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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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泠点了点头,“我有些累了,先去歇着了。”

芊眠知道季泠身子不好,赶紧扶了她进内室。

外头便只留下珊娘和繁缨与魏氏对视。

繁缨笑着上前拉住魏氏的手,“这些日子我等没在公子身边伺候,正担心北原、南安粗手粗脚伺候不好公子,多亏了有魏姨娘你在。”

魏氏怯怯地说了句“不敢”,拿眼朝珊娘看去,“这位便是少夫人的箜篌先生珊娘姐姐吧?我领姐姐去屋里。”

珊娘朝魏氏道了谢,跟着去了,心道这魏氏却会四两拨千斤,一句话就把繁缨起的话头给撇开了。

次日楚寔晚饭时分才回到府中,季泠和他一年多不见,骤然相见很有些生疏的意味,彼此不像夫妻,还是更像没什么血缘的远房表亲。

季泠看着楚寔,他穿了身霜青地八宝如意纹绸袍,玉冠束发,装束同一年前没怎么变,但人却好似不同了。冷俊清雅之上,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赫兮喧兮,比以前威仪更甚,见之令人心折。

当真是居移气、养移体,身上多了几分儒将之气,却非一般文官能比了。

季泠在旁边看着繁缨伺候楚寔换鞋,魏氏伺候楚寔擦脸,两人都不肯歇着。

等楚寔擦完脸,魏氏才低呼道:“呀,都是妾思虑不周,公子平时换洗的衣裳都还放在西院的,妾这就让人送过来。”

西院是魏氏的住处,想来季泠等人没来的时候,楚寔都是歇在她屋里的,才有此一说。不过她此刻当着季泠的面说出来,很有点儿惹眼的意思。

魏氏说完话,也没怎么动,只拿一双钩子似的桃花眼瞥向楚寔,只盼着这位良人能说句,无妨,待会儿去她那边换衣裳。

可魏氏如此做派,别说繁缨了,便是季泠也觉得她段位有些。季泠就算再不得宠,也是正妻,才刚和楚寔重逢,他怎么也不至于晚上去西院歇着吧。

“就放在你那儿吧。”楚寔道。这话虽没应承魏氏什么,但也算是给魏氏长了脸,让她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

繁缨闻言拿眼去看季泠,见她没什么反应,也就垂眸不说话。

“你们先下去,我和少夫人说会儿话。”楚寔道。

等繁缨和魏氏都退下后,楚寔才道:“路上辛苦了吧?”

季泠摇了摇头。

“本来想着在成都的任期只是暂时,结果一拖就到了现在,所以才把你接过来。”楚寔道。

“宝珍待我极好。”季泠道。

楚寔笑了笑,“嗯,以后我自会谢她款待你。至于云娘……”

季泠听楚寔主动提及云娘,不由抬了抬头。

“她的姐姐是祁命土司的妾室,当初祁命看我身边没有女眷照顾,便将云娘给了我。”楚寔淡淡地解释道。

季泠听楚寔这般说,一下就想起他向松潘卫内的土司借兵的事儿,想必他会和那土司成了“连襟”也有其中的缘故。

“我会好好待云娘的。”季泠立即承诺道。且不说云娘有没有那般的身份,只要她是楚寔的妾室,季泠就不会亏待。

不过楚寔脸上并没露出季泠想要看到的松口气之类的表情,反而是蹙了蹙眉头。

季泠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她的语气不够诚恳?于是她直了直身体,以更诚恳的语气道:“表哥放心吧,我真的会对云娘如自家姐妹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楚寔眯了眯眼睛,大约是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起身道:“晚上我还有事,不用等我。”

早晨,季泠起床还有些没清醒,芊眠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昨晚大公子没去魏氏那儿,歇在书房了,不过繁缨在里面伺候了一个晚上,我早晨看到她吩咐小丫头把被子拆了去洗。”

季泠虽然没有跟楚寔圆房,但好似成亲之后,许多事情自自然然地就懂了。比如芊眠说的拆被子,季泠就隐约明白了。

“以后别打听这些了。”季泠总有一种窥视楚寔的不舒服感。

芊眠恨其不争地道:“怎么能不打听?少夫人如今也不小了,至今都还没和大公子圆房,万一……”芊眠想说老太太和苏夫人催得厉害,万一真停了繁缨、魏氏的避子汤可怎么办?

