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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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季泠有些于心不忍,不知怎么的看到苗冠玉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虽说苗冠玉父亲还在,可母亲已经离世,继母入门,苗兰香不放心才将苗冠玉接到自己家的。

而季泠自幼失怙,对丧父或者丧母的小姑娘总会多几分怜悯,于是她弯下腰用自己的手绢为苗冠玉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冠玉,我这就差人去替你问可好?”

季泠紧守着自己的本分,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自己去前头衙门寻楚寔的,于是让芊眠去前头找桂欢传话。

繁缨是没想着季泠会答应苗冠玉的,她有心劝两句,可这般情形估计季泠也不会收回说过的话,她心里不由叹息,季泠的心肠太软,这般性情将来若是再进来几个人,只怕季泠的血肉都不够人吃的。

芊眠领了命正要去前头找桂欢,却听苗冠玉在旁边加了句,“芊眠姐姐,你可不可以跟楚大人说,是我,苗冠玉求他的。”

这话说得实在太突兀,众人听了心里都觉诧异,可又想着苗冠玉是个小孩子,也就没往深处想。

众人又歇了会儿,就等着芊眠的回话,季泠心里已经盘算着,楚寔拒绝后,她该送点儿什么逗苗冠玉开心,可不曾想芊眠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捧了一幅字。

“天道酬勤”。这四个字送给一县教谕倒也贴切。

只是在场众人看到这幅字时,却是心中各有滋味。

繁缨是很不是滋味地看着季泠,季泠和楚寔至今未曾圆房她是知道的,本以为楚寔对季泠也没多少心思,可如今他竟然只为季泠一句话就送出了一幅字,这实在太让繁缨吃惊了。

当初在扬州任上时,繁缨没少见人来求楚寔的墨宝,可他从没答应过。

季泠则是有些怔忪地望着窗外,她也是没料到楚寔会送出墨宝。然而她和繁缨两人自然都想不到冠玉身上去,因此季泠不能不想楚寔难道是为了她?为了不驳她的面子所以才答应的?

季泠心里有些酸涩,可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贯通全身了一般。楚寔对她不求回报,却又处处回护,可她却困于自己的心境,竟从没帮过他什么,反而一直在拖后腿。而这一次,季泠想她一定会努力的,不管楚寔接受不接受,至少要让他知道她也不是那般无用的。

季泠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不再浑浑噩噩地甘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第九十二章

而苗冠玉看到“天道酬勤”四字时, 眼泪就又滚了下来,将字抱在胸口, 愣愣地不说话, 看得苗兰香少不得担忧地低声问, “冠玉, 你这是怎么了?”

苗冠玉摇摇头, 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没什么, 我就是高兴。”楚寔为什么会同意松子给她,是因为他也记得她么?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 可苗冠玉觉得楚寔约莫和她也是一样的,记得以前的事情。不然苗冠玉实在想不通,堂堂一府知府为何肯因为自己一个小姑娘一句话就送出了墨宝。

然而苗冠玉抬起头时,就看到了繁缨看着季泠那不是滋味的眼神, 还有季泠眼睛里的亮光, 她又迟疑地想到,难道说楚寔是因为季泠才送出墨宝的?

苗冠玉赶紧甩了甩头, 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这种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她不相信楚寔会看上季泠这样的女人,除了一张脸真是一无是处。说得好听点儿是心肠软,说难听点儿就是蠢, 被人耍得团团转也是活该, 娶她对楚寔简直是百害无一利。

回家的路上,苗兰香见苗冠玉还紧紧地抱着那幅字画, 不由打趣道:“你抱得这般紧,可还舍得送芳儿?”

苗冠玉愣了愣,这才笑道:“自然是要送给芳儿的,这幅字只有送给了芳儿,别人才能知道楚大人有多重视姐夫。”

苗兰香倒是没想那么多,此刻听苗冠玉一说,不由笑叹道:“哎呀,你啊你,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姐夫好,可你今日也太鲁莽了,亏得季夫人脾气好,心肠软才答应了你,否则换个人指不定要恼的。”

苗冠玉撇了撇嘴,“换个人我也不会这般的。”

苗兰香奇道:“咦,你这话怎么说?”

