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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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老夫人冷笑,“还是上过沙场的人,老了连这点东西也怕。”她将剪子交给赵嬷嬷,又洗了手,才慢条斯理道,“你没诚意,去了也没用的。”

“我怎么就没诚意了?!”席明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心虚似的抬高了嗓音。

“你想将儿子赶出去就赶出去,说削他族谱就削,换成谁家儿子都会心冷。”席老夫人擦着手道,“我也不和你打诳语,只要将武晋侯的位置直接给了林儿,他们自然会回家里来住。”

席明德张嘴就想反驳,可随即又想起这不是他能再固执己见的时候,遂恨恨咬了牙,“我还没死呢,他已经在想我的爵位了?”

“这家中上上下下,谁不想呢?”席老夫人冷嘲热讽,“若不是因为你是武晋侯,你以为谁会惯着你一个糟老头子?”

席明德七窍生烟,“刁妇,你就是这么和你相公说话的?!”

“那你大可休了我。”席老夫人眉毛都不抬一下,有恃无恐。

席明德是真不敢。他磨着后槽牙黑脸站了一会儿,才阴森森道,“好,我可以留一封书信,就说我的爵位只会留给老大,绝不会给别人,但那也要等到我死后才能承过去!”

席明德自持自己还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等到时候席老夫人早一步熬死,或者更早有什么其他的变故,他自然可以找到时机和方法再做修改。

“你先写,写了送到礼部去,然后咱们再出去寻林儿一家。”席老夫人压根不急,“让宗人府留个档,别到时候空口无凭,全是放屁。”

席明德什么时候听这位官家出身的发妻说过粗话,一时间脑子懵了一会儿,才道,“好,拿纸笔来,我这就写!写完,咱们立刻就出门去礼部!”

“好。”席老夫人淡然点头,吩咐道,“给老爷准备文房四宝。”

席明德几乎是在席老夫人的注视下把承诺自己武晋侯的爵位只会传给大儿子的本子给写完了,又让席远去拿了他的私印官印盖好,正要喊席老夫人一道出门,却见她已经先一步将本子收了起来,“我信不过你,令寻人去送,明日再去找林儿。”

席明德拗不过席老夫人,一甩袖子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待他走了,席老夫人才展开本子看了两眼,确认上头的内容席明德没耍滑头,才神情严肃地将其交给赵嬷嬷,“让人做个副本,一份托镇国公送去礼部,另一份…”她沉吟半晌,道,“送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的府中吧,莫要让人发现了。”

“是。”赵嬷嬷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出去了。

第91章

“——我都亲自去劝过了, 这不孝子也不听, 还能怎么办?”席明德走后越想越气, 可也只能对着善解人意的唐新月倒苦水,“我这个当父亲的都给他跪下了,他居然能狠心一面都不见我, 我还要怎么样才能将他劝回来住?我还能真以死相逼不成?这儿子真是翅膀硬了, 连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唐新月在旁给席明德沏了茶送到他手边, 并不说话, 只是安静地听着。

席明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才嘶了一声,接着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的, 原先谁也不会当面指责我的家里长短, 这几日却一个个跳出来,让圣上都注意到了,真是多事!满朝文武和一群嘴碎的婆子似的, 脸面都不要了!”

他却是弄错了因果关系。满朝文武和都察院对他家中事视而不见,是因为皇帝不想办他;现在大家一个个跳出来,也不过是看着皇帝的脸色, 棒打落水狗罢了。

可席明德当局者迷,已经看不出来了。他尤觉得不过瘾似的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深吸口气,道,“我得想想法子, 他们再不搬回来,有麻烦的可是养他们这么多年的席府!”

说完这句,席明德将杯子重重砸到桌上,匆匆走了出去。

唐新月噙着笑将杯子重新倒满了水,晃着手腕荡了荡,就将杯中水全泼到了地上,而后才站起身来,慢悠悠地离开了席明德的书房。

席明德焦急地等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从唐新月的床上爬了起来,匆匆进了早餐喝口水,又顺口问唐新月道,“泽成每日跑什么地方?我怎么许久不见他了?”

