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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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采莲女,虽然出身贫贱,却不乏娇俏可爱之人,划着船、唱着歌,好不热闹,一时将荷塘上男子的目光和耳朵都吸了过去。

黄溪也被楚寔拉到了画舫的栏杆处,凭栏眺望那些采莲女。

季泠松了口气,抬起手开始剥莲子。

楚寔回头时,正看见她那双手,被荷花荫里的筛下的阳光衬着,仿佛透明一般。手指修长,肌肤剔透,指甲粉润,像一簇幽谷兰花,简直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妙,竟比人想象中最美的手还没伤三分。

此时这双手正灵巧的剥着莲子,指尖翻飞,状若摇曳荷花。

楚寔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继续看着划船路过画舫的采莲女。

那采莲女颇有几分姿色,袖口因为方便划船而挽到了手臂处,露出一截藕臂,虽然称不上雪肤,可也算精瘦可爱。再看她的衣襟,大约是因为采莲时动作一伸一缩而松了,斜向肩膀处,露出好大一片锁骨。

那采莲女嘴里唱着歌,看到楚寔和黄溪站在栏杆边上,就拿起脚边的莲花朝两人招了招,真是人面荷花相映红。她见楚寔和黄溪都看着她,歌唱得越发起兴,好似百灵鸟一般,连老太太在后方听了都赞道:“这姑娘歌喉不错。”

楚寔叫人给他拿了杯凉茶过来,一口气连饮了两杯,黄溪朝楚寔挤了挤眉眼,低声道:“等会儿下了船去宝悦坊喝酒如何?”

宝悦坊纵横十几条街,乃是京城的第一销金窟。

楚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这厢老太太见季泠和旁边的婉珍都剥了不少莲子,便道:“你们也吃不完,拿碟子分了,给你们哥哥们送去吧。”

楚寔闻声回头,只见季泠已经起身,那白瓷碟子将她自己剥好的莲子装了两碟,叫芊眠送去给了楚宿和楚宥。

至于婉珍剥的,则送给了楚寔和黄溪。

季泠偷偷瞄了一眼捻了一粒莲子放入嘴里的楚宿,不由微微抿嘴一笑,能为他暗暗地做一点点事情,她就觉得欢喜了。

不了季泠刚偷瞄完楚宿,收回目光时却正碰着楚寔的眼神。那眼神里的冷意冰凉刺骨,竟叫季泠大热天的都颤了颤,她实在不明白楚寔怎会这般讨厌她。

好在楚寔很快就收回了眼神,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却听不远处傅家的画舫上传来了琴声和歌声。

女孩儿家多的地方,自然容不得那些采莲女抢了她们的风头。傅三、黄鸣音和静珍都是琴棋书画皆绝佳的闺秀,此刻来了兴致,拨动琴弦,一展歌喉,将周遭画舫里的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

三人中以黄鸣音最大胆也最活泼,凭着画舫悠悠然地随着琴声也唱起了“莲花复莲花,花叶何重叠。叶翠本羞眉,花红强如颊。佳人不在兹,怅望别离时。牵花怜共蒂,折藕爱莲丝。故情何处所,新物徒华滋。”

季乐则也接在黄鸣音后面唱道:“不惜南津交佩解,还羞北海雁书迟。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

只是和黄鸣音比起来,季乐的嗓音就失色了不少。黄鸣音的确人如其名,有一把极佳的嗓子,仿佛黄莺啼林,清越婉转。

老太太问道:“谁在唱?”

黄溪回头朝老太太恭声道:“回老夫人,是舍妹阿音。”

☆、第五十二章

老夫人也坐久了, 起身走到栏杆边,看着对面画舫上依着栏杆正忘情歌唱的黄鸣音, 她扫了一眼楚寔, 他正面向黄鸣音那边的船, 所以看不真切神情, 不过老太太却想起了楚寔对傅三的评价。

太过无趣。

再看颇有些不守规矩的黄鸣音, 模样虽然比傅三差了些, 但性子的确活泼了不少, 老太太原先是看不上黄鸣音的,可此刻哪还有许多功夫来挑, 楚寔年岁是真不小了。而黄鸣音的年岁也比较合适,十六的姑娘,今年年末或者明年初嫁过来,生孩子的时候差不多也十八了, 正合适。

“原来是音丫头, 这嗓子的确好,跟黄鹂似的。”老太太对着黄溪赞道。

只是简单一句赞美而已, 黄溪已经闻之雅意了,聪明人有时候真不用多说太多话。按照黄鸣音这般出风头,跟采莲女抢着唱歌,到别家的大人那儿不蹙眉都不错了, 更不说赞赏。老太太赞了一句, 自然是别有用意的。

黄溪朝楚寔笑了笑,晚上将楚寔拉去宝悦坊时, 本想将他那相好的花魁的姐妹介绍给楚寔的,临时又变了主意,“算了,本来想把清芳引荐给你的,可我怕你被清芳迷了眼,把我妹子给忘了。”

楚寔蹙蹙眉,“什么你妹子?”

