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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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旦这日,天还没亮程始就和程止去参加大朝会了,回来时两兄弟都冻的脸色发紫,原来只有两千石及以上的公卿大夫才能入殿朝贺,像程始这样才一千石只能站在殿阶上,至于程止这样才几百石的更只能站到中庭遥贺——把程母心疼的险些想叫幼子辞官了。

程始故意说笑来安慰女眷们:“亏得我们兄弟官秩低,朝贺完就打发了,万兄这会儿还等着赐皇上食酒呢。”又转头对桑氏道,“我看见你兄长了。听说陛下采纳了皇甫先生的谏言,以后要在每年正旦朝贺百僚毕会之后召人讲论经学。我看子怀兄领着一帮儒生呢,也不知他回白鹿山之前有没有空来家里一聚。”

“皇甫仪?他,他不是还在……”程止反应过来,不等他往下说,桑氏赶紧拧了他一把,笑着对程始道,“自是要来的。我本想叫兄长住到家里来,谁知陛下不肯放人,一股脑都箍到论经台去了。”一边瞪丈夫一眼,程止只好讪讪的闭嘴。

这时,萧夫人招呼大家进去开始正旦仪式。

古代的正旦更多是一种仪式性活动,敬告神灵求保佑,祭奠祖先继续求保佑,然后就是看看驱傩舞,听听外面锣鼓响亮在驱赶邪秽,再宰些牲口来搞搞迷信活动,最后自然是必不可免的家庭盛宴。程家众人不分男女,按老少而置座,依次向程母敬献椒柏酒,然后一齐举觞向老妇祝贺长寿康健。

程家三兄弟想到不久后就又要手足分离,各奔前程,便聚到程母席前你来我往的敬酒,逗的程母哈哈大笑。萧夫人辛苦多日,被桑氏劝的多饮了些,映的面颊绯红娇艳,心中高兴,便指着这儿道‘这是姎姎布置的’,又指着那儿道‘那是姎姎安排的’,引的家宴上众人齐夸程姎贤良聪慧。

旁人就罢了,程咏素来心细,察觉有异,待宴罢后急步赶至萧夫人跟前,拱手问‘阿母为何只教姎姎这些,却不教嫋嫋’。

萧夫人面色如常,笑道:“嫋嫋连字都不识得几个,是能看懂族谱还是能朗读花册?何况做事之前先明理,好歹先读几卷圣贤书罢。凡事不能一蹴而就,须得循序渐进。”

程咏至孝,虽依然隐隐觉得不妥,却不好多问了,只是心中更加怜惜幼妹童年坎坷,不能如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公子一般受到应有的教养。

想了半天,他将自己用了多年的那张麒麟四首紫檀漆纹书案收拾出来——这还是他十一岁那年读书小成夫子赠与他的,吩咐随从清理一下捆好了明日给少商送去,算是给幼妹的新年礼物,鼓励她好好读书识字。自己先用旧书案应付应付,回头再找人打造一张新的。

手足情意如此拳拳,哪怕是少商这样的小没良心也是动容的,她知道古代读书人,别说多年用惯的书案了,哪怕一笔一砚一片书简都是不许别人轻易动的。

不过少商也想不到,自己和萧夫人的第一场大型口头斗殴居然就是因为这张书案。

第18章

正旦次日,诸事皆宜,包括吵架。

事发之时,少商正在写字。她写一撇看看字帖,画一捺再看看字帖,累的额头隐隐冒汗。这些日子她已察觉出这些文字似乎还更接近于象形文字,每个字都好像一副小小的简笔画。‘水’就是弯弯曲曲的几条线,好像水流,‘河’就是水旁边有屋舍山林,‘吃’就是唇喉形状的线条前有一个小碗在往里凑。

她放下笔,翻翻案旁的木简片,这是前几日程颂从坊间给她带来的民间趣味故事,每片宽约三寸长四五寸,面上不甚平整,边上还有小毛刺——坊间平民用的自然不如府内的竹简打磨光滑。谁知少商却越看越喜欢,因为这上面的字她几乎认识95%以上。

