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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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神主的威压,她顿时轻松起来,惬意地在水里游来游去,前殿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胡纯摇头,神仙发脾气也是这德行,神主和琇乔对着摔,不知道多少好东西要遭殃。

“出来!你让那个狐狸精出来!不然我就闯进去。”琇乔的声音高了很多,却听不见神主的声音。

闯进来?胡纯吓了一跳,想了想,还是赶紧上岸把衣服穿上保险。

池边靠墙有很多柜子,柜上托盘里放得全是衣服,大多是雍唯的,也有一二件女装,胡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套了一件,还不错,很称身。她没有法术把头发弄干,只得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后殿,一看不得了,琇乔已经从前殿一路摔东西摔到后殿了,一见她,立刻血红着眼愣住了。

胡纯心痛地绕着一地宝贝走,边走边看摔坏没有,还好,大多宝物还是很结实的。

“贱人!你这个贱人!”原本愣住的琇乔,突然暴起尖叫,手上不知道怎么就变出一把长剑,直扑了胡纯来。

胡纯吓得腿软,怎么突然就亮了兵器?她正要摔倒,周遭冷风一盛,也没见雍唯是怎么过来的,反正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抓住了琇乔的剑,也没见他受伤,只见他轻轻一掰,剑就断了,琇乔一下子跌倒在地。

琇乔不像玲乔,她更像人间泼妇,坐在地上就开始哭,边哭边骂:“你为了这么只狐狸精,这么对我们姐妹!你对得起天妃吗?你对得起辰王吗?天帝也不会容你这么胡闹。”

“滚。”雍唯也不见得多生气,还是那副阴沉的嘴脸。

琇乔一拍地站起来,恨恨一回身,“我这就去找姐姐!”

“慢着!”一直没出声的胡纯突然大叫一声。

雍唯和琇乔都看她,她笑得嘴角颤抖,一只手被雍唯拽着,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琇乔身上的披风。

“你这件披风……”

琇乔冷笑起来,十分解恨般得意地说:“上次要扒你的皮,可惜你的皮不够做一件披风,我只能找了一窝红狐狸。怎么样,还凑合吧?”她冷冷盯着胡纯,“我迟早要做一件白狐皮的披风,等着瞧吧。”

“啊——”胡纯发出一声惊惧的尖叫,挣脱雍唯的拉扯,双手捂住眼睛,她不相信,不敢相信,不忍相信!

“最嫩的小狐狸皮,我做了领子。”琇乔找到了她的弱点似的,残酷地一再攻击,手指得意地拂过自己脖子外的狐皮。

胡纯两耳轰鸣,眼睛充血,她必须要去亲眼验证一下!她的感觉一定错了,这不是阿红一家!阿红一家刚添了小公狐,正欢欢喜喜的过他们的日子。她飞跑出去,她必须去亲眼看看。

雍唯皱眉,正准备去追,琇乔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哭泣道:“雍唯,不要走。”

第15章 怨恨

胡纯一路狂奔,她怕雍唯阻拦,也怕琇乔追杀,但她必须冲出去,必须去阿红家看看。--*---*---享月殿出来只要沿着石阶一路向下就是正门,她跑得太快,殿外的仙侍们不知道殿里发生了什么,见胡纯突然猛跑出来,都面面相觑,因为神主没有指示,所以也没人阻拦或者追赶,任由胡纯顺利跑到大门。

青牙正站在门口,见胡纯狂奔而来也有点儿懵,本能地拦了她一下,刚想问:你干吗——就被胡纯撞了个正着,咚的一声杵在朱红大门上,被铜钉硌得龇牙咧嘴。

胡纯两眼通红,笑容阴森,看上去有些骇人,她也没管青牙,直接开了另一扇门抬腿就要迈出门槛。青牙吓得不轻,赶紧一把拖住她的胳膊,冲她喊。

“你不能出去!搞不好会死在外面!”