黄溪哑然,他素来知道楚寔是个一根肠子绕九转的人,聪慧得所有话一点就明,甚至不点都知,这会儿这是什么意思?跟他装傻?

黄溪跟楚寔算是从小长大的,又在一处念了好几年书,感情比别人又不同,更加亲近,因此说起话来忌惮就少,“你不是吧,楚衡业,跟我这儿装什么傻呢?你家老太太都发话了。”

楚寔还是有些茫然,“我家老太太说什么了?”

黄溪这才有点儿相信,楚寔今天在画舫上在走神。“你该不会是听阿音的歌声听得入迷了,连你家老太太赞阿音的话都没听见吧?”

楚寔斜了黄溪一眼,“行了吧,你妹妹的歌声能有多稀罕?”

黄溪忽然就想起来,前两年楚寔在扬州时,他去过一趟。那扬州的花魁真不一样,江南水乡出来的,吴侬软语好不爱人。尤其是那琴台的丽琦娘子,一展歌喉真能把百灵鸟给引来,叫人惊为天人。

黄溪想起丽琦就不由道:“哎,你若是能早些成亲就好了,如此也就能将丽琦娘子纳进府里了,别的不说,每日光听她唱唱歌,那也是世间美事。”可惜家中主母都没有,楚府这样的人家自然不能先纳妾的。

楚寔没接腔。

黄溪道:“也就你才狠得下那个心,若换了我是你,早就将丽琦娘子接进京城来先安顿下来了,人家姑娘为了你,怕你宦囊不丰,自己拿银子赎了身,你这儿怎么还冷着呢?”

黄溪去扬州的时候,正是丽琦最当红的时候,便是王孙贵族想见她一面都得排上一月的队,也就他沾了楚寔的光才得以相见。

楚寔道:“提她做什么?不过是闲暇消遣。”他这般的男子于欢场中优游,图的不过是一时解乏,偏湘女多情,无端增添烦恼。但扬州那边谈什么都喜欢去勾栏瓦肆,楚寔也不能不从俗,回京后这宝悦坊他却是来得不多。

“啧啧,真是郎心如铁啊。”黄溪道,“不过这样也好,你知道外头那些都是闲暇消遣,我妹子若是嫁了你,操心的也就少了。”

“谢谢,受不起。”楚寔一点儿不给面子地拒绝了黄溪的试探。他和黄溪太熟,说话也的确少了些顾忌。

说着话,跟黄溪相好的清婉领着她妹子清芳婀娜地走了过来。清婉容貌艳丽,清芳却还是个清官,比她姐姐显得娇弱了些。

“这位是楚公子,我第一回带他来这儿,你俩可给我伺候好了,否则爷的面子丢了,你俩的日子也不好过。”黄溪道。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楚寔的听的,表示表示自己心意。其实馆阁里的姐儿爱俏,别说楚寔是黄溪带来的了,就他这模样,哪怕是一文不名,指不定都有姐儿愿意倒贴。

清婉轻轻推了推清芳,清芳便含羞带怯地坐到了楚寔身边。楚寔也是风月场中老手,来者不拒,顺着清芳的意偶尔逗弄逗弄,弄得小姑娘一颗飘飘荡荡的心整个儿地扎他手上了。

清婉坐在一旁,自然也少不得要跟黄溪浓情蜜意一番。以往黄溪是最喜欢清婉的艳丽风情的,可今日却有些不得劲儿,脑子里老飘荡着季泠的模样,虽无半点艳丽,可那清雅到极致的纯妍,像长了钩子似的,钓着他的心一扯一扯的。

黄溪推开清婉,喝了一盅酒,看了楚寔半天也没敢开口。他也知道季泠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姑娘。楚寔最是孝顺,他要是敢提非分之想,楚寔一准儿得狠狠收拾他。