苗冠玉道:“季泠的确是心太软又不懂拒绝人,所以若是有事只要多求她几次,她就会应承。”

苗兰香算是听明白了苗冠玉的意思,可却不懂她语气里的鄙夷是哪里来的,“冠玉……”

苗兰香的话还没开头就被苗冠玉打断,“姐姐可千万别学她,心肠软不是错,可什么事儿能应什么事儿不能应可是有分寸的,她呀就是太没分寸了。若是换做姐姐,或者我,能随便替今日的我去求楚大人吗?”

苗兰香自然摇头。

“这不就结了。”苗冠玉道。

“可是冠玉,季夫人这是帮了咱们,为何你对她……”连苗兰香都觉得苗冠玉有些白眼儿狼了。

苗冠玉愣了愣,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最后才低声嘀咕,“若是换了别人我自己感激,可是她……”

可见一个好人做了好事儿,还真不一定会被人感激,反而还会被认为是软弱得愚蠢,这是大部分功力人的想法,她们只尊重强者,至于人品有时候反而成了其次的东西。

苗兰香虽然觉得苗冠玉怪怪的,可这毕竟是自己妹妹,她也没多说,岔开话题道:“只是我没想到楚大人真会送你这幅字,想来季夫人还挺得宠的。”

“嘁。”苗冠玉嗤笑一声,“姐姐,你不会真以为楚大人是为了她才送我字画的吧?”

“不然呢?”苗兰香这下就更诧异了,“冠玉,究竟怎么回事儿啊?”

苗冠玉却不再好回答苗兰香的问题,只道:“姐姐,我有些累了呢。”

苗冠玉身上矛盾重重,不仅苗兰香生疑,楚寔也已经开始找人查她了。

“去查查看,祝长岗为什么会调任华阳县令,是谁的主意?”楚寔私下吩咐北原道。北原是他当初在楚府的小厮,后来楚寔外放为官后,北原就开始替他打点很多不欲为外人知道的事儿。

北原虽然不明白楚寔怎么突然关心起祝长岗了,但习惯性地多听少问,应声就出去了。

虽说官职乃是朝廷任命,可但凡有点儿能力的,多少能运作一下,同样都是当县令,不同的地方做起来可是大有不同。现如今的蜀地大乱刚过,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捞银子不容易,出功绩也不容易,但出事儿可就太容易了。所以这当口还愿意来蜀地为官的可不多。

北原过了好几日才来回话,毕竟人的私事儿还是不那么容易打听出来。

“回公子,据祝长岗的师爷廖原休说,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廖原休劝过他好几次,祝长岗都一意孤行,最后祝长岗是走了吏部为官的同年的关系,调来华阳的。”北原恭敬地道。

楚寔淡淡地道:“知道了,下去吧。”既然在吏部有这一层关系,自然是去更好的县做县令才好,为何偏偏来蜀地?蜀道自古就艰难,天高皇帝远的,虽然为官自在,可想要再进一步却不容易,大凡想奔个前程的都不该主动选择入蜀的。

这厢楚寔知晓祝长岗的情况时,祝长岗的师爷也在跟他说有人打听他的事儿。

祝长岗蹙眉道:“楚大人这是何意?”

