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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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父亲与王淳在一旁说话,枇杷便与母亲腻在一起,听她说已经看了起程的日子,就在几天之后,非常不舍地道:“这么快就要回家了?”然后也觉得不可能真将父母留下,营州毕竟处于边陲,虽日常防务极严,又有枇杷离开前突袭东突厥,重创王帐,使得突厥人心生惧意,不敢觊觎,但节度使亦不能久居于外,免生祸端。
杨夫人当然也不舍,却笑着告诉枇杷,“女儿总要嫁出去的,以后王家才是你的家呢。”
枇杷其实还是觉得玉家也是自己的家,但她这个时候并不想与母亲犟嘴,只认真听了母亲所有的教导——她如今果真听了进去,不再是敷衍了事,又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做一个好媳妇,然后她回了王府后也果真打算如此。
既然嫁入王家,就要做到儿媳应该做的,枇杷想起那日与婆母十六娘斗法便觉丢人,她们不过是寻常妇人,既无大奸大恶,又无多少见识,只是想争一时之意气,自己又何苦在意呢?
只看在王淳每日辛苦家国之事,自己就不该再令他烦心。
于是回去后便不顾王淳反对,整理仪容与他一同去了正殿。
国主与夫人正对坐闲谈,见了他们回来禀报便笑道:“既然后日亲家要回营州,我们一同去送行。”又告诉王淳,“礼物还是你来打点,务必丰厚。”
王淳与枇杷赶紧答应。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王淳便道:“家里前院还需给媳妇挪出一处殿宇,接见外客、处理事情才方便。”
正值乱世,枇杷是一员大将,就是嫁到王家,并不会就此丢下军务。一则她带了一千营州铁骑陪嫁,这些事要她亲自打理;二则玉节度使年纪越来越大,营州范阳之事枇杷也要帮忙;三则就是燕地的军务她也要参与的,所以王淳理所当然地提出为她在前院准备殿宇。
国主并不是很能干的人,先前上有严父慈母也无需他过于辛苦,现在又有了才华横溢的儿子,所以向来以儿子的意见为重。且他并非强势的人,便从没觉得要将枇杷关在家中,自然不会反对,想了想便问:“府里倒闲着几处外书房,正殿西配殿也空着,枇杷可觉得哪里好呢?不若去西侧殿?”
枇杷虽然刚嫁入王家,但是因多年的习惯使然,早已经对王府的布局非常清晰。王府原本是德州刺史府,面积并不很大,屋舍亦不甚多,不但比不了范阳的节度使府,就是与营州也略差了些。但是王家人口简单,倒住着极宽敞。现在外面只有正对着南门的大殿用着,国主日常在正殿东侧,王淳在东侧殿,遇到大事情才用中间泰和正殿。
“随意哪一处外书房都可以,只要人员往来方便,又与内院分开即可。”正殿是王家父子商议国事之处,枇杷只是处理自己陪嫁军队及打理老夫人留给她的几处庄园等事,所以并不想与政务之事搅到一起,所以便排除了西侧殿。
王淳却替她拿主意,“就在正殿东侧的院子就好,再将再东面的院子合并过来,做成练武场,连跑马都够了。”
枇杷有些担心,“那要破土动工的,会不会太麻烦了?”
“只是拆一道院墙,再改几间屋子,就是动工亦有限,算不得什么,让他们一个月内完成,正好过了新婚你就可以出来视事了,”王淳笑道:“就势再将那院子与东侧殿间再留出一道门,以后我们来往也方便。”因今天回门,岳母嘱咐他们民间新婚头一个月有很多禁忌,现在虽然不能处处讲究,但也要少见外人,是以便以一月为期。
梅氏与十六娘听了互视了一眼,心里都酸得不得了。枇杷是新嫁进来的媳妇,正是应该低首敛眉在婆家熬日子的时候,现在可倒好,过门才三天,这父子俩却把她当成宝贝一般,不只要替她张罗外书房,还要特别整治出一个练武场,算起来虽不在正殿,但所占的地方竟然比正殿都要大!
