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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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甥两个人万分和谐的走了,韩玠无奈站起身来,朝后面那三个大汉挥刀,“快点!等着爷来带你们?”

他身上的麒麟服光鲜贵丽,处处昭示青衣卫的威仪,三个大汉昨晚就在他手上吃了好大的亏,知道这懒洋洋的表象下是怎样狠辣的手段,当下忙不迭的说“不敢”,又瘸又拐的跟上。

到得山腰,陶从时带着谢璇骑马,韩玠自骑一匹,那三个大汉却没得骑,于是又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下山,到农户里雇了辆拉柴禾的简陋马车,三人捆作一团扔在车厢,一路颠簸回城。

一伙人到了谢府门口的时候已是申时二刻。

自打陶氏跟谢缜和离后,陶从时就没上过谢府的门,这会子谢府的门房见了他,惊觉太阳是要打东边落山了。再往后一瞧,韩玠身穿麒麟服、腰悬月华刀,凶巴巴的拿绳子捆了三个大汉在后头,叫人诧异。

因有谢璇在,门房们不敢阻拦,一面派人赶紧去通报,一面迎着众人入府。

过不多时,谢缜匆匆赶来,将众人迎到厅上。

陶从时的到来本就叫人觉得意外,待见到韩玠身后那三个身负有伤的汉子时,谢缜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忙看女儿。好在女儿衣衫严整,表情如常,倒是没什么异常,这才放心道:“舅兄难得赏光,先请喝茶。”

“不必喝茶,我今日过来,是为了璇璇险些遇害的事情。”陶从时表情冷淡。

谢缜心下一惊,“璇璇她怎么了?”

陶从时便道:“这孩子想念母亲,昨日叫我带她去瞧瞧,我想她必是在贵府上受了委屈,便依了她。谁知道咱们前脚刚在玄妙观住下,后脚就有人想害了她的性命,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实在可恶!”

谢缜闻言,面色大变。

一则是很久没听见“玄妙观”三个字,乍闻之下便觉心底抽痛,又听说是女儿受了委屈才想去看陶氏,更觉愧疚不安。再则就是为后面的几句话,忙问道:“怎么回事?”

谢璇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从她被绑架到韩玠救人、两人审问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出来。待她说出“罗雄”两个字的时候,谢缜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碎成数瓣。

“是罗雄?”谢缜不可置信,扭头看向那三个大汉,“是罗雄指使的?”

三个大汉虽不认得谢缜,却认得恒国公府的气派,当下哀告道:“回大人,我等确实是受罗大人的指使,求大人开恩!”

谢缜哪里会不知道罗雄是什么人,那还是当年罗氏苦苦哀求,让他想办法从边疆调回京城,塞到南城兵马司的人!他气得脸色都青了,愤怒之下将那桌案拍得山响,一叠声的叫道:“去把罗氏给我带来!现在就去!”

016

罗氏慌慌张张赶到客厅,见着客厅里一大群人的时候便是一惊,待看到谢缜怒气冲冲的样子,愈发觉得腿都软了。

她心里藏奸,料得是事情败露,连忙做出温顺恭敬的态度来,上前端端正正的行礼道:“老爷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谢缜一见了她,更是气往头上冲,指着那三个大汉,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啊?璇璇好好的去个道观,怎么就差点被人灭口了!”见罗氏张口欲辩,直接打断了她,“别跟我装,这些人都承认了,是受了罗雄的指使!”

“冤枉啊,璇璇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呢。”罗氏满脸都是冤屈,“老爷前两天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着璇璇和澹儿,我就差把一颗心掏出来了,就算落不到一句感激,也不该拿这样的脏水往我身上洒呀。”眼泪不要银子似的往外淌着,伤心委屈极了。

谢璇在旁冷眼看着,并没说话。

谢缜正在气头上,当着陶从时和韩玠的面,更是又羞又气,忍不住上前将罗氏揪起来,怒声道:“你还不承认?这都查实了的,你还敢狡辩!”

——要不是自幼的修养压住了脾气,恐怕要一脚将罗氏踹翻在地了。

罗氏哪里会轻易承认,哭得愈发委屈,“就算他们三个认了,焉知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委?昨儿她们姐弟几个出去后,我就一直在府里,哪里知道璇璇会去哪里,更没本事指使这些人,老爷,难道要妾身把心掏出来看吗?”

