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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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几个丫鬟侍立,一个黑黑瘦瘦、穿交领青布直裰的少年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抓着一只肉馅馒头,另一只手端了一碗肉片银丝汤面,正低头狼吞虎咽。他吃得很快,唏哩呼噜的喝完了面汤。丫鬟忙劝他慢些吃,看他吃完半碗汤面,不敢立刻给他再添,柔声哄他。

扫墨小声说:“贺少爷这是真饿狠了。”

数月前,贺枝玉担心金兰在宫里过得不好,带着仆人悄悄离开湖广。贺枝堂在家待着烦闷,知道姐姐离家出走,脑子一热偷偷摸摸跟了出来。他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以为出门就和去亲戚家串门一样简单,只带了两个小厮就大大咧咧踏出贺府,既没准备行李铺盖换洗衣裳,也没带银钞盘缠,刚出了县城就遭了秧,好不容易追上贺枝玉,贺枝玉白眼一翻,撂下他就走。

贺枝堂不信邪,和姐姐赌气,死乞白赖地硬要缠着贺枝玉。贺枝玉烦不胜烦,一路上挖空心思东躲西藏,就是为了甩开他。

贺枝堂没钱傍身,又年轻气盛舍不下脸面掉头回家,只能厚着脸皮继续跟在贺枝玉后面,路上吃了不少苦,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还和小厮失散了。祝舅父找到他的时候,他面黄肌瘦,蓬头垢面,抱着祝舅父大哭了一场,一边抹眼泪一边嚷嚷着要大吃一顿。祝舅父一边吩咐人给朱瑄报信,一边领着他进城去酒楼,他抓起水晶鹅就啃,啃了一半,突然哇的一声吐得满桌都是。

祝舅父吓了一跳,要是贺枝堂有什么好歹,他可怎么向皇太子交代?贺枝堂是太子妃的亲弟弟呀!

消息传到扫墨耳朵里,他也捏了把汗: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人,要是一下子撑出什么毛病来,岂不是前功尽弃?立刻打发人拿着帖子去请老太医给贺枝堂看脉,他自己亲自来朱瑄这里通禀情况。

扫墨小声道:“……贺四小姐经常变换路线,上午坐船,下午就改走陆路,本来往北,忽然掉头往南……这都是为了不让贺少爷跟上她,所以老四老五他们才追不上贺四小姐。”

东宫的护卫藏龙卧虎,个个是高手,追踪缉拿的本事也不输锦衣卫和刑部。可是贺枝玉和贺枝堂却像鱼入大海、鸟投山林,老四老五追查了一个月,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追到南,追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贺枝玉到底想干什么。

这么一路追到北直隶,祝舅父匆匆赶到,和老四老五汇合,总算在贺枝堂进京前逮住了他。不过贺枝玉还是跑了。

朱瑄迎娶金兰的那天见过贺枝堂,当时贺枝堂一身宝蓝色暗花纱长衫,白白胖胖、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相貌堂堂。时隔几月再见,他瘦了好几圈,又黑又瘦,有点脱相,再不是那个敦实白胖的富贵小少爷。

金兰见到他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朱瑄转过身:“先让他住这里,把老七他们拨过来照顾他。其余的人继续追查贺枝玉。”

贺枝堂现在太瘦太黑了,不能让他和金兰见面,得养胖一点。

扫墨应喏。

贺枝玉和贺枝堂离家出走,虽然两人先后抵京没有闯下大祸,但是惊动了皇太子,祝舅父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离开京师之前,东宫警告过他,要他好好看着贺家人,不许贺家人踏出湖广一步。他不敢违背东宫的指示,回京的路上特意带着贺枝玉绕了一大圈,让她在江南玩了很久才回乡,之后他打算给贺枝玉找一门好亲事,女儿家嫁了人就不好到处走动了。

贺枝玉坚决不答应,祝舅父想起金兰的嘱咐,没有逼她。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没想到贺枝玉居然留书出走,贺枝堂又天不怕地不怕、抬脚就跟着离家,贺老爷和祝氏急得哭天抹泪的,祝舅父只能亲自出马。

他站在朱瑄身后,屏息凝神,姿态谦恭:现在只能祈求皇太子能看在太子妃的情面上饶恕贺枝玉的肆意妄为。

朱瑄淡淡地扫一眼祝舅父。

祝舅父浑身紧绷。

朱瑄道:“辛苦舅父了。”

祝舅父提心吊胆了几个月,听到这一声“舅父”,知道太子不会怪罪自己,心口一松,差点激动得大哭——看来京师里的传言不假,皇太子当真很喜欢太子妃。

三姐果然不一般。

他飞快擦了一下眼角,愈加恭敬:“不敢当这一声辛苦,四姐和宝哥实在胡闹,劳殿下和太子妃殿下费心了。”

朱瑄走下石阶:“这件事她不必知道。”

祝舅父一怔,站在廊前,眼睛瞪大。

贺枝玉和贺枝堂失踪了这么久,太子妃居然不知道?一个是她亲弟弟,一个是她妹妹……皇太子一直瞒着太子妃?

