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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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了,就随我一起去后山看看吧!”江少陵竟生生打断了陈叔的话,接过沈慈手中的白菊花,并牵起了她的手。

沈慈只觉得江先生不是一般的反复无常。

那位陈叔怎么说也是长辈,江少陵前一秒还对人家礼貌亲和,后一秒却翻脸不认人,这变脸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

沈慈回头望了一眼陈叔,对方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显然是搞不清楚眼前状况,完全是懵了。

换成她,她也懵。

“离开的时候,你忘了跟陈叔打招呼。”沈慈提醒江少陵,也许他是贵人多忘事。

江少陵不理会她的话,沉着声音问:“你在跟谁说话?”

“你。”她跟他已经对谈了好几句,现在才问她是在跟谁说话,发哪门子的疯?明白了,有个成语好像叫:秋后算账。

那人冷笑一声,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寒气:“我不叫‘你’,我叫‘江先生’。”

他在讽刺她,沈慈听出来了。想来那日她在江水墅说的话,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怒气未消。他语气虽冲,沈慈却不生气,反倒是有些想笑,他既然这么气她,干嘛还要牵着她走路?

沈慈任他牵着走,不再说话。

这日阳光很温暖,村里道路曲折,却仿佛被阳光赐予了星星点点的幸福。而他和她牵手走路,仿佛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出了村庄,是一片偌大的杏花林,两人舍水泥大道,选了一条节省时间的田梗小道。他们在田梗上走得并不快,沿途杏花香气扑鼻,不仅清新,而且温润。

也许,温润的是他和她已经开始发热、发烫的手心。

沈慈这才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一直冷着脸的某人,自从握住她的手之后,不管是上坡,还是下坡,手指力道竟是一如最初,没有紧一分,同样也没有松一毫。

如此死板的牵手,触动了沈慈的心绪,她忽然觉得如果再不松手,她的手心怕是要烧起来。

沈慈故意放慢步伐,江少陵不察,拉着她走时,沈慈脚步在田梗上“不小心”绊了一下。

江少陵停下脚步,转脸看着她,虽没说话,但蹙起的眉却说明了一切,他在责备她走路不小心。

“你别拽我。”沈慈歪曲真相,为了表明自己的不悦,甚至还挣了挣自己的手,谁知两人的手就像是被万能胶粘在了一起。沈慈不信这个邪,又使劲挣了挣,然后她放弃了。

“这叫拽?”江少陵尾音上扬,他在道完这句话之后,手臂忽然用力,沈慈措手不及竟直接栽到了他的怀里,沈慈还没站稳,那人竟又退后一步,害得沈慈差点跌趴在地。

那人单手拿着白菊花,冷冰冰地说:“这才叫拽。”

沈慈微笑点头,他说得对,这才叫“拽”。为了感谢江少陵,她还对着江少陵弯腰抱拳做了一个揖。

江少陵视若无睹,冷着脸往前走,沈慈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沿途春风送来了她的呢喃自语声:“佛陀箴言: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才叫威猛大丈夫。我是大丈夫,我是大丈夫......”

沈慈不曾知道,前方男子听了她的话,冷峻的眉眼轮廓竟有了柔和的迹象。沿途杏花偶然窥探,霎时触动芳心,在微风吹拂下害羞地低下了头。

江少陵出生于S市。他的父亲江源曾在23岁时贷款创业,25岁就赚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就是这一年,江源出差外地,在一次酒会上结识了余露。后来两人结婚,再后来江少陵出生......

江少陵童年时期,家境很好,父母感情也很稳定。

江少陵四岁时,江源因为经营不善,公司宣布破产。伴随着事业失败,余露每日因为钱和江源争吵不断,如此又过了两年,余露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和江源离婚当天跟一位有钱人去了福建。曾有一度江源很堕落,时常顾不上江少陵,江爷爷在恨铁不成钢地扇了江源一巴掌之后,带着江少陵回到了杏花村。

一年后,江源振作起来,决定从零开始重新来过。江源替人做事那三年认识了一位S市女子,江源虽没和她结婚,却带她回杏花村见过江爷爷和江少陵,江爷爷看了很开心,私底下对江少陵说:“这个姑娘好,手头勤快,人也善良,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人。”