黄溪小时候是被楚寔给收拾怕了的。他好歹也算是京城一霸,第一回见着楚寔时,当然不服他,要让楚寔低头任他当哥。

结果楚寔给了他一顿胖揍。黄溪小时候很胖很壮,那会儿个头几乎是两个楚寔那么大,却被楚寔按在地上打,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

打完架,黄溪当然要去告状,哭得那叫一个惨啊,本以为书院的山长会给自己做主,结果他反而还被山长给罚到孔子像跟前跪了一整天。

后来黄溪才知道,原来楚寔偷了白山长女儿的手绢塞他枕头底下,而他给山长为何打同窗的原因则是因为看不惯黄溪小小年纪就不知廉耻,而黄溪首先打他则是因为他看到了黄溪偷手绢。

黄溪当时多淳朴一个小胖子啊,压根儿就不知道人心险恶,更想不到才短短一点儿功夫,楚寔就把所有事情给做好了,连栽赃的证据都搞定了。从此黄溪小小年纪就落下了个好色的名声,全拜楚寔所赐。

黄溪自然不服,找上门去质问楚寔。还以为楚寔能有点儿廉耻心呢,结果楚寔却一点儿心虚都没有的,只冷笑道:我难道冤枉你了?你不是早就觊觎山长女儿么?还偷看过山长夫人洗澡。

黄溪心里飚了句脏话,方才知道他看不惯楚寔的时候,楚寔早就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了,只是没先动手而已。

因为偷看过山长夫人洗澡这个把柄在楚寔手里,黄溪就没敢再跟楚寔理论这件事了。偷张手绢跟偷看洗澡可是两码事。

按说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楚寔又是小小年纪就深谙栽赃嫁祸这种事的坏痞子,黄溪该和楚寔成为仇人的,可偏偏楚寔又很会做人,打人一巴掌又给颗甜枣,后来帮了好几次黄溪的忙。黄溪当然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后来又算计了好几次楚寔,都被他轻松化解了。两人的“友情”就在这几擒几纵里建立起来了。

但别以为这样就能收服黄溪,好歹黄溪的家世一点儿不输给楚寔,甚至当初还比楚家强。可奈何黄溪没有楚寔会做人,短短几个月之后,黄溪就发现,以前他下头那些兄弟,都转投楚寔的“怀抱”了。谁提起楚寔都要说他有才华,急公好义,做事又稳当。

毕竟到书院念书的人都是想出人头地的,自然更愿意和才子一处,也好彼此增益。

黄溪这边开始势单力薄,胳膊拧不过大腿,几次来往之后,也就半真半假地跟楚寔搅在了一处。

“想说什么?”楚寔结果清芳斟满的酒浅浅地喝了一口。

黄溪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他这是想起了以前不堪回首的日子。

楚寔也没追问,他知道黄溪拎得清,有些话不能说的就最好吞到肚子里去。

楚寔没跟黄溪坐太久就起身告辞了。

黄溪看着清芳,摇了摇头,“不行啊,这人才来了多久啊就走了。”

清芳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她已经竭尽所能了,把假母和她姐姐教的招数都用上了,也不管用。明明瞧着那位楚公子也起了兴的,却不知为何没留下。

清婉自然心疼自己妹妹,推了推黄溪娇嗔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对人家那么冷,又挑清芳的刺儿。我看这位楚公子怕是柳下惠吧?”

黄溪嗤笑一声,楚寔是柳下惠怎么可能?他想玩的话,比自己还会玩好么?

“难道不是?”清婉娇滴滴地圈着黄溪的脖子道,“我看楚公子高华儒雅,风姿轩朗,正经得很,跟你却是不一样呢。先才清芳伺候他的时候,也都是清芳主动呢。”

清婉嬉笑一声,“倒像是清芳强迫他似的。”

黄溪再次“嗤”了一声,“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看人能只看表面?楚衡业心肝脾肺肾可都是黑的。”

清婉也是有脾气的,跟了黄溪之前好歹是花魁,想要做她的入幕之宾除了家世了得还得才学上佳才行。黄溪为了把清婉搞到手可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如今她虽然还在楼里,没赎身,但实则已经只伺候黄溪了。

清婉深知对男人绝对不能太好,于是沉下脸道:“爷这是怎么了?今天一来就看咱们姐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若是有了新欢,自个儿找她去啊,难不成我还能挡了爷的路不成?”

