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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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兰往前走近了几步,内官看到她,吓了一跳,忙提灯在她前面照明:“殿下慢些走。”

朱瑄听到声音,眼帘撩起,看到昏黄烛光中的金兰,眉峰皱得愈紧,不过脸上的沉郁之色马上淡了几分,脚步快了些,拉起她的手,“夜里冷,就别出来了。”

他的手干燥温暖,不像发病的时候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金兰搂住他胳膊,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他不吃药了,药味自然就淡了。

她紧紧搂着朱瑄的胳膊,仰起脸,小声说:“我想早点看到你。”

朱瑄低头看着金兰,薄唇轻挑,是微笑的模样。

内官们相视一笑,打发走护卫,只留了一个提灯的小内官跟在两人身边。

两人一起进殿,金兰服侍朱瑄脱衣,垫脚帮他解开发网的时候,他眼神幽深,俯身搂着她,嗅她身上的味道。

金兰觉得他这两天好像格外黏人……他平时清冷端正,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吃饭的时候朱瑄问金兰乞巧宴的事,她道:“德王妃和齐王妃精明强干,什么都能周旋,又有黄司正帮衬,还有你找来的两个提督太监看着,我倒是不用忙,只管最后拿主意……”

她可没有夸张,两个提督太监八面玲珑,事事都想得周到,而且事事都想在前头,她这边还没吩咐,提督太监那头已经处理所有事情,等她问起的时候,回答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帮忙的德王妃和齐王妃既然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自然也是聪明人,很快就能上手料理宫务,不过她们很谨慎,只管她们自己的,其余的事坚决不插嘴,勤恳本分。黄司正更是老成练达,有她坐镇,宫女干活麻利,效率奇高。

“我这样算不算偷懒?”金兰笑着自嘲。

朱瑄给金兰夹菜:“你是主持之人,本就不必事事躬亲……底下人出了什么差错,你只管问提督太监、黄司正,他们自然会派人去料理。”

金兰看一眼槅扇,小声说:“就和皇帝驾驭群臣一样,皇帝不可能一个人处理所有政务,必须倚靠群臣来治理天下,群臣各司其职,皇帝善用人才,那朝政就趋于稳定,老百姓能安居乐业。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得会用人、敢用人才行。”

朱瑄忍笑:“圆圆高见,为夫受教。”

金兰笑着拿手里的筷子去敲朱瑄夹菜的筷子,“和你说正经话呢,别取笑我。”

她每晚都坚持等朱瑄回来才让摆膳,和他说说话。朱瑄怕她担心,朝堂上的事不会瞒她,夫妻俩什么话都说,用膳时伺候的人会避出去,只有杜岩手执拂尘守在槅扇外面。

朱瑄挑眉:“我说的也是正经话。”手腕一翻,按住金兰的筷子不让她动,幽黑双眸中透出几分孩子气。

金兰抽了一下没抽动,笑了笑,左手往前伸,直接端起整只瓷盘挪到他跟前:“五哥,不和你抢了,你爱吃,都给你。”

朱瑄失笑,收回筷子。那是一大盘糟鹅胗掌,他不喜欢吃。

吃过饭,金兰先去洗漱,等她从净房里出来,发现屋中光线朦胧,角落高架壁灯里的烛台都被撤走了,帐幔低垂,只留了一对红烛,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屋里很安静,没有内官侍立,朱瑄坐在椅子上看书,红烛笼下淡淡的晕光,他坐姿端正,从背后看就知道是个风度仪态高雅温润的男子。

金兰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他背上,发现他在看《治河奏议》,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半干的长发垂落在他颈间,一目十行,道:“我看你书房里有手抄的《黄河运河图卷》,你看过了?”

她对信赖的人很亲近,不知不觉就在撒娇,新浴出来,居然就这么直接趴在他身上……朱瑄低着头,轻声说:“没有。”

金兰贴在他身上,“那我待会儿找出来,你明天看看,还有几本写贾鲁治河的书,我明天一起整理出来。”

贾鲁是前朝的治河大臣,他不恤民力,逼迫百姓夜以继日干活,最终引发了百姓起义,不过他在治河方面确实很有成就。她看的好几本私人刊印的杂文集里都提到了贾鲁治河的事。朱瑄要负责治河的后勤事宜,肯定需要多看些治河方面的书,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

朱瑄知道整理书册这种事难不倒她,轻轻嗯一声,突然站了起来,起身往净房去了。

金兰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拿起他没看完的书放好,没有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掀开幔帐,脱了睡鞋爬上床。床头屉桌上摆了一只剔红牡丹纹大攒盒,她揭开来,发现里面放满了蜜渍梅皮。