季泠的视线落在了打开的首饰盒里那串红珊瑚手串上。它一直搁在那里,她也没让芊眠收起来,因为总觉得那是对自己的警示。

人不能太贪心了。那个梦里的季泠就是太贪心,破坏了楚宿的姻缘,才落得那等孤灯凄凉的境地。

如今能嫁给楚寔这样的人,有老太太那般的祖母,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她无德无能,才貌具差,无一能配得上楚寔的地方,季泠自己心里很清楚。更何况她的身体从落水之后就不行了,两个冬天都几乎熬不过去,更不用再肖想孩子。

季泠叹息一声,手无意识地在红珊瑚手串上来回摩挲,似乎这样就能克制自己的贪欲。因为她心里又何尝不幻想着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呢?那样即使后来楚寔有了想另娶之人,她也能有个盼头。

“喜欢红珊瑚的首饰?”楚寔的声音在隔断门边响起。

季泠和芊眠都被吓了一大跳,尤其是芊眠,生怕自己先才说的话被楚寔听了去,忐忑心虚地给楚寔行了礼。

“我让人给你送一套红珊瑚头面过来。”楚寔道。

季泠赶紧道:“不,不用了,有一串就够了。”那日归宁楚寔就已经给她买了许多首饰了,到汉中府去时,也都带上了,到西安,宝珍又送了她两套,如今季泠并不缺首饰,也不想让楚寔破费。

可她不懂的是,有时候这样就是在拒绝男人的好意。

楚寔在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手摸着下巴看着芊眠给季泠梳头。他倒是慵懒自在,可季泠却是如坐针毡,恨不能跟芊眠说让她快点儿。她不知为何楚寔今日这般反常,居然一言不发地看她梳头。

芊眠在楚寔的视线下,其实动作已经非常快了,虽然手指有点儿僵硬。

待梳好头,季泠朝楚寔转过头去。

楚寔这才微微坐直身体道:“把繁缨和魏氏的汤药停了吧。”

☆、第七十一章

芊眠一惊,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季泠却是眼睛“腾”地一亮,“好。”声音里带着的雀跃简直掩都掩饰不住。

楚寔眯了眯眼睛, 芊眠也不可思议地看了季泠一眼。

不过季泠并没意识到她自己的“错”, 她只是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再也不用担心有自己在而妨碍了楚寔的子嗣。等魏氏或者繁缨有了身孕, 她再给老太太和苏夫人写家信, 就不用那么心虚内疚了。到时候, 老太太肯定很高兴, 饭都多吃半碗。

“我这就跟她们说, 然后再请大夫每月来给她们请平安脉,若是有了身孕, 我一定好生照料。”季泠急急地朝楚寔表决心。

楚寔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我还以为大公子特地过来用早饭的。”芊眠有些颓丧地道,“可没想到他是……少夫人你也真是的,你又不是生不出, 只是大公子一直不跟你圆房而已, 若被魏氏她们抢了先,你……”

季泠反过来安抚芊眠道:“大公子年岁实在不小了, 早就该停了繁缨她们的药了。对了,我得给老太太去一封信,让她放心。”

季泠的家信是托南安送出去的,而南安拿着信则到了楚寔的书房, 因为楚寔也有几封信要让他发出去。

“少夫人的?”楚寔看了看南安手里的信。

“是。”南安道。

楚寔做了个手势, 南安便将信递给了楚寔,眼看着他用刀裁开, 取出信读起来。

写给老太太的信,季泠就说得比较琐碎了,洋洋洒洒四五页,比她平日里一天说的话都还多。

季泠先是把成都的风物给老太太说了一通,其实从她到之后,压根儿就没出过门,也难为她看了几本地志就编得活灵活现的。继而自然说了给繁缨、魏氏停药的事儿,又说已经着人去请成都当地最好的妇人科大夫,一有好消息就会去信。

南安看着楚寔冷笑了一声,将信甩到桌面上。

“把信重新封好,送出去吧。”楚寔道。

季泠自然不知楚寔对她的家信发出的冷笑,她不管心里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时候,总喜欢进厨房。

府衙里内院的厨房有些脏,还有些黑,当然这只是季泠的浅见,她是因着跟往王厨娘处久了,对厨房的要求比一般人会高出太多。

季泠抬头看了看被油烟熏得黑漆漆的房梁,又看了看地上的污渍,心里盘算着不知有没有可能整修一下厨房。只是如今府中的事儿都是魏氏管着,而魏氏也没有交出对牌的意思,这几日都这么糊里糊涂的。

季泠叹息一声,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虽是主母,可将来指不定还是得看有子女的妾室的脸色。

分送糕饼一直是季泠表达善意的方式,所以她新作的蔷薇糕、白玉山楂糕给魏氏和繁缨那边都送了一份。

那魏氏吃着好吃,前来道谢,态度颇有些张狂。

“真是没想到少夫人还有这等手艺,做得糕点比外头糕点铺子做的都好吃,把我这嘴都给养叼了。”魏氏做张做致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似乎在暗示什么。“哎,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就想吃些酸的东西,不知道少夫人这儿还有没有那白玉山楂糕?”