他看着朱瑄瘦削清癯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

扫墨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太子妃殿下是贵主,是千岁爷捧在手心里疼惜的人,这种小事何必要太子妃殿下操心?”

祝舅父回过神,忙躬身应是,一时之间冷汗涔涔,心里直冒寒气。

皇太子不喜欢贺家人,他不希望贺家人和太子妃有任何瓜葛,皇太子是不是知道贺枝堂的身世?

扫墨安顿好贺枝堂,追出院子。

其实他和祝舅父一样惊讶于朱瑄竟然能瞒这么久,而且瞒得这么严实,太子妃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太子还真是坚忍深沉,实在太沉得住气了,竟然能瞒着太子妃这么久,就算老四老五一连半个月没有消息送回京师,他依然从容镇定,就是不告诉太子妃贺枝玉和贺枝堂失踪了,非要等找到他们再说,是生是死都必须有个准信……要么找到尸首,要么找到活人,在那之前,谁也不许泄露消息,免得太子妃要为弟妹的安危日夜悬心。

现在找到贺枝堂了,只要再找到贺枝玉,太子就不必继续瞒着太子妃了。

扫墨舒了口气,拔步跟上朱瑄。

……

金兰吃了两只橘子,靠在车壁上打盹,睡得迷迷糊糊的,马车忽然颤了一下,停了下来。

马车被人拦住了。

她脑袋一点,猛地一下惊醒,揉了揉眼睛。

“殿下别出声……”小满撩开车帘,小声道。

金兰坐定:“怎么回事?”

小满眉头紧皱:“碰到点麻烦事。”说着脑袋又缩了回去。

金兰眉尖轻蹙,靠在帘子上听外面的声音。

小满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说话,那人不听,他跳下马车走过去劝说那人,那人似乎年老,声音苍老,忽然拔高了嗓音问:“太子到底见不见我?”

金兰撩开车帘的一条细缝往外看,他们已经在宫城脚下了,暮色渐浓,绵延的高墙染了一层艳红的夕光,城门洞里黑黢黢的,身着甲衣的护卫腰背挺直,沐浴在一片霞光之中,他们神色肃穆,视线都落在拦在东宫马车前面的一个老人身上。

老人头发花白,风尘仆仆,一身深色行衣,面容苍老,脸颊瘦削,颧骨高耸,眼角皱纹密布,看起来有几分刻薄相,怒道:“谢某亲自来请,皇太子也不肯下车一见?”

小满焦头烂额,小声道:“不敢瞒着老先生,千岁爷真的不在车上,才刚有人过来通禀,千岁爷去南城办事了。”

老人双眼微眯,目露精光,看着马车前风吹不动、垂得低低的车帘:“那里面是谁?想来是太子身边得用的近人,我有几句话嘱托他转告太子。不知能否劳动他下车听谢某唠叨几句。”

小满直冒冷汗。

马车里,金兰隔着帘子低声问内宦洪山:“拦下马车的人是谁?”

洪山伸长脖子张望了一阵,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是谢太傅!谢太傅怎么回京了?”

谢太傅之名如雷贯耳,金兰听说嘉平帝下旨召他回京,但是京中的人都认为谢太傅明年才能回来,毕竟他年纪大了,不宜冒着风雪赶路,怎么今天竟让她碰见这位以固执迂腐著称的老臣了?

小满也没料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谢太傅会突然出现在宫城脚下,而且还拦住了太子妃的马车,心里直骂娘,脸上却堆叠起笑容,笑眯眯地道:“老先生几时回京的?怎么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小的这就送老先生回府,千岁爷素来敬慕老先生,得知老先生回京,一定会亲自登门找老先生请教学问。”

谢太傅冷笑:“车中之人难道比皇太子还尊贵?我竟请不动他?”