没事放这么多梅皮做什么……她很少在睡前吃这么甜的东西……

金兰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天朱瑄从她嘴里卷走梅皮时动情的样子,那双总是清冷淡漠的眸子里溢满情]欲……她反应过来,霎时满头烈火,一张圆脸红成了熟透的樱桃,连脖子、耳朵尖也染上了烟霞色。

难怪他特意提醒她说他不吃药了……太医之前嘱咐过,等他停了药就可以行房事了……入宫之前,黄司正教过她……

金兰浑身发热,心跳如鼓,越想越觉得紧张,丢开攒盒,砰的一声把自己仰面砸在枕头上,床帐里一片朦胧旖旎的红光……他居然让人换了新的衾被,都是新婚时预备的,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吉祥的龙凤穿花图案……她心乱如麻,安慰自己:夫妻敦伦,本属平常,之前他病着,所以拖到现在……没什么好怕的,这是本分。

她抱着枕头从床头滚到床脚,又从床脚滚到床头,然后再从床头滚到床脚……朱瑄那么正经的样子,原来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啊,她还以为他早忘了呢!看他那副清冷高雅的做派,不像是对这种事很热络的人……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一点?可女子太主动了有失端庄矜持……等等,她在朱瑄面前好像没端庄过吧,每天早上她都会主动亲朱瑄,连宫人都习以为常了,哪天她没亲朱瑄,杜岩会红着老脸提醒她……

金兰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怀里的枕头咕咚一声滚出床帐,跌落在脚踏上。

她掀开床帐去捡枕头,看到一角玉色袍角,顿时心口发紧。

朱瑄一直站在这里?

他看了多久?

她滚来滚去的时候他就隔着一道纱帐看着么?

金兰浑身一僵,脸上滚热,不敢抬头看朱瑄脸上是什么表情,伸出两根手指,一点一点够到脚踏上的枕头,紧紧攥住,趴在床沿,以一个无比别扭难堪的姿势,闭上眼睛装睡。

头顶两声轻笑。

朱瑄俯身,刚刚沐浴过,身上淡淡的香气:“圆圆睡着啦?”

金兰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手上一紧,朱瑄抽走了她手里的枕头。

金兰闭着眼睛,自暴自弃地继续滚,一直滚到拔步床最里头,把自己滚进了锦被里,裹成蝉蛹一样。

身边一阵窸窸窣窣响,朱瑄的胳膊伸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她诧异地发现他身上只穿了道袍,没穿里衣……而且道袍还是散开的,他刚贴上来她就感觉到了他赤着的胸膛。他抱着她轻笑:“成了粽子了……”

金兰浑身紧绷。

朱瑄一点一点扯开缠在她身上的锦被,“我喜欢吃粽子……”说着,低头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吻她的鼻尖,吻她的下巴,最后才撬开她紧抿的樱唇。

气息滚烫,紧贴的身体比那晚他昏睡时的还要烫,无形的扑面而来的压迫和侵占……

金兰浑身发抖,试着睁开眼睛。

床帐里一片旖旎,朱瑄压在她身上,紧紧搂着她,双眼紧闭,吻得很专注,浓密的眼睫微微发颤。

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片柔和,慢慢放松下来。

发烫的手慢慢往下,解开了她的衣襟,她下意识挣了两下,他的手臂压下来,紧紧扣住她的双手压在她头顶两侧,有滚热的汗水滴下来……

朱瑄居然也会出汗的么?还以为他冰肌玉骨清无汗呢……

金兰迷迷糊糊想着。

第一次他亲她的时候,她感觉像在吃水酪,又柔又软又香,后来觉得像吃螃蟹,揭开蟹壳,一大块浓香润滑的蟹膏塞进舌尖,嘴巴都塞满了,肥厚缠绵……这回既不像吃水酪,也不像吃蟹黄……倒像是自己变成了丰腴的脂膏,等着别人来品尝……她皱着眉头忍耐,小脸上不一会儿就爬满了细汗。

朱瑄低头吻她的眉尖,“乖,圆圆,一会儿就好了……”

金兰蹙眉,手指紧紧掐着朱瑄的手臂:他骗人!他最会骗人了!