芊眠站在季泠背后就朝魏氏瞪眼,小地方的妇人就是容易蹬鼻子上脸,给她点儿甜头,她连姓什么都忘了。

不过也不怪魏氏在季泠面前张狂,实在是季泠到成都这一个来月,楚寔不是歇在魏氏处,就是留在书房过夜,有繁缨伺候,季泠这儿是一个晚上都没来。

大夫前日才请了平安脉,也没说魏氏有孕,季泠看着她摸肚子的样子,心道莫不是月份太浅所以查不出?她想着自己反正也喜欢进厨房,给魏氏做点儿白玉山楂糕也不费事,正要开口,却听芊眠道:“魏姨娘好大的威风,这别说还没怀上呢,就是怀上了也没有要求主母给你做糕点的道理。”

魏氏委屈地道:“芊眠姑娘真是误会死我了,我哪儿敢啊,只是想看看少夫人这儿有没有现成的罢了,哎,都怪我嘴馋,这几日肚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别的都吃不进,就只有少夫人送过来的东西能进一点儿。”

芊眠眯了眯眼睛,这魏氏说来说去就还是想压倒东风啊,看来。“哼,少花言巧语,你这等轻狂做派,也是咱们少夫人性子好,若是在京城,早就罚你跪祠堂外头去了。知道为什么不能跪祠堂里头么?”

芊眠顿了顿,然后提高嗓门道:“因为,你不配!”

魏氏眼睛一酸,“芊眠你怎么这么说话的?少夫人,奴家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可日日里伺候公子总有些苦劳,难道还要被个下人这般糟践?”

季泠是楚府住久了,还真是第一回见魏氏这般做派的小妾,心里清楚不能让魏氏气焰继续嚣张,否则坏了家中规矩,回去老太太也瞧不上自己。

只季泠还在脑子里措辞,却听芊眠道:“你觉得日日伺候公子辛苦了,不伺候就是了,跟少夫人眼前戳什么?”芊眠就是气愤魏氏来显摆,“少夫人,这家规不能不立,魏姨娘既然觉得她自己辛苦了,那便让她在自己屋里休息一个月吧,也省得她来跟你要苦劳。”芊眠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禁足了。

魏氏自然不干,正要说话,却听见打帘子的丫头在外头禀报,“大公子来了。”

于是魏氏话也不说了,就开始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楚寔一进门,魏氏便直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楚寔往里走,后面跟着繁缨。

魏氏先声夺人地抽噎着往楚寔靠去,“公子,都是妾的错,妾因为胃不舒服想吃点儿酸的,前日少夫人送的山楂糕妾吃着好就想再要点儿现成的,没想到却被芊眠姑娘说妾不配。还说妾不想伺候公子就别伺候,不要来戳少夫人的眼。还要禁妾的足,不然妾再伺候公子。”

魏氏这人嘴唇生得薄,翻得可真够快的,哪怕抽泣都没影响她的速度,一句话就把季泠给扯成了妒妇。

季泠略有些慌张地看向楚寔,她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保证过要好好待魏氏的,这会儿被他看见魏氏哭,只怕肯定会误会。

楚寔往旁边让了让,“站直了说话,站不直就回去让你爹娘教会了再回来。”

魏氏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似的,也不抽泣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朦胧着双眼看向楚寔。

楚寔走到季泠旁边的榻上坐下,对芊眠道:“你来说。”

芊眠松了口气赶紧道:“魏姨娘一进门就摸着肚皮说想吃酸的,让少夫人给她做白玉山楂糕。我说她张狂,她却说她伺候公子有苦劳。于是奴婢就建议少夫人让魏姨娘歇息一个月。”

楚寔看向季泠,“夫人怎么说?”