廖原休道:“这是好事啊,大人。若是入不了楚大人眼的,他连打听都懒得打听。只有想用的人,才会私下调查。”

祝长岗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廖先生,你是说……”

廖原休点点头,“听说夫人和楚夫人十分亲近,前两日楚大人还赠了一幅字给玉姑娘,这若是没有用人之心,楚大人怎会如此。”廖原休说的玉姑娘正是苗冠玉。

赠字的事情祝长岗也知道,当时还纳闷儿呢,觉得楚寔这态度太过亲近了,今日方才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抱大腿的机会。

祝长岗虽然在朝中有几个同年,但他们那一年科举的人,如今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四品,还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楚寔如今虽然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楚家在朝中根深蒂固,他父亲又是礼部尚书,若是能进入楚寔的阵营对祝长岗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做官的最怕啥?最怕的就是上面没人呗。

想明白之后,祝长岗自然下定了决心,舍弃了新来的柴大人,而一心投入楚寔的阵营,是以回到屋里,对苗兰香更是别有恩爱,叫她第二日早晨起床都还有些不好意思,昨夜也闹得太厉害了些。

苗冠玉早起看见她姐姐不同于以往的扭捏便猜到了端倪。

苗兰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苗冠玉,“今日起得晚了些。”

“嗯。”苗冠玉吃了口米糕。

苗兰香道:“你姐夫昨晚还夸你了呢。”

“他夸我什么?”苗冠玉道。

苗兰香道:“说你是他的福星呗,哦,对了,你姐夫让我多跟楚夫人走动来往,过几日咱们进城,顺道再多买几匹不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吧。”

苗冠玉点了点头。

而被点名的楚夫人季泠这会儿正坐立不安呢,从赠字那天起,楚寔就再没进过内宅了,听说是金堂县那边发生了洪灾,楚寔赶去救灾了。

季泠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和繁缨等人连夜赶制了十几双牛皮高底靴差人送了过去,也不知能否用上。

不过楚寔走的这几日,也让季泠喘了口气,她虽则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该怎么做却是一点儿头绪没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向楚寔求教。

若楚寔百忙之中愿意指点自己,季泠自然会是一百二十分用心,可若是不行,她也想清楚了,一定要跟楚寔说回京的事,如此一来以后他也就不用再担心自己得罪人连累他了。

这日听得楚寔回到衙门的消息时,季泠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心口“突突突”地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不得已季泠晚饭时还喝了一小盅酒,是她去年自己酿的桃花酿,如此才算提起了胆气儿。

楚寔进来的时候已经在前院梳洗过了,他出现在人前时从来不肯是不修边幅的模样,总是熠熠生辉,让人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季泠站起身,上前喊了声“表哥”。

楚寔点点头,进门在榻上坐下,才伸手揉了揉眉心,季泠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想是累极了。

楚寔的确是累极了,倒头就能睡着的地步,不过季泠此刻的模样让他没往西梢走,而是淡淡地道:“喝酒了?”

季泠下意识地伸手掩住嘴,她刚才为了压住酒味,明明还喝了一瓶蔷薇露的,却不想楚寔鼻子这般灵。

“是有什么好事吗?”楚寔问,季泠的性子绝对不是那种主动喝酒的人。

季泠赶紧摇摇头,她即使有话此刻也不能跟疲惫到了极点的楚寔说,“就是随便喝一点儿,我让繁缨来照顾你吧。”

楚寔看着季泠,脸色酡红,在灯光下散发着桃花的粉晕,又被灯光打上了一层柔软细腻的光。她素日肤色偏苍白,难得有如此风情的时候,这般美人养眼养心,看着就能宽解疲惫了。

“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楚寔笑了笑,“是有多为难啊,还需要你借酒壮胆?”

季泠没想到楚寔如此犀利,什么事在他眼里都藏不住,她呐呐地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表哥还是先去歇着吧。”

楚寔又揉了揉眉心,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的确不是谈话的时候,“那好,明日我早些回来。”

季泠点点头,看着楚寔往西梢走,回头吩咐芊眠去叫繁缨过来伺候。

芊眠不肯挪步。

季泠无奈地道:“表哥都如此累了,总不能现在还争风吃醋吧?”

芊眠心想,什么争风吃醋啊,你要是吃过也就好了,“少夫人既然有心帮衬大公子,这会儿就该进去伺候,你是他妻子,不能总想着让其他人伺候吧?”