偏这时王淳还道:“那院子原来我们也只叫东院,现在你用了总要正式起名,我来帮你想一个——就叫翔凤阁吧,正好那里还有一处府中最高的阁台,倒也应景,到时候牌匾也由我来写。”
谁不知道“凤翔九天”的典故?淳哥儿可真把媳妇当成宝,王十六娘越加地难受,她嫁到曲家时可没有受到一点的优待,就是怀了身孕还是要天天在婆婆面前侍候着,有一点不合礼仪之处就被挑出来斥责,而丈夫却从来没有替她说过一次话。再比比枇杷,人的命怎么就这样不同呢?
可是前两天被父亲和弟弟骂了,就是娘也怪她多事,是以她心里早有好几句酸话想说出来,却又只得咽了回去。
就听父亲竟然也笑道:“正堂前的匾还是我写吧,再盖上国主印信,是不是看上去好一点?”
王淳便向枇杷笑道:“父亲的字可是极好极难得的,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现在竟然主动要给你写匾,可见有多喜欢你。”
枇杷也知道国主从小就由老大人请了名师指导练字,勤习不缀,一笔字够得上当世名家,又一向不肯轻易送人,字迹更是难得,便赶紧上前拜谢,“多谢父亲了!”
国主笑着摆手道:“可算什么呢,明日让人量好了匾额尺寸送来就行。”
十六娘气死了,淳哥儿不知怎么宠枇杷也就算了,就是父亲也非要上赶着帮她写匾!再也忍不住了,“爹,你怎么不替我的院子题个匾呢?”
“你…”国主本想说你已经不是我们王家的人了,就是暂时住在娘家,院子也不是你的,题匾又有什么用?但又看到女儿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自己,再想到她自出嫁后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带着一个女儿住在家中,心里亦疼,便笑道:“好,好,明儿个我也给你写了槐园两字送过去,怎么样?”
枇杷住的院子叫梧桐院,外书房叫翔风阁,自己的就因为院子里有两株槐树随便叫个槐园,便
道:“槐园不好听,父亲帮我改一改。”
国主想了想,“你既然不喜欢槐字,就改成清波院吧。”
“清波院也不好!”
国主便为难了,“清波院你也嫌不好,那又叫什么呢?你已经是出嫁女,海棠、牡丹什么也不合适,槐、松之类的你又不喜,那么就以你住的地方在西边,又有一处亭台命之为西锦亭吧。”
西锦亭,真是俗之又俗,十六娘但也知道父亲一定不会把“凤翔”“鹏飞”这样的名字给自己的住处用,只得气道:“还是槐园好了。”
国主见了,又是不喜,但他唯有此一女,也得替她着想,便问道:“曲七来了这么久,现在你总要拿个主意了,是见还是不见?和离还是不和离?”
提到此事,十六娘也知不能再拖下去,只得不快地说:“曲七最是无用,明明父亲已经当了皇帝,就是庶出的兄弟也有的当了亲王郡王的,他是皇后嫡亲的儿子,却还只是郡公,况且还没有册封我。我便是跟他回去了,至多也只能是个郡公夫人,再见了先前的妯娌,难道还要向她们行礼吗?曲家不用郡王夫人的仪仗接我,我是不回去的。”
家里人至此由是明白十六娘并没有和离的意思,她还是想与曲七回京城,只是想风风光光地回去。王淳隐约猜到她一定又是因枇杷风光大嫁而心生此念,便劝道:“你当初嫁曲七时还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曲家那么多兄弟,最不成器的就是他,是嫡出又怎么样?梁帝正是看他是嫡出才封的郡公,还有那庶出才华比曲七强的还没有受封呢。只要曲家不倒,曲七怎么也能富贵一生,若是曲家倒了,也不会有人愿意与他为难。”
十六娘胀红了脸,人正是她自己选的,现在又能说什么,便哽哽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就是命不好。”
枇杷有些不忍,又因正想通了要与婆婆十六娘好好相处,便上前轻声劝道:“我先前在京城时也与曲七见几次见面,觉得这个人虽然纨绔了些,但心地还蛮纯善的。”
没想到十六娘突然向她喊道:“那你怎么不嫁曲七?”