冤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着,罗氏本就是个姿容甚美的人,如今一声声的哭着,着实叫人动容。

后头韩玠冷笑了一声,跨前半步,“璇璇去玄妙观的事情,自然能有人通风报信。夫人若觉得这事是有人栽赃,那就更好办,天子脚下有人胆敢行凶杀人,青衣卫不会袖手旁观。”他渐渐的走近罗氏,弹了弹麒麟服上的落灰,状若无意的扶着刀柄。

青衣卫的名头足够吓人,罗氏哭声一哽,抬起头来。

韩玠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却叫罗氏胆寒——

“这三位指认了罗雄,难免得带他去趟南衙。那里多的是撬开嘴的办法,不怕他不招认。若是罗雄那里再牵扯出旁人,青衣卫自然也不会手软。”

罗氏的身子如筛糠般抖了起来,仿佛是有些害怕。她的哭声也不像刚才那样满含冤屈了,渐渐的低下去。

青衣卫的名头凶恶、手段毒辣,行事更是嚣张,想把罗雄带到南衙审问不费吹灰之力。若是到时候罗雄受不住刑罚招认出来,岂不是要在外面传成是笑话?

罗氏捏紧了衣袖,恨恨的瞪向那三个蠢猪一样的大汉。

不过是杀个十岁的小姑娘,却被他们做成如今这样子,真是蠢到家了!

她这里犹豫不决,谢缜却慢慢的攥紧了拳头。

叫来罗氏之前,他虽有泼天之怒,却还存着一点点的侥幸,希望罗氏能够解释清楚,可是现在…心头如有火烧,再一瞧陶从时那鄙弃愤怒的眼神,谢缜更是觉得脸上又烧又烫,到底是没忍住,重重一巴掌甩在了罗氏的脸上。

“贱人!还不说实话!”向来儒雅沉着的恒国公府世子爷,头一次怒吼骂人。

罗氏不可置信的捧着脸,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出来。她又是疼痛又是羞怒,死死的揪紧了衣袖,绝没料到谢缜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自她嫁入谢府,虽然谢缜对她未必有情意,却总有几分亏欠,所以常会忍让的。

可是,他居然打她?

她又没把谢璇怎么样,那个死丫头不是还好好的站在面前的么!

一时间又羞又恼,罗氏心里积压着的怒气翻涌着扑到喉头,她终于忍不住嘶声哭道:“是我做的又怎么了!谁叫你藕断丝连,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那个…啊!”

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打断了罗氏的话语。

谢缜不知是因为怒还是因为气,脸上涨得通红,怒瞪着一双眼,那瞳孔都红得能看见血丝,仿佛发怒的野兽。

他一挥手,吩咐后头的小厮,“把她押回棠梨院,等我回去处置!”说着又怒气冲冲的威胁罗氏,“今日你对璇璇做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若不悔改,我必休了你,赶出家门!”

后半句自然是说给陶从时听的了。

另一边谢璇呆呆的看着双目泛红的谢缜,小口微微张着,惊讶之极。

——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父亲像今天这幅样子,更不曾见过他打人。

陶从时倒是很镇定,见罗氏被人带走,便向谢缜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如实禀报老太爷,按着家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必不饶恕任何一人。”谢缜的一双拳头还是紧紧攥着的,转向陶从时的时候,十分尴尬,“这次的事情是我疏忽,以后必不会叫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陶从时嗤笑了一声,“你的话我向来都不信。今日来也不知要听你的什么狗屁承诺,我只告诉你,璇璇是你谢缜的女儿,也是我陶从时的外甥女,是从青青腹中掉下来的肉!你当年不珍惜青青,如今若还对这两个孩子不好,我陶从时就算是闹翻天,也不与你善罢甘休!”

“是我疏忽了。”谢缜愧疚难当,被陶从时挑起旧事时更觉又悔又羞,再一想罗氏的行径、谢璇的处境,心里更是一团乱麻,双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强自忍耐什么。

陶从时冷冷哼了一声,最见不得谢缜这幅样子。

他后悔?他羞愧?他痛苦?那都是他活该!

妻子有孕在身时跑到外面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还珠胎暗结,当初他到陶家提亲时说的话全都是在放屁么?这种渣滓,活该现在日日受苦痛煎熬!