……

杜岩早就在殿外候着了,双腿站麻了之后就挺着腰走一走,回去接着站,然后又麻,又走一走,又麻……周而复始,一直等到后半夜,终于听见里面朱瑄吩咐的声音,忙领着宫女进去。

屋中焚的是香气柔美的九真香,朱瑄平时喜欢沉水香,今天是例外……杜岩进了内室,不敢抬头,鼻尖萦绕着一丝让他觉得很陌生的味道,不像九真香,而是一种撩人心弦、让人心摇摇如悬旌的幽香。

朱瑄扫一眼杜岩。

杜岩吓得魂飞魄散,醒过神,示意宫女上前服侍金兰梳洗。金兰像是睡着了,隔着一层床帐,鬓发松散、肌肤透出一圈雪白的晕光,被宫女搀了起来,送去屏风后面洗漱。

朱瑄跟了过去。

第五十一章 出宫

第二天早上。

槅扇外浮动着透亮的日光,浅青色光线透过帐幔照进拔步床里, 金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发现身边躺了个人。

她下意识吃了一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朱瑄居然还没起身去文华殿他是不是生病了她伸手去摸朱瑄的脸。

手被他的大手牢牢捉住, 然后被他捧在掌心里, 他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

细微的刺痛。

金兰一个激灵, 想起昨晚的事了,眼皮都懒得掀开,挣脱了朱瑄的手, 朝里翻了个身。换了身衣裳, 身上懒懒的,躺在被窝里很舒服, 她又睡了过去。

朱瑄偏偏不肯安生, 手钻进被窝里,把她整个人翻了过来,低头一下接一下地亲她,微凉的鼻尖轻轻蹭她的脸。

金兰揪着被子往里缩, 一头钻进被窝里,蒙头继续睡。

朱瑄轻笑,连着锦被搂住她,侧压在她身上。

有点喘不过气金兰彻底醒了过来, 看到映在床帐上的潺潺的亮光, 问“什么时辰了”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

朱瑄想起昨晚她沙哑着声音的样子, 心中悸动,低头亲她微颤的眼睫“难怪都说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他抱着她,气息有点乱。

金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朱瑄居然还躺在被窝里“你居然起得这么迟”

他平时天没亮起就起来了从不迟到,比紫禁城报更的钟鼓声还准时。

朱瑄搂着金兰,低语“每天醒来的时候抱着你,我当然得早些起身”她进宫以后很快就信任依赖他,每晚躺在他怀里入睡,他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总是抱着他的胳膊或是紧紧依偎在他怀中,睡得双颊晕红,天真无邪,又娇艳妩媚他哪敢在她身边多待 金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朱瑄笑了笑,俯身亲她脸颊,“身上还难不难受”

金兰红了脸,摇摇头。

“我看看。”朱瑄揭开锦被。

金兰赶紧攥紧被子,不让他看,催促他“我好了真好了有什么好看的”

朱瑄按住她的手,不容她挣扎。

金兰欲哭无泪她错了真的,她以为只有自己不端庄、不矜持,看到朱瑄就忍不住想亲他,原来看起来风姿清冷的朱瑄比她更不正经 往日病恹恹的朱瑄这回全身都是力气,不止看了,还摸了,明亮的光线把纱帐照了个透亮,外殿人影幢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从外面传进来,金兰紧紧咬着被子,出了一身的汗。

朱瑄身上也有淡淡的汗味。

金兰平复下来,蜷成一团,被他搂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跳得厉害“你真的不去文华殿”

朱瑄轻声问“圆圆想让我去吗”

金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古有班姬辞辇我想做一个贤德的太子妃的话,当然是劝你赶紧起身去文华殿”

朱瑄低低地嗯一声。

金兰顿了一下,伸手搂住他“不过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

朱瑄轻吻她的发顶,声音柔和“圆圆,我留下来陪你。”

床帐低垂,天都亮了,两人闷在拔步床里说话,像两个躲懒的小孩子。

金兰抱着朱瑄,心神交战了一会儿,偷懒了一刻钟,然后果断地推开他,不停催促“五哥,你快起来吧别耽误了正事你可是堂堂皇太子,身系社稷,岂可懈怠”

朱瑄失笑,捉住她推自己的手“那你怎么不起来”

金兰心虚地说“我又不用上课我还可以睡一会儿,你平时都不管我的”她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敢说什么。

她又不知不觉撒娇了,语气娇娇的朱瑄感觉到身体在躁动,捧起金兰的脸,俯身吻她过了一会儿他喘着气松开她,嗓音克制隐忍“我真走了”

金兰点了点头,认真帮他出主意“你快去文华殿趁着讲读官还没下朝说不定他们不会发现你今天迟到,记得打点文华殿的太监,别让左司直郎发现了。”