理还真是这个理儿,季泠说不过芊眠,只能低头跟着楚寔走了进去。

☆、第九十三章

进门时, 楚寔正在脱衣裳,季泠赶紧走上去接过楚寔解下来的腰带, “表哥, 我帮你吧。”

“不用了。”楚寔道。

若是以往楚寔这般说, 季泠顺水推舟的肯定就出去了。然而这一次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的, 想要尽量做个称职的少夫人, 不管将来如何, 至少现在楚寔还是将她当做妻子在看的, 她就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所以季泠没吭声,低下头伸出手替楚寔宽衣。

楚寔垂眸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季泠修长白皙的脖颈,夏日的衣衫薄,虽则季泠的领口已经算是众女子里收得最紧的了,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 依旧能隐隐看到一小截精致而脆弱的的锁骨。

男人对女人的喜好五花八门, 有人喜欢莲足,有人喜欢玉手, 有人喜欢雪峰,有人喜欢深壑,但无一例外,精致纤薄的锁骨都是让人沉醉的地方, 那锁骨的一湾浅湖像是盛满了琼浆玉液, 让人忍不住喉头频动。

季泠替楚寔将外裳脱下,仔细地收好了整齐地搭在旁边的衣架上, 又问道:“表哥,可还换里衣?”

“刚才沐浴后才换的。”楚寔道,然后坐在床边开始脱鞋。

季泠这倒是没上前伺候了,跟个小丫头似地在旁边站着,低声问道:“表哥,你还要喝点儿什么吗?”

“半杯清水就行了。”楚寔道。

季泠转身从桌上的壶里倒了半杯温水出来,端到床边递给楚寔,待楚寔喝过之后再将杯子放回托盘里,替他放下床帐,又吹灭了灯,这才轻手轻脚地准备出门,不料却听见帐后的楚寔道:“不是有话说吗,坐下来说吧。”

本来是极累的,谁知被季泠这么一搅和,楚寔的睡意也没那么急迫了。

季泠本是不想打扰楚寔休息的,可她回头看了看隐没在黑暗里的床帐,突然就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说话的机会了,于是顺从地走回去,在床头的绣墩上坐下。

帐子里的楚寔颇有些无奈地道:“这样不用看到我的脸,是不是感觉好很多?”

季泠“噗嗤”笑出声来,不得不说还真是好很多的,至少不那么紧张了。

“真想不到,你为了跟我说句话居然到了要喝酒壮胆的地步了,我有那么可怕吗?”楚寔这话说得有些委屈。

季泠又笑了出来,黑暗让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加上楚寔又有心放低身段,所以说话就自然了些,“不是你可怕,是我胆子太小。”

季泠胆子的确小,可也不至于连跟人说话都怕,只是在面对楚寔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紧张和害怕,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今天是想跟我说什么?”楚寔问。

季泠沉默了一下,虽然喝了酒,又看不见楚寔的脸,可说起正事儿来还是有些困难,但她生怕自己不说,楚寔就睡着了,于是鼓起勇气道:“那天我让桂欢去替冠玉要你的字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楚寔道。

因为回答得太快了,以至于季泠不太相信楚寔的回答,她低声道:“抱歉啊,表哥,我知道当时应该拒绝冠玉的,可是我……”对于自己性格里的缺陷季泠不是没有认知的,不懂拒绝人并非一件好事儿,对大人还好,面对冠玉那样的孩子,季泠实在是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嗯,该说不的时候还是得说不。”楚寔道,“不然别人只会以为你好欺负。”

季泠趁机回道:“我会改的。”

楚寔没说话,本性难移,他对人在性格上的改变没抱多少希望。

“我真的会改的,表哥,这次我下定决心了。”季泠说得很认真,手也不自觉地搁到了床沿上。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楚寔道:“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我不想送出字,即便是你求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楚寔说得很清楚了,可季泠却找不到楚寔为何会同意送冠玉墨宝的其他理由,于是只能当楚寔是在宽慰自己。