唐新月闻言笑道,“前几日在八仙楼出了那意外,他羞愧得很,日日跟在六皇子身边坐实事,不敢回来见您和三爷。”

席明德原还想问问席泽成六皇子那头是什么动静,却一连几日都没见到这孙子,抱怨了两句,也没多想,便直接朝席老夫人的院子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匆匆赶到,半路上突然眼睛一翻身体打抽,眨眼的时间就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竟是犯了癫痫的老毛病。

席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和几个下人一道将席明德从地上扶起来,堵着他的嘴连声喊着让人去请大夫来看诊。

席明德老来身体不错,其实这些年还是很注意保养身体的,癫痫也只是中年时发作过一两次,后头调养得仔细并没有再犯过,席远只当他是因为这几日焦躁多虑而引发的毛病,急急让人搬着席明德就回了院子。

正是席府险些四分五裂闹内讧的时候,最大的当家人居然就这么突然倒下不省人事,席府的气氛顿时又显得诡谲起来。

还是席远机灵,让人去给席府在外头的所有人——包括席存林和大房一系——分别报了信就说席明德急病犯了,喊他们回来探望。

这几日一直没回家、只在勾栏瓦肆和六皇子府来往的席泽成也是得了下人消息的其中一人。

“武晋侯病了?”六皇子听闻来报,沉吟了片刻,问,“这是不是你祖父的权宜之计,要骗户部员外郎回去的?”

他虽和四皇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整个人看起来却十分阴柔,嘴唇鲜红,虽手长脚长却极显瘦弱,整个人坐在椅子里都看不出霸气,只那双眼睛像是刀锋似的,令人一看便心生寒意。

座下的席泽成听了这话,也有些拿不准,思索半晌才道,“祖父身体一向不错,又时不时地诊平安脉,照理是不会生病倒下的。只是这些日子他急着家中的事,又处处被人弹劾,年纪大了,生病也不是不可能。”

因着那日八仙楼里的闹事,席泽成打钱公子的那一下,阴差阳错磕得厉害,钱公子这会儿还在家中躺着神志不清,钱家恨不得把席泽成也给砸成个傻子,也被拿去当了弹劾席明德的把柄。

这两日席泽成不仅不敢回席府,甚至连门也不大敢出,就怕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又或者受席明德的训斥,给三房雪上加霜。

“他若死了,武晋侯的位置谁来坐?”六皇子凉薄地问道。

席泽成也压根不在意六皇子这话的问法,“大伯一家已经被赶出门了,族老们又前日刚到,祖父之前亲口说过要将大伯逐出家门削去族谱,只要手脚快些,将大伯的名字挖了去,爵位自然没了他的份。”

“那你们的动作要再快一点。”六皇子冷冷笑了起来,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不然,武晋侯就轮不到你家的人了。等到时候…你们一家也帮不了我太多。”

“殿下放心,我这就回府去帮忙!”席泽成立刻低头应承,接着匆匆赶回了席府。

席远将消息往外一传,席府心思各异的众人都忙不迭地往府里赶去。还没来得及在族谱上偷偷做手脚的席存彰也是其中之一,他压根没想到,自己□□无缝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席明德居然就倒下了。

快到席府的时候,席存彰突然灵光一闪:现在全家人都聚集在席明德那头关心他的病情,祠堂那边岂不是正好没什么人,方便他带着族老们过去偷偷动手脚吗?

因此,席存彰铤而走险,没有进席府,而是飞快地又掉头去找了没有住在席府中的几位族老,预备以看望席明德的名义将他们带进席府,偷天换日,找个机会将席存林的名字从族谱上抠去。

席存林听闻消息时有些担心是不是席明德的缓兵之计,因此没带家人,劝下王氏之后便自己一人匆匆赶去席府,可才刚刚到了门口,就听说席明德这次病来得又急又猛,竟是还没来得及等大夫赶到,就已经一命呜呼。

武晋侯、左宗人、席府家主席明德,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去世了,死得毫无尊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身边一个儿子都没有赶到。

席向晚听闻席明德急病过世的消息时晚了两步,是席老夫人递来的信,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许是她活的时间太久,见的手段也多,“暴病而亡”这四个字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高门望族里的暴病而亡,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被人弄死的。

席明德是几乎除了平安脉之外不用见大夫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在这个关头死了?

再者,席府内部四房为了承爵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席明德这一死可谓死得非常不是时候了。

“我也去席府。”她站起身来道,“父亲出去多久了?”