枇杷莫名其妙地看看她,终于明白有些人想与她好好相处是不可能的,便只笑笑退了一步回来,并不把曲七当年果真向自家求过亲的事情说出。
王淳却被气了,“就是枇杷真嫁给了曲七,曲家也会好好待她,曲七也不敢胡闹成那样。”
枇杷赶紧用力把王淳拉回来,低声道:“她已经哭成那样了,你别再说她。”
“我说她是为她好,”王淳按住枇杷的肩,示意她不必管,又向十六娘道:“若是果真看不上曲七,便与他和离,不想再嫁就留在家里,想再嫁爹娘和我一定帮你选一个差不多的人家。”
十六娘哭道:“你怎么不和离?”
国主终于也生气了,“淳哥儿处处为你,你却处处歪派他。你说你倒底要如何?”
就连梅氏也让人拉了女儿坐在身边,以手抚她劝道:“先前你自己要回来的,我们见你过得实在太苦,便将你接回来了。本以为曲七想明白了总会来接你,可却一晃又过了两三年。小囡囡已经六七岁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着,正好他在这个时候来了,你父亲和兄弟也都一心为你打算,你
还不赶紧把心意向他们说清,这样胡乱吵能有什么好结果?”
十六娘便抽噎着道:“你们若真是为我想,让曲家封了曲七为亲王,至少也是郡王,再封我为郡王夫人,拿郡王夫人的仪仗来接我,我便与他回去。”
第205章 身担重任
枇杷听了十六娘的话暗自摇头,她就是再不懂时局也能明白,曲家早已经把曲七当成一个弃子,所以才舍得送他到德州与燕地修复关系,就是王家以曲七当人质他们也未必在意。现在若是用受封郡王夫人的条件去要求曲家,就算能够成功其实也不能改变曲七在梁的地位,反而还容易受到波及。
梁帝只封了曲七为郡公,其实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保护呢?就像当年临川王,如果一直只做临川王,现在说不定还能被封个什么公候王爵好好地活着。当年见面时他自己亦明白地说过,古今登过帝位的皇上,国破时就没有好下场的。曲七文不成武不就,当一个闲散郡公,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回事,若是非要做什么郡王,挤入皇家的争纷中,未必有好结果。
但是十六娘就是被眼前的富贵迷住了眼,却不知做郡王夫人的危险,更不晓得其实曲家的帝位也不是那样牢固。只是对于这样的蠢人,她却不会再劝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王淳只得又给她讲了一番利害关系,又道:“你千万别有非分之想,梁帝早已经立了太子,太子又有儿子,曲七平白搅进并无好处。且梁篡唐而立,天下汹汹,国祚未必能长久,梁太子恐怕也不见得就能得到帝位呢!况且以你的本事,到了京城也未必不出先前的事情,若再有何不妥,形势不同,家里也很难像上一次那样轻易接了你回来。”
想到上一次王家派人将自己接回来时,费了多少功夫才将囡囡带回来,十六娘也不寒而粟,当时囡囡还小,离不得自己,现在若是再发生一次,囡囡肯定会被留下,于是又哭了起来,“我命不好,又有什么办法?”
枇杷冷眼旁观,十六娘糊涂不提,公公婆婆其实对于是不是继续曲家这门亲事都非常犹豫,他们没有一个人满意曲七,可是又对和离有顾虑,又恐一时拿错主意害了十六娘一辈子,便一直迟疑不决。
王淳其实倾向和离,但也不能直接为姐姐做主,所以事情就僵到了这里。
偏曲七这一次来了,又不可能再拖下去。
所以议了半日,并无进展,这时王十六娘突然又道:“我们家若是能封我和女儿做公主,为我们建公主府,我们娘俩儿也算有立身之处,就再不回京城了。”
梅夫人也道:“自大唐气数已尽,天下有多少家称帝?我们家现在占据几州之地,就是不能称帝,也可以称王啊,那时我也就可以成了王妃了。”
枇杷不需细想,便也看出梅氏与十六娘这样的心思不是才有的,而恐怕早就提过几回,只是今天自己恰逢其会。
对于帝王之位的大事,枇杷更是觉得自己见识浅薄,绝不会多上一言,当然她也觉得梅氏和十六娘轻易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极不妥的。家国大事,关系几州的安危,岂能为了妇人想称王妃或者女儿想做公主便改变的?