江少陵坐在门槛上不说话,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天母亲对他说:“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他等到了第二天清晨,没有等回来母亲,却等回了烂醉如泥的父亲…

1993年,江少陵10岁。江源经常陪上司外出应酬,有一段时间他的血压特别高。有一次江源乘车回杏花村看望江少陵,吃饭的时候江源胃痛,江少陵嘴拙,父子分开这几年,不知不觉间早已生疏了父子亲情。

那天下午江源离开,江少陵跟在后面送他,父子一路无话。后来江源让江少陵回去,但江源走了几步,却发现江少陵还站在村口看着他。

江源返身回去,正想问儿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却听儿子开口说:“爸爸,胃痛不是小事,你抽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

那一刻,江源站在村口竟是潸然泪下。他弯腰抱着江少陵:“少陵,等爸爸再多赚一些钱,就接你回家。”

谁能想到,那次分别竟铸就了父子之间的生死永隔。江源甚至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检查身体,就因外地出差喝酒过量,当夜死在了入宿宾馆里。

几天后,江少陵在杏花村等来了父亲的尸体,江爷爷受不了打击,没过多久就一病不起。

江家天塌了,就在杏花村村民忧心江家未来命运时,有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江家。

她叫苏瑾瑜,江源生前与她交往了两年多;江源死后,她放弃了S市公务员工作,而是提着行李,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杏花村。

江爷爷为了她好,也曾尝试着赶她离开,但她铁了心的要留在江家,谁劝也没用,包括她的父母和兄长。

1993年隆冬,苏家成员先后乘坐两辆车抵达杏花村,他们一进江家院子差点没哭出来,苏家父母不忍女儿受苦,当着苏瑾瑜的面跪在江爷爷床边,求他们放过苏瑾瑜。

那天,江爷爷躺在床上默默流泪,苏瑾瑜也跟着失声痛哭。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伤透了父母的心,但江源父亲需要她照顾,江源儿子还年幼,她和江源相爱一场,怎么能置之不理?

苏家上下劝说无效,苏瑾瑜父母离开前撂了一句狠话给女儿:“今年春节,你如果不回家,我们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人散了,院子里空了,江爷爷抹着眼泪劝苏瑾瑜:“闺女,我儿子已经走了,你还很年轻,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实在没必要这么糟蹋自己,我只托你一件事,今后帮我遇一户好人家,最起码少陵也有口饭吃。”

那是一个秋日黄昏,苏瑾瑜跪在江爷爷床头泪流满面,她说:“老爷子,我已经跟家里人闹翻了,您如果再赶我走,我就只能追随江源一起去了。”

她说:“我虽然没有嫁给江源,但在我心里,我早已认定是他的妻子。老爷子,你病了,我替江源给您养老送终;少陵没有父母,以后我就是他父母,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给少陵一个家。”

江少陵放学回家看到这一幕,倔强如他,但那一刻眼睛却湿了。

1996年春末,江爷爷去世。苏瑾瑜将江爷爷和江奶奶合葬在一起,旁边则是葬着江源,她那天对江少陵说:“少陵,等我以后走了,不管我在哪儿,你一定要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娶我,死了我一定要逼着他把我给娶了。”

为了这番话,江少陵和苏瑾瑜冷战了半个多月。后来,苏瑾瑜再也不敢说这番话了,她知道,这个孩子虽然冷面冷心,但早已视她如家人,他听不得她说这样的话。

这一年盛夏,江少陵以优异的成绩被市重点高中录取,苏瑾瑜带着江少陵正式离开杏花村,一起回到了S市。

江家多年不曾住人,苏瑾瑜那天收拾江源房间,躲在屋子里良久都没有出来。江少陵在房间外站了一会儿,随后回到了自己儿时房间,他从床底下扒出一只布满灰尘的箱子,那里面曾经一度装满了他和母亲的回忆,但那天他把他的儿时回忆扔在了垃圾桶旁边。

2010年,江少陵已在纽约市扎了根,他亲自把苏瑾瑜接到了江水墅,苏瑾瑜住了一个多月,就因水土不服,再次回到了S市。

苏瑾瑜说:“少陵,我生来就不是享福的命,况且我也不能离你爸爸太远。”

