”

王羲之哭笑不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自然明白,又怎会怪罪郗道茂。不过幻想家里人都够强,强到无人能够伤害。“阿璿训的是,为夫受教了。”

陪伴几十年的夫君做小伏低,郗璿也忍不住露出笑颜,“罢了,我若再说,你又要翻前尘往事气我,不说了,不说了。”

“哪里敢,上回点评郗家,夫人就不许舅兄登门,这次,怕要赶我出门。”

“想得美!”郗璿横他一眼,“收收形容,幺娘在隔壁呢!”

这又是另一番典故,当年郗愔和郗昙到王家作客,长姐郗璿见王家怠慢,直接对弟弟道:“王家见谢家兄弟来了,翻箱倒柜、步履相迎,见你们来了,不冷不热。王家既然看不上郗家,你们以后就不要上门了。”唬得王羲之连连道歉,他哪儿又看不起舅兄的意思。当时郗鉴过世,谢家掌权,主枝的确有高低眼的意思,可他这个姐夫可热情啦~

郗璿就是这样敢说实话的女子,王羲之以慕她才华、喜她性情,两人孕育七子一女,中间无旁人插足,相扶到老。

图恩捧着热茶汤站在槅门处微笑,若能选择,她不愿做才名扬天下的谢道韫,也不愿做高高在上却朝不保夕的公主皇后,郗璿才是人生偶像。

第二日,天气晴好,冰雪消融,寒梅吐蕊。

图恩穿上厚厚的貂绒狐裘,捧着金银错的手炉,安稳登上牛车。郗璿派了老成持重心腹范母陪她出行,后车里跟着去病、延年两个贴身女婢,衣物、熏香、食水、器具、药物带了满满一车,不像只出门一天,倒像是长途旅行。牛车旁围着一圈健仆,路上行人见了远远避开,世家小娘子出行的排场,派头十足。

牛车了走了没一会儿,就停下了,图恩等了等,依旧没动,好奇掀开车帘。他们车队上有王家的牌子,正常人见着理应避让。若是其他高官显爵,马夫也该提前来说啊。

图恩伸头望去,只见前面有好几个男子袒胸露乳,披头散发,倒在地上群魔乱舞。有些在撕衣服,有些在扯头发,白色的宽袍大袖都染成了灰色,嘴里嚎啕着,不对,是在吟唱诗文。

图恩囧了,她猛一见以为在揪头发打架,后来才发现是服药后的症状。真是晦气,出门就遇着瘾/君子。

“范媪,那些人在行散,我们绕一绕吧。”别和神志不清的人接触。

范媪伸头看了一眼,嗤笑道:“小娘子,那几人一边发疯一边偷眼瞧车队,分明是装病卖弄。穿麻衣之人,也配服神仙散。”

神仙散原名五/石/散,本是治疗疾病的寒食散,经由名士何晏“改良”,成了骚客文人、风流名士首选。石中乳、石硫磺、石白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石配五色,这些可都是贵重金属,收集起来极不容易,价格昂贵,注定是贵族豪门的专属。穷人、无名文人也想装AC怎么办?脱了衣服在地上打滚,便扯头发边吟唱诗文,让普通人看了,羡慕这是有钱吃得起神仙散的,让名士见了,万一看上他们“才情”了呢?

好吧,原来东晋不仅流行神经病,还流行装神经病。

范媪吩咐车夫直接冲过去,那几个假装行散的人果然在牛车撞上去的前一刻屁滚尿流得爬到路边,惹得围观之人大笑。在这以人命不值钱为特征的乱世,好不容易从北方混战中逃出来的人,还是珍惜性命的。

“戏都演不圆。”高坐牛车的范媪嗤笑一声,奉着尊贵的小娘子往城外白鹤观而去。

城外白鹤观坐落于山巅,群峰叠翠,山体环状起伏,前列龟象形胜,后叠鹤岭梅岗,幽谷泉鸣,溪流飞瀑,鸟语花香。

观宇古朴、大气,观中供奉着张道陵和葛洪二位道家真人仙翁,经幔翻飞、青烟袅袅,好一派神仙景象。

听闻王家小娘子来了,垂髫幼童独自参拜神仙,观主少不得出来招呼一二。图恩跪在蒲团上,小小的人儿还没那蒲团大,恭敬拜了拜,祝祷:“真人仙翁在上,庇佑我父早日康健。王家儿感激涕零,更名为恩,终身侍奉道祖以还。”

“小娘子…”观主听她发事关终身之言,立刻出身劝阻。这让王家长辈知道了,还不得以为山野道人哄骗小姑娘。

“道长不必劝,我心意已决。”图恩被范母扶起来,小小的人儿学着大人模样,婴儿肥的脸蛋却没有她以为的那般严肃:“听闻谢家伯父在此修仙,侄女儿既来了,自当拜见世伯。”

观主点头,突然明白这王家小娘子独自出门,恐怕是冲着谢罗仙来的。观主点了个小道童引图恩到后山,谢罗仙也爽快接见了。

“王小娘子行路累了,尝一尝白鹤观的清茶吧。”谢罗仙微微颔首,并不因图恩幼小而怠慢。

图恩也趁机观察这位弃官修道的世伯。谢罗仙原名谢允,出身名门,博览群书,世家之清贵与读书人之清雅聚于一身。看见他容貌,图恩才知道为何世人赞他“罗仙”,真是太俊美了!留着一把山羊胡,也不能阻挡他俊秀的面容和高洁的气质,让图恩对丑陋的山羊胡也生出可爱之感。