“老爷出去大约一个半时辰,铁定是已经到了。”李妈妈在旁答道。

“让母亲不用出去了,我去便是。”席向晚轻皱着眉道,“等大哥和三哥回来了,也和他们说一声。”

她没换衣裳便上了马车,闭着眼睛在马车中沉思起来:若是席明德是被人害死,她需要做什么?再者,不论席明德是不是真的病死,总归人是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该是大房的,她绝不会拱手让人。

“姑娘,席府到了。”车夫在外头道。

席向晚只听这车夫的声音和往日里的不太一样,愣了愣便掀开车帘,一抬眼见到的竟还是宁端身边那个壮汉,上次带她和王氏去牢中看望父亲舅舅的那位,不由得就笑了,“他差你来的?”

“是。”壮汉将马车停下,憨憨应道。

席向晚好笑道,“真是胡闹。”

壮汉小心地看她一眼,才确认席向晚确实没有怪罪宁端的意思,便乐呵呵道,“这是轻松差事,也要大人信任才能交付,兄弟们都羡慕我得很。”

宁端当然是不能就这样光明正大来护席向晚的,他的长相要变装也太容易被人认出来,但让身边的人乔装打扮来帮忙保护席向晚就方便得多了。

席向晚扶着碧兰的手臂下了马车,抱着手炉将手收进宽大的披风袖子里,侧脸对壮汉道,“马车停这儿吧,你随我一道进去,就当一回我的下人。”

壮汉干脆立刻地应了是,下马车将马拴好,又有些疑惑道,“姑娘,回席府,我有必要跟着吗?”

“有。”席向晚抿着笑看他做完了手头的事情,便移动步子往席府正门走去,看也不看门房直接跨进了门槛。

席府门口的两个门房有些不知所措,一个脸上为难地没动,另一个则是稍稍犹豫后上前拦住了席向晚的路,“姑娘,这是席府,您…”

壮汉顿时明了了席向晚的意思,大步上前,蒲扇般的手掌一巴掌上去就跟赶小鸡仔似的将门房推到了一边,转头狗腿道,“姑娘,您里边请,我给您开路。”

“多谢。”席向晚含笑从那没眼色的门房门前缓步走过,过了几步才转头问他,“人这会儿都在什么地方呢?”

门房捂着脸,恐惧地看了眼人高马大小山似的壮汉,委屈道,“都在老爷院子里。”

席向晚颔首,便直接去了席明德的院子。她走的速度不快,一路上碰见了许多席府的下人,一个个步伐匆匆神情惶恐,好像席府的天下一刻就要塌下来了似的。

靠近席明德的院子时,已经遥遥能听见众人哭嚎的声音了。

看来是真死了,否则也没这么多人陪席明德做戏做全套。席向晚思索着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候在院门外的一众下人们,突然心中一跳,转头道,“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壮汉纳闷地看着好不容易走到的院子,“去哪儿?”

“去祠堂看看。”

第92章

席向晚在席府中这么多些年, 虽不能说将下人的脸认了个全, 但最面熟的、各方主子手里最信任常用的那些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可席明德院子外的那一排里, 满打满算,就是少了常跟在她四叔席存彰身旁的两个下人。

席明德都死了,人人都到了, 哪怕是表面上的功夫也该做到, 席存彰一个小官, 能有什么事务缠身到现在还没赶来?

席向晚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许, 她轻声对身旁壮汉道, “一会儿祠堂里要是有人,不管是谁,又不管他们怎么说, 你只帮我将他们通通制服就好。”

“属下明白了。”壮汉老老实实点头, 一点疑问也没有。

倒是让席向晚多看他了一眼,“你就不问我想干什么吗?”

壮汉挠挠脑袋,“我知道姑娘和宁大人要定亲了。”

“这算什么缘由…”席向晚失笑摇头, 却没再说什么,更没解释自己和宁端是假定亲的事情——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 对他们两人来说就越安全。

祠堂距离席明德院子并不远,席向晚又稍稍加快了步伐,不多久便到了祠堂,果然远远就见到里头有人影晃动。

席向晚已走得累了,扶着碧兰的手轻舒了口气, 看身旁的壮汉一幅轻松平常的样子,便和他商量,“你先进去,只要里头没有我父亲,你想打谁都可以,我替你顶着。”

壮汉铿锵有力地应了是,便捋起袖子便健步如飞地往祠堂里跑去,动作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席向晚并不担心宁端手下人的能力,干脆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等又有了力气,才接着缓缓往前走。这一耽搁,等她跨进祠堂里的时候,尘埃早就落定了。

站着的只余壮汉一人,地上歪七倒八地躺着五个人,都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身体上各自不同的部位大呼小叫。

其中一人正是席存彰,他犹自声厉内荏地大喝道,“哪里来的刁民来席府捣乱,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

席向晚扫过地上两个席存彰平日里的狗腿子,和另外两名鬓发花白的老人,立在祠堂门口轻笑出声打断了席存彰的话,“四叔,祖父才刚过世,还没来得及停灵,你就来给他上香了?”