以及,她心里有点数了。

诸如字帖,典籍,族谱,甚至士人大夫儒生之间,大多还用着前一种图画般的文字;但在民间流传甚至小吏办事时,后一种她熟悉的字体已经大大流行开了。而这种字体,哪怕相隔数个时空,估计全国人民都能自动转换无碍。不过,她还是得认真学习前一种文字的,毕竟阅读相关资料文献用得着。

少商叹口气,提起笔继续在竹简上描着,一旁的阿苎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同时在火炉旁一片一片烤着竹简。这时代通用的书写载体有布匹,丝帛,锦缎,甚至铜器,不过最常见的还是木竹类。萧夫人持家勤俭,不许儿女铺张浪费,是以少商练字用的木片竹简都是写了洗掉,然后晾干烤好,再用麻绳穿起来继续用。为了清洗方便,练字用的墨汁都是烟灰树脂掺了糠浆制成,自然不够黑亮芬芳,于是少商愈加宝贝程咏送给她的那块松烟墨了。

萧夫人是那种只问绩效不问工时的BOSS,所以那种‘你知道她有多努力吗’这种辩解纯属笑话。

这日程始早起,在萧夫人新布置好的前庭校场挥完一百遍大刀后将尚在酣睡的两个弟弟从温暖的床榻里拖出来,言道一起去寻桑氏兄长桑宇‘叙旧’。程承一听就用冷水抹脸出来了,程止却怏怏不愿——他这些年常能见到内兄,哪里有旧可叙,何况他今日原想给妻子画现下都城最流行的眉毛的。被程始一瞪眼后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兴冲冲的次兄只好随行。

程母宿醉未醒,不过就算醒来大概也要昏沉一整日。萧夫人领着程姎在给奴仆布置今日之事——原本当家主妇并非事必躬亲,她为特意教导程姎故为之。

桑氏亲自做了几个小食,将自己的三个小儿女以及筑讴二童拢在一处,闲闲的给小朋友们讲小故事,并引他们一道做做游戏背背儿歌。

另一边,程咏想去拜访自己夫子的同门,程颂却道那些儒生一定还没给皇帝放出来,不如去找万伯父讨些酒喝,两兄弟争执不下,于是把三弟捉来卜卦,程少宫刚拿出龟壳卜钱,未等掐指算出方位,就有侍婢来报‘萧夫人传三位公子去女君的正堂’。三兄弟都傻了。

程颂叹气:“你俩又做错何事了?”

程颂大怒:“早知道算啥卦呀,今日不论去哪里都比待在家里强!”

程少宫对身旁的随从道:“快去请三叔母也过去。”昨日正旦才过,萧夫人就又要训人,显然不是小事,把和气的三叔母找来比较安全。

他们兄弟所居之处离萧夫人的九骓堂最远,是以最后才到,远远走近厅堂,透过宽大的门廊,只见萧夫人高居上首正中,身旁一左一右端坐着早到的桑氏和忧心忡忡的青苁夫人,程姎低着头,与傅母低头跪坐在左侧,比较奇妙的是少商,她居然独自一人跪坐正下首正中位置——难道今天的主角不是他们兄弟?

不等进门,只听萧夫人正在怒气冲冲的质问少商:“……你做的好事!原本以为你只是不学无术,没想到还心胸狭窄,贪图旁人东西!”

少商是真摸不着头脑:“阿母不妨明言,今日我自晨起,一直习字至今,连房门都未出一步,能做什么?”

桑氏微笑道:“是呀,我也不知出了何事。本想请您尝尝我做的糖饵,却不想……”她肚里大骂程少宫,传话也不说明白,害她懵了半响。

萧夫人质问少商:“你怎可抢夺你堂姊之物?”然后转头对桑氏道,“你不知道,今日我与姎姎说完庶务,她请我去她居处歇息,谁知正看见这孽障的仆众在姎姎处打闹伤人,要把一张紫檀书案抢去!”