黄溪也是个贱骨头,清婉一发脾气,他就软了,赶紧说好话去哄清婉。

清婉闹了会儿也知道不能太过,否则黄溪真厌倦了她,却也不妙。她看了眼旁边自己还有些呆的妹子,显见是一颗心都随着楚寔给飞走了,于是坐在黄溪的大腿上,抱着他的手臂摇,“你先才说楚公子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可有证据?”

☆、第五十三章

黄溪有些迟疑, 却耐不住清婉撒娇,“快说吧, 好人儿, 你看我那不争气的妹子, 才见了一面就陷下去了。你不说就是害了她, 说嘛, 说嘛。”

清芳也睁着一双大眼睛乞求地看向黄溪。黄溪本就对清芳有点儿想法, 见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早就色授魂与把楚寔给卖了。

黄溪说的还是他和楚寔小时候的纠葛。

虽说后来他和楚寔和解了,但心里多少对楚寔还是有些气愤, 有时候只要逮着机会就要给楚寔添堵。楚寔有些事儿或者知道有些事儿或者不知道,成天撑着一张笑脸,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而黄溪十三岁这年就开荤了,第一次还是跟着楚寔出去混的。黄家的家教其实很严, 家里的丫头都是不准他们这些爷们儿沾染的, 所以黄溪对女人的色一直还只能停留在表面。

因此当楚寔提出要带他去花楼里玩耍时,黄溪自然是双手双脚赞同, 但心里还是胆小,怕去宝悦坊被熟人看到,他回去就惨了。

结果楚寔却说不是去宝悦坊,而是熟门熟路地将黄溪带到了京郊一处僻静的道观。

这还得了啊, 第一回开荤就是“道姑”, 一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都穿着道袍,那种刺激劲儿黄溪哪里能耐得住。十三岁就开荤了, 十分满意和满足,心想着从此他就安心跟着楚寔混了。

可惜你猜怎么着?第二天起床时,楚寔将他带到道观里一处柴房里,里头趟着个疯婆子,浑身流脓,脸上全是浓疮,满地都是黄水,看得人好生恶心。黄溪不解地问楚寔为何带他来看这个。

楚寔说,这婆子染了脏病,会传染人,她以前是这道观的观主,而黄溪昨晚儿睡的那小道姑就是她的女儿。

黄溪当时就觉得渗人,“会传染人?”

楚寔点点头,“我昨儿也喝多了,没看清楚你居然挑中的是她的女儿,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可是被楚寔一说,黄溪就有感觉了。感觉自己头晕腿软心发虚。毕竟是年纪太小了,昨晚又没有节制,就被楚寔给忽悠了。

但是为了这个染上的脏病,黄溪打死也不敢给家里说。于是楚寔就给他出了主意,赶紧排毒。什么东西排毒最快?当然是巴豆汤。

拉得黄溪足足在床上养了十天才恢复过来,就这样他还对楚寔感恩戴德呢。

这个笑话讲出来,把清婉和清芳两姐妹逗得花枝乱颤,眼泪飞溅,“呀,没想到爷也有那样蠢的时候。”

黄溪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好笑,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多纯啊,楚寔就已经坏得骨子里流油了。

“还有呢?还有呢?”清婉追问。

随着年纪渐长,黄溪当然也知道当初是被楚寔整了,后来下了狠心要跟楚寔干一场。结果又被楚寔给忽悠到了另一家“零碎嫁”。

那是黄溪第一回知道天底下就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原来有些达官贵人家的小妾,有胆子想要钱的也会私下出来接点儿活,也有寡母带着女儿的官眷,生计难以维持的,偶尔也接活儿。不过这个没有熟人介绍,别人肯定是不肯开门的。

如此可见,楚寔能叫什么“柳下惠”?人家是玩得都不想玩了。

黄溪在楚寔带他去的那个小院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就是他两年前跟着他爹去某府做客,对主人的小妾惊为天人,只可惜没有缘分,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佳人呢,没想到却被楚寔给找到了。

以黄溪对楚寔的了解,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楚寔有心安排的。黄溪能说什么,所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口软,从此还不对楚寔服服帖帖的?

清婉和清芳对视一眼,都没想到楚寔对她们这个行当里的事儿那么精通,“真是看不出来呢。可是我看那位楚公子也是大家出身,家里难道管得不严?他哪儿来的银子啊?”