胡纯当然知道,她从殿里跑到这里,把下山会遇到的各种情况都想了一遍,当然她也怕死,但她仍存一丝侥幸,或许她遇不到来云,天妃娘娘也没必要真的派人盯住这里只为追杀一只卑微的狐狸。

就算有再多的困难,她也要去,阿红在狐仙庙外树荫下等她,笑着跑过来喊她姑姑的场面,好像就发生在几天前。她还抱有一线希望,阿红一家好好地生活在石锅山的山洞里,看见她来,她最喜欢的二丫头会毛茸茸地跑出来,围着她打转,吱吱叫着喊她姑奶奶。

“松手。”她冷然对青牙说,从未见过她如此决绝的青牙一愣。

“胡纯,我不能让你去,外面对你我而言,实在太危险了。”青牙一脸坚决,毫不妥协。

胡纯鼻子一酸,她知道青牙是为她好,于是哽咽着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就让我去。”

青牙双眼一瞪,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胡纯会说这样一句话,他眉头皱起来,手却缓了劲,胡纯立刻感觉到了,一挣,甩脱了他,头也不回地跨出大门,腾腾腾跑下石阶,一下子就不见了。

青牙僵立在洞开的大门边,朋友……是的,胡纯是他唯一的朋友,在他八十年生活在济世瓶里的痛苦生涯中,唯一一个在危难时没有弃他而去的人,他不忍阻拦,只能希望她一路平安。

胡纯跑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这些天来的变化,看来那些好东西没白吃,神仙们的打赏也都是些好宝贝。以她过去的体力,根本不可能一口气跑这么久,跑这么快,她像有源源不绝的体力一般,不用休息地跑到半山腰。按她现在的脚程,天黑前就可以赶到石锅山。

忽然间,她听到长长的哨声,仰头一看,一道道奇怪的风柱像流星一样从山顶四面八方飞下山,因为飞得很快,划过阴雾的时候就发出巨大的风声,像哨子一般,声声不绝。--*---*---

她赶紧躲到一块大山石的后面,虽然她没见过这种场面,但猜测是神主派人出来抓她,仙侍们在世棠宫都是走路,可能出门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毕竟修为低,她看见的神仙驾云都很从容很优雅,不会像这样杀气腾腾,和箭矢一般,把阴雾都冲得东一团西一团。看风柱的数量和方位,神主真是没少派人,是抓她吗?胡纯都有些怀疑,她和神主只是达成了三年待在世棠宫的协议,也没说山都不能下。或者世棠宫出了别的什么事情?

不管怎么样吧,胡纯烦心地长出一口气,她最好避开所有人,尽快到达石锅山。她现在不能走大路,好在石阶也到头了,下半座山全是山路,好隐蔽,她和青牙来的时候,很多山洞的方位她还记得,躲过这些仙侍应该不难。这样一拖慢,她到山脚也天黑了,嘉岭的路她熟悉,这些人更找不到她了。

她计划得不错,实现得也很顺利,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她跑出了珈冥山的范围,她故意挑选山坳密林,别说仙侍们,来云或者天妃娘娘的属下也盯不住她,她的心慢慢放下来,外面固然危险,但也没她想象得那么恐怖。

跑出这片山林就到石锅山了,胡纯彻底松了一口气,月光照亮了山路,她忍不住抬头看,这是过去她习以为常,却久已未见的夜空景象,月朗星稀,深穹幽冥,她又想起她向神主提的那个要求,在珈冥山,只有向神主乞求,才能看见的景象,其实山下随处可见,有那么一闪念,她不想再回珈冥山了。

石锅山在深夜里一片寂静,她走到阿红家洞口的时候,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声喊他们。夜里很冷,她却出了一身的汗,洞里很黑,很安静,阿红家孩子多,总是吵得要命,此刻的安静……让她恐惧。

有人走过来,踩着山路的石子发出凌乱的声音。

她回头看,与来人相视怔忡。

“怎么是你?”异口同声。

炬峰用手捋鬓角的长发,上下打量胡纯,取笑她说:“看来神主对你不错,气色好了很多。”话是好话,可他阴阳怪气一说,全然就是讽刺了。

胡纯并不在乎他的语气,她的心思全在狐狸洞里,她甚至很庆幸能遇见炬峰,“子孙叔叔,你能点一个灯,或者火把,陪我进去……进去看看吗?”她几乎是哀求,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发了颤,她不敢一个人进去。

炬峰沉默,再开口语气变得沉重,“我劝你不必看了。”

一句话就扑灭了胡纯所有的希望,她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他们是全都……全都死了吗?”

炬峰点头,没有亲口说出来。

“他们……”胡纯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们是被琇乔做了披风吗?”