小满急得咬牙。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拦着马车,他早就示意护卫把人驱赶走,内阁大臣也别想拦住东宫的人,可是谢太傅就不一样了……这老货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武力吓不到他,好言好语劝不走他,你越强硬,他越不会退让,到时候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洪山几人也急得满头是汗,谢太傅的迂腐满朝皆知,当年他敢骂周太后欺凌钱皇后,后来他敢骂郑贵妃是老妇,骂嘉平帝昏庸懈怠,现在他拦着东宫的马车,如果朱瑄不能亲自赶过来,那老太傅绝对敢掀了他们!

掀了他们也没什么,可是太子妃在马车里呢!

谢太傅犯起牛脾气,嘉平帝也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小满心急如焚,又顾忌着金兰在车里,左右为难。

宫门前各监宫人来来往往,眼见谢太傅拦着东宫的马车不让他们进,纷纷停住了脚步,站在一边观望。

车厢里,金兰看出小满的为难,想了想,对洪山道:“告诉谢太傅车中是女眷。”

谢太傅身为一方鸿儒,总不能为难一个女眷吧?

洪山摇头,小声说:“殿下有所不知,谢太傅为人迂腐守旧,如果得知千岁爷带着殿下您出宫,一定会揪着不放的!”

金兰想起来了,这位谢太傅曾经怒骂郑贵妃身着骑装是服妖之举,逼得嘉平帝当众承认自己不该放纵郑贵妃。

谢太傅是扶持嘉平帝的功臣,身份特殊,素有威望,不能硬来,传出去毁坏的是朱瑄的名声。

她透过帘子细缝看一眼宫城的方向,道:“先稳住谢太傅,让出道路,别堵在路中间,派人去请谢骞。”

谢骞是谢太傅的孙子,听说为人圆滑,应该能劝走谢太傅。

洪山应是,将马车赶到路边。

……

谢骞在值房里誊抄一份单子。

一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青暗花云鹤窄袖骑装,束鸾带,踏长靴,面容冰冷。

工部其他官员围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奉茶讨好,今天没去为张公公送葬的官员基本都是阉党和在文官、司礼监之间保持中立的人。罗云瑾突然造访,找工部讨要几份账册,他们巴不得这个卖好的机会,帮着捧茶倒水,态度十分殷勤。

罗云瑾一言不发,等谢骞抄好了单子,拿了就走。官员们忙让出道路,送他出门:“罗统领慢走……罗统领以后有什么吩咐,派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谢骞嘴角轻抽。

难怪孙檀他们瞧不起这些和宦官混在一处的文官,他们实在太没骨气了!

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一名小卒忽然快步穿过庭院,冲进值房:“谢侍郎,谢老太爷回京了!”

谢骞呆了一下:“这么快?”

谢太傅以前都是坐船北上,算时间应该到下个月才能返回京城,怎么今天就到了?

小卒顿足道:“谢老太爷拦着东宫的马车不让他们进宫,东宫打发人过来请谢侍郎过去……”

他话音未落,已经踏出值房的罗云瑾脚步蓦地一顿。

第八十三章 捏一下

谢骞被罗云瑾扔下马背的时候, 吓得哇哇大叫。

罗云瑾翻身下马, 抓着他的衣领提起他, 大踏步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谢骞跌跌撞撞了几步, 勉强站稳, 急得脸色发白“你疯了我祖父就在宫门外,你想被他认出来吗”

谢太傅脾气冲, 可不是会息事宁人的主儿, 他要是知道罗云瑾是自己昔日最欣赏的弟子, 一定会当场和他相认, 到时候罗云瑾身世暴露,他还怎么和钱兴分庭抗礼光是一个隐瞒身份的罪名扣下来, 他就得身首异处 罗云瑾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谢骞忙拉住他“我去就好了, 我能拦着我祖父你急什么东宫的马车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双眼睁大,一脸惊诧。

罗云瑾放开他的衣领, 站在夕晖笼下的暗影里,面孔藏进幽黑中,凤眸冰寒, 仿佛闪动着绞碎的月华,凝望不远处马车的方向, 轻声道“你过去劝走谢太傅, 不要惊扰马车里的人。”

谢骞沉默了一会儿, 低头整理衣襟,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太子妃又不会知道你在帮她你这是自找罪受”

罗云瑾冷冷地瞥他一眼。

谢骞哆嗦了一下,转身就走。

东宫的马车停在道旁,谢太傅仍然和小满几人僵持着。

谢骞快步走过去,看到谢太傅的背影,心里直嘀咕居然真的是祖父他老人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按下疑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从后面扶住谢太傅的胳膊,看似搀扶,其实稳稳架住了自己的祖父。