陶从时越想越气,根本不想在谢府多待半刻,跺着脚就走了。

剩下个韩玠站在那里,脸色也很难看。虽然对谢缜也有埋怨,然而他毕竟是谢璇的父亲,是他跪拜过的师父。韩玠纵然可以冷厉的对罗氏恶语威胁,对着谢缜的时候,总还要留几分余地。

“谢叔叔。”韩玠上前一步,声音稍稍温和一点,“昨日璇璇几乎丧命在这些人刀下,陶大人的怒气也不是全无缘由。侄儿自会去处置这三个恶徒,只是希望璇璇能安好,不再受这些委屈惊险。她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谢缜喘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有多可怕,若是璇璇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玉玠,谢谢你救了她。”

“应当的。”韩玠淡声,转头时就见谢璇也朝他一福,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生疏躲避,“谢谢玉玠哥哥。”

她昨晚受了惊吓,今儿又是一路颠簸,这会子瞧着便颇疲累。

韩玠上前,忍不住在她的两髻间轻轻一按,声音不自觉的温柔起来,“璇璇回去好好歇着,天大的事情,有谢叔叔和陶大人撑着,还有我,也会好好照看着你。”

谢璇咬了咬唇,猜到韩玠可能是有话要跟谢缜说,便先回棠梨院去。

棠梨院里已经闹翻了天,罗氏一路哭哭啼啼的被人带回来,如今被关在屋中由谢缜书房里的婆子们看着,里头断断续续的有呜咽之声。谢泽虽小,却在外头跟谢澹一起住着,剩下个谢玥慌了神,隐约听下人们说罗氏挨打是为了谢璇的事情,见到谢璇,便吊着两包眼泪扑上来。

好在谢珺也在院里站着,递个眼色叫婆子们上去拦住了谢玥,见谢璇安然无恙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担忧之色继而被冷淡取代。

谢璇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上去贴在她身边,“姐姐?”

“…”谢珺瞧着她撒娇猫儿般的样子,别开了目光,率先往西跨院里走。

谢璇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一叠声的叫着“姐姐”,等两人进了屋,谢珺便指着床榻,脸色还是沉着的,“快去睡觉!”

“姐姐你都不担心我?”谢璇撅着嘴撒娇。

“担心你做什么。”谢珺冷然,将谢璇拉过来帮着剥衣裳,将完好的外衫剥去,瞧见里头被树枝划得四分五裂的中衣时,手下动作不由一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被人扛着在林子里乱窜,叫树枝划破的啊。姐姐,我见到她了。”

“我问是怎么回事!”谢珺担忧形于颜色,避开了关于罗氏的话题。

谢璇也不强求,只是将嘴一撇,委屈道:“姐姐,我昨晚差点就给人杀死了。”坐在床榻上,靠了软枕将昨晚的经历大致说了,瞧着谢珺满面惊忧时,又安慰道:“还好玉玠哥哥来得及时,总算留了我的性命,还能见到姐姐。”

谢珺的声音有些颤抖,“当真是…夫人?”

“是她啊,爹爹还在客厅,待会就来算账。”谢璇关心着另外一个问题,“按理说,夫人不应该知道我去玄妙观的事情。姐姐,昨天碰到二夫人的时候,你有没有跟她说我的去处?”

“二夫人…”谢珺喃喃,猛然又摇头道:“不可能!”

017

谢璇瞧着姐姐脸上变幻的神色,再次问道:“姐姐,你有没有跟她说?除了二夫人,有没有跟旁人说过?”

“我是跟二夫人提了,可是——”谢珺猛然站起身来,摇着头喃喃道:“二夫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璇璇,昨天在谢池边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少,未必就是她,她从小就照顾着咱们,怎么可能给夫人通风报信,叫夫人去杀你?”

“除了她,还能是谁?”谢璇想到二夫人那满脸堆笑、慈眉善目的模样时,便觉脊背发寒。

上一世谢澹变得痴呆,谢泽意外身亡,恒国公府的位子最终落在了二房的谢鸿手里,这只是巧合吗?而且据她前世在靖宁侯府中听到的议论,当年罗氏能跟父亲谢缜勾搭在一起,其中似乎也有二夫人的身影。

这些事情谢璇甚至不敢细想——

谢鸿虽是出自二房,却是府里的长子,二夫人会不会因此生出野心?当年谢缜跟罗氏搅在一处气得陶氏和离出走,不止毁了谢府跟陶府的关系,还叫恒国公府成了外人耻笑的话柄。如果陶氏气怒之下出了岔子,没生下孩子呢?如果当年老太爷更生气、更狠心一点,是不是就可能上奏废了谢缜的世子之位,转而立老二谢纡为世子?

但凡在当年的事情里加一些推测,谢璇便觉得胆寒。

那个二夫人岳氏,平时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甚至还能体恤下人们的疾苦,在府里很有贤惠的名声。谢珺和谢璇小时候也多承她照料,尤其是谢珺,在陶氏刚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是靠着岳氏的照料才能挺过来,她的心里,对岳氏恐怕是极亲近的吧?