“是。”炬峰苦涩而嘲弄地冷笑了一下,“对她而言,这只是一窝畜生。”

胡纯说不出话,眼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流,只是一种本能反应罢了。她的伤心不是哭泣,尖叫或者愤怒能表达的。是的,在琇乔眼中,阿红一家只是牲畜,她也曾是牲畜,他们这些牲畜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里,生儿育女辛勤修炼,他们没有做过孽,反而为了得正果做了很多很多的功德。

每年除夕,阿红夫妻都带着女儿们来狐仙庙给她送年货,都是她爱吃的。

她也记得,阿红夫妻每生一窝崽都要请客,她和白光都参加了。阿红夫妻越请越愁眉苦脸,因为生的全是小母狐。

他们的确生而卑微,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可是,他们不该这样被任意地宰杀蹂躏,他们的生命也是美好的数十载岁月,不该被人毫无怜悯地一朝夺去。

“你放心,他们的尸身我都掩埋了,也算入土为安吧。”炬峰淡淡地说。

“入土为安?”胡纯抽泣得无法正常呼吸,她的心很冷,她觉得自己想说的话也很冷,可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很卑弱,“他们……他们的皮毛可没入土!”

“或许这就是因果。”炬峰惆怅地叹了口气。

胡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极力压抑着哭声,她不想哭,她不想像个全然的弱者,“是因为……因为我吗?我求你给他们一个小公狐?”

炬峰沉吟了一下,他可以安慰一下胡纯,可是安慰是没有用的,于是他说:“他们命里没有,强求的后果便是如此。你……”他还是不忍心了,“不必自责,你只是求了我,是我换了他们的孩子,命运是不可更改的,这种变数不因为你,也不因为我,自有定数。”

定数?谁定的?天吗?

“如果有定数,像琇乔这样凶狠残忍,她会有什么报应?”胡纯太恨了,哭着尖声质问。

炬峰呵呵冷笑,“恐怕会让你失望,她生而为仙,剥夺几只狐狸的生命算不上过错,正如,你会觉得杀鸡吃鸡是罪恶么?”

胡纯闭眼,因为愤怒和绝望而仰起头,她想问天,问地,可她却不知道问什么。有人生而为仙,有人生而为畜,面对这样的杀戮,她能如何?她连琇乔的剑都躲不过。

“啊——”她觉得脸一阵剧痛,那种炬峰曾经给过她的冰凉刺骨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捂住脸,仰天嘶吼,因为真实的疼痛,大声的喊叫,心里难以纾解的痛苦反而减轻了一些。

炬峰看着她,感慨而苦涩地一挑嘴角,“你的笑脸减弱了五分,因为你体会到了真正的愤怒。等你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哀愁,你就不会再笑了。”

愤怒?哀愁?

胡纯放下手臂,呆呆地瘫坐在地,她还不够哀愁么?

“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这只小狐狸。”炬峰声调不改,胡纯本以为他还是对她说话,可内容又不像。

山洞外几丈远的空地凭空起了一股小小的风旋,一个穿深色羽衣的仙女在风旋平息后出现了。

“少主,您不该插手此事。”仙女皱眉说,很为难的样子。

“你只要回去复命,说我说的,有我在,小狐狸就没事。”炬峰不以为意地捋了下头发,“我不信,连我的话,她都不听了。”

仙女抱了下拳,“少主莫让映霜为难,您亲自和天妃娘娘说吧。娘娘对这只狐狸可是……”

“哼!”炬峰冷笑,“她就是迁怒,捡软柿子捏,她恨狐狸精,怎么不派你去杀天狐?”

“少主……”映霜苦着脸,谁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啊,可是谁敢吭声?“您可能不知道,这只小小狐狸可不一般。”她瞥了胡纯一眼,“她可是勾走了神主的魂呢,您瞧,神主连五十仙使都派出来了。”

“呵呵。”炬峰干笑,也看了眼胡纯,“雍唯的品味还是那么差。”

“天妃娘娘可是命我一有机会就焚了这狐狸的魂魄,要不您就把我打得重伤濒死,要不您就让我取了这狐狸的性命,不然映霜真的没办法向天妃交差。”