季泠咬了咬嘴唇道:“表哥,我在你身边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做妻子也做不称职,还得劳烦你给我收尾,我……”说到这儿季泠的鼻子就有些酸了。

楚寔道:“不是说过吗,你只要做你自己就行。”

季泠摇摇头,也不管楚寔看得见看不见,“可是我不想这样,这样太任性了,我是真的想帮你。”

季泠有点儿急,生怕楚寔说出拒绝的话,于是话赶话地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上你,觉得自己很没用。”

楚寔轻轻一叹,“阿泠,我娶妻子并不是冲着有用去的。”

季泠轻声道:“可若不是事出突然,你也不会选我做你的妻子对么?”

这是大实话,楚寔没反驳。

“表哥,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不拖你后腿,我真怕回到京城,没办法面对老太太,她老人家……”说来说去,季泠最怕的还是老太太责怪自己,她养自己那么多年,可她却对楚寔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你没拖我后腿,阿泠,说实话,平日里公务太忙,也没功夫顾得上多少家,已觉得对不住你,所以只希望你过得舒心就好。”楚寔道。

季泠没想到楚寔是这般想的,竟然会觉得对不住她,一时喃喃,真不知该说什么。可有一件事季泠是明白的,说到底楚寔还是不需要她。

好似将她当做了后院里的一株花养着,她自己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好了,他却连驻足观赏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季泠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表哥,那我能不能回京城啊?去老太太和母亲身边替你尽孝好不好?”

“去睡吧,阿泠。”楚寔没有直接回答季泠的问题,但这已经是拒绝了。

虽说有些失望,可季泠并没放弃,她这样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那就是倔牛,八匹马也来不回去的。

季泠走回自己的屋子时还在心底给自己打气,楚寔只怕是对她没有任何信心,她一定要让他看明白自己的决心。

芊眠上前好奇地道:“少夫人,大公子怎么说?”

季泠摇摇头没说话,其实楚寔的意思她听明白了的,那就是内外各不相干,他不指望她帮衬,可在内院的心思也不多。

然而季泠虽然没有为人0妻的经验,梦里的季泠也不算有,可她心底还是明白的,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叫夫妻呢?怎能算一家人呢?

季泠走后,本该睡过去的楚寔却已经毫无睡意,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心里叹道,女人啊总爱自作聪明,他知道季泠没听进去自己的话,但他实在并不需要一个“有用”的妻子,实则季乐这样安静地待在内宅,什么也不过问,楚寔觉得就是最好的状态了。

早起,又是季泠亲自下的厨,也没做什么特别的饭菜,只是很寻常的米粥,外加几碟小菜,比如麻油豆芽,香拌脆笋,还有一碟子杂菜,用了藕片、山药片、木耳、豇豆、茄子等混杂在一起炒出来的,看着颜色纷呈,让人十分有食欲。

楚寔只尝了一口,便知晓又是季泠下的厨了。季泠在旁边殷勤地伺候着,给楚寔添了三碗饭,每添一碗她脸上的笑意就明显一分,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楚寔看着季泠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明白即便是内宅妇人,也是需要心灵寄托的,男人醉心于官场,女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天地,他以往却是想左了。

“你的厨艺越发见功底了,能于平淡出生波澜,极好。”楚寔赞道。

季泠闻言,仿佛有星子从眼睛里往外迸一般高兴,“表哥喜欢吗?”

楚寔没正面回答,只道:“你若喜欢下厨,也不妨多用些心。”

季泠欢喜地点点头。

不曾想过得几日,楚寔就替季泠请了好几位成都府有名的大厨上门,为她亲自演绎自己的绝活儿。而以季泠的天赋和如今的眼力劲儿,都无需那些大厨说明,她只看一遍便能知晓要诀。

于是蜀地出名的樟茶鸭、香酥鸡、酥肉汤、扣肉、清蒸江团等名菜季泠便都能做得地地道道了,而蜀地出色的味型,如酸辣味、陈皮味、椒麻味、椒盐味、酱香味、五香味、荔枝味、糖醋味等季泠也都能信手拈来了,也算不枉蜀地一行了。