门外的程咏和门内的少商一起吃惊——书案?!

正说着,青苁夫人的侍婢已从后堂领了五六个鼻青脸肿的仆众领上堂来,当前一个正是莲房,只见她妆也花了,头发也乱,衣襟还被撕破一块,满脸鼻涕眼泪。

少商失笑道:“我今早不过叫你将长兄赠我的书案扛回来,还拨了些人手给你,怎么弄成这样,你这是去打劫钱铺了么?”

桑氏饶有兴味的看着她,萧夫人发起怒没几个人能扛的,这小小女孩倒镇定。

萧夫人听了这话,吃惊道:“那是子肃赠你的书案?”

不等少商张嘴,程姎身旁的傅母已出言道:“兴许长公子是赠了四娘子一张书案,可那张紫檀书案不见得是吧。”莲房急哭道:“就是那张书案,就是就是!”

那傅母微笑道:“既是长公子赠与四娘子的,怎么到了我们女公子处?这也不顺路呀。”一旁的程姎急的小脸通红,轻声道:“傅母别说了,别说了。”

莲房急道:“是菖蒲叫我搬过去的!”

那傅母瞪眼道:“胡说八道!菖蒲适才叫你们打在头上,晕过去至今未醒,你就把这罪名栽到她头上了?”

少商看莲房也被打的不轻,左眼红肿,脸颊高高肿起,说话都口齿不轻了,便笑道:“这还不简单,让堂姊看看那书案是不是自己的,不就清楚了?”

那傅母眼珠一转,笑道:“四娘子不知。我们从葛家出来时,那边给置办了好些物件,许多连我们女公子都不认得呢。”

门外的程咏再不能忍耐,大声道:“那就搬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我的书案,我总还认识的!”一边大步踏入厅堂。

那傅母大吃一惊,实没料到内宅小姊妹的争执,萧夫人居然把三个儿子也叫来了。她却不知,萧夫人从前就习惯训斥一个儿子时把另几个也捉来一道旁听,同样的错误一人犯过其他人也不许再犯,收效甚好。萧夫人此时已收了怒气,挥手叫儿子们在右侧依序坐下。

程咏一坐下,立刻拱手道:“阿母,我的确赠了一张书案给嫋嫋,就是上官夫子送给儿子那张紫檀木雕有麒麟首的,您也见过。不如将那书案搬来一看,就知是非曲折了。”

萧夫人神色有些犹疑,青苁夫人略一凝思,起身悄然出去。

那傅母看情形不对,忙笑道:“有麒麟首的?哎哟哟,奴婢真是该死了,适才慌乱,没仔细看,若是雕有麒麟首,那当是长公子的无疑。可又为何到了我们那儿呢?莫不是……”她眼睛一瞟莲房,“莫不是这贱婢故意扛着书案去向我家女公子炫耀的?”

程咏心道这傅母好生奸猾。

莲房哭着道:“没有没有!就是菖蒲叫我搬过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自作主张!奴婢存了招摇之心,谁知遭人诓骗!”

程咏冷冷道:“是炫耀还是诓骗,把那叫菖蒲的婢子叫一问便知。”

那傅母赔笑道:“长公子,菖蒲如今晕了还没醒过来……”

程颂已是大怒,叫道:“一个小小贱婢,倒碰不得了!用水泼,用火烧,剁她两根指头,看她还晕不晕!”