江少陵就此作罢,好在他一直有安排人照顾苏瑾瑜日常起居,他得空也会飞回来看望她,所以由着她性子,倒也不打紧。

2014年春节期间,江少陵正准备动身回国探望苏瑾瑜,谁曾想一通跨国电话宛如晴天霹雳,惊得江少陵头脑发懵,险些方寸大乱。

那天苏瑾瑜陪家政阿姨外出买菜,回到家中和家政阿姨择菜聊天不过片刻,苏瑾瑜忽感不适。家政阿姨扶苏瑾瑜回卧室躺好,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随后致电江少陵,希望他能尽快回来。

国内时间2014年2月4日,苏瑾瑜罹患突发性心肌梗塞,虽然第一时间送往医院,却最终因为抢救无效,最终死在了半路上。

江少陵登机前接到国内来电,家政阿姨哭着告诉江少陵,苏瑾瑜走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痛苦。

喧闹机场,周遭人来人往,江少陵抿着唇,他狠狠地握着手机一言不发,眼睛却红了。

人死如灯灭,三天火化,七天下葬。国内2月7日,苏瑾瑜在S市火化,这些年江少陵给了苏家太多恩惠,江少陵要带苏瑾瑜骨灰回杏花村,苏家上下竟没一个人敢吭声。

2月10日,也就是明天,苏瑾瑜将会和江源正式合葬在一起。

这天是2014年2月9日,沈慈尚未抵达后山,就看到了一座公园式豪华大坟,占地甚广,大理石围墙上处处可见精致雕花,耗资巨大,沈慈初步估计,至少也在千万人民币以上。

沈慈走进大门,公园正中间伫立着两座豪华墓所,分别是江爷爷和江奶奶的合葬墓穴,以及江父单穴墓。

公园里还有两个人,江少陵和沈慈出现的时候,他们正各自点着一支烟,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说着话。

江少陵把花递给沈慈,也不同她说些什么,就径直朝那两人走去。

沈慈站在公园大坟里喝了一会儿西北风,见江少陵根本就没空搭理她,再看看伫立在面前的两处墓穴,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失算。

她应该买两束白菊花才对,只有一束不够分啊!

再说江少陵,他虽和两位村民讲述着明天挖坟注意事项,却一直留心沈慈这边的动静。

不远处,沈慈盘腿坐在两座墓穴中间,先是解开了白菊花束带,紧接着她便认真专注地分起了白菊花。江父一枝白菊花,江爷爷和江奶奶合起来两枝白菊花,江父再一枝白菊花,江爷爷和江奶奶合起来再两枝白菊花......

江少陵头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在身,被风给吹得…

等江少陵打发走那两位村民,沈慈已经把分好的白菊花分别放在了两座墓碑前。当时已经临近中午,郑睿和陆离赶到这里时,只怪大坟里阴风太大,以至于两人都有些风中凌乱。

那个天才奇葩正对着江爷爷和江奶奶的合葬墓先出右脚,磕头时手心朝上,一共做了两次四跪十二拜。

他们江先生站在一旁,估计是头疼的厉害,否则也不会手指用力地掐着太阳穴。

郑睿可算是看得瞠目结舌,压低声音问陆离:“你家主子行得是宫礼吧?她这是在觐见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陆离没吭声,吭声的那个人是看不下去的江少陵:“行了,磕三个头意思意思,也该下山了。”

那哪行?

沈慈跪拜之余对江少陵说:“也不能太意思了,遇丧事叩头,真正的大礼是四跪十二拜,我还没给江爸爸行跪拜礼呢!”

郑睿再一次瞠目结舌,还有这说法?天才奇葩每天都看的是什么书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句“江爸爸”传进江少陵耳中,不仅令他缓和了脸色,就连头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不疼是错觉。江少陵在山上吹了风,下山途中头晕眼花,沈慈跟在他身后,不知在想什么,竟也是一路无话。

江少陵这次回国很低调,数名保镖留守S市,两日前只带郑睿随行回到了杏花村。江家院落不大,再加上常年无人居住,破败程度可想而知。郑睿虽然找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江家老宅,购置了一些新床褥和生活用品,却也只能勉强住人,若想住的舒适,有钱在手,倒也不是难事,但江先生没有任何指示,郑睿就只能按兵不动。