“这样啊……”炬峰的眼睛扫过一处阴暗所在,假装陷入纠结,“到底你也是天霜雪域的老人儿了,我也不能让你弄得太难堪。这样吧,魂魄你就别焚了,你就砍了她的狐狸尾巴回去交差。你也知道,狐狸精没了尾巴,修为也就断了,再活个十年八载就会死。这十年八载里,雍唯对她的新鲜劲儿也过了,母子之间还不会产生什么裂痕,不是比在雍唯对她正热乎的时候要她命好得多么。”

映霜有了笑容,更深地向炬峰抱拳,“还是少主思虑周全。”

“嗯——”炬峰一改维护胡纯的态度,反而让开些距离方便映霜动手。

胡纯也不哭了,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在这些人眼里她和阿红一家没有分别,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何必让他们看她的笑话。

“小神主果然疼爱你,茹宝天衣也赏给你穿,不过没用,”映霜慢慢逼近胡纯,手一晃,手心里出现一把碧玉弯刀,“天妃特意让我带了绿辛斩来,天衣也挡不住。”

胡纯没心思听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她要被砍尾巴了,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死,她还有时间,她要用仅剩的这一点时间为阿红一家报仇!

“去死吧。”映霜冷笑着举起了碧玉弯刀。

第16章 疏离

映霜的刀砍下来的时候,胡纯还是闭了眼,她痛恨自己的软弱,可是那划风而来的刃声,还是令她胆寒,不由紧紧咬住了牙关。--**---*---

映霜惨呼了一声,劈面而来的利刃便中断了攻击,然后胡纯听到人重摔在地的噗通一响。胡纯慌张睁眼,眼前一片黑,刹那之间她还以为自己眼瞎了,定睛再一看——是雍唯的黑衣服。

他背对着她肃然而立,像一面墙一样挡在她前面。见他来了,胡纯的心瞬间落了定,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不了了。于是她探出头去看映霜,她果然被雍唯打飞出去,现在正趴在地上尖叫。

“怎么办——绿辛——”急得她连连拍地,扬起阵阵灰尘。

胡纯看见那把碧玉弯刀掉在地上碎成三截,映霜趴在碎片旁边如丧考妣。

“何必如此惶恐。”雍唯对她的惊惧不屑一顾,“你只要说是我打碎的,母亲不会苛责于你。”

映霜听了哭得更惨了,看这小祖宗多会说风凉话啊!天妃娘娘派她来杀狐狸精,他这么护着狐狸精,非但狐狸精活得好好的,还把绿辛弄坏了,天妃娘娘这口气不出在她身上,还能出在谁身上呢?

“啧啧啧。”一直冷眼旁观的炬峰鄙夷地出声了,“说得真轻松。这可是我天霜雪域的顶级宝物,你娘出嫁的时候当了陪嫁,天帝想要她都没舍得给,就被你这么弄坏了。”

雍唯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一掌能劈断的东西,竟算天霜雪域的顶级宝物。”他平淡地就事论事,后面也没说别的,但不屑之意比明说更锋利。

“哟——”炬峰抱起臂,斜着眼看雍唯,“果然是长大成人了,连天霜雪域都瞧不在眼里。你小时候在天霜雪域尿裤子追着我喊舅舅的情形,对我来说,恍如昨日呢。”

雍唯听了,杀意甚重地动了动身子,终究还是忍耐下来,没有冲过去宰了炬峰。

胡纯惊讶地张着嘴,看了看炬峰,又看了看雍唯,脑子里却闪过疑问:神仙小时候也尿裤子吗?

“自从你支持了那件事,你就不再是我舅舅了!”雍唯终于露出了怒色,咬牙切齿地瞪着炬峰。

“我也知道你不把我当舅舅,不然也不会逼你爹把我贬到这里当丁神。”炬峰冷笑,眼睛里也闪过怒意,“我堂堂雪域少主,现在天天管一城人狗牲畜的生老病死!你和你妈都一个样,就知道迁怒,欺负老实人!”

胡纯终于缓过了神儿,现在的场面非常古怪,刚才威风八面的映霜趴在地上痛哭,子孙叔叔……舅舅?在和神主吵架,大家各忙各的,就她一个闲人。她干脆站起身,扑打扑打身上的灰,凭着一身剐,她现在谁也不怕!昂首举步就走,她现在需要回自己小庙静一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现在脑子太乱了。

“站住!”雍唯正打算讽刺炬峰,一回头看胡纯走了,立刻大喝一声。

所有人都凛了一下,然后映霜继续哭,换成炬峰当闲人看雍唯和胡纯交火。

“你的救命之恩……”胡纯想说来日再报,又一想,谁知道还有没有来日,于是敷衍地改口说,“有机会再报吧。我与你的协定就此作废,我不回珈冥山了!”