季泠真的好生为难,答应过楚寔要好好待魏氏,可魏氏实在太嚣张,她也不能不顾芊眠的颜面,因此还是硬着头皮道:“魏姨娘的确辛苦了,我想让她每天抄一遍女戒,为期一月。”

楚寔道:“就这么办吧。”

魏氏当即就又开始掉眼泪,“公子,妾,妾……”她“妾”了半日也没妾出个名堂来,是因为她也感觉到了,楚寔有些底线她不能碰。妻妾之分,也不容试探。

楚寔看着魏氏温声道:“不是想吃酸么?我让芊眠每天给你送一杯醋去。”楚寔回头看向芊眠,“你看着魏姨娘吃。”

芊眠愣了愣,立即点头称是。

可以想见,这辈子魏氏哪怕就是怀孕,大约也不会再闹着要吃酸的了。

楚寔转头对季泠道:“你是主母,喜欢做东西自己吃就好,不用再分给下面的人。”这一句话就把魏氏给定性了。

季泠只能点点头,可是喜欢做菜的人,其实也喜欢别人吃自己做的菜的,那才有成就感。

繁缨则是垂下眼皮,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楚寔继续看着季泠道:“来了一个多月了,你还没从魏氏手里把对牌拿走吗?”

季泠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听楚寔这话都像是秋后算账,她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

魏氏则“咚”地跪在了楚寔脚边,所以说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楚寔看也没看魏氏,只盯着季泠。

季泠被楚寔盯得脖子上仿佛有千斤重,嗫嚅道:“我等会儿就让芊眠去拿。”

楚寔来了又走,替季泠撑了腰,却也把她吓得半死。不过往好处想,季泠总算也把住楚寔的脉了。

男主外,女主内,楚寔这样做显然是不想还要操心内院的事,不管他宠爱谁,但是妻妾之分不能逾越。季泠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什么事儿都好做了,从这一点上她也知道楚寔和梦里的楚宿是不一样的。

至少楚寔现在是真心在把她当正妻看重的。

芊眠动作很快就从魏氏那儿拿回了对牌,顺便邀功道:“少夫人,我今晚就把醋给魏姨娘送过去了,看着她喝了才回来的。”

芊眠带着两个粗壮婆子去的,魏氏不喝也得喝。

季泠看着芊眠手里的对牌,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她还没来得及学习管家呢,硬着头皮上很怕做不好,到时候光是想想楚寔皱眉头的样子就害怕。

刚用过早饭珊娘就到了季泠屋里,魏氏的事儿她也听到了风声,院子本来就不大,珊娘对楚寔的事又格外留意,知道也不奇怪。

“听说是大公子处置了魏姨娘么?”珊娘问季泠。

季泠点了点头。

珊娘点点头,看向季泠有些欲言又止。

季泠道:“珊娘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七十二章

珊娘和季泠毕竟相处了这许多年, 情分不同寻常,斟酌之后道:“其实内宅的事儿是该你来的管的。”

哟, 这可说到点子上了, 芊眠赞许地看了看珊娘。

季泠被珊娘说得脸一红,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楚寔看重魏氏, 魏氏背后又牵扯到那什么土司, 她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既然话已经出口, 就没道理只说半截儿。“我知道你心善,又想着大公子喜爱她, 可是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公子只怕也是希望你能把内宅管起来的。”

季泠点点头,听懂了,心里想的却是, 以后自会有别人能管起来的。

却听珊娘又叹息一声, “其实阿泠你不停她们的汤药的话,魏氏只怕也不敢那么轻狂。”

不管珊娘说这话有没有私心, 但理也是这个理,季泠心里也是这般觉得的。主母无子,妾室有孕,想不轻狂都不行。

“不是我, 是大公子说停的。”季泠轻声道。

珊娘愣了愣, 也知道了季泠的难处。她性子太柔弱,哪里压得住楚寔, 还不是楚寔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泠见珊娘眼露同情,摸了摸她的手背道:“不过我心里也是希望停药的,大公子的年纪真不小了,老太太和我婆母都很担心。而且……”

季泠朝珊娘俏皮地笑了笑,“而且如果繁缨和魏氏都有了身孕,或者只是其中一个有身孕也行,我就能跟大公子说,再找个伺候他的人了。”

珊娘脸一红,“你,你成亲后也学坏了。”

季泠拉住珊娘的手,“什么呀,我只是想和珊娘姐姐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而已。”男人什么的,季泠倒是没多在乎,身边有个伴在孤寂的时候可以说说话,那才是最大的安慰。