人的感情太过复杂,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也未必能摸透另一人的心思。

谢璇合上眼睛,觉得疲倦,“这些事情父亲那里自然会去探问,我们先不说了。姐姐,你不想知道她过得怎样吗?”

“不想。”谢珺冷然打断,看着谢璇的时候有负气也有关怀,在她榻边坐下,避开所有叫人不愉快的话题,道:“你折腾了一整个日夜,先歇一歇,我在你旁边守着。”

谢璇便钻进被窝,又伸出手来跟谢珺握着,“姐姐也上来吧?这里有书可以打发时间。”

“好。”谢珺也不叫丫鬟们伺候,自己除掉鞋袜,同谢璇并肩躺着。她并没有拿起书来看,只是阖目养神,脸色却是变幻着,怕是在慢慢琢磨这整件事情。

过了好半天,谢璇睡意朦胧的时候,忽然察觉谢珺的手指渐渐缩起来,像是要握拳强忍的模样。她诧异的睁开眼睛,自下而望,看到谢珺紧闭着的眼睫下有泪花,渐渐的泪花积累多了,化作泪珠滚落。

“姐姐?”谢璇捏了捏她的手。

谢珺没有睁眼,略略发哑的声音有些压抑,“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她,璇璇,你永远体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亲生母亲抛弃你,是多痛苦的事情。我恨她,不管她有没有苦衷,我都恨她,永远恨她!”

压抑着的怨恨自唇齿间挤出来,伴着泪珠一起落在谢璇的耳畔。

谢璇叹了口气,侧过身将谢珺的手捧在掌心,“我明白了,姐姐。”

——那时候的她只是个襁褓里的婴儿,对陶氏没有任何的感情,所以后来即便知道了身世,会怨陶氏,却也不会有多刻骨、多强烈。可谢珺不同,五岁之前,她是在陶氏膝下承欢的公府千金,她的心里有多爱陶氏、多依赖陶氏,恐怕只有谢珺知道。也所以,当陶氏狠心离开的时候,已渐渐懂事的谢珺才会恨她。

曾经深深爱着一个人,当期待落空、温情不再的时候,爱便会化作怨恨。

如同她临死时对韩玠的怨与恨。

更何况,谢珺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抛弃自己。

谢璇的心渐渐揪成了一团,有些歉疚,“是我没考虑周全,姐姐别伤心了。”

“没事。”谢珺睁开眼睛,眼中犹有泪水雾气,唇边却扯起了笑意,“我都十五岁了,这十年,不还是好好的长大了么。快睡吧,等爹爹回来,还有事要做呢。”

*

谢璇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芳洲她们怕打搅她睡觉,也没敢掌灯,这会儿屋里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动静。

伸手摸了摸旁边,空空荡荡的,显然谢珺已经离开。

谢璇撑起身子,唤道:“芳洲?”

“姑娘醒啦?木叶快掌灯。”芳洲的声音就在榻边,谢璇借着漏入屋中昏暗微弱的月光一瞧,就见芳洲屈腿坐在榻边的箱笼跟前,正翻身爬起。

外头木叶拿着灯烛过来,将烛台上参差错落的十几盏灯烛点燃,整个屋里便渐渐明亮起来。

谢璇任由芳洲帮她套了衣服鞋袜,问道:“姐姐呢?”

“天擦黑的时候老爷回来,带着大姑娘去外头了,我听人说是去了老太爷那里,现在还没回来。”芳洲拿着石兰端来的水递到谢璇手里,服侍她漱口完了,又道:“老爷吩咐不许打搅姑娘,说姑娘醒了就先在屋里呆着,他会处理那些事情。”

谢璇闻言,便也不去追问,泡了一壶茶到中庭的梨树下坐着。

将近子时,谢缜才带了谢珺回来,见谢璇还在院里等着,便带着姐妹俩到了屋里。

谢缜的脸色有些发白,神魂不定似的,屏退了丫鬟们,叫姐妹俩在凳子上坐着,他叹了口气,“今日的事情是我疏忽,老太爷那里请了家法,今儿夜深了不便折腾,明儿把北角上的院子腾出来,带她过去关上几个月。”

“什么家法?”谢璇有些好奇。

“就是四十板子,由婆子们来动手,用在当家夫人身上,是很重很重的了。”谢珺握着妹妹的手,像是体念谢缜似的,起身道:“父亲若是累了,先回去歇息吧?今晚我陪着璇璇睡下,顺便说说今晚的经过。”

谢缜疲惫的叹了口气,点一点头,对着谢璇欲言又止,终究是出去了。

姐妹两个便叫来丫鬟们服侍着洗漱。一起躺在床榻上的时候,谢璇才睡起来没多久,精神奕奕,谢珺则是心里装了很多事情,没什么困意,正好靠着软枕并头说话。

谢珺将今晚老太爷处罚罗氏的经过详细说了,叹道:“没想到她居心如此恶毒,要不是韩玉玠恰好去了那里碰上,真真是不敢想象。父亲今儿又被老太爷责罚了一通,连着旧账一起算,心里恐怕不好受。他也跟老太爷保证了,往后会对你和澹儿更上心,不叫夫人猖狂。”

“那夫人有没有说是谁通风报信的?”