果然国主沉下脸道:“我哪里有什么才德,受父亲遗泽被推为燕地国主,已经诚惶诚恐,要是再称王称帝,恐怕没有那个福气!”
王淳也赶紧道:“我也几次说过,大唐虽然已经亡了,但民心却并没有完全散去,故而未能如唐代隋时有盛主出世,一统江山。现在天下就是一盘散沙。我们虽然统几州之地,但如我们的却有十几家,天命在谁,未可知之,岂可冒认?正当此时,又何必妄自称王称帝,反为天下心念大唐者所恨,又易招他国来攻。固本守拙,休养生息才是我们家当务之急。”
国主便气道:“夫人和十六娘深居内院,不知外面情形,不要再轻言家国大事。”
梅氏与十六娘不敢再胡乱言语了,不过说了半晌,十娘除了歪缠还是没有拿定主意,最后国主只得道:“既然如此,淳哥儿,明日曲七再过去找你,你只推十六娘病了,让他再等等吧。”
王淳应喏,本想问一声如果曲七不肯等了要走该怎么办?但转念一想,不论是十六娘还是父母还是拿不定主意,问也无用。这门亲事已经如此,若曲七要走就走,自己是决不再留他了。
所以便又回到了正事上,又问道:“我想枇杷是要练兵的,我们府上也有一千甲士,不如也交给枇杷来带?”王淳所说的一千甲士,正是守卫王府的亲卫,先前一直由他直接统管着,现在要交给枇杷,也就是把王府的安全交给了她。
娶进门的儿媳,又是知道根基的世兄之女,国主与儿子一样相信的,便点头同意了,“也好,你正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政务上,现在时局实在是太过复杂,我们遇事多商量商量总好过一个人拿主意。”又向枇杷嘱道:“我知你有统兵之才,陪嫁又带了上千勇士,正好与府里的甲兵一起排入岗中,我们也便把府里的安危交给你了,可要小心谨慎啊!”
枇杷见公公如此信任自己,自是感动,赶紧上前道:“国主放心,我定能将王府守护好,不教府里出一点问题。”
大家又商量了交割加岗时间,最后便都定在了一个月后,那时枇杷成亲满一个月,出门亦方便多了,且翔凤阁也在那时修缮完,诸事俱备,再一一安排最为妥当。
先前府中大事只由王家父子决定,梅夫人倒也没有什么不平的,现在见又加了枇杷,偏把自己漏了过去,满心不是滋味,想想便道:“我原来还想教枇杷管管家事呢,毕竟将来府里也要交给她,家里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行的。”
王淳见母亲想到枇杷,亦是高兴,便笑道:“娘,府里的事情虽然也繁琐,但是枇杷可是做过卢龙将军的,管一个折冲府所有的事情都游刃有余,管我们家上下百十个人还不容易?”