席存彰猛地一抬眼就看见了笑盈盈的席向晚,惊得险些没将眼球从眼眶里瞪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叔怎么会在这里呢?”席向晚反问道,看见席存彰欲盖弥彰地将什么东西往身后藏去,一哂,“四叔,桌上明晃晃放着呢,你以为我眼神是有多不好?”

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壮汉已经机灵地将桌上横摆着的卷轴呈到了她面前。

“不——”席存彰伸手想阻止,却疼得连爬都爬不起来。

席向晚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上头的内容,挑了一下眉毛,并不意外,“看来,四叔觉得自己已经有权力将兄长剔出族谱了呢。”

她手中捧着的,是一封已经几乎要写完了的文书,是由族老的口吻记录的,大致意思就是家主某某人在某某时候亲口将不肖子孙某因何原因逐出了家门,此书留存,族老们留两个名字当是见证和认可,此人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咱们家的人了…

席向晚只是一目十行地扫过,就冷笑起来。

她只想着三房的手段和唐新月如何如何能耐,倒是差点忘记了四房有时候还能一鸣惊人地神来一笔了。

“这是父亲亲口说的,难道你还想不承认?”席存彰见席向晚已经看了个清楚,干脆破罐子破摔,“父亲如今撒手人寰,可他当日说过的话,当然还是算数的!”

席向晚的目光轻飘飘地往席存彰身上扫了一下,又看向另外两位显然是族老的老人,低低一笑,“许是各位不太清楚大庆律法,我却正好略读过几遍,便和各位说说,这篡改家谱谋害嫡系,是要砍头的罪。若是族外之人动的手,又并非有意为之,还可网开一面,可若是家中人有意作乱,罪加一等,不仅死罪免不了,还要贬为奴籍,从此不得翻身。各位,对族谱动手之前,想过这些了吗?”

席存彰哪里想过这么多,他不学无术,全凭着席这个姓氏才混了个小官做做,听席向晚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虚害怕,“谁…说说我想篡改家谱了!你看家谱不是好好的还在那儿吗?”

席向晚上前几步,展开家谱的卷轴看了眼,确实是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修改。

不过那也是她及时注意到,早来了一步,否则在席明德院子里再耽搁一会儿,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如果族谱真的被篡改,这之后的事情就是一团糊涂账,大房想要讨回自己的东西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席向晚动作轻柔地将家谱卷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席存彰,转脸问壮汉道,“阁下有官职在身吗?”

“有。”壮汉笑出一口白牙,“在下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等祸乱宗族的事情,下官还是能处理一二的。”

席存彰吓得脸色发白,“你说谎!”

“多谢大人了。”席向晚却没理会席存彰,只对壮汉淡淡道,“请将这几人先捆起来吧,我还要请家中诸位都来看看这在祖父去世关头还念着自己一己私利偷鸡摸狗的人呢。”

“席向晚,你敢!”席存彰怒喝道,“在祖宗面前你就敢残害长辈,不怕遭报应吗!”

“有些人不怕,我就更不怕了。”席向晚垂眼看着席存彰,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天打雷劈,我席向晚也不会是第一个被劈着的。”

壮汉手脚利落地就地撕了布条将地上五人五花大绑后,席向晚将家谱和那封除名书收起,便慢悠悠又去了席明德的院子,那里头的哭声并没有变得更小一些,仿佛人都不会哭累似的。

席向晚执着家谱走入院中时,却见到席老夫人铁青脸坐在椅子上,而唐新月则整个人伏跪在她面前,好像在认错哭诉似的。

两人对峙的场景让席向晚不由得揪心起来,她快步走入院中,直接开口道,“怎么了?”

席老夫人见到席向晚,面上神情才稍稍松开,“晚丫头来了。”

“祖母,父亲。”席向晚将视线移向唐新月,“这是怎么回事?”