萧夫人拍案骂道:“你叫嚷什么,是叫给我听的么?”嘴上骂的虽凶,可她心中已然知道此事有内情了,瞥了一眼跪坐在左下首惴惴不安的程姎,她心生怜惜,想着可不能叫这老实孩子受了委屈。

这时青苁夫人回来了,身后还拎着一个衣襟濡湿的婢女,正是菖蒲。

虽名叫菖蒲,这婢女倒生了一副敦敦的模样,满脸的厚道呆愣,反倒莲房生的清秀聪明,谁知却被扮猪吃了老虎。菖蒲扑通一声跪下,连忙和盘托出,加上莲房在旁插嘴,众人总算补齐了内容——

原来今日一早,莲房指挥着四五个健婢去前院公子居住处扛书案,在回来的半道上遇到菖蒲,莲房爱说,菖蒲爱问,前者有心卖弄自家女公子受宠,后者便满脸讨好道‘我家女公子最近也想打一张新书案,不知能否叫她看看样式’,莲房被捧的飘飘然,于是就入殻了。

等到了程姎居处后却不见正主,莲房当时就想回去了,谁知菖蒲叫了十几个婢女将他们团团围住,笑言‘不如将桌子先留下,待我们女公子看了后再给你们送回去’,莲房如何能肯答应,于是一言不合两边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桌椅案几七翻八倒,狗血满地,刚好叫萧夫人看了个正着。

“如此说来,不是嫋嫋要抢姎姎之物,而是姎姎要抢嫋嫋之物?”程少宫冷冷道。

萧夫人立刻道:“你攀扯什么!”

程姎涕泪道:“都是我的不是,缘故竟是这样,我实是不知。给兄长们和少商赔罪了。”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给众人行礼拜头。

萧夫人道:“你从今晨就和我在一处,与你何关?”

程颂忿忿道:“那嫋嫋也从今晨一直在习字,阿母为何……”话还没说,就被程咏一把按住,以目示意闭嘴。

萧夫人闷了半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两处的婢子都有错,都是自作主张!菖蒲,姎姎要不要这书案她自有主意,要你自作主张?!莲房,嫋嫋叫你搬桌子就搬桌子,东跑西逛做什么!如今这番风波都是你引出来的,正该好好处罚!”

那傅母机警的很,连忙出来磕头道:“女君说的是,都是我们管教不严,回去后好好教导。”还扯了程姎一下,程姎连忙道:“伯母见谅,是我没有管好她们……”

萧夫人温言安慰了几句,程姎连哭带赔罪,眼见气氛逐渐和谐,一切不快都可以抹过;萧夫人又去看女儿,只见少商低头跪坐在中央,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夫人心中不悦,冷哼一声。程家三兄弟赶紧向幼妹示意,叫她也也哭两声说些场面话——可惜,低头的人是看不见眼色的。程少宫急了,低低叫了一声‘少商’!

少商这才如梦初醒,抬头茫然看看众人。其实众人不知,她刚才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

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是像程姎一样哭泣求饶自陈过错,将一切就此抹去,让萧夫人满意,还是绝不低头,一定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呢?

她选择第三条路。公道有毛线用,不如捞些实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萧夫人是那种自持公正的人,她关注的不是血源,而是教养,少商是卑劣的葛氏养大的,程姎是高尚的葛舅母养大的,所以她自然而然认为前者品性有问题,要好好纠正,后者可信可亲。

当然,也有葛舅母之前的交情的缘故。。

第19章

“阿母,女儿有话要说。”少商难得正色肃穆。程少宫没来由的心头一跳,直觉告诉他,让这孪生妹妹张嘴是要出大事的。

萧夫人道:“说吧。”

少商心中一笑,微微侧过身子,道:“莲房,你过来。你可知你错在哪儿?”

莲房连滚带爬的过来,哭道:“……是,是奴婢自作主张……”

“其实吧,我挺喜欢自作主张的。”少商笑道,堂内众人目瞪口呆。萧夫人心中生厌,她生平最不喜这种油腔滑调。

“自作主张,要看自作了什么主张。那些只会听一句做一句的,岂不是木头了。”少商悠悠的说下去,照她那个时代的说法,这叫主观能动性。不过莲房已经听傻了。

“譬如说,我让你去东市买豆豉酱……”

程少宫忍不住:“东市不卖豆豉酱。”

“少宫!”