虽说姐儿爱俏,可也不能总伺候穷鬼啊。像黄溪他们这种官宦子弟,别看表面光鲜,实则囊中羞涩。家里管得严,每个月的月银就那么点子,笔墨纸砚都要在里面出,还有同窗的交际哪样不花钱?一个月能有省下银子喝一次花酒都已经不错了。

说起银子来,黄溪不得不感叹,“这就又是衡业的本事了。”跟着楚寔有吃有喝有玩,谁也不是傻子,当然都愿意跟着他走。

黄溪也是后来跟楚寔好了之后才知道,楚寔早早就把他母亲苏夫人手里的嫁妆铺子弄了两个在手里,他帮着看管经营。别的孩子还在流鼻涕要钱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赚钱了。

“真是人才啊。”黄溪自己都要感叹。楚寔当然没从他母亲的嫁妆铺子里掏银子,可是赚了银子之后总有他的份儿。有了起家的银子,他能做的可就太多了。

黄溪也是这两年才无意间知道的,荣古轩就是楚寔开的。文玩古物都卖,还附带印书。

有了这一层便利,好书楚寔也印,那些见不得人的书楚寔也印,比如“避火图”,也就是秘戏图啦。黄溪一说出,清婉姐妹就都知道了。

“当今最出名的《锦春图》、《花阵六奇》、《鸳鸯秘谱》可都是荣古轩印的。”黄溪道。

这种闺房玩物虽然见不得人,但买的人去奇多。上至高官王爵,下至贩夫走卒,都喜欢欣赏,画得精致而逼真的,更是人人追捧,出一版抢一版。也不知楚寔从哪里找来的画师,生生的把京城的秘戏图提高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

那看得叫人一个眼热、心热和身热啊,以前黄溪不知道的时候,《鸳鸯秘谱》一共二十四谱,他可是托了不知多少人情才凑齐呢。

清婉姐妹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儒雅温俊到了极致的楚寔,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而黄溪没说的是,他怀疑这次楚寔之所以在扬州捅破天,就是因为扬州那些人挡了他做生意的道儿。反正从黄溪认识楚寔以来,就从没见他手头紧过。向来都极慷慨大方,书院里的同门不管谁需要帮助的,他都会撘一把手。次次雅集,都是楚寔会账,有时候他没去,也叫人挂他账上。

这么个“视钱财如粪土”又有侠义之气的人,其他的人能不上赶着跟他周围转么?

谁知黄溪这么一说,不仅没将清芳给救过来,反而害得她更泥足深陷,只觉得楚寔身上都是一团迷,她还从没见过如此有魅力的男儿。

却说楚寔早早离开宝悦芳却是为了回楚府跟老太太说话,他在画舫上时的确走了神,所以才没留意到老太太的话,可不想她乱点鸳鸯谱。

老太太见着楚寔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寔道:“太热了,还是回来歇着凉爽些。”

老太太立即道:“可不是么?今日买的莲子正新鲜,泠丫头做了冰碗,你可吃一碗?”

楚寔是的确有些怕热,于是道:“正想跟老太太你讨一碗好吃的呢。”

季泠听着这话便已经站起了身,出门吩咐小丫头准备冰碗。

做冰碗不难,难的是用心和眼力。季泠做的冰碗上,铺着切得薄薄的鲜藕、菱角、桃仁、杏仁,都是她细心挑选过的,既鲜且嫩,要紧的是还带着嫩甜。一般人可没她这么会挑拣。

糖水季泠倒是没用那些玫瑰露、桂花蜜之类的,如此反而抢了鲜藕等自然的清香。她的糖水就是普通的糖水,没什么怪味儿,胜在清甜而不夺味。

不过季泠没给楚寔的冰碗放糖水,楚寔回来之后的这些日子她观察过,他好似不喜欢甜食,所以她另外添了些西瓜、哈密瓜等水果粒,混匀了当做糖汁浇在冰碗上,显得既好看又清香。

楚寔本也是不怎么吃那些冰碗的,嫌味道太多太杂,时人也不知怎的,为了炫富似的,恨不能什么东西都往现在的冰碗里加。

待季泠领着小丫头把冰碗端上来时,他看了看,颜色十分清爽,还算合乎心意。拿起勺子吃了两口,看向季泠问道:“怎么没有莲子?”