“多谢世伯,幺娘从小体弱,喝不得茶水浆饮,请世伯赐一盏白水。”

谢罗仙从善如流,让道童上了一盏白开水。图恩捧着茶盏,继续道:“听闻白鹤观灵验,若得仙翁降临,祛除我父病痛,就不枉幺娘改名为恩,发愿侍奉道祖。”

谢罗仙笑而不语,他虽避世修仙,也通红尘中事。礼貌和图恩说了两句闲话,就打发她出去了,根本不接图恩的话茬。“后山风景清幽,幺娘自去游玩吧。说来也巧,山上还住着王家族人呢。”

图恩识趣告辞,谢罗仙不接话茬没关系,早有人把图恩今日之言散播出去,目的已经达到。

图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愿就这么缩回房间,感觉身体还好,婉拒了范母的提议,带着去病、延年在后山散步。

刚走没两步,就听得后面传来一身不确定的呼喊:“阿恩?”

第50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只一眼,图恩和对面的人就都知道,找对人了。

“你是何人!”图恩未及开口,去病已经侧身挡住自家小娘子,厉声呵斥。

“在下王惜,天祖睢陵公王太保是也。”

“原来是族兄,难得遇见,亭里说话。”图恩迫不及待接口。

“小娘子…”延年为难,这人一身布衣,以前又未见过,怎么能只听一句话就放任两人单独相处。说句不好听的,王家族人成百上千,人人都是同一个祖宗。

“去病、延年,把果子、清水放在亭中,你们去路边守着,我和族兄说说话。放心,我知道他。”

去病、延年一步三回头不放心的走了,在路口站了一会儿,延年还是觉得不行,叮嘱道:“我去请范母来,你在这里好好守着,不可随意走动。”

等两个婢女离开视线,不能听到他们说话,图恩才突然爆发:“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都快累死了!我他/妈过的什么日子,天天装娇小姐,吃饭睡觉都有人守着,父母还要离婚,坐牢都比这强,比当初林黛玉都不如!”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来得太迟。慢慢说,慢慢说,我瞧你也身体也不好,先坐下,慢慢说。”王怜花扶着她坐到亭子里,倒了杯温热的白水给她。

图恩接过,小口抿着,吐槽:“这日子快过不下去了,你知道我是谁吗?王羲之的孙女!我的个天,天天说话都得想措词,最近父母还让皇帝下诏离婚,娶什么余姚公主,家里一片凄风苦雨,想帮忙又帮不上。多亏你找来了,不然我病死之前,先郁闷死。对了,这具身体是先天性心脏病,你说我这什么运气,倒霉催的!”

“你是王献之与郗道茂的女儿?”

“你知道?我刚来的时候,都不知道郗字怎么读。”图恩先是疑惑,然后又觉得正常,“也对,你对历史比较精通,史上他们很有名吗?还是你来这里之后听说的,他们离婚应该是最近建康城的八卦头条吧。”

“王献之与王羲之并称二王,是有名的书法家,别的不知道,十八口大缸的典故你应该听说过吧?”

“写完十八口大缸的水,成为一代书法名家,说的就是王献之…咳咳,我父亲?”

“是啊。你身体不舒服,别太劳神。这事儿按照史书记载,王献之是有名的痴情人。虽被迫与郗道茂离婚,一生郁郁寡欢。郗道茂过世十几年后,才和余姚公主生育了一个女儿,在女儿出生后两年就去世了,病死的,并没有受到迫害。身前做着高官,死后他的女儿做了皇后,还有追封哀荣。郗道茂离婚之后投奔了伯父郗愔,忧郁而亡。如今你来了,代替了他们早夭的女儿,最好的情况是能保全他们的婚姻,再差他们不过离婚。有你在,你会让生父病死吗?你会让生母忧郁而死吗?放宽心,有你在,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安慰了。”

图恩长出一口气,“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皇室会要了他们的命。又担心两人感情太好,若要分开,宁可去死。若真是把情看得比命重的人,让他们离婚也差不多是让他们去死了。”

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图恩才有心情问起其他:“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我改名为恩,还以为要过几年你才能找来,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富裕吧,需要帮忙吗?”

“原身寄居在白鹤观,我来的时候风寒差点儿病死。至于我为什么找来…你不要小瞧了自己的身份,听说王家小娘子要来,整个白鹤观都沸腾了,你在大殿说的那些话,现在人人都要学上一嘴,我听到觉得不对,来碰碰运气。”王怜花看她搓手,拉过来给她捂着,“你这身体一回比一回差,也不知道我俩运气谁更差些。”

“我的身世也是一盆狗血,我是王祥六世孙,王祥三子王馥这一支的,你知道不?”

“知道,当年五个儿子,长子庶出、次子早夭,三子继承了睢陵公爵位,东渡的时候也跟着来了,现在的睢陵公是你什么人?”

王怜花惊讶,连王献之历史地位都不知道的人,居然知道这些不出名的。“你居然知道?”

“现学现卖,族谱、氏族志我背得牢牢的。近亲结婚的两个结果,出病人、出天才,我两个都占全了。现在我可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图恩洋洋得意。

“说得谁不是过目不忘一样~”王怜花撇嘴,也许他真是书中人,但即便他做书中人的时候,也是过目不忘的少年天才。

“正题!正题!说你的身份。”图恩简直看不得这一副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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