“少宫住嘴!”

——萧夫人和程咏齐齐呵斥!桑氏想笑,努力忍住。

少商不理他们,笑笑继续道:“譬如我叫你去买豆豉酱,哪些事你可以自作主张呢——走哪条路,去哪个铺子,买你认为成色好的酱豉,甚至如三公子所言,你发现东市没有豆豉酱,难道就空着罐子回来给我。这可不成,你得另找地方买。这些你都可以自作主张。那什么不可以自作主张呢?买不到酱,你不可以拿醯来搪塞我,你不可以把我的酱倒半瓶给旁人,更不能决定我需不需要买豆豉酱。你明白吗?”按她那时代的说法,这叫发挥主观能动性。

莲房呆半天后才反应过来,眼含泪花大声道:“奴婢以后一定好好买豆豉酱……啊不,是服侍女公子,好好服侍女公子……!”

桑氏双袖拱面掩笑,低低闷笑。萧夫人抽着嘴角,强忍不悦;青苁夫人努力将嘴角压平,跪坐在萧夫人背后替她顺气。

程姎也傻了,满脑子都是‘豆豉酱’在打转,至今都没怎么明白少商的话;菖蒲继续低头装傻,那傅母却已经面色不大好看了;对面的程咏三兄弟却有了些笑意。

莲房心中感激,脑门在地板上磕出‘坑坑’之声,少商赶紧制止她,拍她肩笑道:“我喜欢聪明人。不过,你要学会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不该聪明。回头你自己去青姨母处领罚。我没罚过人,也不知该怎么罚才合适。”

初中没毕业的小女生,历练还不够哪。少商挥手示意她退下,莲房抽泣着跪到门廊边又磕了个头才退出去。少商转过身,朝程姎身后招招手:“菖蒲,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菖蒲似是受惊不小,战战兢兢的挪过去,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三兄弟心中不快。他们年纪虽不大,但自幼跟随父母历练,见过残忍凶徒,审过刁滑细作,甚至远远在备军中为父亲掠过阵。能掀起这么大风波的婢女怎会简单,又何必装模作样。加上那傅母,一个胆大嘴利,一个装傻充愣,葛家倒是送来了一对好帮手。

——他们要是连这点做作也看不出,就白瞎了萧夫人十几年的调教!

“菖蒲,我来问你。”少商笑眯眯道,“莲房见堂姊不在,就要搬书案回来,你拦住了她。可是莲房带着好几个健婢,你一人是拦不住她们的,所以你叫了十几个小姊妹来将她们团团围住。当时,你是怎么对你那些小姊妹们说的?是说‘别叫她们把长公子赠与四娘子的书案搬走’,还是‘她们要抢我们女公子的书案,快拦住她们’。”

那傅母心中一沉,暗叫‘好厉害’,一句话就问到了关节所在。

“我,我……”菖蒲这次不装傻了,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少商收起笑容,冷冷道:“这么点微末小事,就把主家全都惊动了,说到底,不就是阿母以为我抢了堂姊的书案吗。彼时若有一人出来喊一声‘误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菖蒲,你晕倒了不能说实情,你那十几个围着莲房她们痛殴的小姊妹们可没晕倒。她们是不知道底细被你瞒骗了,还是她们知情不报,由着主家误会!”

萧夫人闭上眼睛,心中叹息。

以她之精明,如何看不出程姎身旁的傅母和婢女大为不妥,只是这时不好发作,葛氏刚被驱逐,连累儿女面上无光,程姎近来刚学着掌事,才立了些威信,是以打算眼下无论如何也要给程姎留些脸面,回头再收拾这两个刁奴。

“以一张书案,行离间骨肉至亲之实。这个罪过,要么是你背着,要么是那十几个婢子背着。你挑一个吧。”少商静静的看着她。

菖蒲汗水涔涔而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知这罪名可不是‘自作主张’轻飘飘的四个字可以含糊过去的。