枇杷见王淳如此说,便立即想到费嬷嬷的话,原来多聪明的男子在妇人的争纷中也是有糊涂的时候,心里暗笑。但她虽然已经打算放弃十六娘了,但还是想要修复与梅夫人的关系,毕竟要在一个府里,总不能一直不尴不尬的吧。便笑道:“我娘也要我跟婆婆学习怎么理家呢。”
梅夫人赶紧便道:“那这一个月我就带着枇杷管家,也教导她一些王家的规矩。”
王淳本想反对,他是知道以母亲的才学哪里有什么能教枇杷的呢,但是枇杷却在下面拉着他的袖子,又笑盈盈地道:“我娘也要我向婆婆学学管家里的事,从明日起我每天半日做自己的事,半日到母亲这里学管家。”
虽然只是半日,但是梅夫人也算满意了,她总算是当婆婆了,总要体味有儿媳服侍的生活吧。
可是,待王淳带着枇杷,十六娘带着女儿走后,国主却先发了话,“你可不许再弄那些小手段了,亏了枇杷懂事没有对世兄世嫂说起,否则家里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梅氏也知道理亏,便低声道:“当时都是福嬷嬷的主意,我和十六娘只是一时被迷惑罢了。”
“说到十六娘,你这当娘的总要帮她拿定主意,如果就这样拖着,曲七不耐烦走了,到时候只能和离了,偏你又不愿她和离。”
“曲七虽然不好,曲家却是帝王之家,十六娘怎么能和离呢。”梅夫人倒是明白女儿的心思,因为她们的想法总是相似,“只是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却是难堪,曲家既然想接十六娘回去,为什么不更加一些诚意?只让曲七做个使臣顺便将十六娘接回去,一点也不重视。像我们家娶枇杷进门,给了玉家多大的脸面?迎亲时淳哥儿亲自出城去迎;等送亲家时,我们也要亲自送出城去。”
这一点国主总算还是清醒,便冷笑道:“不是我说自己的女儿不好,但我可没脸向曲家说什么。若她能比得上枇杷一半,曲家敢这样打脸,先前在京城我和淳哥儿早打上门去了。”
梅氏知道丈夫性子虽然柔和,也疼自己和儿女,但却是读书人,最爱面子。先前十六娘的事情一直是扎在他心里的刺,甚至也有些怪自己没有看好十六娘,便不敢再与枇杷相比,只得依着他的心性道:“总是我们的唯一的女儿,哪里能不替她着想?”
国主被她这样一说果然没了脾气,叹气道:“我岂不为女儿着想,只是让她和离有违礼教,不让她和离又怕她回京城再受欺负忍不下去,正是左右为难。有时想还不如就留十六娘在家里,虽当不了公主,但总能锦衣玉食,家里人对她和囡囡也好。”
“但是女儿这一辈子就这样蹉跎下去了吗?”
“那就依淳哥的意思,让他们和离。”
“和离后还再嫁不嫁呢?”梅夫人亦叹道:“若是再嫁怎么也不能嫁入帝王家了。”
两人都是没有多少办法的人,和离不和离地说了半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定下来,国主越发的心烦,想怪夫人没教好女儿,才有了今日之祸,可他一向性子柔和,很少对夫人严厉,最后便叫人拿过笔墨来写字,“答应了枇杷和十六娘的,还是趁早替她们写出来,免得过几天忙乱又忘记了。”
说着认真写了起来。梅氏知他一写起字来,就再什么也不想,一个字写上几十上百次也是常见的,便自己歪在一旁想主意,从为十六娘想出路开始,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如何能借这个机会挟制住玉枇杷,让她敬自己这个婆母。可是想了半晌又想不出,想去找女儿商量又怕弄得更糟了,一时思绪纷纷,竟然颇为难心。
第206章 不伦不类
王淳出了正院,便笑着向枇杷道:“我们早些回去,吃了饭还有正事要做呢。”
虽然他们间果然有许多正事,但是枇杷听王淳的语气,却立即想到了他的“正事”决不是真正的“正事”。每到夜里,他便变了一个人似的,与谦谦君子完全不同,急切又痴迷,甚至几欲发狂,倒教自己羞愧难当。