雍唯瞪她,他从小没人敢反驳他,所以不太会吵架,面对这个情况,他只能说:“你敢!”

胡纯的笑容已经消减了一半,往日笑得山花烂漫双眼弯弯,现在只剩放不下来的嘴角,生气的时候更是似笑非笑,人就看着高傲了很多。

“没什么不敢,”她冷笑,“我倒哪儿也是死,犯不上回珈冥山给你看大门!”

“看大门?”看热闹的炬峰非常感兴趣地出声,像获得了什么新知识,“神主大人抓你上山就为了看个大门?”他用手指抚摸着下巴,生怕不膈应死雍唯地斜眼打量雍唯的重点部位,摇头叹息,“这下界的水土真是不养人,狗都改吃素了。”

雍唯气得脸色发青,不想理会他,就这个刁样,还敢说自己是老实人呢!他吵不过炬峰,只能恐吓胡纯:“你再走一步,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映霜一下子不哭了,好呀好呀,小神主要是杀了狐狸精,天妃娘娘非乐疯了不可,就顾不上绿辛报废的事了。

周围一下子很安静。

胡纯现在最听不得就是高高在上的威吓,她挑衅地迈了一步,脖子也仰得高高的,“杀吧!杀!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死哪儿不是死!”

雍唯被噎住了,他习惯了胡纯的做小伏低,见风使舵,她突然作风这么硬朗,他一时……总不能真一掌毙了她吧。

“一个看大门的,杀就杀了吧。”炬峰一脸悠闲,看热闹不嫌事大。

雍唯僵直地立在那儿,有心一套雷诀,把这几个人都突突了。

“此地不宜说话,回去再说。”他万分忍耐,屈尊上前拉胡纯的胳膊。

“回去?回哪去?回珈冥山看琇乔穿着阿红一家的皮在我眼前晃?”胡纯尖声说,提到阿红一家,眼泪又涌了满脸。她使劲甩雍唯的手,甩不开,干脆不动了,被他抓着,哭自己的。

“我已经让她走了。”雍唯看着她哭,声调不知不觉变低。

“她走了还会来,除非她死!你杀了她替阿红一家报仇!”胡纯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神主与她非亲非故,怎么可能替她出头,帮她报仇。

雍唯也不说话,也不松手。

“怎么可能呢。”炬峰歪着头,抱着臂,凉凉开口,“琇乔玲乔可是辰王的女儿,漫天星宿都是他们的管辖范围,别说神主大人了,就是他爹天帝陛下,也未必敢杀他们。更何况只为了几只蒙昧未开的狐狸,神主大人怎么可能出手呢,毕竟还是老相好。”

“住嘴!”雍唯恼羞成怒,一摔手,松开胡纯,沉着脸皱着眉,直直地俯视着她,“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死在外面,随便吧。”

胡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雍唯重重一甩右手的袖子,脸色难看地狠狠瞪了眼炬峰,咬牙切齿地风遁而去,瞬间就不见了。

胡纯走到自己的狐仙庙前,漆黑一片,她对这里太熟悉,没有灯光也能轻松走到供桌前。她点燃了蜡烛,微小的火苗并不亮,照在小小堂屋里,显得非常惨淡。主人只是一小段时间不在而已,狐仙庙已经落了很厚的灰,角落里也爬满蛛网,像是废弃已久。

胡纯拂开供桌上的灰,慢慢坐上去——在世棠宫混久了,见惯琉璃瓦碧玉砖,都有些忘了自己的家是这样简陋残破。正如她总和各路神仙打交道,有些忘记自己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小小狐狸精。

周围太安静了,很利于思考,可她不愿意思考了,因为想到阿红,想到自己,觉得太悲哀。她走出小庙,熟练地点起火堆,这是她召唤白光的信号。她不想一个人待着,更不想抬头看,每颗星星都像是琇乔对她的嘲讽。