楚寔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季泠松开珊娘的手,有些奇怪楚寔怎么这个点儿过来,她站起身行了礼道:“表哥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般生疏看来哪儿像是夫妻,连珊娘都替季泠着急。她是一心为季泠好,因为再也没有比季泠成为楚寔的妻子更好的人选了。

楚寔扫了一眼珊娘和芊眠,两人就安静地退了下去。

楚寔在榻上坐下,看得季泠又开始绞衣角,他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昨晚对季泠的口气有些差,怕她多想都出门了又折了回来。

楚寔已经看明白季泠这人,让她猜心思肯定往歪了猜,非得说明白才行。偏偏楚寔这样的聪明人来往的都是聪明人,大家说话从来不用摆上台面,云山雾绕一番就都意会了。

所以到了季泠这儿,楚寔有些头痛还有些不耐,更多的却是不习惯,不习惯明白说话。

“这内宅的事儿我不该过问的,只是昨晚魏氏做得实在过了点儿,我才代你发落了。规矩不能不立,不管她是谁,你是妻她是妾,她要放明白,你也得拎清楚。”楚寔道。

虽然楚寔的话和珊娘是一个意思,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季泠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她这样的夫人,应该是楚寔的大麻烦吧?她什么都帮不了他,连内宅也管不好。梦里的楚宿嫌弃她也不是没理由的,后来他另娶了周容,家中一概应酬往来就都轻松自如了许多。

季泠重重地向楚寔点了点头,“表哥,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楚寔看着季泠水汪汪的大眼睛,点不下那个头。季泠其实没有制造任何麻烦,她只是不为他分担任何烦恼而已。她画地为牢,只沉浸在她的小地盘里,完全没有嫁人为妻的自觉,俨然随时都可以走的甩手掌柜。

楚寔娶季泠也是不得已,但既然娶了,也没有要欺负人的意思,还得看看季泠有救没救,没救的话楚寔并不是会让季泠拖着船一起沉的人,将人抛下船对他来说不过是良心上一点点的自责而已,风一吹就无痕了。

楚寔走了没多久,管家就送了帖子进来,是四川布政使的老母亲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样的寿宴,不管季泠想不想去,就是病了拖着身体也得去。

按说季泠到成都府也都一个多月了,醒事儿的早就该寻着机会去拜会自己夫婿上司府中的女眷了,联络联络感情,对夫婿也是个助力。

尤其是楚寔如今的地位很有些尴尬的。四川布政使司衙门就在成都,而成都府府衙也在成都。别的知府、知州,在他管辖那一府也算是土皇帝了,可司、府同地,这知府做得就跟小妾似的了,天天得看正房的脸色,逢年过节更得多陪笑脸。

习惯了被各知府夫人上赶着巴结的布政使刘夫人,在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等得楚少夫人上门后,心里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

按察使司的宋夫人朝刘夫人道:“话说,咱们都还没见过楚夫人吧,也不知什么样儿的人物能配得上楚大人那般的俊杰。”

楚寔本就因其俊美温润,才学出众而圈了一大波粉,到了成都更是纾民之难,解人之急,将岌岌可危的蜀地之难给稳住了,把卷了包袱已经逃了一段的刘氏家眷又给接了回来。虽然稍显刘大人和宋大人的无能,但楚寔会做人,功劳都是大家分,刘、宋二位大人赞誉他,刘、宋两位夫人自然也喜欢他。

只可惜自家女儿早嫁,而楚寔又已成婚。

不过喜欢归喜欢,刘夫人对楚夫人久不露面的行为还是很介意的,听宋夫人这般说,便道:“京里来的娇客,自然不是咱们这些乡下人能比的。”虽说刘夫人不是京城人氏,可也是名门出身,绝非她自称的乡下人。

宋氏一听就知道刘夫人这是对楚寔的妻子不满,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介意的。都说妻贤夫祸少,季泠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就已经给自己拉了一波仇恨了。

这实则也怪不得季泠,她年纪小,老太太也没教导过她这些,因为老太太从来就没想过她会成为楚寔的妻子。后来成婚又急,季泠病重,想说教教的也只能搁下,如今季泠跟着楚寔外放出来,就好比直接将她从新手村放进了八十级的战场扛怪。

偏偏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楚寔也从没提点过季泠。

季泠头一回在成都出门拜客,紧张得手心都快冒汗了,下马车之前再三让芊眠替自己检查过妆容和衣服,这才叫掀开帘子。

川蜀地偏,离繁华的京城甚远,许多人都不曾出过川,对京城别有一番憧憬,对京城来的人自然也就有一番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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