不一样也就算了,反正也是夜半无人时,可偏偏放在大白天说,让枇杷真真羞死了,想要反驳,终无从驳起,终于一跺脚不理他自己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觉出王淳没有跟上,又觉得不好,先是放慢了步子等了一下,却又没有等到人,然后忍不住回头去看,就见他正好停在一丛花旁,正伸长手臂掐花,笑着走过来给她看,“一枝一花者称兰,一枝数花的则为蕙,这枝上面并开两朵,正是并蒂蕙,俗声夫妻蕙的。”说着将那花插到了枇杷的鬃边。
一枝花都要想到什么夫妻并蒂的,又看到王淳眼里闪着别样的光,枇杷心知他又想到了什么,便用力拉住他道:“我们快回去吃饭,今天晚上要去看看我带来的人。”
王淳知她不过两天没见营州铁骑便放心不下,只得答应了,“人马都安顿在王府一旁的军营里,我带你过去就是。”
枇杷一笑,“我知道他们都好,只是我还是想他们了。”从逃出京城起,她就一直带兵,第一次与手下的兵士们分开两三天不见。
“那我们先去军营,然后回来就不再出门。”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心思,枇杷瞧了瞧王淳,只得答应。两人也不叫车马,索性携手从花园里穿过直出东门角门,穿过一条小路,便到了驻在王府外的军营。
阿鲁那听了枇杷过来,早就跑了上前,见着枇杷便满脸笑意,立在一旁道:“不必担心我们,大家从到了德州一切都很好,成亲那天王府里还特别给我们送了酒宴,发了赏银呢。”
枇杷也不禁笑了起来,“我哪里是担心,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阿鲁那用力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的。”
王淳心里想,其实连头带尾三整天还没到呢,至于想成了这样吗?只是他总归是有城府多了,便笑道:“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正是如此啊。”
枇杷非常赞同,“可不是,先前在卢龙也好,出征时也好,从早上一起来就在一起,现在猛一分开了,特别不自在呢。”
“少主说得对,”大家都点头笑道:“是啊,我们也这样觉得,只是不好到王府里找将军。”
还有伙伴看着枇杷笑,“将军,你嫁了人变样子了!”
“穿这样美的衣服!”
又有人问:“将军,你再不能与我们一起打拳了吧?”
枇杷振振衣袖道:“你来试试,我一样把你打趴下!”
王淳看着与大家笑成一团的枇杷,心里才真不自在呢,待他们寒喧过,便不动声色地道:“这里是先前德州刺史为他的爱妾准备的院子,与刺史府只隔一条路,可又是完全独立的。我们家人少用不上,便将府上家兵驻在此地,不如我带你到处看看?”说着顺手将陷在一群人中的枇杷拉了出来,携手同行。
按今天说好的,以后这里就要归枇杷管理了,所以她挥手道:“我们一起去!”跟着王淳着实认真细看一回:原来军营由一处三进带花园的宅子改成,是以屋舍分外整齐,就连练武场也景色优美,营州铁骑被安顿在练武场旁边的几排房舍中,饮食起居皆照原来王府甲兵的例,又专门为几千匹马圈出了一处饲养。
枇杷见各处安置均极妥当,唯有几千匹战马放在此院有些不合适,便向王淳问道:“祖母留给我的私产中有一处庄园,有上千亩,又在地契上写明带有一片山地,不知那里可否养马?”
“自然可以,”祖母留给枇杷的庄子,这两年正是王淳帮忙经管的,所以非常清楚,“那片庄子极大,将德州城东北的一座山都包在其间,田地又靠近官道,原是德州一家大户的,那户人家因投了突厥人庄子便被收了回来,你将多余的战马放到那里倒正合适。”
枇杷听了欣喜,“明日我便出城看看。”又向阿鲁那笑道:“明天你陪我过去,安顿好大家就随我爹和我娘回营州吧。”
阿鲁那却不肯,“我只追随将军。”枇杷突袭大漠回来,原要留阿鲁那在卢龙的,可是他却一定要亲自送嫁,这才跟着她一直到了德州。
枇杷知与自己情谊深重,不舍离开,只得劝道:“阿鲁那,你是我们营州的英雄,卢龙折冲府需要你。”
阿鲁那却道:“卢龙还有其他的将军,他们也一样是英雄。”