“我的老祖宗,您进京怎么也不派人和孙子说一声孙子好去迎接您。”

谢太傅被孙子狠狠地掐了一把,眉头紧皱,回头怒喝“孽障”

谢骞一脸的口水唾沫星子,顿了一下,无奈地抹把脸,捏了捏胡子,笑着道“祖父,太子殿下真的不在马车上,他去了南城办事,马车上没人您车马劳顿,别累着了,明天太子会去工部,您有什么话想对太子说,孙子帮您传话。我是您孙子,我传话岂不比别人更妥帖细致”

谢太傅冷笑“今天你怎么没去白云寺”

谢骞一噎。

原来如此今天憎恨钱兴的文官基本都去了白云寺,张公公的葬礼不是重点,重点是文官们借此机会表达他们对嘉平帝的失望和愤怒。他没去白云寺,皇太子也没现身,所以谢太傅要来拦东宫的马车谢太傅一定在路上得知了张公公身死诏狱,觉得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这才会突然提前赶回京城,他还是想劝嘉平帝勤政。

今天那帮聚众闹事被抓走的文官说不定一直和祖父保持联系他们故意把事情闹大,煽动百姓,派人冲击城门,故意引导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抓捕平民,如果皇太子去了白云寺,这会儿一定会被文官逼迫当众表态 谢骞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这个祖父倒是一片赤诚想扳倒钱兴,可是现在嘉平帝已经退了一步,如果文官步步紧逼,嘉平帝很可能恼羞成怒,弄巧成拙,反而不美。他们还想把东宫扯过来做大旗,还嫌不够乱么 谢骞赶紧夹住谢太傅的胳膊“祖父,孙子已经叫人回家准备为您接风洗尘的席面,烫了您最喜欢的君子汤,炖了一锅猪蹄筋、肥母鸡,加了羊皮、猪皮,炖得酥酥烂烂的,有什么话,先吃了这顿再说”

二话不说,拽着谢太傅就走。

谢太傅满面怒容,张口就要训斥孙子。

谢骞回头,低声道“祖父,您不顾念我,总得顾念我家青哥吧他还没满十岁”

谢太傅愣了一下“关青哥什么事”他虽然不喜欢孙子,但很喜欢重孙谢青,谢青聪明乖巧,斯文沉静,书读得很好,七八岁就能出口成章,要不是孙媳妇舍不得,他早就把重孙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谢骞没有多说,趁着谢太傅愣神的工夫,朝小满使了个眼色。

小满会意,东宫的马车轱辘轱辘驶过去。

谢太傅反应过来,大怒,嘴巴刚张开,谢骞张开手臂紧紧扒在谢太傅身上“好祖宗,孙子知道您忠肝义胆,可是太子不是圣上啊圣上对您留情,太子不会您老腿一伸成就了万世美名,您的孙子我怎么办啊您就不怕连累您的重孙子青哥”

他语气一沉“您就不怕青哥成为第二个薛季和”

谢太傅脸色一僵,胸膛剧烈起伏,喘了许久后,冷哼一声,甩开谢骞。

谢骞悻悻地收回手“祖父,您要舍身取义,孙子不会拦着您,但是您不能白白枉死啊”

周太后、嘉平帝、郑贵妃、钱兴谢太傅只要一门心思去烦这几位就够了,怎么又盯上皇太子了谢太傅是嘉平帝的老师,嘉平帝对谢家有旧情,皇太子可没有谢太傅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得罪皇太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谢骞和谢青就不一样了。

谢太傅铁青着脸冷声道“我谢言一生光明磊落,你父亲也不是怕事的人,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混账”

谢骞从小被祖父骂到大,闻言笑了笑,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是是是,孙子贪生怕死,您老高洁正直孙子拍马也赶不上您您先回府,咱们从长计议。”

祖孙俩还在对峙,东宫的仆从提着两盏羊角灯走了过来,笑着道“天黑了,公公让小的送谢老先生和谢侍郎回府。”

谢太傅一声不吭。

谢骞笑着道谢“多谢你们公公想着,不愧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果然周到。”