“晚姐儿,我…我只是想去陪着老爷。”唐新月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呜呜哭道,“老爷他一个人走得太寂寞,我想即便他下葬了,我也能在地底下陪着他走黄泉路…”

席明德才刚死,唐新月就哭着要给他陪葬,这场景令在场的人都脚底泛起一股寒意。

“大庆律法早就禁止了陪葬,被发现是要判罚的。”席向晚淡淡道,“你是想为一己之私陷席府于不利吗?”

“晚姐儿…”唐新月怔怔地看了席向晚一会儿,捂脸痛哭,“我只是…我只是…老爷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席向晚盯着痛哭不已的唐新月,沉吟了一会儿,才转头对席老夫人道,“祖母,我方才来的路上见有人往祠堂去,便跟着去看了一趟。”

“什么人这时候去祠堂?”席老夫人皱眉,接过了席向晚递来的卷轴,缓缓展开一看,面色顿时更加难看,“这是谁做的!”

四夫人的腿都要软了,她一听祠堂两个字,就猜到被席向晚抓包了的人是自家相公,吓得就快要哭出来了。

“是四叔。”果然,席向晚轻声道,“祖父尸骨未寒,四叔就偷偷去祠堂想将父亲的名字从族谱上挖去,若不是我到得及时,事情都已经办妥,就是一品大员家中篡改族谱,要传到圣上面前的大案了。”

席老夫人恼怒地将除名书扔在了地上,倏地站起身来,“老四人呢?!”

四夫人这下是真的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她也跟着唐新月一起呜呜哭了起来,好不悲惨,“母亲,您便饶了相公吧,他也是受人蛊惑蒙了心智,一时糊涂才会犯下这样的大错,绝不是存心的啊!”

“祖母息怒。”席向晚上前扶着席老夫人道,“人已经绑了留在祠堂呢,我寻思我辈分小,不能对长辈不敬,但祠堂里的列祖列宗总能替我拿个主意吧?”

席老夫人用拐杖一捶地面,“去祠堂!”

席存林几步扶住了席老夫人,同她一道往祠堂走去,和席向晚擦身而过时,略微皱着眉严肃地看了她一眼。

席向晚冲父亲笑了笑,却没立刻跟上去,而是在众人都纷纷离开后,望着地上的唐新月道,“别哭了。”

唐新月瘦弱的肩膀微微一缩,蓄满泪水的杏眼向席向晚一望,自有一股看不出年龄的天真风韵,“晚姐儿,我这大半辈子都是在伺候老爷的,如今老爷走了,我一个人实在是…”

“一个人活着也很有意思的。”席向晚笑了笑,道,“若是你真想死,不必陪葬那么麻烦,寻个地方自尽就是了。”

唐新月只是哭,仿佛根本没听见席向晚的话似的。

“或者,分家之后,你可以和三叔一道搬出去住。”席向晚缓步走到唐新月面前,微微弯腰看着这位仿佛超脱了年龄的美人,“包氏恐怕很难回来了,正好…是不是?”

唐新月耸动的肩膀似乎稍稍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她才啜泣着应道,“多谢晚姐儿宽宏大量。”

席向晚眯眼打量着唐新月,又多问一句,“祖父他见到平日宠爱的你这么伤心,想必也会觉得欣慰吧?”

第93章

唐新月晶莹剔透如少女的眼眸里又露出了忧伤的神情, 她的睫毛颤了颤, “老爷日日身体康健, 怎么就会突然去了呢…”

“我倒也很好奇。”席向晚支起了上半身,神情淡定道,“大抵是时间到了, 阎罗王总会将人带走吧?”她意有所指, “无论那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唐新月只是伤心至极地擦着眼泪, 抽噎不止, 并没有接席向晚的话, 似乎已经被席明德死带走了绝大部分的理智和注意力。

席向晚也不再和她多说什么,更没有进屋去看席明德的尸体,转过头之后, 便慢慢地往院子外走去。

祠堂那头的事情, 还没有处理完呢。

席明德这意思,原本还算在暗中进行着的四房争夺,就不得不放到明面上来了。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 爵位自然由大房继承,可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和席存彰一样暗地里偷偷动着手脚,还差点成功了呢?

壮汉在院门口等着, 见到席向晚的时候朝她微微点头,“姑娘,我这便去喊人来,稍后便将席存彰带走。”

“好。”席向晚颔了首,突然又问, “方才我父亲母亲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见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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