这天中午,郑睿走在前方推开院门,沈慈正要进去,却被江少陵握住了手腕,沈慈闪了一下神,他的手很烫。

他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沈慈原以为他势必要同她说些什么,但他面色冷漠,握着她的手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率先走了进去。

沈慈站在院门外,看着院落中男子的背影,心口却不再有疼痛,只有淡淡的愁绪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阳光下,男子背影孤傲,置身于萧条的院落中,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屋早已在南方天气侵蚀下长满了青苔,外墙更是布满了爬山虎,院子里已是如此简陋,屋内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刚才出现那样的举动,郑睿和陆离均是看的一头雾水,唯有她领悟到了他的尊严强撑。他不允许她走进他的童年院落挑三拣四;不允许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不允许她嫌弃他从小生活的故居......

只要那个人是她,他就不允许。

她一直以为她从未了解过他,原来不是她不了解,而是她不肯直视她了解他这个事实。

有人曾说过:念旧的人,总是活得像个拾荒者。江少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2012年,她和江少陵婚事敲定不久,江少陵感恩出生地,耗费巨资将杏花村焕然一新。

他派人修建公园式豪华墓的同时,另派了一拨人为村里十几户村民免费盖起了别墅,甚至承包了后期别墅装修和家具费用,杏花村村民谈起江少陵无不感激,周围村落谈及杏花村村民无不艳羡。

当然,也有人不解:“江少陵有那么多钱,他能为你们杏花村户户盖别墅,为什么独独留着江家老宅不动工?那么破,他以后返村,江家还能住人吗?”

杏花村村民默契不语,那是因为江少陵念旧。

房子再破、再旧,毕竟也是他从小生活的故居。留着是回忆,一旦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少陵这次回来,全村人都邀请他去各自家里住,但他却栖身在了江家老宅…

他能吃苦,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沈慈低头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自己,还是在笑他轻看了她。

苏瑾瑜的遗像和骨灰盒摆放在客堂桌案正中间,另外客堂里还摆放着一口小棺材,沈慈走过去的时候,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填满了衣物。也是,中国民俗:忌空棺装已亡人。

沈慈双手扒着棺木朝里看,良久都没有动静。郑睿早已点了香,总不能一直站着,正要上前,却被陆离一把拦住,郑睿疑惑不解间,就听陆离轻声唤了一声“太太”,对着沈慈的背影说:“香已经点好了。”

沈慈终于有了动静,脸往右手臂衣服上蹭了蹭,郑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怪陆离刚才不让他过去。

这日,沈慈眼睛很红,跪在地上拜祭苏瑾瑜时,开口问郑睿:“你家先生呢?”

江少陵和郑睿抵达杏花村之后,就一直没有开火,一日三餐都是在村民家里吃的。正是中午吃饭时间,郑睿喊陆离一起去村民家端饭吃,沈慈坐在客堂门槛上唤停陆离,不让他过去。

沈慈看着郑睿,语气颇淡:“你家江先生回村,村民热情,负责江先生一日三餐是邻里情深,你跟着江先生蹭饭吃尚且还说得过去,如今再捎带上我和陆离,你觉得合适吗?”

“要不我多付一些伙食费?”郑睿听出来了,江太太这是在间接斥责他厚脸皮,一时间难免有些小尴尬。

沈慈嘴角开始有了笑意:“你跟着江先生一起回来,如果仅为了几顿饭就拿钱给村民,你觉得村民会接受吗?但如果他们不接受,一日三餐招待你和江先生,餐桌上总要有鱼有肉吧!那么问题来了,买鱼买肉的钱,又是谁出的呢?”

村民出的。

两年前江先生帮他们盖别墅,他们收了那么大的恩惠,如今让村民管几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句话,郑睿不敢说,因为坐在门槛上那个妖女是沈慈,也是江太太。郑睿看着沈慈很为难:“那您说怎么办?”

沈慈笑意加深:“饿着吧,饿个几天死不了人。”

客堂门口,女子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郑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郑睿——”

正在郑睿喷火间,只听江少陵在主屋卧室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因为感冒,声音很沙哑。

在主屋卧室休息的江少陵应是早已将外面“言语厮杀”尽收耳底,否则郑睿也不会“面圣”完,走出来对沈慈说:“太太,我需要借用一下陆离。明天会有宾客前来吊唁,江先生让我到镇上购买一些食材,另外还要再安排几位厨师回村帮忙,我一个人不行,需要帮手。”

宾客?苏家成员吗?