朱瑄闷笑,扣住她的手,“无事今天休沐,我留下来陪你。”

金兰愣了一下,脸上满是怀疑之色“真的”他以前就算是官员休沐也会坚持早起。

朱瑄点点头,“真的,今天一整天都陪着你。”

他之前特意安排好的时间。

金兰松了口气继而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推开朱瑄,翻身缩进锦被里“那我再睡一会儿,别吵我。”

这一次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槛窗外鸟鸣啁啾,树影缓缓流淌,笼在了窗前,风吹枝叶簌簌沙响。宫人们不敢进殿打扰,坐在外面长廊里说悄悄话。

朱瑄先起了身,坐在床边看金兰,她喜欢蜷着睡,长发铺了满枕,在一片潋滟的天光中,颈间一抹凝脂般的雪白。他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发顶,手指拈起一束青丝在指间缠绕,宫人站在帐幔外面,咳嗽一声不闻。

半晌后,他帮金兰掖好薄被,放下床帐。嘱咐杜岩在帐幔外守着,不许惊动她,自己走到书房里坐下看书,小内官送了茶果面点进去。

不一会儿金兰也醒了,让杜岩哄着喝了一碗补汤,对着闪烁着璀璨银光的苏州多宝镜梳妆的时候,她还有点犯困,宫女今天没有送新鲜的茉莉花来,给她梳了个男式发髻,她咦了一声。

宫女手执嵌宝发梳,小声说“殿下,是千岁爷吩咐的。”

反正今天不出门金兰点头允了,宫女帮她梳好发,束了网巾,几名小内官捧着红漆大捧盒走进隔间,她从镜子里瞥一眼,捧盒里整整齐齐堆放着大帽、眼纱、海青色折枝小葵花云纱直身、玉绦钩、乌皮靴等物。

他们是不是开错了衣箱

金兰站了起来,内官们忙让开道路,她转过屏风,进了书房,走到朱瑄背后“五哥,那些衣裳是你让人拿出来的”

朱瑄放下书,回头看她“不合身”

金兰一脸惊疑“我还没穿呢你让我穿直身做什么”

朱瑄站起身,拉着金兰出去,把她按回镜台前“今天带你去个地方你先换衣。”

金兰想起昨晚说的话“我还没把那几本写贾鲁的书整理出来我没做记号,他们不晓得是哪几本书”

朱瑄示意宫人上前服侍她,斩钉截铁地说“回来再找。”

宫人手脚麻利,很快给金兰换好了衣裳,她走到槅扇里,对着落地镜转了个圈,直身两侧是开衩的,双摆轻轻扬了起来。

朱瑄伸进半个身子,看一眼对镜自照的金兰,唇边带笑“好看。”

金兰有点不习惯,躲在槅扇里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朱瑄在外面等了半天,笑着走进来捉她出去“好了,照够了。”

外面伺候的内官都低下了头,朱瑄拉着金兰出了内殿,穿过一曲曲游廊,一进进院落,一重重宫门,路上所有宫人没等他们走到近前就低着头远远退避至宫墙下,眼看着出了东宫,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座宏伟巍峨的殿宇连绵错落,青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汉白玉栏杆,翘起的鸱吻凶悍凌厉,主殿矗立在金灿灿的日光中,气势恢宏,傲然俯瞰脚下壮阔的广场。

意识到眼前的正殿是什么地方后,金兰吓得呼吸一滞,紧紧靠在朱瑄身边“五哥”

朱瑄拉着她柔软的小手“这是文华殿,我平时上课的地方正殿只有举行讲读仪式的时候才打开,我每天在东厢房上课,讲读官在西耳房值班,出了文华门,往左是左顺门,讲读官讲课毕,光禄寺会在暖房里预备酒食款待他们”

金兰哭笑不得,不敢四处张望,紧贴着朱瑄,头埋得低低的,咬牙切齿“你怎么能带我来这儿”难怪要她穿男装他居然带她出了东宫前朝后寝,前朝可不是她能来的地方 两人站在一起,袖子里的手十指交握,朱瑄捏紧她的手,小声说“无事,我想让你看看我平时上课的地方。”

金兰确实很好奇文华殿是什么模样的,反正来都来了,不看白不看她抬起头飞快瞥一眼左右,满眼金碧辉煌,雄伟壮丽,天晴如洗,楼台肃立,气势磅礴的皇家气派扑面而来,让人仰止。她看完了,催促朱瑄“好了,我看到你上课的地方了,趁着没人发现,我们回去”