她想报仇,可她的力量与琇乔相比,正如此刻的她与这片浩瀚星空。

白光来得很快,跑得气喘吁吁,她还是一脸欢喜,天生笑面的倒像是她。“哎呦老八,回来探亲啊?”她把背上的小一袋梨放在胡纯面前。

胡纯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拿出一颗,白光知道她爱吃,什么时候见她都带给她,去堂皇的世棠宫也好,来这残旧的小破庙也罢,从来不忘。

“你……你……你的脸……”白光一屁股坐在胡纯对面,看清她表情的时候不由大叫一声,“你怎么不笑了?哦——还有一点儿笑。”

“你知道阿红的事了么?”胡纯咬了一口梨,仍旧很甜,她想起为了去赴阿红的生崽宴,她和白光在山里爬上爬下摘香梨当礼物的情景,记忆里仿佛有阳光,那么明媚那么快乐。

白光一下子不笑了,沉默地用树枝拨了一会儿火。“没有办法。”她没头没脑地说,眼睛看着火堆,有些睁不开的样子,可泪光却出卖了她。

胡纯能听懂这句话,同为“牲畜”,她怎么会不明白这句:没有办法。

“你就为了这事从世棠宫跑出来?”白光有些责备。

“穿着阿红一家皮毛的人,也在世棠宫。”胡纯淡笑,火光照在这笑容上,娇艳美丽,却毫无温度。

“老八……”白光苦涩一笑,“力量微弱的时候,只能先自保,只有自己活下来,才有别的可能。”

别的可能?胡纯在心里暗暗重复了这句话,还有别的可能么?她有能力杀琇乔?

“你先回世棠宫。”白光语重心长,“来云最近又杀了灰兔精,理由……”她嘲讽一笑,理由不必说,和追杀胡纯一样。

“你真觉得,坚持下去,就有机会?”胡纯认真地看她,认真地问。

她觉得太渺茫了,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可是她想听白光的回答。

“对。”白光看着她,难得的一本正经,“你和我在山里疯跑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能进世棠宫,能被神主喜欢?可见万事都有可能,有奇迹。”

“他不喜欢我。”胡纯皱眉,这一点必须和白光解释清楚。“他……”

白光一挥手,打断她的解释,豁达道:“喜不喜欢你俩也没结果,我不在意,你更别在意。”

胡纯愣住,对啊,在意的人只有她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神主不会有结果,过程如何更不重要了。

“我觉得你朋友说得很对。”炬峰突然出现在火堆不远处,身上带的风差点吹熄了火焰。

胡纯坐着没动,也没理会他,白光却异常兴奋,喜笑颜开地跳起身,连连让炬峰坐,甜甜招呼说:“子孙叔叔怎么来了,吃了吗?有梨。”

炬峰也不客气,非常自然地坐在胡纯和白光中间,状若无意地说:“没吃,肚子饿。”

“我这就给你弄饭去。”白光贤惠地跑走了。

周围又安静下来,炬峰看着胡纯,“我知道你很伤心。”他轻声说,没有嘲讽刻薄的意思,就有一丝温柔。“刺猬有一句话说得真好,没有能力的时候,先自保,才有其他可能。”

“连你也相信……其他可能?”因为希望太渺茫,杀琇乔报仇这句话都不愿意明说出口,会显得自己癫狂痴妄。

“你并不知道自己的可能性有多高。”炬峰笑着摇摇头,“因为你还是不了解雍唯的力量有多大。他是天帝所有儿子当中,神力最强的,可以说,天上地下没有他硬拼不过的人。听清楚,是硬拼,可是他对付不了智取。”

胡纯皱眉,她当然明白炬峰的意思。

“你只是给他看个大门——”揶揄的语气又来了,“他就能为你打碎绿辛,当然了,”炬峰痛心地冷笑,“你也不知道绿辛有多强大和珍贵。总之,你应该是没可能拥有那么强的力量了,可是你还有可能借用这股力量。”

“可是……”胡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坚定认为俗艳的地狐,能借用到神主的力量。

“因果。你已经见识到因果的力量了。”炬峰严肃起来,“一些天机我不能泄露,可是我能告诉你的是,因为我知道你和雍唯注定在一起,所以定住了你的笑脸。你也知道,他最看不得人笑,我想看看命运怎么扭转这个局面。”

胡纯瞟了他一眼,说得文绉绉的,不就是想给雍唯添点儿恶心么。

“或许……”炬峰看着火堆发呆,“正是因为你的笑脸,他才注意你,喜欢你,并非我左右命运,而是命运左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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