沈慈很好说话,撑着脸看着陆离:“陆离,你去吧!记得给我多买一些水果回来。”

郑睿保持微笑,闭合的牙齿却是微微用力。他们来杏花村是为了下葬苏瑾瑜,家有丧事,但沈大小姐伤心却不过一瞬,竟然还有心思惦记吃食水果,如此理直气壮,甚至不屑做做样子,实在是可气。

这边郑睿还在愤愤不平,那边陆离还没离开却已记挂起了沈慈午餐,询问她中午怎么吃饭?

沈慈先是看了一眼郑睿,随后将目光落在陆离脸上,出口话语不是一般的没心没肺:“你们江先生不是病着吗?估计中午也没什么胃口,等一下我去村民家把他那碗饭端过来,中午这顿饭也就凑合凑合解决了。”

闻言,郑睿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个不停,此女果真歹毒至极,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她都能大言不惭地说出口,他家江先生是病人,她竟跟一个病人抢饭吃,她好意思吗?

别人或许不好意思,但沈慈......很难说。

郑睿决定先下手为强:“太太,杏花村道路复杂,如果没有人给您指路,我怕您找不到那户村民住在哪里。要不这样,我先帮江先生把午餐端过来,然后我和陆离再开车去镇上?”

沈慈笑了笑,不作声。这位郑姓小伙子倒是忠心护主。她抬手示意陆离近前,也不知道她压低声音对陆离说了些什么话,只知道片刻后陆离直起身,看着郑睿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院外,郑睿微微皱眉:“太太刚才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陆离沉默。

沈慈对他说:“鱼生火,肉生痰。你随郑睿一起过去,饮食不宜太油腻,如果午餐食物清淡,易消化,倒是可以盛一碗过来。”

负责江少陵和郑睿一日三餐的,是一户孙姓村民,男主人孙叔和江父是儿时玩伴,日前江少陵回来,孙叔一家很是热情。

这天中午,孙婶得知江少陵身体不舒服,专门下了一碗素面,又烧了一瓶热水让郑睿和陆离带到江家。

郑睿离开前把一袋感冒药交给了沈慈:“太太,等江先生吃完午饭,还请您叮嘱他把药给吃了。”

郑睿刻意加重“江先生吃完午饭”七个字,奈何沈慈坐在门槛上,斜倚着门框似是睡着了。郑睿犹豫了一下,把药放在她身旁,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再看沈慈,见她并没有理会那包药的意思,郑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所托非人,他和陆离还是快去快回比较好…

春日阳光很暖,沈慈睁开眼睛静静地坐着,眼睛被明晃晃的阳光暖得很温热。中午时光很安静,连带院里院外也是安静无比,郑睿端饭进去到离开,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了五分钟,主屋卧室却没有任何动静,她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指,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主屋简陋,尚且还算干净,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组衣柜、一张称不上是书桌的书桌装满了整个空间。沈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床沿坐下,那碗面放在床头柜上,他没动。

他在睡觉,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皱的他,应是好几天都不曾好好地睡过一次觉,疲惫,消瘦…

沈慈今年27岁,游历过很多国家,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异国帅哥,但江少陵却是她见过长相最完美的男人,就连中美混血出身的林宣也不是其对手。

这里是杏花村,林宣在纽约,躺在她面前的是江少陵。她很清楚,苏瑾瑜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虽不动声色,虽万千喜悲藏匿心中,但内心怕是早已泥泞成灾。

她说不出劝慰他的话,这些年她在纽约市喜悲锐减,早已遗忘了该以怎样的方式和一个叫江少陵的男子正常共处。

煮好的面放任不吃,容易坨在一起,沈慈拿起筷子刚搅拌了两下,就听本应熟睡的他忽然开口说:“饿的话,你把面给吃了。”

沈慈手头动作一僵,床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离得近了,沈慈方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不饿。”沈慈把筷子放在碗沿上。她刚才搅拌素面,是顾及他起床吃面时口感不好,跟自身饿不饿没关系,但他显然是误解了她的举动。

沈慈不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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