他知道这提灯是太子妃让人送来的,太子妃不会留下谢太傅阻拦东宫马车的话柄,给他们送灯就是把事情遮掩过去,他谢了又谢。

走出长街后,谢骞回头望一眼城门洞,残阳如血,暮色深沉,威严壮丽的宫墙矗立在渐渐黯淡的夕晖之中,那个躲在暗影中的青年仍然站在那里,身影似乎已经和暮色融为一体。

谢骞不知道罗云瑾会在那里看多久。

太子妃究竟是何等绝色季和怎么会恋慕她呢

谢骞叹口气,扶着面色阴沉的谢太傅走远。

夜幕四合,朱瑄踏着如银月色回到东宫。

小满等在阶前,行礼毕,细细说了请谢骞来帮忙劝走谢太傅的经过,道“太子妃殿下让洪山他们送谢太傅回府,谢侍郎很乖觉,对外说谢太傅拦着马车是因为以为他在马车上”

朱瑄眉头轻皱“谢太傅拦着马车,你们就让他拦了”

小满几人面面相觑谢太傅可是扶持嘉平帝登基的功臣啊他顽固倔强,不畏权势,连郑贵妃都不敢啃这块硬骨头,何况他们呢他们不能对谢太傅来硬的,万一谢太傅倚老卖老大闹一场,传出去会妨害太子爷的名声,他们不敢冒险呐 朱瑄停下了脚步,站在被月光照得透亮的回廊里,眼帘微微抬起。

他脸上表情如常,但众人却知道他这是动了真火。太子平时温和儒雅,从不苛待宫人,可是如果有宫人敢吃里扒外,太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回廊内一片冷寂,鸦雀无声。

小满几人立刻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

朱瑄冷淡地道“自己去领罚。”言罢,拂袖而去。

小满几人跪在地上,不敢求饶。

扫墨目送朱瑄走远,摇了摇头,走上前几步,站在小满身前,冷声问“你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小满汗湿衣衫,手心也全是冷汗,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扫墨继续道“你们也太实心眼了太子妃殿下在马车里,别说只是区区一个谢太傅拦人,就算满朝文武拦在马车前面,你们也不该停下来直接绑了人过去就是了谁比得过太子妃殿下尊贵你们奉命保护太子妃,眼里心里就应该只有一个太子妃殿下管他是哪路神仙,你们都不必理会今天谢骞过来劝走了谢太傅,如果他没来呢如果他劝不走谢太傅呢如果谢太傅是个莽夫,非要冲到马车上一看究竟呢你们是拦还是不拦如果拦着马车的是昭德宫的人,他们要你们交出太子妃,你们是不是也要等请示过千岁爷再回绝他们”

小满面红耳赤,头垂得更低。

扫墨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们怕什么,你们不想把事情闹大,怕妨害千岁爷的名声糊涂千岁爷平时是怎么吩咐你们的行事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太子妃的安危是第一,其他的用不着你们操心得罪了谢太傅又怎么样千岁爷自有主张昭德宫的人我们都敢回呛,碰到谢太傅怎么成缩头乌龟了”

小满擦了擦鼻子,瓮声瓮气地道“谢太傅毕竟是朝中重臣”涉及到朝堂之事总应该慎重一点。

扫墨一口剪断他的话“官位再大那也不关你们的事你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太子妃”

“我记住了”小满答应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可是太子妃殿下不许我们对那些官员太凶”

扫墨一笑,俯视着小满,手中拂尘狠狠地甩过去。

小满疼得唉哟一声,捂住脑袋。

扫墨冷笑“你也是越活越糊涂了主子宽厚,你也没脾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太子妃殿下要你对谢太傅客客气气的,所以你不敢太莽撞你这些年伺候主子的机灵都是假的难道不会随机应变太子妃殿下可以宽厚和善,你们不能太子妃殿下说什么,你们仔细听着,但是你们自己心里要有谱下回再碰上这样的事,甭管是谁,你们不必理会,太子妃怪罪下来,你们领罚就是只要太子妃不出一点差错,千岁爷不会亏待你们。”

小满和洪山几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点头道“多谢公公教诲,我们明白了。”

太子妃温和宽厚,不愿生事。但是皇太子不允许太子妃受委屈,所以他们这些伺候太子妃的人要懂得适时出来当恶人,即使太子妃怪罪,他们也不能让外人轻慢太子妃。

不管怎样,太子妃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扫墨点点头“明白了就好,虽然今天没出什么大事,不过你们还是去领罚吧。”

众人应是。

金兰在书房里看书。书案上散乱堆叠着一堆翻开的书册、画轴、舆图。她看书东翻一本西看一本,看到需要做标记的地方就直接摊开,朱瑄每次看到她的书案都会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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