程姎脸色惨白,惊呼道:“不,不是的,不会的……这怎么会……”她完全乱了,心如团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桑氏低头微微而笑,青苁夫人听呆了,不知觉停了给萧夫人顺气的手。程家三兄弟看着自家幼妹妹神情自若,再对比程姎慌乱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骄傲。

萧夫人暗自叹气,若论伶俐机变,姎姎是一百个也比不上嫋嫋的,今日之事骤发突然,想来嫋嫋事先也不知情,可不过适才短短几刻,她就想明白关节所在了,并反转了局势。

“别咄咄逼人了。”她沉声道,“你自己发落了莲房的,姎姎的奴婢就让她自己发落吧。”

“成呀,就听阿母的。”少商无可不可的笑笑。

萧夫人就是见不得她这轻慢的样子,不悦道:“奴婢的过错,到此为止。书案只是小事,给谁都成。你们姊妹以后还须手足和睦,不可生了嫌隙。”

少商笑嘻嘻的点头,浑不当一回事,程咏和程少宫却不甚舒服,便是素日大大咧咧的程颂也觉得心口隐隐发闷。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了,谁知那傅母听了萧夫人的话,似是得了靠山,忽然大哭道:“多谢女君为我们女公子说话。我们女公子没有四娘子聪慧,没有四娘子口舌伶俐,她是个老实人,女君您是知道的。适才四娘子那番话,哎哟哟,别说叫我们女公子自己想出来,就是写出来让她背都不成呐!四娘子有三位同胞兄长撑腰,可怜我们女公子势弱,统共一个话还说不利索的幼弟啊!我们做奴婢的不免惶恐,日日担心有人欺负我们女公子,处处逞强要尖,什么东西四娘子有的,我们就觉着一定要给女公子也讨一份呀,这才犯下了过错……!”

少商眯了眯眼,觉得自己高估了这老婆娘,原以为多聪明,原来是个不知见好就收的。行,你不肯罢休,那就不罢休吧。

桑氏忽然直起身子,冷冷出言:“你这老媪,哪来的乡野小户之论,说的什么狂悖之言。姎姎哪里受欺负了,你是在指摘什么!程家兄弟骨肉至亲,几十年来亲如一体,从不分彼此。你说这话,是要挑拨程家骨肉么?是谁教你的,是葛家吗?我倒要好好问问他们!”

那傅母噶然断了哭声,她立刻明白自己说了大大的错话,她可以说程姎老实蠢钝,容易受委屈,但万万不能攀扯到几位公子身上。她反应倒快,连忙拼命磕头,言道自己说错了。

萧夫人也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傅母断然不能留了。她六岁起管家理事,什么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带着姎姎到处走动,奴仆们只有更加讨好姎姎,怎会轻视,分明是这傅母在挑拨。

程咏直起身子,怒斥道:“贱媪!竟敢议论主家是非!来人……”

“好了!”萧夫人喝断,“此事到此为止!”

少商等半天,等着萧夫人发落这傅母,谁知等来了这么一句。她心中自嘲一笑,得,还是只能靠自己。

“阿母。你觉得这老媪适才的话对吗?”她淡淡道。

萧夫人有心赶紧结束这错乱的局面,呵斥道:“你们一个个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这老媪的话是对的,那我和兄长们岂不真落了欺负堂姊的名声,如果是错的,请阿母立刻发落了这老媪,以正视听!”少商静静看着萧夫人。

萧夫人今日一再受挫,已是怒极,森然道:“你敢忤逆!”

此言一出,青苁夫人首先吓一跳,桑氏也惊异的看向长嫂。

“阿母!”程咏大声道。忤逆不孝是何等重的罪名,一旦落实,幼妹就万劫不复了。

程颂不敢置信望向萧夫人,程少宫也满心失望,颤声道:“阿母,少商不是你的女儿么。这老媪适才说了那样悖逆之言您都不惩治,反而要对少商说这么重的话?”