朱瑄笑了笑,“你不想出去逛逛”

金兰一怔。

直到坐着马车出了宫门,将重檐歇山顶的箭楼和瓮城远远抛在身后,金兰才反应过来朱瑄竟然带着她出了大内宫城她掀开帘子,入目是干净整洁的长街,道旁店铺林立,各色幌子随风招展,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不过行人已经多了起来。

朱瑄说“这里是皇城内市,不比夜市热闹喧嚣。”

京城是天下商货聚集之地,其繁华昌盛自不必说。六部官衙聚集的正阳门以及崇文门那一带的市肆尤其繁荣,四方商旅云聚,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市肆上都能看到。每到夜市,更是比肩接踵、人头攒动,城中百姓不论贵贱、男女、老少,俱都蜂拥而至,万人空巷,人山人海。内市则设在皇城之内,专门为皇城里的达官贵人、皇亲贵戚和宫中显耀的宫人服务,比不得夜市热闹。

金兰担心宫里的事“我这样出来,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朱瑄拍了拍她头顶戴的大帽“没事,我都安排好了,这会儿夜市还没开,你先逛逛内市晚上我带你逛夜市,等天黑了再回去。”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金兰不好再说什么她确实很想出宫透透气不过她知道宫中规矩森严,从没和他说起过,而且她在东宫无拘无束的,一点都不拘谨,渐渐的也就忘了宫外的热闹,没想到他都知道,还早就安排妥当了。

他怎么这么会照顾人她嫁给他以后好像没为他做过什么 金兰放下帘子,趴在朱瑄怀里。

朱瑄张开手臂搂住她“怎么不看了”

金兰依偎着他“五哥以前出过宫”

朱瑄点头“自己出来走走才能通晓市井民情,我只在皇城逛逛,不会私自出城,几位阁老都知道。你别怕,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我父皇也经常出大内。”

金兰嗯一声,放松下来,问“我听杜岩说京里有晓市,我们先去逛晓市”

朱瑄笑了“晓市天没亮就开了,天明就撤晓市卖的是旧货,京中的落魄子弟怕撞见熟人,喜欢在晓市上变卖家藏古董,还有偷盗者趁着天亮之前销赃”

晓市也叫鬼市,这会儿早就散了。

金兰轻笑“怪不得杜岩说他经常在晓市上买到便宜的古董原来如此。”

朱瑄搂着她说“杜岩是内书堂出身,最擅长辨别古董器物、名人书画,每次有出宫的差事他都会抢着领差,就是为了在晓市上多搜罗些古董。”

金兰笑道“这也算是施展他的长处”

原来杜岩这么狡猾

马车径直穿过长街,在一座高楼前停了下来。高楼有三层,楼前一座大牌,柱上一副楹联,几名穿戴整齐的侍者站在门外,见人就笑,一团和气,礼数周到,楼里隐隐传出婉转悠扬的琴声。看到金兰他们乘坐的马车,两名侍者迎上前,引着他们从侧门进院,过了一重院门,换上几个刚留发的清秀少年服侍。

朱瑄先下了马车,转身要抱金兰,金兰打开他的手,她现在可是富家少爷打扮,而且当着那么多人呢他笑了笑,伸出胳膊,扶着她下车,护卫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进了酒楼,直接上了三楼雅间,侍者知道朱瑄不吃酒,没有安排案酒,也没有叫歌女进来伺候。

不一会儿店家亲自上楼来安排席面,十分殷勤。朱瑄给金兰夹菜“你试试,这家的南炉鸭做得最好,皮脆肉嫩。”

金兰吃了一口,果然外焦里嫩,鸭皮烤得酥脆,鸭肉细嫩鲜美,还有股淡淡的果木香气,她奇道“怎么和宫里的一个口味”不止味道相似,应该说比宫里的南炉鸭更好吃。

看她爱吃,朱瑄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宫里尚膳监的太监在这家偷过师”

宫中贵人并不是顿顿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他们也喜欢宫外市井的吃食,宫里的太监为讨好贵人,时常直接从民间采买。南炉鸭是从南边传来的,尚膳监见贵人们个个爱吃,特地派人出宫向酒家请教,可惜酒家说秘方不外传。尚膳监太监就暗中收买酒楼的仆役,安排小内官偷学。

金兰笑道“偷学的果然不如家传手艺。”

吃了饭,坐着吃茶,朱瑄看一眼糊了轻纱的格子窗“先去逛逛铺子。”等逛得差不多了,夜市就该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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