“说是个丫鬟,是她派了跟着咱们的。”谢珺在老太爷那里费神,这会儿也没心思跟谢璇接着之前的争论,轻轻巧巧的提过去,又道:“我实在是没想到,夫人竟会这样恶毒,就算你去了玄妙观,她…又怎能杀你!”

谢璇其实也觉得疑惑,问道:“她没说么?”

“没说,老太爷当着我的面也没逼问,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查,先罚夫人到北边思过几个月。”谢珺后怕的将妹妹揽在怀里,“你先前说的时候粗略简单,我还只是心惊,刚才听韩玉玠说了当时的场景,才是越想越可怕。要不是他恰巧路过,我真不知道…”

“玉玠哥哥?他刚才也在?”

谢珺点头,“他对你也算是有心,一直待到入夜,把事情说清楚了才走的。我想他从昨天到今晚应该也没合眼,却硬是撑着。璇璇,其实他待你很好,真的。”

谢璇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好啊,前世她独自在观中的时候,也是韩玠时常来看她。成婚后两个人难得在一起几天,他确实待她很好很好,体贴温存之外常会做些趣事,缱绻纠缠的时候,叫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那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美好而已,如同空中的烟火,绽放的时候璀璨夺目,过后却是更长、更深的沉寂。她嫁给他四年,一千多个日夜,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却不足两个月。他远在边关的时候,她只能独守空房,承受韩夫人的有意刁难,独自熬过许多个孤单的日夜。

那样的思念与煎熬、期待与失望,谢璇没有勇气去承受第二次。

他心里装着的是家国天下,便该去他的天空里翱翔。而她,只想找个能朝夕相伴的人,携手走过每一个春夏、共渡每一个难关。

心绪忽然低落了下来,谢璇靠在谢珺的肩膀上,“夜深了,咱们睡吧。”

*

罗氏被关起来之后,谢玥那里哭着闹了好几回,最终却没半点作用,反被谢缜斥责了一顿,吩咐妈妈们好好看管着她读书写字,谢玥没闹出个结果,便安生了许多。

谢璇这里一直在酝酿,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想办法从罗氏嘴里套话,叫谢珺看清二夫人的真面目。还没找到时机呢,谢缜却找上门来了。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是来跟女儿探问关于陶氏的事情。

018

谢缜是来西跨院看望谢璇时提起了关于陶氏的话题——

“那天跟着你舅舅去玄妙观里,一切都顺利吧?”谢缜三十多岁的人,平常对女儿都是严父姿态,几乎从不说掏心窝子的话,提起这件事情来,眼神有些闪烁。

谢璇装傻,“挺顺利的,玄妙观的风景也很好,要不是那几个人捣乱,该是让人高兴的。”

谢缜看着十岁的女儿,叹了口气,“她在观里,过得好么?”

“爹爹是说玉虚散人吗?”谢璇小心翼翼。

“嗯。”谢缜似乎觉得不自在,拿了茶壶慢慢的往杯中倒茶,袅袅的茶香中,他的脸上表情变幻。

“似乎不是很好吧。这些年爹爹从没有带我们去看过她,她一个人住在道观里,一定很孤单。爹爹也知道,姐姐一直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和弟弟都没有见过她,一时没忍住说了些重话,惹得她哭了。”谢璇绞着衣襟,想起陶氏强忍眼泪的模样,咬了咬唇。

“她…哭了?”

“是啊。”谢璇诧异,抬头看向谢缜。

谢缜目光中有慌乱,喃喃的道:“她居然哭了?她居然…璇璇,你到底说了什么,竟然惹她哭了?”

“我说如果生而不养,当初为什么不在襁褓里掐死我和澹儿。我还说她太狠心,丢下我和姐姐不管,还说连母亲都不要我和澹儿了,还会有谁疼我们…爹,我就是觉得委屈,旁人都有娘亲,为什么我和澹儿没有娘亲疼?”谢璇是真的委屈,对陶氏的感情复杂矛盾,对谢缜更是满腹的怨念,说着说着就抽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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