王淳见阿鲁那犟了上来,便拉住枇杷笑道:“先前你们虽然来过德州,但哪一次不都是来去匆匆?现在卢龙又无军情,阿鲁那送嫁过来,索性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既能帮你练兵,还可以四处逛逛。”
枇杷听了也觉得有理,笑道:“这几年德州愈发的繁华了,先前我们商队都是往来京城采买货物,现在也只在德州了,你们正可以到处看看。”
阿鲁那见枇杷不赶他走,便又高兴起来,只是他一向不擅言辞,便站在她身旁听她与大家说话。
直说到军营里开饭了,枇杷才觉得自己出来太久,便笑道:“我也该回去了,我们明日一早去庄子。”
第二天早上,枇杷果然与王淳到正殿请安后就与阿鲁那出门了。王淳想了又想,却并没有跟她出去,尽管他心里十分不舍,也不是不能挪出时间陪着,而是他知道不应该将枇杷整日捆在自己身边。
自己喜欢的枇杷从来就不是一个只困守在内宅的小女子,她有自己的天地,想限制她才是最蠢的行为呢。但就是想通了,王淳依旧惦记不已,毕竟才是新婚,真是恨不得整日在一起耳鬓厮磨。
中午才过,派去的小厮传话进来少夫人一行已经回来了,王淳便加紧将手中的几件急事做完,然后提前些时间回了内院。
知枇杷昨天答应每天分半天时间向母亲学管家规矩等,王淳便直接去了正殿。他走得急,也不等别人掀帘子,自己直接就走了进去,就见母亲坐在正中,十六娘陪坐说话,囡囡在一旁的榻上玩,而枇杷却在母亲身侧立着,不快之色立即溢于言表,沉下脸上前拉她道:“平常一家人在一起,哪有那么些规矩,为什么要站着!”
梅夫人刚有些意气风发,却见儿子进来,心立即就慌了,“不是说你们积了不少事情要急着赶出来,晚上不回来了吗?”不待儿子回答又赶紧笑道:“我哪里是讲什么规矩,只是我们娘三个在一起说话,十六娘说起曲家规矩最严,平日端茶布菜,样样都不容易,最难的是整日侍立,我们才说要枇杷试一试,她自己也愿意的。”
“淳哥儿,真是枇杷自己答应的,不信你去问她。”十六娘辩解了又撇嘴轻声道:“就没见这么护媳妇的。”
对于这样的解释,王淳根本没有相信,枇杷若不是被母亲和十六娘用话逼着好端端地怎么会不坐着呢,因刚去拉枇杷并没有拉动,手下便加了点力气,“曲家是曲家,我们家是我们家,我从小就跟在祖母身旁,可没见她老人家让娘侍立过。枇杷,你过来到我身边坐。”
不料枇杷还是纹丝不动,却向王淳笑道:“你只管自己坐下,我正在站桩。”
王淳进来便以为枇杷受了委屈,来不及细看,现听她一说方发现枇杷果然将身子蹲下去一些,只是宽大的裙子将她的身形完全挡住了,整个人稳如磐石,无怪自己拉不动。便奇道:“怎么这时候站桩?”
枇杷笑嘻嘻地道:“我一边听娘的教导,一边站桩,不正是一举二得吗?”
梅夫人与十六娘方才明白,在她们看来非常难熬的侍立其实对枇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原本自以为得意地为难枇杷,反倒被她利用起来练功,不禁也奇怪,“你若是一直站着,竟不累吗?”
枇杷一笑,“练好下盘功夫是习武的基础,与站桩、单足立相比,寻常站着算什么,站上几天都不会累。”
正这时,外面送进来几个食盒,“夫人要的这几样东西,厨房原来没做过,试着弄了出来,也不知是否可意。”
梅夫人一听,脸上又添了几分不自在,“现在还不饿,拿下去吧。”
王淳却不能让她蒙混过关,摆手道:”拿出来我看看。”
早有人打开食盒,将一碟鸽子蛋,一碟炸肉圆、一碟油爆蚕豆,一碟琥珀榛仁,外加一碗糯米汤圆摆在案上,又在一旁放了几只小碗并汤匙,一双乌木镶金的四楞筷子。
这几道吃食真是不伦不类,正餐不是正餐,点心又不是点心,味道也很难说怎么样,唯一的特点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圆滚滚滑溜溜的,用筷子很难夹起,特别是沉重的乌木镶金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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