萧夫人自觉怒极失言,扭过头去,默然而坐。

少商心中冷笑。

这里厅堂高阔,门外肃立腰悬刀剑的武婢,今日她在写字时,萧夫人就是派了这样浑身寒气的武婢不由分说把她拘了来,连阿苎都不许她带,并且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一通责问。这样三堂会审的架势,寻常小姑娘早吓坏了,总算她是半个混过道的,当年大姐头的男票在台球室被打断了三根台球杆她都没多眨一下眼,何况今日!

如今在程家,她虽身为家主嫡女,但处境并不乐观,今日不豁出去,一辈子就要被压着打,永远畏畏缩缩翻不了身,她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

少商心意已定,转头对那傅母冷笑,狠声道:“你刚才的话要是叫阿父听见了,他一刀一刀活刮了你都成,你信不信?”提起程始,那傅母抖如筛糠。

“阿母不肯斥责你,你知是为何。不是为了你这自作聪明的蠢媪,而是为了堂姊的脸面。”少商一字一句道,“你觉得兄长们偏心我,不必难过,这不有阿母偏心堂姊嘛。”

“嫋嫋!”青苁夫人高声喊道,满眼都是惊慌。

萧夫人面沉如水:“让她说。”

程咏觉得不好,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少商道:“阿母适才说奴婢之错不该归到女公子身上。嗯,这话说的好。所以,才来到我身边几十日的莲房犯错,阿母就连问都没问清楚,将我拘来训上一顿,反正笃定必是我的错。而伴在堂姊身边十余年的菖蒲犯错,堂姊就一点也无碍。你说,这是为什么?”

那傅母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她只不过攀扯三位公子,搅混水好脱身,谁知这四娘子更生猛,直接将生母拖下了水。

“这是因为阿母喜爱堂姊呀。”少商左掌击在右掌上,笑的冰冷,“我阿母文武双全,慧达强干,别说三个兄长,就是三十个兄长加起来还强多了。所以,你不用为你家女公子忧心,有我阿母护着,程府之内保管无人敢掠其锋芒!”

“放肆!”萧夫人强忍怒气,“你这是在怨我了?”

少商回过头来,淡淡笑着:“阿母,分别十年,您头一回与我深谈时,就叫我‘有话直说,说假话虚话,有什么意思’,女儿牢牢记着,一点没忘。如今您觉得真话不好听了,想叫女儿说假话了?”

萧夫人怒气上涌,肃然起身,指着骂道:“你这孽障,来人哪……”

程咏知道母亲要发作,忙扑上去紧紧抱住其双腿,哀求道:“母亲,都是儿子的不是,是儿子思虑不周才酿出这样的事,惹的母亲大怒,都是儿子的过错!嫋嫋年幼,又自小没人教,您别怪她!”

萧夫人听儿子口口声声都在给少商说话,怒火更旺,迁怒道:“你知道就好!你当初要是送出两张书案,岂不皆大……”

“三张。”谁知程少宫忽冷冷道,“需要三张书案,娓娓也写字了。阿母心里只有堂姊,连娓娓也忘了。”

萧夫人呆了,停止挣扎双腿,指着程少宫,道:“你……”对上三子不满的眼神,她心中一凉,生平头一遭儿子们一道反对自己,她忽觉四面楚歌声。

桑氏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娓娓才写几个字,要什么书案。一点家事而已,何必剑拔弩张的。”

程咏跪倒在萧夫人脚边,连连磕头:“都是儿子的不是,阿母罚我吧。”

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好好,就罚你,就罚你……”

“——母亲为什么要罚长兄?”少商忽道。

程咏急出了汗,回头吼道:“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

少商跪的笔直,单薄的肩头仿佛蝶翅般一碰即碎,浅白色的阳光透过门廊照进来,照着她似乎整个人都隐没在光线中不见了似的。她雪白稚气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神情冷漠,声音更是淬了冰凌一般。

“母亲可以罚我,但不能罚长兄,因为他一点也没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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