季泠一愣,她今日在画舫上,看见楚寔一颗莲子都没吃,以为他不喜欢,所以这冰碗里就故意没放。

“怕是用完了吧?”老太太道。

季泠红着脸摇了摇头,怪不得楚寔说她心思多呢,她自己也羞于自己心思太重了,“还有的,我原以为寔表哥不喜欢吃莲子,我这就去拿。”当着老太太的面,季泠还是喊楚寔为寔表哥的,因为老太太就喜欢家里的兄弟姐妹亲近。

季泠走后,楚寔开口道:“泠表妹也不小了,你老人家也该给她订门亲事了。若是觉得她们几个出嫁后不热闹,就再养一、两个小丫头吧。”

老太太嗔道:“你还说呢,不是让你留意书院里的学子么?但凡有上进的就行,等他们中了进士,怕就轮不上泠丫头和乐丫头了,所以这一年你好好看看吧。”

楚寔拍了拍额头,“是我忙忘了。过几日我就把人选拟出来给你老人家看,都是不错的后生。”

“好了,别说泠丫头了,你呢?我今日瞧着黄家那小姑娘性子挺活泼的,门第也相当……”

楚寔截断老太太的话道:“那是太活泼了些,还是挑个文静贤惠的吧。”说活泼是为了好听,黄鸣音那纯粹是娇纵。

老太太又嗔声道:“那傅三就文静,你又嫌弃人家无趣,黄家阿音活泼,你又说太活泼,可真难伺候,你心底到底想要个啥样的啊?”

☆、第五十四章

楚寔笑道:“算了, 我不说了,我心里也没个想法, 你老人家看着喜欢就成。只是黄家那位不行, 我和叔泉乃是好友, 若是娶了他妹子, 将来万一亏待了, 连朋友都没得做。”

“呀, 这还没娶进门呢, 就想着亏待未来媳妇啊?”老太太又嗔道。

楚寔揉了揉额头,不接话, 但那表情可是把话都说完了,惹得老太太“噗嗤”就笑出了声,她也知道世家贵女都有些小脾性,而楚寔风流债又多。

老太太尽管在笑, 可最后还是严肃了一张脸道:“现在不管你, 但等你媳妇儿进了门,你可得收心。”

不知道楚寔的媳妇何时进门, 但季泠和季乐的亲事似乎都有了着落。

楚寔这一回效率挺高的,果然没过几日就列了张单子给老太太。单子上人名、籍贯、品行、家里的情况基本都写得清清楚楚了。

老太太拉着尧嬷嬷研究了会儿,觉得还是不放心,这没看着人, 万一样貌不合心, 也亏待季泠和季乐不是?

楚寔道:“要看人也容易,下个月我在园子里办个雅集, 他们到府上来总要给你老人家请安,你就让乐表妹和泠表妹躲在屏风后看看吧。”

老太太点点头,“这法子不错。”

到七月里,楚寔在家里办雅集的前一天晚上,季泠和季乐才知道还有“相看”这回事。

季泠的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有些疑惑,“老太太,你不是说还要留我们两年么?”

而季乐的脸却是雪白一片,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的,而她这几个月甚至连楚宿的面都没怎么见着,更遑论让他对自己生出感情了。

老太太拍拍季泠的手背道:“自然要留的,这是先定下亲事,两年后你们再出嫁。”

老太太看了看季乐,就知道这孩子钻牛角尖了,她是看着季乐长大的,知道她的眼睛有些高,因又道:“这次来的都是东正书院才华高茂的学子,你们也知道的,等闲人哪里能让你们寔表哥看入眼的,都是他仔细斟酌过的。待两年后他们下了场,出来的时候你俩就是进士夫人了。”

季泠被老太太说得脸一红,倒不是有什么春心萌动,不过是因为女孩子提到自己的亲事总难免羞涩。

“便是一次不中,可只要有才华的总能崭露头角。”老太太道,“这少年夫妻啊,如果彼此相互扶持熬过日子的,感情才能好上一辈子。若真等他们高中了,再定亲,就觉得女方是看中他们的前途了,没的落了下乘。”

季泠点头道:“我们明白老太太的苦心。”实则这般的亲事,就季泠内心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老太太拿出单子来给她指了几个,季泠克服着心里的羞臊,还是认真看着,因为她知道这可是事关她一辈子的事儿。

东正书院的学子里有像楚寔这般出身名门的,也有寒族苦读的士子,因才华得了某位夫子的眼而写信荐入东正书院的。这单子上的大部分士子都是如此。

季泠看了看,都是家里人口简单的,心下更是觉得合适。她却是不虑对方穷困的,自己有手有脚,跟着王厨娘学过厨艺,再不济还跟着珊娘学过针线呢,都是能用来维持生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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