只是做菜光是会调味却不够,各种材料的处理也是个问题,就拿刀功来说花样就不少,譬如麦穗花刀、梳子花刀、竹子花刀、核桃花刀、蜈蚣花刀等,林林种种,不胜枚举。

这却是季泠不会做的,而是需要专门的帮厨。她还记得王厨娘曾经提过,她当时在扬州盐商府上时,厨房里光是帮厨就有数十人,细致到切葱丝都有专人负责。

季泠身边如今就一个胖大婶,刀功虽然不错,但也就只会一两样,且年纪大了,就不想新学东西了,以至于季泠想爆炒核桃肉都不行,因为胖婶儿不会核桃刀法。

亏得那买来的山丫主动请缨,她这是跟在季泠身边,吃过一两次季泠做的东西后,就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对厨房里的事情也上了心。偶然听得季泠跟芊眠说话,便主动站了出来。

季泠自然欢喜,且最难得的是,成都府知味楼里恰有个了不得的砧板师,各种花刀无不精通,一手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到庖丁解牛的地步。而这恰是王厨娘和季泠的短板,她二人在刀功上都是只会看却不太上手的人。

因着楚寔的关系,季泠才得以将山丫送到知味楼去学砧板功夫,而她也就不再叫山丫了,改名成了核桃,算是正式有了名字。

这样的日子对季泠来说自然是再惬意不过了,可她心思重又忍不住会去想着背后的意味。她不明白,楚寔用这样的方式拘着她,是真心不希望她去涉及外面的事情,还是说不信任她能做好。

可不管是出于哪一种原因,至少季泠明白了一点儿,那就是楚寔并不希望她管太多的事儿,尤其是外面的事儿。毕竟她知道的东西太少,很可能一个无心之举而铸成大错。想明白了这一点,季泠也就乖乖地待在了府中,不再说帮楚寔的话了,或者她安安静静的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苗兰香得了祝长岗的指示,对季泠自然得更积极的接近。谁知这日都已经准备好了去成都府,还使唤了人去跟季泠提前说,晚上苗冠玉却着了凉,咳嗽鼻涕不止,如此自然上不得成都府了,苗兰香担心她想留下,可季泠那边又不好交代,只得嘱咐乳母好生照顾苗冠玉,自己独自去了楚府。

季泠自然欢喜苗兰香来,她嘴巴会说,且总是跟她讲一些外头的趣事儿,即便称不上知心好友,可总算是有个说话的人。为此季泠还亲自下厨给苗兰香炒了一份核桃肉。

所谓的核桃肉,其实是用核桃刀法切的腰花,爆炒后绽放得好似核桃一般。这道菜瞧着虽然简单,可酱料越是用得少的菜,越是考手艺。火候的拿捏更是第一要务,火小了腰花不够熟,压不住腥味儿,火大了则肉就柴了,失去了嫩脆的特色。

用着核桃肉,自然得佐以小酒,季泠让芊眠拿了一小罐秋露白来。

秋露白是山东那边儿的名酒,苗兰香曾经喝过一点儿,虽说这酒色纯味冽,可是性热,苗兰香不是很喜欢,但既然是季泠拿出来的,她也没多说,只忍着喝了一口。

谁知这一口入嘴,却发现清芬特甚,与秋露白又有不同,不由笑道:“夫人,这怕不是秋露白吧?”

☆、第九十四章

季泠抿嘴笑道:“就是秋露白, 只是那露水却是去年从荷叶上收来的,收得不多, 总共就得了一瓮酿酒, 所以也不能劝你多吃。”

苗兰香又喝了一口, “真是清香醇厚, 这炎夏喝了也不觉性热, 夫人真是好灵巧的心思。”心思不仅灵巧, 而重要的是空闲功夫可实在太多了。苗兰香自问, 她可没有那般功夫能去收荷叶上的露珠酿酒,成日里忙里忙外的都忙不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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